云姝皱起眉头,迎视着他的视线,须弥便败下阵来,乖乖的喝了粥。
慕容砚安满意的笑了,随后拔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在她手腕上割开一道口子,立时有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云姝手里还端着碗,错愕的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处,竟然未觉得一丝疼痛。
“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不到吗?放血。”说完他伸出一根指头沾了一滴血送到舌尖上舔了一下,咂摸了一下嘴,点点头,自顾自的道:“解了。”
云姝明白了,是她体内的血毒解了,不然血液也不该是鲜红色,可为何她感觉不到一丝痛处?云姝暗暗咬了一下舌尖,没感觉,又稍稍用力,嘴里立时弥散了血腥味。
她的这些小动作都被慕容砚安看在眼底,他得意的道:“你该感谢我的仁慈,剥去了你身体对痛绝的感知,否则你现在仍在那池子里泡着,生不如死。”
痛绝也可以剥离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种感觉确实很好,让她可以活的稍微轻松一些。
用过清粥之后,云姝被乔装打扮之后带上了一辆马车,不知又去往哪里。
慕容砚安时而会同她一起坐在车厢之内,时而消失不见踪迹。云姝虽然没了痛觉,但她很虚弱,有时候会突然呼吸不畅,但过一会就会好转。
马车走走停停渐渐离开了中州的境地,看着界碑上标着的南川二字,云姝知道了接下来的去向。
☆、第六十一章
慕容砚安是个喜怒无常, 阴晴不定的人。
心情好的时候对云姝嘘寒问暖, 仿佛她肚子里揣的不是一堆毒虫, 而是他的子嗣。
但若心情不好, 他会折磨云姝, 逼问她还有谁知道他的身世,可无论云姝怎样回答,他都不满意, 不相信。
长久的接触下来,云姝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儿。时而状态癫狂, 精神错乱,发起疯来的时候逮着谁倒霉挥刀便杀了。等恢复理智,他会亲手埋葬他刀下的亡魂, 还要立个碑。
落款:罪人立。
在云姝看到的前尘之中,慕容砚安原本是个清风朗月般的悠闲王爷,他性格爽朗,喜好结交朋友。虽然生在皇庭,却无心权力纷争, 一心只奔着外面的自由世界,时长被萧贵妃骂做不争气。
当年的萧贵妃宠冠六宫, 皇后又无所出, 她难免要起一些小心思,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正是因此,才遭人嫉恨,被人暗中下套, 使他们母子背上了意图谋朝篡位的千骨罪名。
皇帝顾念血脉亲情,而没有斩尽杀绝,将慕容砚安流放到了东漠那处荒芜之地自生自灭。而萧贵妃也被打入了冷宫。
慕容砚安要出京的前一日,皇后派人来传话,要让他最后看一眼萧贵妃,全了他的孝义。
夜里的时候他偷偷逃出了关押之地,格外的顺利般见到了皇后身边的福公公,她跟随福公公从暗道送进了冷宫。
随后,慕容砚安亲眼目睹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萧贵妃被皇后用白绫缠了脖子,生生的吊上了房梁。萧贵妃身体悬在半空,面朝着慕容砚安的方向,无助的蹬腿挣扎。她看到了他,眼泪连成线的跌落眼眶,想要大喊大叫的说些什么,可很快,她就没了动静,手脚无力的下垂。
慕容砚安崩溃大哭,可他发不出声音,一入东宫他就被福公公带来的人控制住了,封住了嘴,限制了先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妃被害死。
待人死透了,皇后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拭着手,施施然的朝他走了过来,温柔的微笑着说:“小七,哭什么,很快你就能见到你的母妃了,你该高兴啊。”
慕容砚安发狂的挣扎,喉咙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他痛恨眼前这个残忍伪善的皇后,恨不得食她的肉,饮她的血。
皇后用拭过手的帕子给他擦眼泪,边擦边叹气着说:“别怪母后,要怪啊,就该怪你的母妃太贪心了。得皇帝一人的宠爱还不够,还想要这天下,这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啊!人若贪心,就离死不远了。”
“母后知道你无心这权位之争,完全是被你母妃连累的。你放心,母后不会让你太痛苦。”
慕容砚安死死的瞪着皇后,目眦欲裂,鼻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随后他被人一击搭在了后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已经孤身在京城之外,早该死了的他不知被谁救出。随后就是一路逃亡,有人不择手段要他死,若非有人暗中相助,他只怕连中州的地界都出不去。
再后来,他重伤垂危之际又被魔教徒所掳,将他当做蛊虫的口粮扔进毒窟之内。
慕容砚安当年所遭受的万蚁噬心之苦,丝毫不低于云姝当年的烈火焚身之痛。他在蛊虫堆内三十昼夜,不但没被啃成骨头渣,反而靠着吞噬那些蛊虫充饥而活了下来。
每日都靠着以毒攻毒的方式来压制着自己体内越积累越多的毒素,他在毒窟内苟且偷生了一段时日,吃没了大半的蛊虫才被魔徒发现,当时上一任的魔主灭生觉得他这种经历过炼狱般的人生很不一般,是魔教最缺少的可造之材。
便留下他的性命,在魔教之内给了他一席之地。
岂料,灭生不知自己是在养虎为患。经历了以上种种的慕容砚安的心,早已经从那个一心向往自由的明朗少年变成了心灵狰狞扭曲的大魔头。
他恨这个世间的不公,他恨皇族的每一个人,同时他也清楚了没有权利,没有野心,就只能沦为人的马前卒,是上位者勾勾手指就能轻易被夺走生命的可怜棋子。
两年之后,魔主已视他为心腹。结果就在一月黑风高之日,他这位得力干将却一刀准确无误的隔断了他的气管,成功取而代之。
随后魔教的一些长老纷纷跳出来谴责他的忘恩负义,狼子野心。
魔教是胜者为王之地,有能力就能坐上那个位置。他将所有反对他的声音全都砍了脑袋,尸体扔进毒窟内喂蛊虫,自此,魔教徒便臣服于他的脚前,听他调遣从南川之地大肆进攻到中州,四处点火作乱。
慕容砚安的目的很简单,他要毁灭。
他要复仇。
当时在窥探到他的身世之时,云姝真的极为震惊。既震惊他的身份,也惊讶于表面上那样娴雅端庄的皇后,内心竟然是如此恶毒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不舒服,今晚实在写不下去了,先传上来这么多,明天补,抱歉了。
☆、第六十二章
到达南川的第二日, 云姝被转送到了一个无名的大宅子里, 这里似乎是魔教在南川的另一个据点。
到了南川之后, 云姝除了不能离开宅子, 在内的行动并未受到限制。她可以随意去到任何地方, 不过连荷总是形影不离的跟在她的身后。
论武功云姝打不过她,更何况在中州她都逃不掉,在这里更是妄想了。看似松散的大宅子, 实则里里外外都有人暗中看守。
云姝也没打算逃,她在等。
夜深人静之时, 云姝坐在镜子前看自己的面色,近来她的气色越来越苍白,发梢都有些枯焦了, 她身体的精气正在一点点的流失。若长此以往,一年之后,她若还活着,估计也就剩下一具皮包骨了。
“小姐,该休息了。”连荷铺好了床, 转身来到她的面前。
云姝未动,从铜镜之内看向连荷, 轻声的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加入魔教的?我大哥用人, 不可能不排查底细,你竟然没有被他发觉。”
“我不是魔教的人。”连荷轻声道:“我是萧家的人。”
云姝转头看她,“萧家?”
“萧贵妃是我姑母,慕容砚安是我表哥。当年萧家因涉嫌与贵妃一同谋篡之罪, 被满门抄斩,我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我不是魔教之人,我只追随他。”
原来如此,只是云姝还有一个疑惑。
她道:“你即是萧家的漏网之鱼,那你如何进了京卫军?京卫军女子本就稀少,就没有人查过你的底细,怀疑过你吗?”
“我只不过是一个妾生之女,母亲因为得罪了主母而被卖给了人牙子。在那之后我在萧家人人可欺,活的还不如一只狗。我灰心求死之时是表哥救了我,给了我新的身份,新的生活,萧家灭门我才得以幸免,苟活至今。”
“所以,当他有需要我的时候,即便是让我当场自刎,我也绝不犹豫。何况是掳来小姐你,我没得选择。”
虽说都是有苦衷之人,但是云姝眼下落得这样的境况,一堆毒虫整日在她的身体里你追我赶的厮杀吞噬,云姝对她属实是同情不起来的。
沉默了片刻,她起身朝床榻走去。
“日后,你也不必这样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侧,我不会逃走的。”
“魔主怎样吩咐,连荷就怎样遵照。”
“你下去吧。”
云姝累了,倒在枕头上就有些犯困,听着连荷关门离去的声音,不一会她就睡着了。
等她在醒过来的时候,侧身蜷缩着,身后抵着一处温暖而呼吸均匀的胸膛,她正被人搂在怀里……
云姝立即想到了曾经的一个梦境,她压下心底的惊异,没有立即翻身而起,而是轻轻的,缓慢的起身。
忽然腰间搭上来一只手,云姝立时全身僵住,甚至在轻微的颤抖。紧接着一道慵懒的声音贴着她的背脊说:“怎么这么快醒了?很冷么?冷就到我怀里来。”
“我不冷……”
话音刚起,她就被搂着腰一把拽了回去,重新躺在了床上。他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埋首在她脖颈之间,“别吵,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我好困。”
云姝不敢挣扎,也没敢说话,乖乖的躺在那里,身体硬邦邦的像一截木头。
好在接下来的一幕并未发生。就这样僵着大概一个时辰,他终于睡醒了,翻身坐起,转头看着云姝就笑,声音慵懒的道:“奇怪了,为何躺在你的身边,我会觉得很安心?睡的很舒坦。”
恶狼睡在雏鸟的身边,难道还会怕被雏鸟吃了不成?可笑的话题。
云姝在他起来的一瞬间,就跟着起身,立即下了床榻,走到梳妆台前挺直着背脊坐下。她背对着慕容砚安,脸色冰冷的道:“因为你知道我暂时没能力杀了你。”
慕容砚安盘腿而坐,一手撑着下巴歪头打量着云姝,“你说你有预知的能力,可以通晓一个人的前尘与未来,看来却是不假,每次总是能准确的猜到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云姝不答,又听他问:“你是怎么预知的?这能力是天生?还是后天形成的?你既然能预知未来,便说说未来里的我是什么样,杀了仇家,掌控这个世界了吗?”
云姝扭头看他,皱眉道:“你那是痴心妄想。”
慕容砚安忽然哈哈大笑了一声,他心情好的时候容忍度很高。笑着说道:“尚未走到那一步,你怎么知道我是痴心妄想?等龙蛊练成,我便叫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臣服于我脚下的样子。”
绝对不会有那一日的。
之后的几日里,慕容砚安总会夜里跑进她的房中与她同床而眠。云姝即便插上门,深夜醒来仍旧能在身边看到他,云姝内心非常的反感抗拒,但是她身为阶下囚,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好在除了睡在一个榻上,他并未有更出格的举动。
慕容砚安近来的情绪也很稳定,不在随意发火,而且对云姝也好了许多,还会带她上街游览南川的风土人情。
直到魔教在中州的石洞老巢被端灭之前,都很好。
但消息传来的那一瞬间,上一瞬还亲自夹菜要喂她的慕容砚安转眼就翻了脸,一把掐着她的脖子提到了眼前。
面目狰狞的喝问:“说!是不是你!”
云姝呼吸困难,目光并无意外的直视着他。
慕容砚安大怒,“果然是你!你到底如何做到的!”
从始至终云姝都在他的监控之下,并无任何与外界接触的机会,按理来说她是没有机会传递消息的,可是中州的分部被端灭的消息却摆在眼前。
在她去过石洞之前,他们一直隐藏的很好,从未被发现。可现在,前期所做的一切功都无用了,功亏一篑。
慕容砚安觉得云姝有那能力,肯定是他用了什么办法传消息出去的。他很生气,掐着云姝的脖子面目凶恶的道:“你不说,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云姝扯着嘴角笑了,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一个音节,“你杀!”
慕容砚安眯着眼睛,手指一寸寸的收紧,她的脸色被憋的胀红发紫,随时都会窒息而亡。
云姝闭上了眼睛,在心底默默的祈祷。她因呼吸被阻断,意识已经有些要消散,大脑一片混沌之际,忽然听到了一阵厮杀喊打的声音。
慕容砚安也听到了,猛的转头看向窗外,紧接着砰的一声,一人破窗而入,携带着凌厉的剑势朝他面门刺杀而来。
杀招果决,慕容砚安不敢小觑,立即将云姝扔到一旁拔剑去挡。结果那人突然一个急转,接住了飞向一旁的云姝,立即闪身后退,从窗口一跃而出。
竟然是个虚招!目的就是为了他手中的云姝!
慕容砚安意识到了中计,立即追了出去。结果,他看到院内的魔徒已经死伤大半,只剩不到十人还在顽强的抵抗。这些人来的悄无声息,眨眼间就瓦解了他们的势力,显然是有备而来。
慕容砚安愤怒的一声大吼,挥刀朝抢走云姝那人冲去!却又被半路闯出来的八个黑衣人围挡拖慢了步伐。
云姝捂着脖子呛咳不止,她感觉不到疼,却能感受到窒息的难受。抱着她的那人一手抵在她的后背上,源源不断的给她输送真气。一股股的热流冲入身体,流向四肢百骸,她觉得身体又有力气了。
云姝昂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身的风尘仆仆,满面憔悴,连青胡茬都长出来了,但看着她时眼神却温柔而坚定,柔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样普通的一句话听到云姝的心里,眼眶忽然就变得滚烫,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天知道她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一句我来晚了,与她来说又是期盼多久的希望。
她紧紧抓着慕容长卿的衣服,声音哽咽的说:“我想回家。”
慕容长卿喉咙滚动,将她拥入怀里,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好,我们马上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