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是明知故问吗?”
“云姝。”慕容长卿突然上前了几步,站到了她的面前。他的气势强大,脸上虽然带着丝丝笑意,却又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感,总觉得那笑意难达眼底,是个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怎么也捂不热的冷心人。
云姝下意识的后退,目光略含警惕的盯着他,“殿下要说什么?”
☆、第六十六章
“有句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 可阴差阳错的, 过了这么久却也没说出口。”他轻轻的拉过云姝的手, 攥在掌心之内, 目光灼灼的凝望着她。
突然被这么深情的眼神望着, 云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将手撤回来,他反而攥的更紧,甚至还拉着云姝更靠近了他几分。
“殿下……请你自重, 被人看见了不好。”
“别去管其他人如何,我接下来的话, 你要仔细听好了,记在心底。”慕容长卿伸手扳正她的脸,让她必须迎视着他。
他的掌心温凉, 触及到云姝脸部的皮肤,她微微的颤栗,更加的不自在,却拧不过此刻强势的他。
他的手没有离开,轻轻的捧在她的脸侧, 动作温柔而珍惜的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他说:“我这一辈子,有过许多的遗憾, 也有过无能为力。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是命运的捉弄也好,是人为的霍乱也罢,回不去了,就要珍惜眼前, 珍惜现在。云姝,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你和我,你可愿意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姝愕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国之帝王,后宫怎可只纳一人?纵使前世的云姝想要和他在一起,也从未有过这般的痴心妄想。
可现在,他站在她的面前,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若真是这样,那朝臣们人手一本奏章都能砸死她,指不定还要被扣上什么妖女谄上,祸乱朝纲的罪名。
云姝心情万分的复杂,她垂下眼睫,嘴唇微微阖动,可话音尚未出口,他攥着她的手忽然一紧,似是害怕她即将说出口的那句话一般,紧接着又道:“在这世间,也就仅有你一人能乱我心弦至此,让我深刻的体会过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云姝,我不知前路还有多少坎坷等待着,但我清楚我明白自己活在这个世间的缘由,我所求的不过只有你一人而已,从来都只有你一人,你可能感受到我的心?”
慕容长卿抓着云姝的手掌摁在他的胸口,虽然隔着几层布料,可云姝仿佛真能感受到那布料之下滚烫的真心,正在鲜活的蹦跳着。
云姝这两辈子加在一块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曾经唯一的执念不过一个他。
喜是因他,悲也是因他,重生以来,又一直被前世的惨死横在心中的不愤和怨念所左右着情绪,从未给过他好脸色。
如今知道他的心意,以及他前世最后选择的结局,云姝觉得有多大的过错都在那一剑自刎中一了百了了。前尘翻篇,恩怨消散,才是真的重生。
如今,前世中云瑶这个最大的路障已经清掉,似乎也不存在着重蹈覆辙的说法。但,云姝清楚的明白,即便云瑶不在,还有臻琪儿,还有甄淑妃。
今日传出他要求娶她的消息,可到现在也没有赐婚的圣旨下来,显然他在皇帝那是碰了钉子,才来找她确认心意。
身份地位悬殊所带来的差距,往前看一眼都是迷雾重重,困难重重,不知道还有多少障碍在等着。云姝这一世不想在活的那么累,同一条路上摔倒两次就是更愚蠢的选择了。
万一连累了云家,更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前世让圣殿的那些使徒给她的私心陪葬已让云姝心怀悲痛,自责至今,所以这一世她不想让自己在犯同样的错误,悔过余生。
唯一的选择就是远离他,远离这些纷纷扰扰,等六公主的事毕之后,守在祖母身边,或择一人平淡的度过余生,就是她的选择。
月色朦胧映照下来,仿佛将他们与这尘世间分离了开,形成了一个微小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云姝深吸了一口气,昂起头,看着慕容长卿道:“殿下如此厚爱,云姝受宠若惊了。只是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做主,云姝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我的婚事也是祖母说的算,云姝不敢妄自与他人私定终身,请殿下不要怪罪。”
她的态度让慕容长卿的心开始微微的发寒,“我只要你的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云姝沉默的垂下头,后退了两步,微微屈膝行礼,“殿下身份尊贵,云姝……从未有过肖想。多谢殿下今日为云姝解难,云姝告退。”
话落,她转身而去。
慕容长卿的手渐渐的垂落了下来,僵在了身侧。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脸色越发的苍白。
从未有过肖想,这句话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他的心里,在难拔出。
隔日一早云姝就去辛慧宫和六公主告了假,出宫回家之后就一直称病不出。
六公主也知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云姝若是在宫内经常出入,难免招人厌恨,暗中被人整治,虽然不舍却还是放她回家去了。
再者近来她为了预备嫁去丹棱,正在学习那边的礼仪风俗。云姝是不在陪嫁的范围内,所以其他国家的风俗礼仪她不能学。教导嬷嬷专门给她指派了几个随嫁的侍女与她一同学习。
近来日头正烈,太阳烤灼后的大地都烫脚,出去走几步就是一身的汗珠。
云姝从宫内回来后就窝在自己的杉树院内,也不知是夜里开窗受了凉,还是之前的几番遭遇将底子折腾的薄弱了,她从宫里回来后就开始发烧,烧的整个人都糊涂了,一连数日不见好转,整日被噩梦纠缠不休。
本来是谎称生病,如今真的病了,即便宫里来人询问也不怕查。只是急坏了云家的老少,药也用了不少,名医也请了几位,但却始终不见好转。
就连云菲出嫁那日,她都躺在自己的小院里没出门,以免一身的晦气冲撞了新娘。云姝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礼物,让桃子代为送了过去。
云菲如今嫁的这位,是今年科考高中探花的宋成桓,如今在翰林院任修撰之职。宋家家荫并不丰厚,但宋成桓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再者宋成桓母亲早亡,云菲嫁过去不用侍候婆母,也能轻省一些。
这是祖母千挑万选的,虽是低嫁,但只要日子过的好才是真的好。不过二伯母却显然不能理解祖母的良苦用心,她就觉得舍弃了伯爵府,改嫁了个穷酸秀才,就不是门好亲事。
成婚那日也没个好脸色,若不是柏氏在场,她只怕会给亲家难堪。好在最后这婚事顺顺利利的成了,三日后回门之时,云菲和宋姑爷一同回来,满面娇羞,显然是颇为中意这位夫君的。
回门那日,云菲还特意来看望病中的云姝,不过云姝没让她进院。虽然有些无礼,不过她正病着,谁知道这病会不会传染,只远远站在院门口,朝已做妇人着装的云菲行了一礼,算是赔罪了,随后让桃子前去传话,告知了她的意思。
云菲也没强求,只说让她好好养着身子,便离去了。
夜里的时候,云姝正在屋内抚琴,脑子有些混混沌沌的,总是不经意的想起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以及她转身离去时,慕容长卿脸上的神情。
想的久了,仿佛就成了心病,横在心里,如鲠在喉。指下的琴弦都仿佛成了锋利的刀刃,每滑动一下,指腹都钻心的疼,十指连心,心也跟着疼。
突然手腕一凉,被人大力扯着身体站了起来。云姝正在聚精会神的弹琴,被吓了一跳。顺着攥着她的那只手看过去,云泊霖眉心微蹙,不解的看着她,“你在做什么?手指都流血了还在弹?以前怎么不见你对琴技这么用功?”
云姝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琴弦上,不知走神了多久,血滴迸溅的整个琴面都是,已经凝结成了暗红,怪不得钻心的疼。
云姝苦笑道:“有些出神了。”
云泊霖叹了一声,拉着她去椅子上坐着,又朝外喊了几声桃子,也没人应,顿时又皱起了眉头,“你这里的丫鬟都这么不像话,趁早发卖了算了。”
“桃子挺好的,她却厨房给我煎梨水润喉去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药箱有吗?”
云姝随手一指,云泊霖看见了,便拿过来亲自给她的手指上药包扎,“刚刚想什么那么出神,连伤成这样都没注意到?”
“我啊,在想大哥的婚事。”
云泊霖一愣,抬眼看她,“这事有祖母,你个小丫头操什么心?”
云姝换了个姿势,歪着脑袋看他,笑微微的问:“大哥,你以后会纳妾吗?”
他动作麻利的上好了药,将云姝的一只手困成了粽子,面无表情的答道:“没想过的事,怎么突然问这个?”
“大哥觉得六公主如何?”
云泊霖动作忽的一顿,抬眼看向云姝,片刻后又继续若无其事的包扎她的手指,“六公主空谷幽兰,天人之姿自然是极好的……”
“可惜她要嫁给别人了。”云姝截下了他的后半句,半是调侃的笑问:“大哥喜欢公主吗?如果六公主能做我的嫂子应该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过如此一来,大哥想要纳妾估计就难了。”
“不要胡说。”他轻斥了一声,将包扎好的手扔到她自己的怀里去,“自己身体还没养好,整日就知道胡思乱想这些没用的。”
“大哥,如果你一点都不喜欢六公主,那么她是生是死,你应该都不会太在意吧?”
刚刚起身准备离去的云泊霖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头看向云姝,“你说她……会死?”
☆、第六十七章
送走了云泊霖, 云姝站在窗口望着月色出神, 她隐隐预感到了自己的身体为何会每况日下, 用了诸多的药都不见好转。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原来并非说说而已。只是她不明白, 既让她看见了未来,却又不让她做出任何改变,那又为何让她看见?难道是为了考验她的定力?
六公主生性活泼善良, 对待云姝也是极好的,云姝怎么忍心看着她走入死阴的幽谷, 而明明能阻止却不去阻止?
云姝不知这次之后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也不知六公主到底能否转危为安。她将事情说了,一切就都听天由命吧。
“小姐, 梨水煎好了。”桃子挑帘进来,一见她又去窗下站着,桃子连忙放下了梨水就来拉她,“小姐真是一点也不听话,刚受了凉没好, 您又把窗户打开了,万一伤寒加重可怎么是好?”
说话时注意到她受伤的手指, 顿时哎呀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
云姝说没事,只是弹琴伤了指尖,是大哥大惊小怪,缠裹着整只手, 像是伤的很重一样。
桃子惊讶云泊霖这么晚会过来,又怨怪云姝不知小心,小小年纪就唉声叹气个没完,又帮她将伤处重新包扎了一遍。
云姝随后被桃子拉倒桌旁坐下,梨水还冒着热气,一时半会也喝不进嘴里。桃子忙完了转身去关窗,云姝觉得闷,让她留道缝隙。
“小姐既然觉得闷,那就要赶快好起来,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出去散步透气,在这之前小姐还是多多忍耐吧。这种小缝隙里钻进来的邪风才最厉害,一点都马虎不得。”
云姝无奈,知道桃子是为了她好,便没多说什么,趁热喝了大半的梨水,发了一身的热汗。
桃子服侍她洗漱入睡的时候,闲来无事说起先前在厨房煎梨水时听来的事。据说今天白日的时候,圣殿有人来云家,但没进来门,被老太太身边的人赶了出去。
“为何不让进门?”云姝不解的问道:“圣殿的人来做什么?”
桃子直晃脑袋,“不知道啊,我也听得稀奇,可能是得罪过老夫人吧。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赶人呢?”
云姝哦了一声,听的没头没尾的,便没往心里去,上榻盖上被子准备睡了。
到了深夜,云姝正沉陷在噩梦之中时,忽然感觉额头一阵微凉的触觉,她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床前坐着一个人。
云姝侧枕在枕头上,目光静静的盯着不知何时闯入她房中的不速之客。
屋内的光线极暗,只能借着窗棂投进来的月色光芒依稀能看清来人的身影。
云姝也不知是烧的迷糊,还是没有彻底清醒,以为是在梦境中,房中多出来一个人竟丝毫不觉得意外和害怕。
她轻轻的眨巴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喃喃的开口“我好喝……”
那人听着她微弱的呢喃,立即起身倒了杯水重回床边,微凉的手穿过她的颈下,将她的上半身稳稳的扶起靠在他的怀中,杯沿贴在她的唇边,微微倾斜,让她干枯的唇瓣染上一丝湿润。
云姝擎着脑袋喝了几口,便又觉得全身乏力,一点都不想动,眼皮都不想抬。她靠在那人的怀里,本能的觉得安心,高热致使她全身发烫,本能的朝微凉的触感靠近,顺势抱住了那人的胳膊,脸贴在了他微凉的手心里。
那人弯腰将杯子放在一旁,腾出一只手将她整个揽过来抱在怀里。他埋首在她的发间,轻轻的叹了口气,“本以为你是为了避开我才称病不出,怎么真的病了,还病的这么重,是医师太无能,还是药用的不够好,都这么久了还不痊愈。”
云姝睫毛微颤,顺着眼角低落下一滴泪,落在了他的掌心中,变的异常滚烫。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她难过的眉头轻轻皱起,整张脸都是愁容。
慕容长卿看着她柔弱的模样,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那日表白被拒之后,回去后他自我反省了很久。是他太急躁了,重生以后,她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冷漠疏离的,并且总在回避着他,他对重生后满腔的期待和高兴无处付诸,渐渐变成了焦虑和惶恐。
曾经他们彼此在乎着对方,可如今,她却想和他划清界限。
他重生后仍然存有之前的记忆,这一世的云姝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能力,这和之前清远大祭司来找他时所表现出的一些异能有些相似。
连重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都能接受,对于他们预知的能力他并未表现的太过惊讶。唯一让他不确定的,就是这个世界是否还是原来的世界,云姝是否还是从前的那个云姝。
若不是,那他的重生将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