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连曹大牛都忧郁起来,只是在孩子们面前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过了几日,八叔公又忽然上门,曹大牛跟陶氏这回却彷佛早有心理准备,也不让孩子们待着,都赶回房去。
曹宛乔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八叔公可是一进门就往她瞧,她让三个弟弟顾好曹小宝,自己悄悄的往前厅去,站在廊下从窗棂望进去。
只见八叔公这回脸色特别和善,与曹大牛、陶氏同坐一桌,喝了口茶,才说:“近来听说你们多卖了什么肉干的,生意还不错,是吗?”
陶氏虽如临大敌,听了这话,还是拿出自己做的肉干来。“八叔不嫌弃,试试看。”
八叔公果真吃了,双眼一亮。“大牛媳妇真是好手艺!”
陶氏却淡淡谢过:“八叔太客气了。”
八叔公没发现陶氏的态度有异,话音一转:“可要我说呢,这也不过多几个钱罢了,你们家如今状况还好,可等到那三个男孩娶媳妇,聘金从哪里来啊?你们应该还是要早做打算!”
曹大牛闷闷的说:“大笔才七岁,不急,等到他们长大,自然就攒出钱了。”
八叔公耷拉下眉,不高兴的说:“你们这些小辈就是不知道为将来着想,谁晓得以后会如何?还是钱财握在手里最好!”他故意装作忽然想起某事的说:“上回我说的你那京里当典簿的三哥,他家老四不是要参加选秀吗?原来他家老四早已和人交换了庚帖,却还没有订亲,明面上还是得去选秀的,你三哥他在京中想了各种办法,都无用,就是得送女儿进宫去,你三哥可是愁烦了!”
曹大牛夫妇闻言,却没有露出惊讶的意思,陶氏表露无辜的神情问:“三哥他是京官,为皇帝做事,既然女儿符合选秀的资格,就送进去呗!想来换了庚帖的人家也会理解的。”
八叔公一时语塞,嗫嚅着说:“人家也是心疼女儿……”
陶氏很快接着附和:“那也是应当,谁家不心疼女儿呢?”
八叔公更加气闷了,可他就天生脸皮厚,硬是继续说:“若本来没有和人说亲,那进宫也罢了,这亲事也不知相看多久了,弃了岂不可惜?是这样,大牛,一家人里有能参加选秀的超过两人,一个人去就行,所以你三哥他想从族中选个年岁符合选秀的姑娘,让他收养在名下,让这个姑娘进宫去!”
岂料曹大牛硬梆梆的回道:“这不是欺啥君的吗?现在才收人当养女,应该骗不过外人吧?”
八叔公连忙说:“哪里这么严重?大家都是亲戚,收养的日期跟族里说一声,很好改的,大牛,我直跟你说了,你三哥他寄信回来说了这事,我就想到你家大闺女能行,已经回了信过去。”
曹大牛夫妇脸色双双一变,陶氏在桌子底下按住曹大牛的手,阻止他跳起来,她装作十分吃惊的模样。“唉呀!八叔您怎么就先回了信?也不问问我们?”
八叔公却不甚在意,理所当然道:“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我还怕你三哥嫌弃呢,我也是等他回了同意的信,才来跟你们说,你三哥说了,让你大闺女上京去,给你们家一百两银子,你们听听,有这一百两银子,以后三个儿子的聘金都有了,还能娶顶好的!”
陶氏另一手握紧了拳,面上却十分为难道:“八叔您实在应该先同我们商量,您不知道,我们夫妻已给乔乔说了亲事。”
八叔公一愣,满脸不信的问:“我怎么从来没听说,是哪家?”
曹大牛立即回答:“是我媳妇娘家侄子!”
八叔公见曹大牛不加思索就答了,想来不是临时才编出的借口,他皱眉还待再问,陶氏就补充道:“因是嫁回我娘家,事情也才刚谈定,还没来得及把好消息通知族里。”
八叔公迟疑起来,自己确实很久不曾把主意打到曹宛乔亲事上来,仔细想想曹宛乔已十六岁了,订了亲也是很自然的事。
可他还是不肯死心的劝:“既然是大牛媳妇娘家,那也好说,毕竟这对你家大闺女可是大好机缘,真被选中了那就是进宫当妃子,没选中,也还有官家女的户籍,怎么算都不亏。你们要是不好意思拒绝陶家,我去说也成!”
陶氏没想到八叔公这么坚持,终于忍不住反驳道:“三哥家里那四姑娘也不一定会被选中呀,等落了选再同换了庚帖的人家结亲,完全可以的。”
八叔公听了这话不高兴,他回给京中三侄子的信可是打包票的,好不容易有攀上关系的机会,他怎会轻易放弃?“反正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一百两银子,你们要挣多久才能挣出来?你们家大闺女从前我给说的亲,没一样成的,你们还能把她嫁到什么好人家?要是陶家知道她还上吊过,会怎么想?你们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过几日我再上门!”
陶氏不料八叔公还拿曹宛乔上吊过的事威胁他们,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曹大牛知道媳妇气得狠了,忙对八叔公道:“八叔您别把那事儿往外说,我们夫妻商量商量,过几日我去找您!”
曹宛乔在门外看到八叔公起身要离开,连忙轻手轻脚的躲了起来,看着八叔公气冲冲的离去,她心中如千斤石压般沉重。
她本就猜到陶氏带她回娘家有想结亲的意思,可现在才知道,陶氏是听出八叔公有意让她代替那什么三叔的四女儿去选秀,才临时这么决定。
陶氏如今这么对八叔公说她的亲事已定,可曹宛乔自己知道,根本还没有,陶氏那天明显跟陶老夫妇谈不拢。
她的面前而今有两条路,一个是成为人家养女去选秀,一个是嫁到那对自己心怀恶意的陶家。
她心中迷茫不已,两条一样黑的路,叫她怎么选?
而且,说不定她也没办法选择。
屋漏偏逢连夜雨,八叔公去后没两日,陶家老夫妇却忽然从乡间进城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陶氏对自家父母还能摆脸色,对夫家长辈是不行的,所以没办法奋起痛骂八叔公~
第6章
陶氏见娘家父母忽然上门,吓了一跳,陶家老夫妇是坐邻居的驴车来的,陶氏与曹宛乔将人迎进屋里,那邻居来城中送货,说定送完了再来接陶老夫妇。
陶家老夫妇这却是第一次来曹家在京中买的房子,不由得四处张望,房子是不比自家乡间的大,可却是砖瓦砌成,院里铺的也是石板,不容易起尘,陶氏虽腿脚不便,却将家中维持的干净敞亮,不似乡间房子经常土积灰飞,且又是在城里,更显得条件比乡间好上几倍。
陶家老夫妇观察完,互看了一眼,表情更加坚定了。
陶氏让父母坐下,曹宛乔端来茶果,陶家老夫妇丝毫不掩饰的仔细打量她,曹宛乔无语了,这阵子上门的客人老爱往她瞧,她是啥珍稀动物吗?
一般人亲戚上门也会带个东西,就是八叔公也会拿自家婆娘的腌菜等物给了才开始闲嗑牙,这陶家老夫妇身为外祖父母,见到五个外孙,双手空空也不觉如何,幸而曹家孩子也习惯外祖父母的小气,三个男孩带着曹小宝在一边自个儿玩,不曾上来撒娇讨东西。
陶氏在心中叹气,问道:“爹娘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先说一声。”
陶老汉却不答,皱眉质疑:“岳父母上门,女婿怎的不出来?”
陶氏不高兴的反驳:“他在前头做生意,真有事我再喊他来,否则把摊子丢给孩子们看顾吗?”
陶老汉这才想起女婿在摊子上卖猪肉,心情更不好了,只是看到女婿家里房子比想象中好很多,便不似从前还要继续念叨,陶老妇在旁忙说:“自然不能丢给孩子,女婿赚钱要紧。”
陶氏跟曹宛乔听这口风,心中奇异,向来嫌弃曹大牛是屠户的陶老夫妇竟如此‘体贴’,事出反常必有妖,陶氏跟曹宛乔的心都提了起来。
陶老妇张口便说:“闺女上次说的嫁妆……”
陶氏抽了口气,打断娘亲的话,对孩子们说:“乔乔,把弟弟妹妹带到房里玩。”
曹宛乔一颗心直打鼓,低着头,走过去抱起曹小宝,轻声细语对弟妹们说:“来,别吵外公外婆跟娘说话。”
三个弟弟的房里玩具最多,曹宛乔拿了枝拨浪鼓给曹小宝玩,对曹大笔叮咛:“看着他们几个,我去去就来。”
曹大笔露出担忧的神色。“大姐,外婆说的嫁妆,是说妳的吗?”
曹宛乔一愣,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猜的?外婆都没提我。”
曹大笔挠头答:“我有次听爹嘀咕,说妳的嫁妆要二十两银子,还得买块好田陪送,不知道怎么凑这笔钱来。”
曹宛乔大惊,原来陶老夫妇要陶氏替她准备这些嫁妆吗?二十两还能咬牙凑,可就连穿越过来的曹宛乔也知道,买块好田太不容易了,不然曹大牛也不会至今都买不回祖田来。
难怪上回去陶家,陶氏出来的脸色不大高兴。
曹宛乔拧眉沉思,曹大笔又说:“也是刚才外婆说起嫁妆我才想到这事,难道大姐要嫁去外婆家吗?那大姐妳就太可怜了,外公外婆那么抠门,而且自从大姐上次被看到跟表哥说话,外公外婆就不大喜欢妳,妳嫁过去肯定没有好事的。”
曹宛乔听了这话不由一呆,连七岁的曹大笔都知道自己嫁过去陶家没有好日子,可见陶老夫妇表现得多明显了。
可是,没有这桩亲事,就得去选秀,万一被选中,以她的智商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生存啊?
曹宛乔咬着下唇,干脆直接对曹大笔说:“你在这里看着弟弟妹妹,我去偷听。”
曹大笔也脸色认真的点头应了,毕竟是自家姐姐,他也不想让姐姐嫁去讨人厌的外祖家。
曹宛乔去了前厅,照样透过窗棂看进去,只见陶氏面有怒色道:“五十两银子!爹娘以为我们家是是卖黄金不是卖猪肉吧?乡下哪户人家女儿嫁妆要求五十两银子的?这太过分了!”
陶老妇却笑着说:“妳不是最宠女儿的吗?瞧你们这房子,可见赚得不少,那日我见乔乔身上穿的戴的,也有几两银子,那可是我们一家人半年菜钱,妳既然疼她,让她嫁过来就该多陪点,否则我们怎么供得起?”
陶氏没想到为了增加曹宛乔的优势给她打扮,竟让陶家更贪心了,陶氏软了口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乔乔不管在家中如何,到了婆家自然要随俗,乔乔在家中也经常帮忙做做家事,不是那等好吃懒做的姑娘。”
陶老汉却哼了一声。“闺女就别推托了,妳上回来,大儿媳妇就让人来城里打听,女婿他族里有个八叔的,这几日彷佛对人说,妳家大女儿要去京里选秀,别人都说是撞大运,我还不知道闺女妳吗?肯定是因为这样,才急着把乔乔嫁过来,既然如此,妳为了乔乔就该多拿些诚意来!”
陶氏惊呆了,八叔他拿着乔乔可能代替人家去选秀的事往外说便罢了,自家父母竟拿捏着这事来狮子大开口,提高嫁妆条件,她怒火中烧,胸膛起伏不定。
曹宛乔听到这里,咬了牙走进屋里,把屋内三人吓了一跳。
“外公外婆不必多费心思了,我确实是要去选秀,不会嫁人。”
陶老夫妇变了脸色,陶氏听了这话,满脸着急,喝斥她道:“乔乔妳胡说什么?大人说话,妳小孩子家家别出来乱插嘴!还不快下去!”
曹宛乔却走到陶氏身边,拉住陶氏的手,摇摇头,陶氏看着曹宛乔坚定的眼神,不由得将话梗在喉咙。
曹宛乔转头对陶老夫妇说:“外公外婆有所不知,我们曹家京中有当官的,因某些缘故才要收我做养女,其实要去选秀并不是坏事,我爹娘担心我去了京城,距离遥远不得消息,才会犹豫,可前日八叔公来过,我们家已说定了这事,所以外公外婆就不必再提什么嫁妆的事,不论多少钱,那都不干陶家的事。”
陶老夫妇对于曹宛乔的态度生气不论,最重要的银子跟田地,本以为已入囊袋,却又飞了,如何不急?
陶老汉气得说不出话来,陶老妇急急说道:“妳娘都承诺我们会陪嫁妆来,怎能说话不算数?”
陶氏知道女儿这么说,就是不想嫁到陶家的意思,心中百味杂陈,可听了娘亲的话,不由反驳:“谁知道爹娘会说出这么离谱的数目,我只说会陪送嫁妆,可那也是我们家能负担的,五十两银子,爹娘能保证乔乔嫁过去不跟她讨这笔钱用?”
陶老汉满脸胀红,他爱面子,不回陶氏这话,只对曹宛乔怒斥:“妳懂什么?选秀是这么好选上的吗?还要到人家家里去做女儿,至少咱们两家是亲戚,会坑了妳不成?”
曹宛乔却不怕他的斥责,不以为然道:“京中我三叔就不是亲戚了?至少我知道,我被三叔收养会成为官家女,曹家还有个做官的亲戚,陶家有吗?”
她知道这话听起来爱慕虚荣,可陶老夫妇听了,果然反驳不出来,气得牙痒,本来以为胜卷在握,可以狠削一笔,可自家确实比不上那做官的,也难怪曹宛乔不肯嫁。
陶老汉忽然站了起来,指着曹宛乔骂:“妳就不要以后哭着回来,陪再多银子,我们陶家也不会要妳这种媳妇!”
说完就径自走了出去,也不等陶老妇,陶老妇正不知该怎么办,见到女儿陶氏脸上倔强的神情,叹了口气,赶紧跟着丈夫脚步去了。
曹宛乔说了这些话,心中畅快不少,还对陶氏说:“娘,我去送客!”
陶氏愣了下,要笑也不是,可因自家父母生的怒气忽然就消散不少。
曹宛乔跟着过去,陶老夫妇虽然搭着邻居驴车来,陶老汉却爱面子不愿意在女婿家门口等,直接往街上去了,陶老妇无法,只好跟着走,曹宛乔当然没有劝说的意思,人走了干净,她就把门关上。
待她回来,厅里没有人,往曹大牛跟陶氏的房间去,只见陶氏侧卧在床上,脸上愁结,曹宛乔坐到床边去,给她揉揉肩膀。
“娘,您是怕我被送到京里去选秀,才急着替我跟表哥订亲吗?”
陶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当时听妳八叔公的话音就不对,没事说什么三哥他家老四要选秀,后来想着,反正妳对妳表哥有意,促成了这桩亲事,至少妳是开心的……”
曹宛乔赶紧纠正她:“娘,您误会了!我对表哥根本没有意思!”
陶氏一愣。“可妳那时不是找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