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炳坤同意,回头安排起管家等人,命他们将裁缝请家里来为姑娘量体裁衣。还得合计好那天开几桌席,让厨房排好菜色,珍贵食材也要提前定下,到那节骨眼怕买不到……
管家遵照老爷的吩咐去请裁缝,才见着人,李裁缝说:“怎的这就来了?钱小姐那套还要两天才做得好,做好了我让伙计送您府上。”
管家听了一头雾水。
看他这样,李裁缝又道:“您不知道?那您不是取衣裳来的?”
“当然不是,我们太太请你过府一趟,三月里谢家要来下聘,太太想做两身。”
“那您等会儿,我进去收拾一下。”
等李裁缝拿上工具出来,管家还在琢磨他刚才说那个话:“你说在给我们小姐做衣裳?几时定的?我怎么都没听说?”
李裁缝跟他一起往钱府赶,边走边说:“是谢家定的,用的是苏杭那边最好的料子,让我照钱小姐的尺寸,还说正月初十以前就要……”
这年头衣裳都还比较宽松,只要知道身长肩宽以及大致的胖瘦,出来都能上身。李裁缝那儿本来就有钱玉嫃的尺寸,虽然是前几个月量的,没听说人长胖,他就没重新量过直接用上了。
这在谢士洲的意料之中,总之结果就是衣裳快做好了,钱家人还不知道。
管家既然能当上管家,必定不是蠢人,他在心里打个转儿,立刻明白了关键,还反过来提醒李裁缝,让他待会儿见着姑娘别提这事:“我们府上一点儿也不知情,估计三少爷是想给姑娘惊喜,别让你搞砸了。”
李裁缝连连点头,又道:“三少爷对你们小姐真是实心实意。”
“那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您看我,我给人做了三十年衣裳,见过的太太小姐如过江之卿多不胜数。甭管相貌或者身段,比钱小姐标志的少有。”
说着话,两人进了钱府,管家带李裁缝去见了太太,之后才把皮尺拿去让丫鬟给钱玉嫃量身。李裁缝则是在跟太太商量用料以及款式花色。多做几年衣裳谁都知道各家太太小姐喜欢什么,双方沟通起来还是很愉快的,李裁缝果然没提谢士洲找他做衣裳的事,他把这一单的要求记好,回去加班加点把谢士洲订那一单做完,也没贸然送去钱家,而是托人给谢家传话,请三少爷亲自来看。
霜色的竖领短袄搭配海棠红色的马面裙,这衣裳光挂出来就很好看,谢士洲绕着转了一圈,把前后的细节全都看过,打个响指:“做得不错,晚点我让老祝过来结钱。”
“三少爷这话说的!这城里做生意的谁还担心您会赖账?就这点钱,您啥时方便啥时送来!”
“倒是个会说话的,把衣裳叠一叠,装在我拿来的盒子里头。”
裁缝铺的伙计立刻忙起来,李裁缝本人还在招呼谢士洲:“我给钱家太太小姐做了好几年衣裳,这款拿去钱小姐肯定喜欢。钱小姐那模样,最合适穿朱红桃红海棠红。”
谢士洲也觉得他选的布料好,就得是这么鲜艳的颜色才能显出钱玉嫃灿若骄阳的个性。
他从裁缝铺取了衣裳,出去就拐上银楼,问他们首饰打好没有。
“做好了,只是还没腾出空给您送去!”
银楼的掌柜捧来一只木雕的首饰盒子,还没看到东西,谢士洲先把盒子嫌弃了一通,想着幸好他早有安排,在定了衣裳首饰之后就从自家翻出一大一小两只珍宝盒,否则就这样哪拿得出手?
盒子看着马马虎虎,这套海棠花的银首饰做得倒是不错,款式精致又不繁琐,乍一看跟那袄裙衬得上的。
过来之前还怕银楼坑他,看过之后谢士洲已迫不及待想把东西给钱玉嫃送去。哪怕这会儿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他心里实在火热,让四喜八福捧着珍宝盒跟他去了钱家。
他到的时候,钱玉嫃已经上了桌,接过丫鬟递来的小汤碗,正准备喝。
突然有管家来报,说姑爷来了。
钱玉嫃起先是一愣,又笑道:“过来也不挑个时候。”
乔氏当没听到,对管家说:“是姑爷来就不用通报,请啊。”
谢士洲自然不会被拦在门外,他人在前院等着,不多时管家小跑出来把人请到后边,太太小姐也搁了碗,站檐下候着。
谢士洲过来问候了丈母娘,转头对心上人说:“好多天没见你了,还是这么好看。”
像这种寒暄,真的很蠢。
钱玉嫃问他怎么这时候过来?
谢士洲让开两步,显出跟他身后抱着珍宝盒子的四喜八福。
钱玉嫃从屋檐下走出来,走近看了看,问:“是什么东西?”
谢士洲亲自去开了盒子:“我选了花样和料子找人给你做了衣裳首饰。”
乔氏感觉自己整个人是多余的,她悄悄退回屋里,钱玉嫃走到珍宝盒前,她先在衣服面料上摸了一把,然后走到旁边,从首饰盒里拿起一只海棠花头的步摇,并三条细长流苏下面挂着小颗的白玉珠子,簪上肯定漂亮。
“银楼说给年轻姑娘不好用太多料,就选了简单点的样式,做得精细一些。”
刚看到的时候谢士洲很满意的,等东西到了心上人手里,他又不确定了。
钱玉嫃听出来,笑盈盈问:“你紧张啊?”
“怕你不喜欢。”
“那大可不必,我很喜欢的。”钱玉嫃说着把步摇递到谢士洲手里,“你帮我簪上,看衬不衬我。”
谢士洲哪有这门手艺?他瞅了半天才找准地方插上,连动作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手一抖戳上脑门。
第27章
正月初二初三那会儿街市上人还不多, 这两天却热闹起来, 每年这时候, 临街的店铺就会挂上花灯,蓉城这边从初十到十五, 街市夜夜张灯。
因为家里开茶楼, 钱玉嫃往年跟弟弟在茶楼包厢里临窗眺览过灯会, 哪怕过去很久,她总能记得那一晚,蓉城的上元灯节辉煌灿烂。
听谢士洲邀她游逛灯市,钱玉嫃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应下来之后, 她才想到刚才送来的衣物首饰, 明白那是供她在上元当日穿戴。不得不说纨绔公子是有一手,在这方面比前头两个开窍得多。
前头两个嘛。
许承则在听说唐瑶定亲以后整个颓靡下去。
至于李茂, 除夕节前见着大姑太太听她提了一句,那人不知听了谁的劝, 仿佛已经振作起来,赴京应考去了。
谢士洲就在旁边,看钱玉嫃原地走神, 他伸手晃了一把:“在想什么?”
“想到以前阿爹带我们去茶楼上赏灯,我那时才知道蓉城的夜这么美。”
“没上街市逛一逛吗?”
“小时候怕丢, 长大了怕挤。”
谢士洲翘着腿儿, 笑道:“那到时候我牵你走。你得去看看, 舞龙舞狮踩高跷变戏法, 还有吹糖人捏泥人投壶换灯的, 道两旁小食摊多不胜数,都逛完了咱们放河灯去。”谢士洲特别遗憾,说要是在江南水乡,有钱人家大可以上灯船去,沿河游逛赏两岸景,那滋味别提了。
听他说得这样好,钱玉嫃能不痒痒?
离约好的还有三四天,她已经等不及了,天天都盼着日子过得快些。
谢士洲在干嘛?
他为了方便元宵当日装逼,提前踩点,做攻略去了。这几天时间,他把街市上大大小小的游戏全玩了一遍,尤其是投壶换灯那个,摊主在地上拉条绳,隔六尺摆上铜壶,让游人拿铜钱换箭,十支一组,一组里面能中三支就能换个花灯,中得越多换的花灯越好。
投壶嘛,书院学生爱玩,谢士洲经验不多。
他想了个什么办法?
他让四喜拿钱去问摊主买了十支箭并一铜壶,没事就在家投着玩儿,经过苦练,总算在元宵当日神勇发挥,一组箭里中了八支,拔得头筹。
围观群众都在哇塞,有人认出他了,说难怪呢!
“难怪什么?”
“你仔细瞧瞧,他是谢家三少爷!谢家三少爷本来就是最会玩的!别说这才区区六尺距离,哪怕退到一丈开外,他都能射中好几支!”
“我就说这把仿佛是失手了,三少爷能跑能跳那天就会投壶,正常发挥都能全中。”
“也搞不好是摆摊的动了手脚,那个箭是不是跟一般的不大一样?不好投吧?”
“可能有这方面,也可能是紧张……”这人不住的冲旁边钱玉嫃努嘴,示意大家伙儿看她,她穿着霜白搭配海棠红色的袄裙,又系了个白毛滚边的披风,瞧着琼艳绝世。谢士洲投壶的时候她双眼睁圆了看着铜壶那边,每中一支她脸上都漾出笑,待谢士洲投完换回一盏仕女图案的彩绘灯,钱玉嫃接过来提在手上,稀罕极了。
她不是没见过更好的,只是这一盏格外不同。
钱玉嫃左手提着花灯,右手被谢士洲牵着,他俩都打算往前走了,忽然有几个书生模样的过来:“我们长阳兄也很会投壶,平时苦于没有对手,今儿个碰上谢三少爷也是缘分,比一比如何?”
遇上是碰巧,来邀战可不是。
这些个都是府学学子,他们在府学里的集体活动不是蹴鞠就是投壶。
那个“长阳兄”不像谢士洲是临时抱佛脚突击练起来的,他确实很擅长这个,到今天没真正遇上个对手。
书生们十分信赖“长阳兄”,才会想借此机会落谢士洲的脸,为李兄出口恶气。
被点名的孟长阳站出来,笑眯眯请谢三少爷赐教。
谢三少爷还没说啥,三少奶奶不答应了。
“这人呢,哪怕别的不成,总得会读气氛。看见别人未婚夫妻一起逛灯市非得逮着喊比喊拼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态。都说君子成人之美,倒是头一回见着堂堂读书人等不及想落别人脸面好叫人下不来台的,什么仇什么怨呢?”
钱玉嫃说完拉上谢士洲就走,再不理会他们。
孟长阳站在原地臊红了脸,他盯着钱玉嫃远去的背影半天没动,让同窗退了两把才回过神来。
看热闹的褪去了一些,还有些在窃窃私语。
孟长阳站在冷风里,感觉脸颊滚烫,他很不好意思,说:“我等莽撞了。”
“分明是他畏惧你不敢比罢了,若他能赢,会不出来显摆?”
“咱们光明正大下战帖,有什么为人不齿?长阳兄你别听那女人说的,她是强词夺理。不敢相信李兄喜欢的是这种女人,除了有身美人皮,其他毫不可取。”
“不过长得是真不错,可惜是这种性子。”
孟长阳没听进去,脑子里想着刚才钱玉嫃带着怒气讥讽她的样子,就像一团烈火,炽热灼人。他知道李兄为什么会喜欢钱小姐了,看她维护谢士洲的样子,谁不喜欢?
有人提议去茶楼上坐坐,比在闹市中更方便赏景。孟长阳没将钱玉嫃看够,劝说再往前走走,看看前头还有什么东西。
钱玉嫃并不知道这些书生跟在后面,她被谢士洲护在怀里慢慢走。
谢士洲本来也不知道,他偏过头来跟钱玉嫃说话的时候余光瞥见了。
两边隔着人群对视,谢士洲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钱玉嫃听见,跟着转过头来:“果然是来找茬的,真是烦人。”
钱玉嫃问:“他们跟你有过节吗?”
谢士洲说:“我见过其中两个,该是李茂的府学同窗。”前头退婚之后,李茂他娘对外都说是谢家苦苦相逼,他们没其他路。结果让李茂的同窗觉得谢士洲强取豪夺钱玉嫃嫌贫爱富,他们为李茂深感不值,才会在偶遇的情况下前来挑衅。
“你兴许知道,我大姑爷教过李茂几天,前段时间姑姑告诉我,说他这回也受了不小的刺激,这已经振作起来,卯足劲想在会试扬名。”
谢士洲一点儿也不关心已经淘汰出局的情敌的现状,他问钱玉嫃:“……提这干嘛?”
“给你紧紧皮子,我可不希望他高中了回来收拾咱们,你啊,偶尔也为咱们的将来考虑一下。”
谢士洲握紧她手,说:“在考虑了,你别担心,等着嫁我就成。”
两人沿着闹市走了一圈,买了面具,捏了泥人,后来还去放了河灯。全都逛过一遍,钱玉嫃就有些累了,她打个哈欠,说话也带上鼻音。
马车是停在闹市口的,还得倒回去才能乘上回家,谢士洲却舍不得她走了,他从钱玉嫃手里取了花灯,递给跟在后头的丫鬟白梅,把刚才买来的生肖面具给她戴上,也给自己戴上。
钱玉嫃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就感觉自己被抱起来了。谢士洲一手横在她后背上,一手搂着她膝弯,抱着人沿着来路往回走。
钱玉嫃愣了好一会儿,等他走出去三五步才扭了一下:“我还能走,你放我下来。”
“我要真放你下来赶明这腿怕不能要了。”
“那也不能这样……别人都在看我们。”
“戴着面具还怕他们看么?”
钱玉嫃撒气似的戳他胸膛:“看你这穿着还有你后边跟着的人,能认不出?”
谢士洲就笑,笑得热气都喷在钱玉嫃耳朵边上,他道:“倒不是怕他们认出来才带上面具,我是怕你脸红成猴屁股,给遮一遮。”
“你这么厚的脸皮戴上干嘛?”
“跟你配个对,妇唱夫随啊。”
那双没让面具遮住的耳朵已经肉眼可见的染上粉色,并且在向通红过度。钱玉嫃终于恼羞成怒,狠捏了他两把。谢士洲在她耳边嗷嗷叫唤,不断抱怨说你谋杀亲夫。
这一幕,让其他一些逛灯市的小姐看来,是既害羞又羡慕。
有人羡慕自然有人为之不齿。
像是特地敢在这种时候出来卖画的书生都不敢多看,他低着头不断念叨说有伤风化!谢士洲路过那摊子听见了还横了他一眼:“少爷我抱自己的女人,关你屁事!”
就这一抱,谢士洲又扬了名,连钱府也迎来好些人,堂姐妹之类的都来问钱玉嫃是不是确有其事。长房那两姐妹是一起来的,钱玉敏表现出十分羡慕,捧着脸做白日梦呢,说她以后也要这么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