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荣华——千秋尺
时间:2020-01-05 10:25:10

  不可谓不惊喜。
  因轻轻握住她的手,细细地解释:“你有所不知,此番傅春来率军西征,李大人便是三军粮草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中重务可想而知。彼时我率沈家军自后路包抄匈奴人,以寡敌众,正是战事胶着、粮草吃紧之际,便是李大人甘冒大险,将粮草自已暴露的密径送至我军中,解了粮草之困,令军心大振,才能一举破敌。我与李大人因此结识,一见如故,这才成了忘年交。”说到地处,不知想到什么,露出无奈笑意,“你别看他举止儒雅、气质高华,其实最是个疏朗狂放之人,行事直来直去,他与我西北相交,再回京便称兄道弟,从不避讳。若我太过小心翼翼,反倒成了小人,也更叫旁人猜疑,不若就光明正大相交……胸怀坦荡,又何惧人言?”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今上多疑,太过谨慎、从不出错的人,反而更会引人关注。
  二人话到此处,一时便没了下文。
  武英王府的马车外表普通,内里却十分精致,坐蓐香炉一应俱全,十分舒适,且路面平坦、并不颠簸,婧怡坐着便有了一丝困意。
  忽听沈青云开口道:“我送你的礼物,你可喜欢?”
  婧怡一愣,什么礼物?
  想了片刻方反应过来,是说偷偷为她张罗笄礼的事罢……确实别出心裁,令她既惊又喜、十分感动。
  他也是真正的有心了。
  因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点头道:“妾身非常喜欢,多谢四爷。”
  沈青云闻言,眉眼舒展,心情颇好,道:“尚衣局的人果然厉害,我只是粗粗比量了你的身形,她们就能将衣服做得如此合身,”目光含笑,将她细细打量一回,邀功似的道,“我见你时常穿黄色衣衫,便挑了这料子……这还是我头一次挑选衣裳布料,如今瞧着倒也不错。”
  婧怡错愕。
  他口中礼物,是说她身上这件衣服?
  婧怡低头打量自己,按照笄礼的规矩,这是一套襦裙,上襦下裙,鹅黄色杭绸料子,绣了错落有致的青、白二色折纸花,上襦的领口、袖口皆滚了青色的边,裙摆则绣了清新别致的莲花纹。
  这些都还在其次,这一身衣裳胜就胜在剪裁合体,将她盈盈不足一握的杨柳腰展露无遗。
  沈青云究竟是怎么粗粗比量身形的?
  她想起春和宫里,送衣裳来的姑姑那意味深长的笑意。
  婧怡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这个沈青云看着精明,脑子里装的却不知是些什么,明明整个笄礼都是他的主意,却偏要拿件衣服说事。
  想到此处,不由横了丈夫一眼。
  沈青云却是一头雾水,前一段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就生气了,还给自己一把眼刀子吃?
  不过这一眼又娇又媚,他中了招,不觉得痛,反是又酥又麻、既惊且喜。
  不由轻笑一声,将妻子揽入怀中,只希望这回府的路,越长越好。
  ……
  武英王府。
  先一步回府的蒋氏正和丈夫沈穆说话。
  “老四难道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媳妇的笄礼问都不问我一声,直接就在宫里办了,这是个什么意思,说我武英王府连媳妇的笄礼都办不起,还是防着我这个恶婆婆,免得叫老四夫妻两个受了委屈?”
  沈穆今日也参加了中秋宴,此刻还未换下朝服,闻言冷冷看了妻子一眼,道:“你不说,我也就不想提了,你非要较这个真,我就和你算一算……老四媳妇的庚帖是不是在你手里,她是哪一天的生辰你不知道?也没见你开口说要张罗,难道你敢说你也准备了笄礼?”越说越怒,“往常你怎样苛待媳妇,我都未曾插手,是看在我们四十年的夫妻情分上,可你看看你现今是个什么样子?尖酸刻薄,少情寡恩,你以为不办老四媳妇的及笄礼是给她没脸?我告诉你,你是在打自己的脸、打王府的脸……堂堂超一品的亲王府,如此刻薄苛待儿媳妇,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若不是娘娘细心,替你补了这一场,我们武英王府此番就要沦为京城的笑柄,又要怎样和老四媳妇的娘家交代?”
  蒋氏其实压根没注意婧怡是哪天的生辰,若她知道,也是会办笄礼的,不过绝不会邀请宾客,就以家风严谨、不喜张扬为由,将礼数早早走过一遍便了。
  丈夫却二话不说,只管一味把她往泥里踩,又将宫里那位捧上天。
  蒋氏的脾气也上来了:“您就念着她是个好的,把我想成那十恶不赦的妖孽!她在宫里办笄礼,人家还不是只说她一个人的好处,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还不是要说武英王府连媳妇的笄礼都不办!她要真是个好的,就该往府里传个信,让我们来办,她回头赏赐些物件也就完了……这才是正道理,哪家的妃嫔娘娘不是这么办的?说到底,就是她沽名吊誉!还有老四媳妇,我每天多少事情,难道还要费心思记着她的生辰,她要及笄了,自己没有长嘴,不会来告诉我一声么!”
 
 
第94章 夜宴
  蒋氏一番话说得沈穆不怒反笑,接连说了三个“好”字,迈开大步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才伸手指着妻子的鼻子,却是破口大骂:“你每天有什么事情,跪在佛祖面前求儿子们对你千依百顺、媳妇们对你敬若神明?;老四媳妇多大一点子年纪,你叫她腆着脸来求你为她过生辰……自己面皮厚,就以为别人家面皮和你一般?”似乎觉得十分荒谬,还呵呵呵连笑几声,才虎目圆睁,厉声道,“娘娘在宫中为老四媳妇办及笄礼,是她一个人张罗操办,别人要称赞自然全是她的好处……你从来只想到自己,却要别人处处为你,如此自私自利,缘何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语毕,一甩袖子,再不看蒋氏一眼,大步流星而去。
  只留蒋氏一个,呆若木鸡立在地下,半晌做声不得。
  一直守在屋外的管妈妈见王爷怒气冲冲地走了,轻手轻脚走进屋来,看见蒋氏的光景,忙上前两步搀住她,口里道:“王妃,消消气儿,老奴扶您坐着。”
  说着,已搀着她行至大炕前,正了正大迎枕,方小心翼翼服侍她坐下,又端了茶盏放在她手中:“您喝口茶。”
  蒋氏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看了身侧的管妈妈一眼,一挥手将茶盏掷了地下,连连冷笑:“听见没有,他说我什么……尖酸刻薄,少情寡恩,自私自利?我十六岁嫁给他,整整四十余载,为他操持家务、传宗接代,年少时受公婆的气,如今受儿子媳妇的气,这一辈子有哪里对不起他,要他这样看我!”说着,冷笑愈甚,眼中却已有了泪花,“我若是个尖酸刻薄的,老三一个庶子,怎能平安长到了这年岁,并管着府中庶务?还有……哼,这些年他对我就是个防贼的嘴脸,我对他却是夫妻的情分,临了临了,他却嫌我少情寡恩!早年咱们家艰难时,我没有等他张口就拿出了自己的嫁妆,这就是他所谓的自私自利?而如今我百般谋划,又何尝为了自己,不过念着一个青宏。我已失了青恒,青宏又那样命苦,我怎能不为他多打算打算?说到底也是为了沈家,难道青宏、青恒两个不是他的儿子,他都不长心肠!”
  话到此处,已声色俱厉、泪如雨下,显然心绪激动之极。
  管妈妈便柔声地劝:“王爷是个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一张冷脸满大齐都有名气,那些个胡话又是气头上说的,当不得真,您又何苦为这些置气,没得气坏了自己,倒叫那黑心烂肺的东西拍手称快!”
  沈穆说的是不是胡话,没有人比蒋氏更清楚,但管妈妈有一句话说得对,自己若倒下了,只能叫那些小妖精们拍手称快。
  想看她的笑话,没那么容易!
  因冷了脸,问管妈妈:“我叫你查的事情,可有了眉目?”
  原来,沈穆多年冷落蒋氏,府中唯一的一个老姨娘就是沈青羽的生母,十多年前就去了,自此沈穆身边再无其他姬妾,蒋氏便开始疑神疑鬼,觉得丈夫是在外面养了外室,因派管妈妈着手调查。
  管妈妈忙压低声音道:“王爷身边都是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嘴门把得严,老奴也不敢逼得太紧,怕他们捅到王爷跟前去。还是国公爷有办法,派了几个身手好的悄悄跟了王爷几天,倒也不见什么异常,老奴觉得定是您想多了,咱们王爷外头没有人!”
  管妈妈口中的国公爷,就是蒋氏嫡亲的兄弟,现今的成国公。
  蒋氏闻言神色稍霋,却又想起与亲兄弟做的生意来,顺口问道:“近日的进项如何,三伏天海上的风浪大,跑船生意就淡,如今总该好了罢。”
  说到这个,管妈妈眉梢眼角就全是喜气,一叠声地应“是”,凑在蒋氏耳边说了一个数,笑道:“仅是上个月的。”
  蒋氏有些吃惊:“往年也没这许多,都快翻了三番了罢!”
  “不用说,定是有了新的好门路,咱们国公爷随您,脑子灵光、手眼都快,是个有能耐的主,往后的金山银山,都在他手上转呢,您是国公爷的亲阿姊,情分又与别个不同……”
  舌灿莲花,把蒋氏说得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才算是完了。
  蒋氏就喝着重新端上来的茶,漫不经心地问:“晚上的中秋宴备得如何了?”
  “都已妥当了,按往年的规矩,还在碧潮阁。”
  蒋氏点头:“正好,我要当着众人问问老四媳妇,笄礼跪拜父母,她不跪自己的亲生母亲,不跪我这个婆婆,却去跪贵妃,是个什么意思?”嘴角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我倒要看看他们怎生作答,会不会为了保全自身,把老四媳妇推出来……说不定陈氏还得感谢我,是我早早叫她看清了沈家男人的真面目。”
  管妈妈一听,有些急:“王妃不可!”顿了顿,缓下语气,苦口婆心道,“笄礼是贵妃娘娘操办的,您借这件事处置四夫人,说白了还是和贵妃娘娘作对,且不说王爷心中向着谁,贵妃如今总不是当年那个二姑娘了,不说手中权柄,咱们的皇上是能为了她不分青红皂白大开杀戒的……一个小小的四夫人,捏圆搓扁有的是法子,为她和宫里头的主子叫板,不值当的。”
  蒋氏此时已冷静下来,听了管妈妈的话,也觉颇为有理,便也不再坚持。
  管妈妈见她不再执意与贵妃作对,心中不禁长舒一口气,暗道小命总算得保,忙替她出谋划策,道:“您在四夫人身边不是安着一颗雷么,这会子是不是能派上用场了?”
  蒋氏嘴角一丝冷笑,缓缓摇头:“还不是时候,得等她和老四好成一个人,最是情热意浓时,才能炸得她外焦里嫩,体无完肤……至于这一遭,我自有主张。”
  ……
  武英王府的后花园有一座占地极大的碧漪湖,湖上两座遥遥相望的水中楼阁,一座名“碧波”、一座名“碧潮”。
  每年中秋宴便都摆在碧潮阁,取得正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意境。
  此刻晚宴已毕,婧怡靠在碧潮阁窗棂之前,吹着湖面湿润带着水汽的风,望着当空皎洁如玉的一轮圆月,想起的便是这一首《春江花月夜》。
  沈家后花园还有一个玻璃花房,专门派了擅花木的媳妇子料理伺候,里头就有几十盆名贵品种的菊花,今儿全捧出来摆在了碧潮阁以供赏玩。
  桌上又摆了各式花样、馅料的月饼,形状可爱,色泽诱人,瞧着颇为喜人。
  宫宴中也有月饼,但大家都只是象征性地尝一口,哪里又能吃出什么滋味来?
  这会子在碧潮阁,虽也不比自己屋中自在,好歹吃了两个全乎的,婧怡素喜甜食,心情不由大好。
  说来也怪,婧怡本以为蒋氏因着今日的笄礼,会大大发作一番,不想她竟神色温和、面带微笑,自始至终不曾露出半丝端倪。
  她又忍不住看了眼鲜少出现的公公……是吃了什么压力,还是有了更长远的计划?
  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因专心致志地赏月、品花,吃月饼,又听沈青云三兄弟吟诗。除沈青宏自己做了一首外,其他两个都是念前人的诗句。
  好巧不巧,沈青云吟了《春江花月夜》。
  婧怡见他冷着一张脸,语调没有半分起伏的念诗,倒像是谁掐着他的脖子逼迫威胁似的,就忍不住想要笑……这一位小时候读书,定是叫先生们头疼的主。
  男人们吟完了诗,就轮到了她们,袁氏和宁氏各弹一首曲子,一个技法超群、一个意境幽远,都是难得的佳音,方氏做了一幅画,色彩、构图都好,在女子中也算不错的了。
  轮到婧怡,却不是个通晓六艺的,琴弹得更是一塌糊涂,想了想,提起笔,写了大大的四个字“花好月圆”。
  大齐贵女多习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写出的字高逸清婉、流畅瘦洁,婉然若树、穆若清风,正符合女儿家的气质。
  婧怡写得却是一笔唐代欧阳询的“欧体”,方圆兼施,笔力凝聚。既欹侧险峻,又严谨工整,将“花好月圆”四个字写得没有半分女气。
  簪花小楷她也习得,惯常就用这字,但若论心之所系,却还是这欧体。
  严肃如沈穆,也难得开口说了个“好”。
  袁氏望着婧怡笑:“不想四弟妹写得这样一管好字,不知师从何人?”
  她哪里又有什么名师,就是自己临着字帖写罢了,陈庭峰偶尔亦会指点两句,也是难得的,不过是熟能生巧、勤能补拙罢了。
  因回道:“并没有师承,就是自己练的。”
  这本是大实话,别人却只当她故意夸大其词,以显己能,方氏更是酸溜溜地道:“想必四弟妹的师父定是一位异人,名讳不足对外人道,咱们都懂的,四弟妹就不必再说啦。”
  言下之意,是她在扯谎。
  婧怡今日心情上佳,不想与她多费口舌,遂微微一笑,并不理她。
  ……
  沈青宏体弱,夜间湖面风凉,与袁氏再坐了坐,便先告辞走了。
  沈穆和蒋氏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沈穆又有旧伤落下的病根,受不得寒,也就没有多呆。
  碧潮阁一时只剩下沈青羽夫妻、沈青云夫妻还有宁氏。
 
 
第95章 各自
  碧潮阁一时只剩下沈青羽夫妻、沈青云夫妻还有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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