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风口方向。”
“糟了。”祁峰皱眉,顾夕去的方向正是鹰隼撤离的路线,驯一只鹰隼不易,尤其是能驯出这么多只,肯定是非福即贵的人。祁峰大概猜到王庭里谁赶到了,他急令十夫长,“给你匹马,速速回营调集人手,往离风口来。余下的人,跟紧我。”
他回头看了看押在马上的万山,一个死士还背着刘有的尸体。
“尸体就地埋了。这个人……”他指了指昏迷不醒的万山,“给他戴口枷,蒙上脸,带回营中关押,任何人不许与他说话。”
“是。”那死士应。
祁峰扫视了一眼众死士,目光锐利,含着煞气,“其余人,刀出鞘,准备迎战。”
“是。”众死士齐声应。
那十夫人拐着脚爬上马。他实在弄不明白那少年到底是何身份。为何摄政王那么紧张。估计是个顶要紧的人物吧。他不敢再耽搁,策马向北边大营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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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风口以北十里,山势开始平缓,丘陵开阔。
燕祁的三王爷祁岷带着万人队,跟着天上的鹰,已经在山里转了一天了。“这鹰一会飞北,一会飞东,它们到底要把本王带到哪里?”祁岷被遛了一天,气得冒火。
“围上了。”前队有人喊。
祁岷眼睛一亮,“逮住祁峰了?”
“不是,是一个骑士。”前队报称。祁岷气得一鞭子将来报的人抽于马下,“没用的东西,来人,将鹰都射下来,鹰奴全剁成肉喂狗。”
亲卫们忙应是。于是众人拉弓射鹰。鹰凄厉地长鸣,纷纷掉落,只剩一只,挣扎着往高飞远了。
顾夕在一片阔地,被万人队团团围住。
眼前黑压压一片,全是骑兵。玄甲长予,铁骑强弓,仿佛铜墙铁壁。
顾夕紧紧咬唇,这些人仿佛知道他的行动路线,从四面八方兜过来,将包围圈越缩越小,直至把他困在小丘陵地里。这一夜两天,真是一言难尽。顾夕想到来时赵熙吩咐说到了就只管睡觉。他真是应该早听她的话的。
顾夕想到赵熙,心中焦急万分。
“何人?”对伍正中有一队亮甲卫队,护着中间一个胖子。估计是他们的主帅吧。顾夕衡量了一□□力,如果掠入万人阵去擒那胖子,成功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他一着得手,再想退出来,可不那么容易了。于是顾夕决定不恋战。他兜转马头,夺路向西北逃去。
“咦?”祁岷从马上站起来,瞅着连话也没搭就果断撤逃的人,“给本王捉回来,死生不论。”
“是。”众兵士齐应。
祁岷看着顾夕被林立的□□逼回来,团团围在阵中,驱马上前,“问你什么人,你跑什么?”祁岷恶声恶气地质问。
顾夕没理他,只小心戒备身周林立的枪尖。
祁岷策马走近了些,看清顾夕,不禁惊在原地。两国边境,荒山野岭鲜有人烟,哪里来的少年如此俊美,让人望之移不开眼睛。难道是下凡的仙子?他不自觉策马又向前走了两步,放缓了声气儿,“你……是什么人呀?为何独自在山里徘徊?”
顾夕瞧他那油腻腻的眼神儿,心里嫌恶,瞪了他一眼。
被这样漂亮的眸子扫了一下,祁岷脑子里嗡的一声,一颗心又痒又甜蜜,忍不住就又往前骑近了些。
“王上,莫靠近,小心些。”有亲卫低声劝谏。
顾夕眸中精光一闪,单手一撑马鞍,人就腾身飞起。
祁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张大嘴,看着仙子飞升,衣袂飘飘欲仙。
眼前一花,仙子就至眼前。长腿轻点他肩,人如飞鸿掠过头顶,马背一沉,少年就跨坐在他身后马背上。祁岷感受着身后真实的温暖,仿佛被雷劈中,又似跌进蜜里,满心陶醉。
直到一把短刀横在颈间。
“让你的人闪开条路。”顾夕一击得中,用短刀逼住祁岷,沉声命令。
“啊?”祁岷缓过神来,顿时吓得面如死灰。
万名骑士轰然震动,呛啷啷,寒光四射的枪尖,刀刃泛着寒意,剑山矢海重重包围。顾夕握紧手中的短刀,面色沉静,额上却渗出汗来。他挟持的是燕祁的王爷,华国和燕国已经休战,若是因他而致对方王爷受损,难保两国不反目兵戎相见,这祸可就闯大了。
顾夕挟着祁岷缓辔后退。包围圈随他动作,也在移动,众骑士不敢上前,却也不肯放顾夕离去。顾夕也不敢强硬动手。双方胶着。
远天突然有凄厉鸟鸣,声音嘶叫刺耳,仿佛九天恶灵。那只逃脱的鹰飞转回来。众人一齐转头去看,一队玄色骑士正从山梁下疾驰下来。
祁峰远远看见顾夕,在疾驰的马上搭箭拉弓,硬弓拉成满月,嘣地一声,震得人耳根生疼。箭穿过重重人群,射中祁岷头盔。祁岷猛地一抖,顾夕按住他,抬目远看。祁峰于马上又抽出一箭。
万名骑士皆惊呼,“摄政王来了。”摄政王冷厉之名,燕祁朝野遍传,箭尖指向的,每一个都觉得是自己,而摄政王锐利的双目,竟比利箭还令人胆颤。
祁岷看见祁峰,眼睛都红了。“咱打个商量?”祁岷同身后的顾夕道,“正主儿到了,我和他有仇,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咱们两清行不?”
顾夕没理他,目光越过重重包围,摄政王的身影,在他眸子里越加清晰。
“过来。”祁峰驻马在高坡上,冲重围中的顾夕招手。顾夕忽地收紧手指。招手间,对面的人沉静整肃又自信,若不是一身冷厉煞气,目光锐利如箭,顾夕几乎以为他就是日夜牵挂的先生。
“愣着干什么,”瞧着顾夕愣神,祁峰皱眉催促,“过来。”
顾夕有点失望,这人气韵不如先生沉静,脾气也忒急了些。这不是先生。若问世上有谁能与先生最相似,纵使性格截然不同,音容笑貌、行动举止却能相差无几,让人时时混淆的,那人就一定是正君。
顾夕目光复杂地看着已经死遁了的人,催动坐骑,一马载着两人,在重重刀山箭海中,走了出来。
“小心。”祁峰一直密切注意着顾夕的周围,突然出声警示。
几乎同时,顾夕已经将手中短刀向身后掷了出去,被飞刀刺中喉咙的骑士临死前,毒箭射偏,正中祁岷肩膀。
“啊……”祁岷惊惧地大叫。毒是土法密制,见血封喉。眼见祁岷脸色乌黑,四肢抽动,没了气儿。顾夕暗叫不好,将尸体从马上推下去,纵马越出重围。
身后,无数毒剑铺天盖地。
“夕儿……”祁峰惊呼。却见顾夕于马上拔身而起,半空中转身,双手抱圆,低喝轻推。纯正剑气散做屏障,挡住剑矢,护住了他和身后的正君。
祁岷手下被这一手震得畏惧不前。
顾夕一着得手,身体向后仰去,祁峰催马正好赶到,一把接住他。“夕儿……”
顾夕力竭,颤着睫毛睁开眼睛,“……”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唤祁峰什么。神情一松,一口血直喷了出来。
“夕儿……”祁峰揽紧他,纵马冲进敌阵。他带来的死士们都是身经百战,都紧跟着他踏入敌阵。果然敌我混杂,对方再不敢放毒箭。可劣势也很明显,他们人少。
“王上已死,咱们回去也活不成。杀啊。”一个亲卫悲愤高呼。
“杀。”众骑士震天高喊。
万人齐喝,瞬间将他们重重包围。
第42章 离风口(七)
祁峰低头看怀里的顾夕。顾夕面色苍白如纸,目光却亮得耀人。祁峰上次见过顾夕这个样子, 是他将将散功之际。能以一人之力, 驭真气凌空挡下数百飞箭,不能不惊叹顾夕功力的精进, 可人力终有极限。
“我们挡着,你快走。”祁峰随手砍翻一人,给顾夕抢了匹马。
顾夕按住祁峰的手,不让他把自己推上马去, “一同走。”
“我有救兵。”祁峰掰开他的手,“你不走,难道要随我回营去?”
顾夕不上当, 坚持道,“既然对方能在此埋伏万人,焉知沿途没有设伏?”
祁峰咬牙,这必然是最坏的情形。
“人太多,杀是杀不出去的, 不如往坡上去。”顾夕指了指祁他们方才驰下来的高坡。这坡陡峭,怪石林立, 倒是易守难攻,或能拖个一时三刻。
“好。”祁峰瞅着合围的薄弱处, 指挥众死士突围。
刀光闪闪, 血肉横飞。山坡上, 留下层层尸体。他们成功突围登上高坡时, 身边只剩不到三十死士了。
怪石阵为障, 下面的人一时倒不敢硬攻。
祁峰把顾夕安置在山顶一块大石后,顾夕无力地靠在大石上,面如白纸。祁峰撩甲衣蹲下,抬手比划了一下就抵在顾夕丹田,替他续真力。
“不用。”顾夕摇头拒绝。两人武功不是一个路数,白费力气,不如攒着突围用。
祁峰不停,手上不断加力。内力输入丹田,如石沉大海,了如声息。不一会儿祁峰额上已经有了薄汗。顾夕察觉到祁峰内力不继,轻轻转腕,以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一震,祁峰的手就被震开。
顾夕方才吐了口血,唇边还残留着一片嫣红。他缓缓抬目,看着头顶上那张面具。正君的气息,不似先生那般和暖,又冷厉又灼烫,却莫名亲近。顾夕使劲眨干眼睛里的雾气,声音都打着颤,“先生保重自己就好?“
祁峰皱眉,“你……你不是早就认出我了?我不是你先生,你不必死守在我身边,过会儿我掩护你,你从山后坡逃困……”
“我知道你不是先生,可就是不行。”顾夕执著又坚定。
“夕儿……”祁峰语塞。少年澄澈的双眸,含着最深的孺慕之情。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顾夕的心意,不能让他有危险,不能让先生失望伤心,为此,顾夕数次为他舍命相护,纵使散功也从没犹豫。
“夕儿,”祁峰深深皱眉,“你若真心疼你先生,便知要顾念着自己。你伤成这样还要陪我在这儿,实没有任何助益。”
顾夕垂目想了下,突然亮起眼睛,“对,我应该搬救兵去。”
祁峰松了口气,这孩子终于肯走就行。他赶紧令人牵马,“快,趁他们合围未稳,你突出去。”
顾夕趁这功夫,闭目调息了一瞬,再起身利索不少。众人看在眼里都感叹不已,果然高手就在身边呀。
祁峰也放心不少,托了顾夕一把,顾夕借势翻身上马,转回头,坚定地看着祁峰,“坚持住,我带救兵来。”
祁峰站在马下仰头看他,少年眼中腾起来希望的光彩,让他的心特别的疼。他今日陷在万人阵里,想要活下来非常难。不过幸而死前能再见顾夕一面,纵使再也回不去,还有顾夕帮他照顾赵熙。祁峰仰起头,忍住心内翻腾,声音里含着感情,“夕儿,往返兵营,需要时间。如果半个时辰内无法返回,就别再回来。”
顾夕一愣。
祁峰唰地抽出长剑。
“不……”顾夕惊愕地看到祁峰挥剑刺中马臀,马儿吃痛,疯狂地向前一窜。顾夕被带着向后一仰,几乎从马上跌下来。
“护好她,就是你的本份了。”祁峰的声音沉沉的,却能穿透顾夕的心。顾夕在疾驰颠簸的惊马上回过头,祁峰玄色修长的身影,像青松,在山石边萧索独立。
“杀。”山脚下响起震天呼喝声。那个身影单手执剑,带人冲入攻上来的敌群里……
顾夕胸中大痛,泪水,随着疾驰的马向后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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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夕伏身身子在疾驰的马背上,朝着离风口方向,飞奔。身后有零星箭矢追过来,他挥刀一一砍落。杀声渐渐被抛在身后。他狠狠地抽了马鞭,马儿本就惊了,此刻更是快得惊人。
此处距离风口不足十里,顾夕一路疾奔,两旁景物越来越熟悉,前面便是来时穿过的小林子,树条枯败,荆棘丛生。顾夕无暇顾及。一阵风地直冲过去,视线里,是越来越清晰的离风口大营。
顾夕使劲挥了马鞭,纵马跌过一道深沟。落地一瞬,马儿前腿一软,向前栽去。巨大的冲势,带着顾夕一同往前栽倒,顾夕眼前一花,是放大的粗石砾地面。
他心道不好,猛提一口真气,腾身纵起。马儿咴咴长叫,轰然倒地。
顾夕在半空中再提真气,更不停留,驾轻功,径朝大营掠去。
几个起掠,便远远看清了离风口大营,营门整肃有序,并未有什么爆炸的痕迹。看来赵熙安全无虞。顾夕心头一松,才觉出喉咙咸腥,心头凝滞,眼前发黑。
营门前的兵士见来人竟是顾夕,忙接住,一迭声地喊,“顾大人回来了,顾大人回来了。”
顾夕疾喘着,勉力摆手,急道,“别叫了,快,整兵,去救……”
话说一半,他突然顿住。营门前的大空地上,足有三万骑兵,已经整齐列队。宝刀亮银枪在日头上耀目,每个骑兵的鞍下都挂着御敌的藤盾。
“去救谁?”一个声音威严中,含着怒气。
顾夕循声去看,高头骏马,纯色雪蹄,上面坐着整盔亮甲的华帝赵熙。
顾夕呆呆地仰头看着她,一时没缓过神。
“夕儿,你回来了?”赵熙眼中挂着血丝,咬着牙一字一顿。得知他夜未归营,身边又没带着人,简直不能让人更担心。跟着刘有的暗卫尸体已经找到,顾夕独自进山,又彻夜未归,定是出了意外。急切间,赵熙嘱咐小皇帝在北大营她的宝帐里避着,她同崔是点齐五万精壮骑兵,一路飞驰来离风口。刚到营门,马不离鞍就想进山寻人。正在发令,野在外面一天一夜的小子就回来了。也不知是哪里激战,浑身都是血口子,煞白着小脸,脸上也伤了一道子。血迹和着泥尘,强烈地刺激着赵熙的眼睛。
“看着派去寻你的人了?”赵熙在马上弯身打量他,问。
顾夕摇摇头,“没……”话一出口,就觉得赵熙的眼睛里,火苗又大了几寸。顾夕有点怯。
赵熙皱眉,“你方才说要救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