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语无所谓地听着这两人一来一去,再瞧见叫兰桂的丫头一身的打扮,隐约知道了对方的心思。可惜这些花朵似的姑娘芳心错付,到头来终将是一场空。
原因无他,只因季元欻终生都不会娶妻,连通房也不会有。
有人说他幼年受女主接济,一颗心里全是女主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但明语知道这根本不是主要的原因。以他的狠辣手段真想和女主在一起,哪怕对方已经嫁人生子他也会把人抢过来。
然而他没有。
他喜不喜欢女主明语不知道,她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这个秘密知道的人极少,除了先帝便是原主的外祖父。
那两人都已死,世间再无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为什么他会如此恨她的外祖父恨她的生母,都是因为这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当年他的父亲季准死在边关后被人举报通敌卖国,皇帝亲自下旨抄家流放。
帝王心术,雷霆雨露皆是为江山社稷。
一个通敌卖国的将军后人,皇帝虽未下旨诛族却也不能容他们活着。流放路上季家子孙相继病死,唯在他活了下来。
他原是一个没被家族记名的庶子,算不上真正的季家人。君临渊念在与季家的交情上,冒死把他藏在自己的府中。
皇帝不想落一个赶尽杀绝的名声,怕寒了满朝文武的心。所以季元欻被允许活着,却不被允许再有后代。那碗药是君临渊亲自看着他喝下去的,他怎能不恨。
兰桂摆了半天的谱,见明语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顿时越发的窝火。她恨恨盯着明语的脸,恨不得在那花儿一般粉嫩的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荔儿妹妹,咱们做下人的时刻得记着替主子分忧。侯爷已经回府了,要是看到姑娘气色这么好,怕是你我都要吃挂落。反正饿个一天两天也死不了人,今儿个就让她饿着吧。”
明语一听,眼底这才有了神。
对方上下嘴皮子这么一哆嗦,她今天就没有饭吃了?
这个兰桂,是女主君涴涴送给季元欻的。自打她住进侯府,印象这个兰桂便无时不刻想磋磨自己。对方怕是想弄死自己,好向旧主子邀功。
兰桂开的口,荔儿也不敢说什么。虽说两人都是府里的大丫头,荔儿的身份却是比不上兰桂。同情地看看明语,什么都没有说。
她们一走,圆脸丫头悄悄溜进来。
“你昨天晚上去了吗?”
明语点头。
圆脸丫头一拍胸口,“那就好,要不然今天你再饿上一天,只怕真的活不成了。”
“谢谢你。”
她真诚地道谢,圆脸丫头不好意思起来。反正厨房每天都会留饭菜,有没有人吃管事妈妈都不会声张,更不会管是谁吃的。
“不…不客气的。你好好养着吧,侯爷回来了,大家都忙着。兰桂姐姐不让你吃饭,今天就不会有人送饭过来了。你熬到晚上,再去吃一点。今天府上有客,怕是夜里会有席面,你晚点去。”
圆脸丫头口中的客,正是楚夜舟和君涴涴,书中的男主和女主。
明语心里一个“咯噔”,猜到是自己原定的死期将至。
原主的死和她的生母一样,都是男主女主感情升华催化剂。她的生母催成了男主女主年轻时的心心相印,她的死冲散了男主女主的姻婚之痒,让他们的感情得到更进一步的升华,直至白首不离。
君涴涴是为明语而来,论血缘她是明语的二姨。
做为书中的女主,君涴涴的长相自然不差,娇好的脸庞像被镀了一层柔光,美得毫无侵略性。那一颦眉一弯唇的表情,十足小女人模样。
“那个孩子说起来也是我的外甥女,虽然大堂姐生前犯下许多错误,可孩子是无辜的。燕回,你一个男子尚未娶妻,要是把她养在府中,我怕那些有心人会借此大作文章,构陷你的品性。”
季元欻微垂着眸,睑去自己的情绪。
“此事容后再说。”
“你心里有数就好,那孩子也是可怜。到底是君家血脉,我去看看她。”
得到季元欻的首肯,兰桂自荐出来给君涴涴引路。能被君涴涴选中送到侯府,兰桂自以为身肩大任。
有心想在旧主子跟前邀功一番,不想君涴涴面冷如霜。
“怎么回事?她怎么还活着?”
“回少夫人的话,原本她已绝食眼看着就要不行,谁知荔儿突然横插一脚给她喂了参汤续命。也是她命大,竟然活了过来。”
君涴涴极不悦地看兰桂一眼,这个丫头是她千挑万选的。除了本身聪明外,还是一个有野心的。她正是瞧中这一点,才把人送到侯府,企盼能有个什么造化在侯府站稳脚跟,以后她也能随时知道侯府的消息。
不想越发的不顶用,早知如此,她还不如重用齐芳。
兰桂心下忐忑,暗把荔儿骂得要死。
“少夫人放心,只要有奴婢在,她得不了好。”
“你眼皮子放宽一点,莫要盯着某个人某件事,抓住侯爷的心才是正理。只要有了侯爷的宠爱,你在府中做什么都没有拦着。相反,没有侯爷的宠爱,你就得处处受制于人。”
兰桂心一凛,恭敬地称是。
君涴涴今天来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手上,她更愿意自己动手永除心头之患。
她相信凭她在燕回心中的地位,那个丫头迟早会落在她的手上。
明语打眼瞧着一位温婉迭丽的女子进门,就猜到对方的身份。在她面露茫然之时,君涴涴已经拉着她的手落起泪来。
“我可怜的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
“这位夫人…”
“孩子,我是你二姨。”
第3章 醒酒汤
美人垂泪的样子极为惹人怜爱,然而明语无心欣赏这淬了毒的美。君涴涴掩饰得很好,还是被她瞧出了眼底的妒恨。
自己这张脸,应是极像生母的。
“二姨?”
“没错,你的母亲是我的大堂姐,我是你二姨。天可怜见,我都不知道她生了孩子,还把你丢在庵堂里养大…若是我早些知道,定不让你受这些苦。如今侯爷找到了你,他一个男子养着你多有不便,你与二姨家去吧。二姨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比你小一岁,你们姐妹也有个伴。”
明语作出欢喜的样子,很快又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指甲掐进肉里,心跳得极快。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原主确实到了快要领盒饭的时间。
“我…我…妹妹会喜欢我吗?”
“当然,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会喜欢才怪。
原主被君涴涴有亲情打动,欢天喜地地跟着对方去了国公府。君涴涴的亲生女儿楚晴柔表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实则心里恨极了原主的好相貌。
君涴涴一直都知道丈夫楚夜舟的心里还有君湘湘的位置,她把原主接回国公府,又使计让原主和楚夜舟的四弟捉奸在床,闹得国公府家宅不宁,彻底断了楚夜舟对君湘湘残留的情意。
此后,她与楚夜舟的感情更加稳固。
“我…我不想给二姨添麻烦,我在侯府住得挺好的。”
“傻孩子,你是个大姑娘,侯爷又是未娶妻的男子。侯府里连个理事的主母都没有,你们女未嫁男未婚,纵是论起来错了辈却也不是真正的亲戚,谁知道别人会传出什么闲话来。你娘当年…就是因为没有避讳坏了名声…二姨绝不对看着你走她的老路。”
“二姨,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君湘湘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是君涴涴上辈子最嫉妒的人。
前世里,嫁给楚夜舟的是自己的堂姐君湘湘。而她呢,嫁给是一个落魄的世家。外面看着光鲜,内里早已腐朽不堪。丈夫无能,上上下下都靠着她的嫁妆过活。当她精打细算为自己的女儿置办一份还算体面的嫁妆时,贵为国公夫人的君湘湘十里红妆嫁女。
她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看着那流水的箱笼从国公府里抬出来,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她发梦似的幻想,如果能过上君湘湘的生活就好了。
一觉醒来,她重生了。
重生后的她发誓,再也不能过上辈子的生活。这一世,她要活成君湘湘的样子,君湘湘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她做到了,所以她更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她历经两世谋来的好日子,君湘湘的女儿就应该和君湘湘一样成为她荣华路上的铺路石。
“你娘的事啊,二姨讲不合适,以后你迟早会知道的。好孩子你好生想想,要是想去二姨家住,便让兰桂给二姨捎信。二姨拼了这张脸,也会说服侯爷同意。”
“我…再想想。”
君涴涴慈爱地看着她,那种包容的眼神让人丝毫不会怀疑其中的亲情。如果明语不是看过书,不是知道对方的为人,只怕现在就迫不及待收拾东西跟对方离开。
“你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女人哪,最重要的是名声,名声要是毁了就什么都完了。”
兰桂听着,恨不得按着明语的头同意。
明语面露犹豫,君涴涴也不逼她。当着她的面,仔仔细细叮嘱兰桂要好生侍候她,将一个长辈的体恤之情演得淋漓尽致。
侯府没有女眷,君涴涴不好多呆。
楚夜舟是男子,自是留下来用晚饭。晚上果然如圆脸丫头说的一样开设席面,灶下的人要随时候着主子的吩咐,没有如往常一样早早收拾。
明语等了又等,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等到近戌时,她等来了荔儿。
荔儿的手上捧着一套衣服,一进来也不与她寒暄,直接低着眉眼侍候她更衣。她的心提起来,不知道季元欻到底要做什么。
“荔儿姐姐,我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这个…奴婢不知道。”
明语笑了一下,荔儿进门到现在都不敢看自己,怕是知道一些什么。左不过都是坏事,就看坏到哪个程度。
那衣服料子极好,一看就是上好的面料。袖子宽大飘逸,紧紧束着腰身。行走之间无风自动,盈盈暗香浮动。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薄太冷。
她跟着荔儿出了门,然后被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领走。听荔儿称那人为燕总管,应是府中最大的管事。燕总管带着她到了一间屋子前,命人递给她一个托盘,然后让她进去。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到了这个份上,她突然不怕了,因为害怕没有用。
屋子里烧着地龙,青绿色的烟纱把内外间隔成一道屏。门推开时,风吹纱动像泛起的波浪般美不胜收。
掀开帘纱,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楚夜舟心知应是侯府的下人送醒酒汤来了,他眼皮微抬看去,一看之下顿时酒醒了一些,揉着额头坐起来。
“湘湘…”
这两字一出,明语就知道他的身份。
男主,楚夜舟。
醉酒的男人,送汤的女人。
汤不会是好汤,而是催生某种事情的媒介。季元欻这是想用她离间男女主之间的感情,以达到他趁虚而入的目的。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逃跑不可能,外面那个管事还在守着,她便是能出这个屋子也逃不出侯府。那么唯有期待醉酒的男人醉得太厉害做不了什么,或许男主是个有底线的不会轻易睡送上门来的女人。
男主之所以是男主,自是有身为男主的资本。
楚夜舟身量足够高长相也很是英俊,那双看向她的眼神多情而忧郁,便是不说话都能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湘湘…湘湘,是你吗?”
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他不会看错,这样清纯又艳丽的女子,是君湘湘无疑。他和湘湘自幼订亲,两人青梅竹马长大,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这些年来,他时常梦到她,永远都是少女的模样。
可是为什么她后来会变成那样?如果她没有变,一直是那个明朗的湘湘那该多好?这些年,她去哪里了,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她既然回来了,定是无处可去。他可以把她带回国公府,涴涴那么善良一定会容得下她的。她名声坏了,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他愿意不计前嫌把人留下,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他会给她一个贵妾的名分。
“湘湘,过来扶我一下。”
扶他?
想得美,明语冷笑。
要是姓季的此时在她的面前,她会毫不犹豫把手里的汤泼向对方。既然姓季的不在,姓楚的渣男也一样。她端着醒酒汤慢慢走近假装想喂楚夜舟,手上一个不稳,还有些烫手的醒酒汤就全酒在楚夜舟的脸上。
楚夜舟大怒,一把拉住她,“君湘湘…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你的错,分明是你自己不检点我才退婚的,你凭什么怨我…”
“大公子,哪有什么君湘湘,你认错人了。还有你这个丫头毛手毛脚的,还不快出去!”
冲进来的燕执把明语往外一拉,然后用身体挡住楚夜舟的视线。趁着这个当口,明语快速跑出去。
冷风一吹,心凉得透透的。
方才跑出来的一刹那,她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天大地大除了山庵她无处可去。但那里距京中路途遥远,她一个女子没有路引没有银子怎么回去?凭她的长相,要是遇到不怀好意的,那才真的是暗无天日。
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死不成,唯有努力活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厨房的,想想自己明明恨得要死,却还要给对方做饭。越想越是恨得发堵,敢不得在饭里面下药。
哪怕是下药,她都做不到。
她没有银子,不知道去哪里弄到药。
这天杀的穿书,天杀的男主男配,他们都不是好人。不知不觉悲从中来,先是小声啜泣,后来越哭越大声,连人来了都没有察觉。
“为什么哭?”
听到这声音她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狗男人还有脸问她为什么哭。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如此铁石心肠。在她的心口捅了一刀,她痛得哭出来,他还问她为什么哭。
可是她不能喊出来,所有的不满都不能诉之于口。要想活下去,要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除了装傻充愣继续讨好他,再无其它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