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一回来,老夫人已经醒了听见了信儿,正着急呢,便见棠梨进了屋,忙一把抓住她的手拉到窗户边儿上,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遍方道:“倒是全须全影的回来了。”
棠梨笑道:“瞧您老说的,那齐王殿下又不是吃人的豺狼,更何况,我是去诊病的,他便真是豺狼,也不会蠢到对大夫动手吧。”
第70章 初进公府
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若是动了你, 他那病只怕就没得治了, 只不过在岳州时听你说过,用了你写下的治法, 便不能完全治愈也可无碍,且齐王殿下有内家功法护身, 按理说不会发作, 更何况今儿上午还在街上见过,瞧这不像发病的样儿啊。”
棠梨:“齐王殿下这病的确不会轻易发作, 但若外邪侵扰便会打破身体里的寒热平衡,因而发病。”
外邪侵扰?老夫人不禁道:“你是说, 又被人下了药。”
棠梨:“虽不能十分确定, 也有□□分把握, 应是中了招, 只是不知下药的是何人, 这份胆量倒真令人佩服。”
不说齐王殿下的身份有多尊贵,就是他那张冷冰冰的脸, 也足以让女子退避三舍了, 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人都说美女是红颜祸水, 这美男的桃花多起来也不遑多让啊, 且齐王殿下前头因桃花生病而四处求医的事, 天下尽知, 以齐王殿下的身份若再栽进一个坑里, 估摸把那女子活剐了都可能,故此棠梨对这位胆敢给齐王下药的女子很是佩服,实在勇气可嘉。
老夫人本不过顺口一猜不想竟猜中了,略惊了一惊便想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便道:“看来齐王是去了国公府。”
棠梨颇为意外:“国公府,怎么可能?”
老夫人坐下喝了口茶道:“你不知,国公府的长房长媳出身太后一族,跟太后虽不是亲姊妹,却自小一处里长起来的,情份不同,便齐王殿下也称姨母的,也正因这层关系自小订了亲事,国公府的长房孙女成了齐王府未过门的正妃,只等大了便成礼,老公爷极喜欢这小孙女满周岁的时候便在府中大宴宾客,谁知也是这一日,这金尊玉贵的小孙女却不见了。”
棠梨不禁道:“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会不见?且刚满周岁的孩子,走路尚且不能,如何会不见?国公府那么多下人难道还看不住个周岁的孩子。”
老夫人:“说的是,这好好的个大活人怎就没了,后来隐约听说是小公爷房里的妾侍争宠,串通了奶娘把孩子抱了出去,后见事情败露,那妾侍上了吊,奶娘也吞了□□,这两个做事知情的一死,孩子的下落也就无人知道了,国公府派人找了这么多年,却连点儿消息都没有,都说这孩子十有**是让那恶毒的奶娘弄死不知丢在哪儿了,只是这话没人敢在国公府说罢了。”
棠梨暗暗点头,想来是因跟皇家订的亲事,国公府才找了这么多年,就算找不着,只一日不确定那孩子的死讯,跟皇家这门亲事便也在,加之皇家也并未操持退婚事宜,这国公府乐的装糊涂呢。
不过,棠梨疑惑的道:“即便如此,此事跟齐王发病有何干系?国公府就算再显赫也是臣子,怎敢给皇族下药?”
老夫人:“国公府的人自是不敢,但若那长房顾氏身边的可就不一定了,论辈分那顾氏却是殿下的姨母,自打丢了闺女,身子便不大好了,三灾九病不断,一年一年的不出屋,齐王回京必要去探望,这顾氏身边养着个娘家的侄女闺名唤做顾莲,今年有十八上了吧,听说一早便心仪齐王。”
老夫人这一说棠梨便明白了,这顾莲既是顾家人,论起来便是齐王的表妹了,这表哥表妹的发生点儿什么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齐王那皮相生的招人,那些离着远攀附不上的便眼馋够不着也没用,可顾家姑娘却不一样,伸手便可及的荣华富贵,能忍住不伸手才稀奇。
这位顾莲想必是到了年纪心急了,见齐王这边儿没动静,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来了个铤而走险,直接下药,以求把生米煮成熟饭,跟那位南燕的公主一样愚蠢,以棠梨对那冰脸齐王的了解,若他不想娶,就算真煮熟了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南燕公主那药如此霸道,这齐王殿下都扛住了,宁可把自己折腾成寒热相战,也不愿意女子近身,这位顾莲表妹岂不是白走了一招险棋吗。
果然,女子一旦沾了情字脑袋就糊涂了,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硬生生断了自己的路,且,以齐王的秉性,这位顾莲表妹的下场可想而知。
棠梨却忽然想到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这齐王貌似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厌憎,莫非因自己不像女子,所以连齐王把自己当成男的了,所以才会如此。
想到此,棠梨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虽说自己发育的不是很完美,但还过得去吧,莫非是自己今儿这身匆忙间未及换的袍子过于宽大,辨不出男女来。
而那位顾氏夫人倒是怎么想的,是眼看闺女找不着,皇家的亲事就要黄了,出于为娘家考虑默许自己的侄女代替,还是说因身子不好,无心理会这些事,但顾氏这样的名门望族之女,却行此下三滥的手段,传出去顾家一族的脸可就丢尽了,就连太后也免不了要受些牵连。
正想着却听老夫人叹道:“想当年太后何等风采,入宫为后母仪天下,为顾家争得了多少荣光,可也不过几十年光景,便不复当年了,到如今教养出的姑娘成了什么样儿,莫说皇家便是我都瞧不上眼。”
旁边的纪婆婆道:“老夫人怎么倒真动了气,横竖是人家府里的污糟事,不甘咱们的事,说起来,这京里哪个府里是消停的,便面儿上瞧着一团和气,背过脸去不知怎么打呢,也就咱们府里拎清些。”
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倒是,咱们府里拎清是我膝下只全丰一个,又自己辟府单过,跟其他房头也不过年节儿走动走动,到底远些,不似国公府,几个房头都在一块儿,那长房的小公爷偏又是个风流的,之前顾氏夫人身子好的时候多少还消停些,后来丢了闺女,顾氏夫人思女成疾,也就懒得管这些事了,没了约束,小公爷房里侍妾丫头添了一大帮子,成日里你争我斗的,哪有安生日子,若依着我,当日便不该应下婉儿这门亲事,偏她爹娘点了头,我这当祖母的也不好拦着孙女高嫁,若寻个性子安稳的,哪怕贫苦些,总有个清净日子,总比如今的光景好。”
棠梨颇认同老夫人的话,别人只瞧见了高嫁的风光,可日子还是得两口子一天天的过,若是这么个花心大萝卜,这一辈子也甭想消停,便你自己想消停,别人也不能让你消停,所以说这女子嫁人找夫婿,人品比门第更要紧。
却又听老夫人道:“你婉姐姐嫁了这么个女婿,虽高门显贵却没个嫡子傍身,这日子越发艰难,棠丫头你明儿好好给婉丫头瞧瞧,便不得嫡子生个闺女,以后也是个依傍,省的一个人孤清清的在国公府熬着。”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棠梨:“您老放心,棠梨必尽所能为婉姐姐医治。”
说话便到了寿辰的正日子,一大早棠梨便随老夫人跟王氏坐车轿往国公府去了,国公府距叶府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朱红的大门,上悬着赦造的牌匾,气派非常,门前甚为热闹,车轿众多,从大门前排开直占了半条街,当真是煊赫公府,门庭若市。
有专门接待女眷的管事婆子,把老夫人跟王氏迎了进去,直接让到内堂的女眷席上,席上已有不少人,有妇人也有云英未嫁的姑娘,一个个打扮的体面精致,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弄得棠梨都分不清谁对谁,只是紧紧跟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让她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不过却一个也没记住,只记得对方审视打量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并不奇怪,毕竟棠梨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虽跟着老夫人王氏前来却并非叶府的正经小姐,只不过是个亲戚,原本就没必要来的,毕竟自己跟这国公府八竿子也打不着,偏偏跟了来,老夫人还挨个引见,一口一个棠丫头叫的亲热,这些人大都是知道叶府底细的,怎可能不猜疑自己的身份。
好在,应酬了没一会儿,便被王氏寻个借口拖到叶婉院里去了,想来这母女俩一早就订好了计策,叶婉并未去前头席上待客,而是托病在自己院子里躲清闲。
棠梨随王氏进来的时候,便闻见一股子浓重的药味,炕上靠着一位穿淡紫衣裳的少妇,圆脸肤白,体态丰腴,眉眼间有几分王氏的影子,棠梨便知这是叶府的二小姐叶婉,旁边的炕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有个小丫头正拿着扇子在药碗上扇着,想必是想让药快些凉下来。
棠梨吸了吸鼻子,便知是大补之药,微微皱了皱眉,王氏已经开口道:“不是跟你说了,别吃这些药了,又不顶用,没得白受罪。”
叶婉忙从炕上起来道:“娘来了怎么也不报我知道,我看你们是讨打了。”
王氏道:“你莫错怪丫头们,是我不让她们报你,你这还病着呢,回头出去冲了风怎么好。”
叶婉:“我也不是纸糊的,哪会如此娇弱。”说着看向棠梨笑道:“想来这便是棠妹妹了,前儿听娘提起,我便欢喜的什么似的,在闺中的时候便想有个妹子,不想如今真有了。”
棠梨行礼唤了声婉姐姐,叶婉笑着拉了她的手,做到炕上,端详了一番道:“怪不得祖母疼爱,这模样我瞧着也从心里喜欢呢。”
第71章 外头风光
王氏四下瞄了一眼, 叶婉低声道:“娘放心, 里外都是妥帖之人。”
王氏这才放了心叹了口气:“早知当日便不该应下这门亲事,也免得瞧个病还跟做贼的一般,棠丫头快给你姐姐瞧瞧,这成婚五年了这肚子都没动静, 真真急死个人。”
棠梨:“大娘莫着急,待我先给婉姐姐诊脉。”说这旁边的丫头已经放好了软枕, 这丫头刚棠梨进来就瞧见了,刚她称呼叶婉姑娘, 必是从叶家跟着嫁过来的丫头, 模样并不出挑盛在肤色白皙, 年纪瞧着有二十二三的样子,却是小姑娘的打扮, 应是为着叶婉耽搁了,一行一动稳妥周到。便见棠梨这般年纪的大夫, 也只是微微有些讶色, 便恢复如常, 可见当初王氏夫人挑这个陪嫁的大丫头, 费了多少心思。
而叶婉嫁入国公府外头瞧着风光,人人羡慕叶家攀了高门, 殊不知这高门里头的日子却是有苦说不出, 就算看个病都需如此遮遮掩掩, 更不消说平日里在府里必是步步小心, 这般过日子, 便富贵滔天又有什么意思呢。
叶婉心急,见棠梨诊了半晌也不说话,神色瞧着有些凝重,心里咯噔一下,她自是相信娘家的,爹娘祖母既费了这么大力气把棠梨带过来给自己诊病,必是有真本事的,即便这丫头年纪太小了些,叶婉也不会小视,更何况她还知道祖母先头的病跟母亲那经年的旧疾都是棠梨治好的,如此医术完全可称神医了,自己如何会不信。
因此见棠梨神色,有些慌急,如今自己在国公府还能有安稳日子,是因父亲任了岳州布政使,哥哥在兵部也颇有建树,靠着父兄自己那婆婆还不敢太为难自己,只是若再无孕,婆婆必要再提过继庶子之事,而这人选必是侍妾杨氏所出之子,这杨氏是婆婆娘家的外甥女,若当真过继进来,往后这国公府二房之中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心中一急脉便有了变化,棠梨抬眼看她,见她一脸焦色,便知端地,开口宽慰道:“婉姐姐宽心,从脉上瞧并非什么大病。”
棠梨这一句话真如甘霖落下,顿时便浇灭了叶婉的急火,稳住了乱蹿的心神。
棠梨感觉指下的脉安稳下来又仔细诊了一会儿方抬起手来,略沉吟道:“婉姐姐何时初潮,可是从初潮起月水便不正常?”
棠梨一句话,叶婉暗惊,一号脉便能知道这些,这丫头还真是神医啊,叶婉正要答话,旁边的王氏却已道:“正是,正是,婉丫头十三岁初潮,自头次便不大正常,要么两三月不行一回,要么一来便一两个月都不见干净,我也是虑到以后,生怕嫁了人不好生养,寻了不少号称千金圣手的大夫来瞧,可治了这么多年亦不见好,我之前也想着婉儿嫁过来五年无孕,只怕病根儿就在这上头,可知道病根却始终治不好也是枉然。”
叶婉见娘亲一脸心疼着急,忙道:“娘莫着急,若您再为这个病了,婉儿可就真成不孝女了。”
王氏:“娘不着急,娘就是心疼你这日子难过,若你那婆婆是个好的也还罢了,偏偏是那么个不省心的。”这边儿正说着,忽听外头婆子的声音:“给夫人请安,杨小奶奶安。”
叶婉一听顿时脸色一变,低声道:“我婆母来了。”说着已站起身匆匆迎了出去,只是还未走出去,人已从那喜鹊登枝的屏风外走了进来,头先一个年纪有四十上下,生的富态,中等身量,穿了一件暗绿的衣裳,外罩秋香色长对襟儿褙子,头发梳的极精致,插着一支金晃晃的寿字簪,耳上挂着寿字耳坠子,这一身打扮既不张扬却也喜庆,又极衬身份,只是这妇人虽做了这一副富贵端庄的打扮,眉眼间却隐约流出些刻薄的小家子气,也不知这国公府这样的高门贵眷怎会有小家子的刻薄气。
妇人身旁跟着一个年轻妇人,年纪比叶婉小些,穿着一件桃粉的褙子内搭月白石榴裙,这打扮比棠梨这个真正的小姑娘还鲜亮几分,眉眼跟旁边的妇人有几分相似,尤其那股子小家子气竟如出一辙,只是这年轻的妇人瘦了一些,衣裳穿的极为合身,越发显得丰胸细腰,模样倒不算特别美,但那双眼却仿佛带着钩子,看人黏黏糊糊的,仿佛要勾住什么一般。
再参考刚才听见外头婆子的请安,不用猜也知道这两位必是叶婉那不省心的婆婆跟她夫君房里得宠的小妾,只不过棠梨觉得奇怪,自古以来婆媳便是天敌,这婆婆看儿媳妇不顺眼倒也不算稀奇事,可没见过婆婆不待见儿媳妇却对儿子房里的小妾格外青眼的,这两人眉眼又几分相似,莫非是亲戚?
那孙氏夫人一进来,便在屋里打量了一圈,见除了王氏跟个脸生的小丫头,并无什么郎中大夫,不免侧头瞪了外甥女一眼,心道,哪来的什么大夫,倒害的自己匆匆跑了过来。
杨氏也未想到屋里是这个境况,叶婉嫁入国公府五年无孕,这是上下皆知之事,本来女子无孕已是犯了七出之罪,婆家完全可以一封休书休回娘家了事,偏偏叶婉有个做了封疆大吏的爹,还有个争气的兄弟,便婆婆有意让夫君休了她,却也要顾忌叶家,不敢轻举妄动,也才退而求其次想出让俊儿过继的主意,只要叶婉生不出儿子,俊儿过继之后,便是嫡子,日后这国公府二房的家业便都是自己母子的,没她叶婉什么事。
故此她一直防着,先头那些大夫也都是自己跟姨母暗地里买通了的,开的那些药只会让叶婉越吃越怀不上,但她跟姨母能防着京里的大夫,却防不住叶家,不过女儿出了门子娘家便是外家,便瞧病也自有婆家请医问药,娘家若擅自出头便是越俎代庖,于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