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也不好看她,低头接过手机飞快输入,江芸看了一眼,便把手机还回去。
她问傅衍之,“你还有药么?”
“有。我没事。”
“以后别去了。”
“好。”他观察她的神色,“别生气。”
江芸没再讲话。她靠着在他胸口前,额头贴着他的颈窝,窗外的雨明显大了些。
她今天乖的出奇,反而让傅衍之紧张。
如果江芸狠下心让他不许再来,他不会打扰,但是傅衍之目前还不想这样。
他动作很轻,吻着她的发窝,拨开她的碎发,安静端详。
她的眉骨勾勒明显,是特地装扮的凌厉些,这个角度看却仍是线条平和。睫毛也长,因为她不抬头,他只能看到她的鼻梁和小部分脸蛋。
江芸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她出国学习那天,傅衍之也抱过她。那时候他像是盛了一怀冷风,把她带得很冷,她畏寒。
那是傅衍之第一次抱她。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亲口和他说,我不再喜欢你了。
江芸抽了抽鼻子,傅衍之问她,“怎么了?”
她没理会,好像她回忆的那个人和身上靠的不是一个。
傅衍之住的地方确实很远。
雨已停歇,江芸抬头,看到四面密密麻麻的防盗窗。她知道这样的楼房,中间都是房间,哪怕没有窗户,租金也高得让人难以供应。
“你住这里。”她明知故问。
傅衍之点头。
“那你早晨过来遛狗,不得五点起床么。”
傅衍之指了指张宇,“他早晨看早自习,总之是要醒的。”
傅衍之有很厉害的起床气,谁吵着太子的睡眠,傅宅得抖三抖,江芸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忍的。
张宇在旁边,不知好歹道:“嫂子去上面坐坐?”
傅衍之皱眉,“别乱叫。”
江芸观察他的神色,她越来越不明白这个男人,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回去了。”她说。
“阿芸。”傅衍之拉住她,动作轻柔,“再待一会儿。”
张宇这次识趣上楼。外面有个小凉亭,这个点基本没什么人了。
傅衍之把座位擦干净才让她坐下。
他则依着旁边的柱子,用手整理着她零散的发丝,露出她的脸,借着路灯看她。
江芸望向他,黑眼珠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问她:“你没带人回家,可不可以带我?”
江芸不知道他能不要脸到这个份上。
她硬硬道:“不行。”
“我陪你。”
“你还有没有自尊了?”江芸的眉头微皱,“傅衍之,你还是傅衍之吗?”
他张开手臂,环住她的肩头,似乎是认真的说:“阿芸,我只有你了。”
江芸猜测过他没有离开北市,但是她就是找不到他。以他的学历和经验,找一个不知道傅家秘辛的公司,混八年少说也是高管。
这样自残式的生活,江芸看不懂是为什么,赎罪?根本不至于。
江芸觉得他只是不想好好过日子,把她当做借口罢了。
傅家闹腾到天翻地覆,她想把他也打败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出国读研。明明他的股份、账户密码都没变,他却从来没用过,她也不屑得要。
只是偶然查看,看看记录,他没有动,江芸心里很不舒服。
傅衍之其实很清楚,尘埃落定之后,最安稳的是她身边。如果没有之前的偶遇,傅衍之也没想到还能再抱抱她。
原来他每次抱她,江芸都微微发抖。她觉得冷,她不情愿。他却乐于从她身上汲取温暖。
雨后的微风带着凉,傅衍之环着她,看到江芸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不是男人。”
男人现在应该把她打一顿,跟她抢家产,重建傅家产业。
像这样在她身边撒娇,让她把他带回家,让江芸又气又奇。傅衍之在做什么呢,弄得好像他多喜欢她。而且他嘴里少有真话,江芸根本不敢信他。
傅衍之这时应和:“我不是男人。”又低声道,“我床上是男人。”
江芸把他推得远远的。
“小徐,回家!”她走得飞快,可还是比傅衍之慢一步。
他坐在车座上,长腿一叠,恍惚间,像当年的傅衍之。
张扬恣意,又冷冽狠厉。
她不知道他哪里变了。
她看向他的眼睛,从里面捕捉不到丝丝缕缕的生的气息。这感觉只是一瞬,因为傅衍之对上她的目光,眼睛会升腾起来热望。
他靠着车座,望着她,握住她纤细的手指,然后裹在掌心,闭眼浅眠。
他的喉结明显,侧脸线条一笔勾成,鬓发也长了些,耳朵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耳洞。
傅衍之还是很帅。
他察觉她的目光,睁开眼,玩味地看着她,“怎么了?”
声音比原来沙哑不少。
她没避开目光,抬手拍在他的肩头,像是在打他。
她反复无常,他这些日子是领会到了。
*
江芸洗澡回来,习惯性往床上一扑,却扑到些别的。
傅衍之把她扶起来,腰上还有打拳留下的一块青,她正撞在那上。
江芸没关心他还受着伤,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脚差点把他踢下去,开始炸毛:“这是我的床!”
傅衍之不再跟她打嘴仗,一手握住她的脚腕,把她困到怀里,江芸连踢带打也没把他踢下床。
她觉得好累好累,躺在他的肩膀上送了一身的力气。
他耳后的似乎还是熟悉的香。
江芸努力捕捉一二,只抓到他本身的清冷气味。
“我恨死你了。”
她掐着他的淤青,傅衍之没理会。江芸看到他皮下淡淡的淤血,又松开手。
疼地是她自己。
江芸瘪瘪嘴,她拉下他的衣服,仰着头看天花板。
傅衍之听到轻微的一声坠落。
江芸眨眨眼睛,用手背揉着,只剩下眼角的一段红。
她刚才有点想问为什么把她扔下八年。
想到这就忍不住哭了。
傅衍之的气息很轻,打在她的侧面,他靠近半分,吻了她的唇角。
“我陪你。”他蛊惑着,又把她上下揉搓了遍。
江芸没拒绝,傅衍之也没有再深一步,只是这次脱了衣服,江芸碰到他受伤的手腕,忍不住抚摸着,像是安慰。
江芸醒来时人还被他箍在怀里。他的呼吸浅浅的打在她的肩头,他贴的太紧,江芸想要动一下,他很快就苏醒过来。
她背对着他,也感受到他极度极度烦闷的气场。不过持续时间不长,很快便消散了。
江芸意外的想装睡。
指腹在她肩头游弋半晌,又换成嘴唇。他移到脖子时,江芸不耐,缩着,傅衍之立刻停住动作。
“吵醒你了?”他低低问。
江芸闭着眼,闷声道:“没有。”
她习惯了疏远。
傅衍之动作轻缓地松开禁锢,翻身穿衣。江芸转过去,看他的裸露的后背,皮肤包裹着他的肌骨,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他肩胛骨的形状漂亮,上面有两颗浅浅的黑痣。下面隐隐有两个腰窝,他坐直,背对她套着浅灰色的运动半袖。
他身材很好。
傅衍之敏感地察觉背后的视线,穿到一半便转过头,江芸躲闪不得,大大方方看他,问:“你去哪?”
“工作。”
江芸漂亮的眉毛皱在一起,傅衍之解释道:“普通的工作。”
“租金?还是别的。你用你的钱,我没动。”
傅衍之的声音称得上是温柔了,“我知道。”他伸出手,抚摸她的发,然后覆盖她的侧脸,“我给你的。”
“我不用。”她根本不想要他的钱。她拍开那张温热的手掌,“你别这样穷哈哈的。”
她看着憋闷。又问,“你缺钱么?”
傅衍之诚实道:“欠了医院一些钱,肉肉的检查费。她之前做了个小手术。欠你的钱也没还。”
江芸没搭理他。
“阿芸。”他又叫了一声。
江芸白他一眼,傅衍之俯身过来,想要吻她,被江芸用被子阻拦了。夏天的薄被,他还是能看出她挺翘的小鼻子下面两片柔软的唇。
隔着被也要占便宜。
傅衍之起身,江芸望着他的背影,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似乎想迫使江芸讲出“别走”这两个字。
江芸咬紧牙关,没说。
他离开了,听到关门声江芸才爬起来。
她借着起床做了几个瑜伽动作,浑身舒畅。
江芸洗漱完毕,端详自己的脸,黑眼圈确实重了。她的洗漱台右手边是常用的洁面品,柜子上是眼霜面霜之类的护肤类。
江芸把生活过得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她心疼地剜出一块奢华面霜,好好的给皮肤糊上一层。rose也醒过来,绕着她打转,她拿出rose的体检单,上面有写是哪家医院。
“肉啊...”江芸顶着还没抹好的面霜蹲下来,rose后退两步,就听她说,“妈妈带你去医院玩,好不好?”
rose:汪?
作者有话要说: 江芸:我觉得傅衍之可能只是我床上的玩物(烟
第八章
江芸因为要提前出门一个小时,所以自己开车,rose好久没出远门,在副驾驶探出狗头,吐着舌头,满眼兴奋。
江芸借着地址开到这家宠物医院,虽然不是上等,但以傅衍之的财力,在这里做检查已经算是奢华。她打开车门,rose没有乱跑,乖乖依偎着江芸。
江芸喜欢它这样乖,如果它是小狗狗的话,江芸可以永远把它抱在怀里而且都不嫌腻歪。
在前台的小护士穿着粉红色制服,看到rose眯着眼睛笑:“是小玫瑰花儿呀!”
目光转到江芸身上,小护士露出犹豫地神情,“请问您是?”
“监护人。”江芸淡淡回答。
“哎...那傅先生...”
江芸迟疑半晌,还是道:“他是我哥。”
本来也是。
傅衍之是傅家长子,收养的不假,待遇仍是“太子”级别。她按照辈分,要叫哥。
傅衍之不喜欢,江芸因为屈服于淫威之下,忍住想怼他“我总不能叫你少爷”的冲动,减少叫他的次数,平时人前也是叫衍之哥。
江芸本来不想对他有所期待,傅成不怀好意地提了几次说“如果喜欢衍之,你们两个在一起爸爸也高兴”,江芸也没怎么当真,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他能喜欢自己的渴盼。
她再回忆,傅衍之那冷漠甚至厌恶的神情,大抵不是讨厌她。
她清算财产的时候,傅衍之名下的公司、所有股份都是无关紧要的。职位也多是闲职,但是他那些年为公司做的绝不止这些,说白了傅成只想给他点钱,以后不能霸占傅家的根本,要好好辅佐未来的继承人。
傅成什么都不好,唯一好的很惦念原配龙映月且无性别歧视,愿意给他亡妻唯一的孩子他大部分的家产。
江芸对此很感激,后来去摸到公司内部,江芸还有一点“亲情资本”。
亲情啊...
江芸一瞬有些恍惚。
她可以不要这些家财,跟着江文去插秧种地,抱着那条带着泥的腿小声撒娇,看那位朴实的父亲匀出一张毛票,让她随意去买两根白冰,她就觉得幸福。
如果江文没有生病,她就不会来北市。
可是她来不来,江文似乎都不能看着她长大了。
“傅小姐?”小护士叫了一声。
江芸回神,下意识道:“我姓江。”
小护士抱歉道:“对不起啊江小姐,我以为您和傅先生一个姓。”
江芸拿着单子,“我来还清他欠的钱,还有给我们肉肉来个套餐A加体检,我一会儿托人过来照看,等到结束以后由他接走。来的人姓赵,接rose时劳烦你们知会一声。”
小赵是她另一个生活助理,因为小徐最近在忙其他事情,江芸才差他出来。
小护士道:“是套餐A吗?”
这个里面有洗澡按摩除虫等内容,是最贵的,一回要两千左右,没想到她这么阔绰,小护士都忍不住幻想出一场豪门大戏。
毕竟傅衍之又高又帅没错,但很明显,傅衍之在存款方面就是个普通老百姓,甚至还有点点拮据。
“嗯。”江芸不太喜欢重复她说过的话。她弯下腰揉揉rose的狗头,“回来有个赵叔叔接你,妈妈去工作啦。”
rose轻吠一声,江芸把狗狗递过去便转身离开。
小护士八卦之魂开启,“刚才那个人真的挺好看的,跟傅先生像是一家人。”
隔壁桌的医生嗤之以鼻,“兄弟都落魄成那样也不知道救济救济,可见不是好人。”
“嗨呀,没准是傅先生不要呢。刚才不就是把钱还清了么。”
rose是在这里出生的,所以工作人员都认得它,当然也会认得它的主人。
小护士跟同事聊天聊得火热,助理小赵就推门进来,小护士赶紧闭嘴,乖乖工作去了。
*
傅衍之白天在超市当白工,他已经做这种底层劳动力做得习惯。
习惯到忘了他曾也拿过世界上最沉甸甸的、满载金钱以至于铺平权利之路的一纸文凭。
他偶尔也会买两本财经杂志,无聊的时候也会盯着中央四看很久。股市动态,他也会在路过证券交易所徘徊一二,但也只是业余兴趣。
摆弄钱财的手感早就没了。
现在手上是一箱子白菜,傅衍之搬得自得其乐。
他提前拿出工资,晚上去宠物店结清欠款,小护士见到他还有些惊讶,“傅先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