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出了丝毫差错,他们全族都将万劫不复……
那日在静波湖, 张逍甫一闻到那毒|药的气味, 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好像很久以前,曾在哪里闻过。
而当他鬼使神差的去扒开那尸体的手掌,发现那两具尸体的手心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他突然猛地想起许多年前,某个大人物的死状。
那位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大夏国的未来, 也是大夏国的希望。
当年他还很年轻, 也还不是太医院的院判, 因此,那位大人物身体有恙,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太医来医治。
他记得那个时候,那位大人物缠绵病榻数月,已经病入膏肓,连着数日昏迷不醒。
那阵子太医院里最资深且德高望重的太医,全都日夜驻守在那位大人物宫里,太医院总是缺人手。
有一日,他便被临时派去给那位大人物宫里送药,之后又帮着煎药,最后还亲手将煎好的药送入了殿中。
张逍也说不好他当时进殿送药的时机究竟算巧,还是不巧。
当他捧着汤药走进殿中时,先帝刚为那位大人物日益严重的病情大发了一通龙威,殿内除了先帝以外,就没有一个人是站着的。
先帝见他端着药进来,便命他上前给那位大人物喂药。
张逍肯定,他就是在那天,在那位大人物的帐中闻到过这种毒药的香气。
并且在喂药的过程中,发现那位大人物的手心,泛着异样的红色。
太医院的病案上有明确记载,那位大人物最初只是偶染风寒,之后病情徒然加重,风寒袭肺,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张逍肯定,风寒袭肺不会有掌心发红这种症状。
他心里觉着蹊跷,回去以后便翻看了不少医书。
然而,还没等到他从医书上查到些什么,那位大人物便因病重薨逝了。
对那位大人物的真正死因,他心里便一直存了个疑影。
如今,那神秘的香气再次现世,并且还出现了与那位大人物同样病状的死者。
张逍觉得,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张逍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便将已知的情报全都说与了王醒听。
王醒听后,知此事事关重大,在没彻底查清来龙去脉,并拿到确凿的证据以前,绝不可妄下论断,认定谁就是幕后真凶。
但王醒答应张逍,他会在陛下面前为安博衍安大人说几句好话,在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之前,保住安大人的性命。
之后,皇帝果然下旨饶安博衍不死,只判了塞北流放。
却不想在被流放的前夜,安博衍还是被人害死在了狱中。
张逍可以肯定,他博衍老弟绝不会是畏罪自戕,博衍他必定是被那些奸人给暗杀的!
在得知安博衍的死讯以后,张逍悲痛欲绝。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为他冤死的好知己,好弟弟讨回公道。
可随着安博衍的离世,与静波湖浮尸案有关的人,比如当初负责验尸的仵作,赵氏兄弟那位健谈的邻居,以及长年给秦府送炭的那位送炭老翁,还有与送炭翁相熟的那个小厮……甚至连当初放出消息,说秦府要招护院的秦府二管家,都凭空消失了。
那些人就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间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神通广大如王醒,也再没寻到哪怕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王醒生怕张逍会步了安博衍的后尘,劝他不要再追查此事。
张逍起先不肯,直到他疯狂查了数月下来,依旧是一无所获,他才渐渐冷静下来,也才猛然想起,他竟然忘了一桩无比重要的事。
博衍惨死狱中,弟妹,还有易儿和昀儿眼下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自博衍身死的噩耗传来,他就只顾着昏天暗地的查案,竟然忘了去关心这孤儿寡母三人的安危。
在无比的自责与懊恼中,张逍立刻派人去探访安夫人,以及两个孩子的下落。
却不想得到的是安夫人已经在十数日前病故,两个孩子也都不在了的消息。
懊悔,愧疚,悲恸,哀痛……没有任何词语能准确的形容,他当时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的心情。
事情距今已经过去八年多了,他始终也无法原谅自己。
如今,得知昀儿还尚在人世,他可真是太欣慰了……
张北游端起桌上早已放凉的茶,“咕咚咕咚”两三口就喝了干净。
他使袖口胡乱抹了一把滑落在唇边的茶水,又望着楚恬说:“我爹就跟我讲了这么多,再往下便不肯细说了。”
楚恬眸色深深,眼底阴云密布,但对张北游说话的语气却很温和,“这些已经足够了,难为你能哄得张老院判与你讲这么多。”
“殿下还不知我家老爷子的脾气,若是老爷子不想说,无论我如何软磨硬泡,老子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他终究还是自己想说的,却不是独独说给我听,也是想说给殿下听。”
话说到这儿,张北游的神情徒然严肃了几分。
“我家老爷子何等精明的人,他心知他与我说的那些话,我转头就会来告诉殿下。因此,在与我说完那些往事以后,老子再三叮嘱,不许我轻举妄动。
事实上,是要我劝殿下不要轻举妄动。
老爷子说,有关昀儿,也就是我云栖妹妹父亲的案子,绝不简单。
此案或许牵涉到当今世上,无人敢触及的楚氏皇族最大的一个秘密与禁忌。
就算那桩旧案的真相真被挖出来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不改朝换代,那桩旧案的真相就永远不可能大白于天下。
而妄图查清那桩旧案真相的人,也全将不得善终。”
“张老院判的意思是,咱们不查了?”楚恬问。
张北游摇头,“安大人的冤案一直都是我家老爷子的心结,如今那桩看似永远都破不了的冤案,终于又有了些眉目,老子怎么可能放弃不查。
老爷子的心思是,上一辈的事,就由他们上一辈人来了,咱们这些晚辈就不要涉险参与了。”
“我就知张老院判是这样打算的。”楚恬叹道,“但是不行啊,这并不仅仅只是上一辈的恩怨,怎么能全都推到上一辈人的身上。上一辈人殚精竭虑半生,护着我们这些晚辈周全。如今是时候由咱们这些晚辈,来为他们分忧了。”
张北游很是赞同楚恬的话,“殿下此言甚是,老爷子越是不让我管,我就偏要管。”
楚恬无奈一笑,问张北游,“你这是真有那种觉悟,还是故意要与张老院判唱反调?”
得此一问,张北游很认真的想了想,“一半一半吧。”
楚恬摇头,拿张北游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提起桌上的茶壶,亲自为张北游斟了杯茶,说了那么半天的话,该多喝几口水。
多喝水,少说傻话。
张北游谢过楚恬,端起茶盏刚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往楚恬身边凑了凑。
“话说,王醒公公是殿下的人吗?”
楚恬答:“不是。”
“那就奇怪了。”张北游道,“殿下离宫的这段日子,宫里发生了不少事,其中许多事都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而王醒公公一直都在不动声色的尽力保全太子殿下。
除此以外,王醒公公还做了许多他从前绝对不会去做的事。
我家老爷子说,如今的王醒都已经不像他从前认识的王醒了。”
“王醒如此,不是冲我,应当是看在云儿的面子上。”楚恬说。
“我听说当日,王醒公公夜访北宸宫,求太子殿下出面救我云栖妹妹时,声称我云栖妹妹是他干女儿?”张北游问。
楚恬不置可否,“我没听云儿提过,或许吧。”
张北游淡淡一笑,道:“王醒公公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一副冷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其实还挺重感情的。”
楚恬点头,“找个机会,我一定要当面谢他,若不是他及时出手,云儿怕是就……”
话说到这儿,楚恬不禁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云栖自娘胎里带来的心痹之症,一直都令他悬心牵挂。
“还好。”张北游说,“我一早就跟殿下说过,这心痹之症也算是个富贵病,得精心养着才能保证不发病。
日后,殿下可要好好心疼我妹妹,护着我妹妹。我妹妹她已经受了太多苦,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我明白。”楚恬郑重答应,之后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咱们去北宸宫接云儿吧。”
“等一等。”张北游拦道。
“怎么?”
张北游问:“殿下可要将那些往事告诉我妹妹?”
第353章
“这些事还是先不要与云儿讲了。”楚恬与张北游说, 神情严肃且郑重,“云儿虽因一场大病,不记得入宫以前的事了,但在听完这些与安伯父有关的往事以后, 也少不了要忧思难过,更会为了替安伯父翻案的事耗费心神。这些劳心劳力的事,就交给我一个人来扛就好, 你什么都不要与云儿说。”
“怎能让殿下一个人扛,我自然要陪殿下一起来扛。”张北游纠正道。
别说,平日里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张太医,一旦正经起来, 还是很靠谱的。
楚恬心间一暖, “多谢。”
张北游立刻摆手,“就烦殿下与我这般客气。殿下方才不是说,要去北宸宫接我妹妹吗?咱们快走吧, 我爹有样东西托我亲手交给我妹妹。”
“什么东西?”楚恬难得好奇什么事。
张北游一笑, 故意卖关子不告诉楚恬,只道:“殿下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罢,随手从桌上的碟中捏了一块糕点, 一边往外走,一边咬了一大口。
“你没用早膳?”楚恬关怀道。
张北游好险没被方才那一大口糕点给噎死, 猛锤了半天胸口, 才勉强将那块糕点咽下, 脸都憋紫了。
他接过楚恬递来的, 及时雨般的茶水,一口气灌下了大半杯,才渐渐缓过来。
明明心有余悸,却还有心思与楚恬玩笑,“方才差点儿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殿下,往后吃东西一定不要像我方才那样边走边狼吞虎咽,要坐下来慢慢吃。”
还有精神开玩笑,八成是没有大碍,楚恬松了口气,又问:“刚刚吃那么急,是没用早膳吧?”
“没呢。”张北游如实说,“我急着把昨夜从老爷子那里听来的事告诉殿下,急得我几乎一夜没睡,天不亮就出了门,宫门一开我就进来了。”
楚恬伸手摘下沾在张北游下巴上的一块点心渣,“你是不是傻?”
难道不应该是你辛苦了,或是你有心了吗?
张北游一脸的不乐意,“殿下难道不知,我可是举国闻名的神童。”
“而立之年的神童?”楚恬问。
张北游:“……”
楚恬忍笑,从碟中取了两块松软些的糕点递给张北游,“坐下来吃完再走,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去干活。”
介于楚恬这般体贴爱护他,张北游决定不与楚恬计较见鬼的“而立之年的神童”,欣然接过那两块糕点。
……
二人赶到北宸宫时,太子妃正在廊上逗一只白羽鹦鹉。
远远瞧见楚恬和张北游,太子妃连忙冲二人招招手,叫二人过来说话。
“六弟早,张太医也早。”太子妃率先与两人打了招呼,笑眼盈盈,半分架子也没有。
不似如母的长嫂,倒像是温柔可亲的长姐。
楚恬和张北游也连忙向太子妃行礼问安。
“眼前也没外人,快别多礼了。”太妃先是冲楚恬一笑,才望向张北游,与张北游和气说,“六弟此去宁州,多亏了张太医一路费心照料,太子与我都很感激张太医。日后,张太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是我们夫妇能办到的事,我们绝不推辞。”
张北游十分恭敬的冲太子妃揖手一礼,“殿下客气了,照料六殿下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可不敢居功。”
对张北游,太子妃心里是既赞赏又钦佩。
张太医虽然是奉了陛下之命,专职照料六弟,但能十数年如一日的尽心尽力,毫无异心,忠诚不二,实在难得。
“六弟和张太医来这么早,怕是没用早膳吧?”太子妃体贴问道。
楚恬如实答:“回二嫂的话,弟弟已经用过早膳了,北游却还没正经用过,怕是要麻烦小厨房帮着张罗一份了。”
“哪有麻烦。”太子妃道,立马吩咐令春下去张罗。
连吃了三块糕点的张太医,这会儿并不觉着饿。
可太子妃一番盛情,他也不好拒绝。
那就再吃点儿吧,毕竟北宸宫的饭特别好吃。
趁着等饭的工夫,张北游与楚恬一道站在鹦鹉架前,陪太子妃闲聊。
“二嫂何时养的鹦鹉?我记得在我去宁州之前,二嫂还没养呢。”楚恬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笼架上的白羽鹦鹉问。
“它才来北宸宫七八日呢。”太子妃笑答:“这只鹦鹉原是你二哥见云栖长日卧床休养,怕云栖闷得慌,特意命人寻来给云栖逗趣解闷的。可我瞧着比起逗弄鹦鹉,云栖更喜欢静静的读书。我怕这小东西聒噪,吵着云栖的安静,便把这小东西接到我这儿来养了。”
“二哥二嫂费心了。”为我家云儿费心了。
楚恬由衷的感谢道。
“自家人,何须客气。”太子妃说,“咱们云栖那般乖巧可人,怎么宠着疼着都是应该的。”
太子妃这一句,简直道出了楚恬的心声。
他正要与太子妃细数一遍云栖的好,却见原本还笑盈盈的太子妃忽然柳眉微蹙,望着笼架上的白羽鹦鹉说:“只是有件事很奇怪,这小东西在云栖那边养着的时候话可多了,被接来我这边以后,整只鸟就病恹恹的,都不爱说话了,也不知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