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刚住进昭纯宫不久,叶昭仪就怀了身孕。
在诞下六皇子,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以后,叶昭仪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甚至比待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更加无微不至。
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
于是,四公主暗下决心,等将来她长大了,有本事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叶昭仪。
可惜老天爷太残忍,竟不给她报答叶昭仪养育庇护之恩的机会。
就在她六弟五岁那年,叶昭仪殁了。
她自出生起最幸福欢愉的一段日子,到此戛然而止。
叶昭仪没了,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六弟,被送到了凤仪宫由先皇后沈氏抚养。
她曾在病榻前承诺过叶昭仪,她一定会好好保护疼惜她六弟。
可她却连进出凤仪宫的资格都没有。
她无法兑现对叶昭仪的承诺,只能每日等在她六弟去尚文馆读书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的看上她六弟一眼。
待她六弟稍大些,搬到东宫跟太子住以后,她才有机会再与她六弟亲近。
四公主望望六皇子,又望望六皇子手中捧的那副字,强忍着泪意,轻声说:“我的字,怎么比得上母妃。”
在听到那声“母妃”后,六皇子明显一怔。
记忆中,四姐一直称呼他母妃为叶娘娘。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四姐唤他母妃为母妃,是在母妃出殡那日。
尽管他四姐唤的很小声,但他还是听见了。
若母妃在天有灵也能听到,一定会很高兴。
六皇子温然一笑,对四公主说:“四姐忘了,母妃曾亲口说过,你是她最得意的徒弟。同为母妃的徒弟,我和四姐一样熟悉母妃的字,我就是觉得四姐的字与母妃的字像极了,都是一样的好。”
四公主低头,飞快地抹去眼角快要滴落的泪水,嗔了六皇子一句,“说的跟真的似的。”
“我说的就是真的。”四皇子说,又细细端详起这副字来,“‘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是王维的《少年游》。”
四公主点头,“正是。”
“真好。”六皇子赞叹。
“哪里好?”四公主问。
“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能这样活着真好。”六皇子举着那副字,看了又看,简直爱不释手,“四姐把这副字送我吧。”
四公主看着眼前的六皇子,秀眉微蹙,忽然觉得特别心疼。
她六弟也是少年,并且还是当今世上最尊贵的少年之一。
在世人眼中,她六弟的日子一定是逍遥快活,甚至是能为所欲为的。
谁曾了解,这风光得意背后,有多少辛酸和委屈。
谁又知道,这样千尊万贵的天之骄子,竟那般羡慕那些平凡的少年。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六弟若不嫌弃,尽管拿去,不过……”
“六姐说。”
“我送你一副字,你是不是也该送我一副字作为回礼。”
“这有何难。”六皇子立马起身,来到窗下的书案前。
四公主挥退常寿,亲自为四皇子铺纸研墨。
六皇子提笔,问四公主,“四姐想让弟弟写什么?”
四公主答:“你做主就好,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
六皇子点头,毫不犹豫地沾墨落笔,笔走游龙,飞快的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栖于云端。
……
有德双手捧着一本精巧的小册子,一脸惊喜的问云栖,“师父,这是什么呀?”
云栖莞尔,“这是我送你的拜师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有德嘴上说着不好意,却把那本小册子攥的死紧,倘若有人要跟他抢,他绝对会跟那个人拼命。
一旁,赵姑姑说:“这是你师傅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她为做这份礼物,今儿起了个大早,整整忙活了一天才做得。”
“把手都做坏了?”有德望着云栖缠满纱布的手,焦急又自责。
云栖赶紧解释,“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跟做这份礼物没关系。”
但有德还是一脸焦急加担忧,“瞧师父这手,应该是伤得不轻。”
“不打紧。”云栖语气轻松地说,“擦伤而已,我是怕握笔时,磨得伤口疼,也怕磨破伤口沾脏了纸,才故意把纱布包的厚些。”
“这样不好。”有德盯着云栖那裹得跟包子似的双手,“天气热,可不敢包的这么严实,仔细捂出炎症。”
“我早就跟她这么说过,可她不听我的。”赵姑姑板着脸,没好气地瞪着云栖说,“只一心忙着赶制礼物,不肯饶了自己这双可怜的手。”
云栖自知,她今日做了好几样任性的事,惹赵姑姑生气了。
其实,赵姑姑也不是生她的气,是担心她。
云栖心中惭愧,连忙讨好似的与赵姑姑说:“我听姑姑的,这就把手上的纱布都拆了。”
赵姑姑依旧冷着脸,“早肯听我的,也不至于受这些罪。”
见赵姑姑是真有些动气,云栖不敢再油嘴,连忙埋头拆起了手上的纱布。
奈何她两只手都包的跟包子似的,不太好拆,折腾了半天也没把纱布拆下来。
有德在一边看着,急得直叫,“师父轻点儿!快轻点儿!就不怕弄疼自己。”
绷着脸的赵姑姑用余光往云栖这边瞟了一眼,脸就绷不住了。
她立马坐到云栖身边,没好气地问:“都不知道疼吗?”
接着,便不由分说的埋头替云栖拆起了纱布。
云栖浅浅一笑,“姑姑不生我的气了?”
赵姑姑抬头,白了云栖一眼,“迟早叫你气死。”
云栖知道,赵姑姑这是不气了。
纱布刚刚拆下,云栖就急着催促有德,“快好好看看我送你的这样礼物。”
要知道,她在这样礼物上,可是花了大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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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有德刚拿到云栖送的这份礼物, 就粗略地翻看了一遍。
他捧着那本小册子,就像捧着什么圣物似的,虔诚且由衷的称赞说:“师傅的画,画的真好。”
云栖被有德逗笑了, “我做这个给你,是想让你看图学识字,又不是特意画本画册, 叫你闲时翻来解闷的。”
有德连忙乖巧地点点头,“其实,师傅的字也写得很好。”
云栖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很清楚, 自己的字写得并不好, 勉强算是端正而已。
自古以来,都有“字如其人”的说法,云栖也很想有一笔拿得出手的好字。
吴才人肯耐心地教她写字, 而她自己也有决心有毅力去学习写字, 按理来说,练出一笔好字只是时间问题。
奈何这宫里头最次的纸墨,在他们含冰居也是金贵之物。
平日里吴才人自己都舍不得使, 她哪能都拿来做练习之用。
就算吴才人舍得给她,她也不肯这么糟蹋东西。
因此, 云栖的字基本上都是吴才人用手指沾着清水, 写在桌上教的。
云栖也是用同样的方式, 把字练熟的。
有时, 她也会找一根细木棍,在沙地上写写画画,找找握笔写字的感觉。
当然,云栖也不是没用过笔墨在宣纸上正经的写过字,却只写过寥寥几回。
练字练字,总得夜以继日的大量练习,才能见到成效。
用手指沾着水,在桌上练习可不算。
正因能拿笔写字的机会实在太少,就算云栖平日里用手指练得再勤,一旦正经拿起笔来,还是露怯……
先不论她这本小册子上的字写得怎么样,画又画的好不好,最重要的还是有德看过画以后,能不能准确的猜到画旁的字是什么。
她之所以要做这个看图识字的小册子,目的就是想让有德随身携带,空闲时能拿出来翻看翻看,先把这些字都看个眼熟,回头她只肖教有德如何按照正确的笔画,书写出这些字就成。
如此,便能节省下不少时间。
毕竟,有德每日都有很繁重的差事要当,不可能日|日都往她这儿跑。
而再过几日,待她身子稍好些以后,也要去太平馆领差事当。
到时候,能像这样与有德面对面坐下来的机会,怕是更少。
学习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恒,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否则,不见成效事小,消磨掉学习的积极性事大。
而有了这本小册子,就算她不能时时指点有德,有德也可以抽空自学。
“有德,你翻到第一页,告诉我画的是什么。”
云栖面上不露,心里却紧张的要命,就怕她画的不好,有德无法一看到图,就轻松地辨出字来。
有德连忙依着云栖的话,翻开小册子的第一页。
“师父这是画了一卷书,这上头的字是个书字?”
见有德一下子就猜到了,云栖欢喜的险些跳起来,“有德,你太聪明了!”
骤然得了夸奖,有德还怪不好意思的,“我蠢得很,是师傅画的好,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这下又轮到云栖不好意思了。
云栖不懂画画,她画这些画,什么勾、皴、点、染的技法,一概没用。
就只是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她想画的东西,类似于简笔画。
也就有德会夸她画的好,懂画的人看见她画的这些,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成了,你就别奉承我了,你再往后翻。”
“我可没奉承师父,我是真觉着师傅画的好。”有德一脸真诚的对云栖说。
云栖脸颊微红,嗔了有德一句,“你快翻吧。”
有德依言,忙不迭地翻到下一页,认出那是画了一支笔。
云栖高兴,却不敢得意,又催着有德继续往下翻。
赵姑姑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是时候该去准备晚饭了。
在交代云栖一句,叫她别太累着自己以后,赵姑姑便起身出去了。
这厢,赵姑姑刚走到小厨房门口,就听到打后门那边传来一阵响动。
那声音轻而脆,像是有人在敲门。
自从出了宋氏的事以后,含冰居便成了整个昌宁行宫里最晦气的地方。
就连负责清扫宫道的宫人,扫到含冰居门口的时候,都会直接空过去不扫。
好像在含冰居门口多站一会儿,就会染上晦气,死于非命似的。
在这种气氛之下,谁会主动登含冰居的门?
赵姑姑只当自己听错了,扭头继续往小厨房里走,却再次听到敲门声。
还真有不怕晦气的!
赵姑姑匆匆去到后门处,却没急着开门,先问了句是谁。
“是赵姑姑吗?我是秋水殿的人。”
一听是六皇子派来的人,赵姑姑连忙打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上回同六皇子一道送云栖回来的那个小太监。
这小太监叫常寿,她认得。
常寿笑盈盈的站在门外,门一打开,他就躬身向赵姑姑问了声好。
赵姑姑回了礼,很客气的问:“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是六殿下有什么吩咐?”
常寿将一包东西双手奉上前,“殿下差我过来,给云栖姑娘送点儿东西。”
赵姑姑是个谨慎人,不知里面装的什么,自然不敢冒然收下。
常寿看出赵姑姑是有顾虑,连忙解释,“这里头有两瓶人丹、还有些麦冬,金银花和三七花,都是清热解暑的东西。午后,云栖姑娘顶着大太阳在屋顶坐了一阵儿,殿下怕云栖姑娘中暑,便差我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六殿下怎么会知道云栖今儿午后爬过屋顶?赵姑姑意外。
蓦地,赵姑姑想起她从前院回来,发现云栖坐在屋顶上的时候,云栖好像是隔着院墙在跟谁说话。
难不成那个人就是六殿下?
“这都是我们殿下的一片心意,还请赵姑姑代云栖姑娘收下。”常寿说,又将手中捧的那包东西往前递了递。
赵姑姑迟疑了片刻,才将东西接过来,“有劳常寿公公特地来跑一趟,再劳你给六殿下带句话,就说云栖姑娘谢殿下关怀。”
“赵姑姑放心,您交代的话我一定带到。”话说到这儿,常寿本该转身告辞了,但常寿却没急着离开,“上回见赵姑姑,就觉着赵姑姑面善,今日再见,更觉得姑姑眼熟。姑姑与我从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赵姑姑被常寿问得心头一紧,略显慌张地低下头,“兴许见过吧。”
常寿觉得赵姑姑亲切,本想再打听打听赵姑姑从前曾在哪里当过差,谁知赵姑姑却下了逐客令。
“常寿公公是六殿下的近侍,六殿下还等着公公回去伺候呢,我就不留公公说话了。”
常寿不是个讨嫌多事的人,见赵姑姑不愿与他多说话,自然不会多加纠缠。
“姑姑您忙,我告辞了。”
“慢走不送。”
赵姑姑嘴上说不送,却一直目送常寿走出宫巷才收回目光。
捧着那包六殿下特意叫人送来给云栖的东西,赵姑姑心里沉甸甸的。
第49章
待送走兴高采烈, 揣着小册子比揣着个金元宝还高兴的有德以后,赵姑姑才将常寿代六皇子送来的东西,交给云栖。
“姑姑,这是什么呀?”云栖盯着那包东西问。
赵姑姑答:“是六殿下叫人送来的解暑药, 说是午后见你在屋顶上晒了半天太阳,怕你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