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玢只顾着窃喜,压根没发现赵姑姑就站在不远处。
冷不丁听见赵姑姑的声音,玉玢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没站稳跌倒。
玉玢心里对赵姑姑是极其不屑的,可面上却不敢得罪赵姑姑。
毕竟,挨饿和挨揍的滋味,哪样都不好受。
“没…没什么事。”玉玢垂着眼,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赵姑姑心里有数,从玉玢嘴里应该问不出什么,即便玉玢勉强说了,只怕也不是实话。
与其在这儿逼问玉玢,还不如待会儿进去直接问吴才人。
但赵姑姑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玉玢。
第51章
在赵姑姑看来, 玉玢就是个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的事精。
一得了机会, 便该敲打敲打, 让这丫头时刻警醒着些。
等惹出事来再打,岂不是就晚了。
于是, 赵姑姑故意冷着一张脸,向玉玢走去。
玉玢是打心底里怕着赵姑姑,见赵姑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向她逼近, 便下意识的往后退避。
后背撞上廊柱, 才不得不停下。
玉玢不敢看赵姑姑的脸,更不敢对上赵姑姑的眼,仓惶间目光落在了赵姑姑端的茶盅上。
茶盅盖的不严, 清晰可见一缕缕氤氲的热气, 从茶盅与茶盅盖间的缝隙徐徐向外冒出。
显然, 这盅茶很烫。
若泼在身上, 脸上……
玉玢紧张得简直快要昏死过去, 她慌忙低下头, 生怕赵姑姑会拿这热茶泼她。
瞧玉玢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赵姑姑便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心道:就算玉玢那死丫头舍得自己的脸, 老娘还舍不得这盅好茶呢。
“昨儿傍晚,我在后门撞见你时,都跟你说了什么?”赵姑姑沉声发问。
玉玢当然记得赵姑姑都跟她说过什么, 赵姑姑警告她, 叫她以后要安分守己。
昨儿才刚刚警告过, 今儿她就又不安分的私自出了门。
还真像是存心要跟谁作对。
“我……”
赵姑姑故意将手里的茶盅往前一送,作势要泼出去。
玉玢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要逃。
奈何身后就是廊柱,根本无路可逃。
人刚一转过身去,慌乱间就一头碰在了廊柱上。
这一下碰的可不轻,人当场就撞蒙了,双眼迷离,脚下虚浮,身子摇晃了两下,便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赵姑姑满眼讥讽地瞅着玉玢,她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吓成这样了。
才这点儿胆量就敢跟她作对,真是半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
玉玢瘫坐在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见赵姑姑依旧气势汹汹的杵在跟前,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玉玢心里惊怒到了极点。
惊慌之下,便朝着东屋大喊一声,“赵月要杀人了,你不管吗!”
此刻,赵姑姑和玉玢就在东屋外的廊上,几步之外就是东屋一扇敞开的大窗,两人离屋门也很近。
赵姑姑说话一向都是大嗓门,方才和玉玢说话,也一直都没刻意压低音量,就算吴才人身在里屋,也未必听不到赵姑姑教训玉玢的动静。
不出面阻拦,便是默许或是故意纵了赵姑姑这样做。
玉玢突然大喊呼救,屋内的吴才人也就没法再继续装聋做哑了,只好打屋里走出来,对赵姑姑说:“姑姑,算了吧。”
赵姑姑本也没打算把玉玢怎么着,吓唬吓唬就放过了。
谁知这死丫头竟自作聪明,喊起了救命。
这是生怕她没起杀心,故意拱火吗?
赵姑姑心里不痛快,倒真想如玉玢所愿,拿手里的茶泼了这死丫头。
可吴才人那边都已发话,叫她算了,她总要给才人面子。
于是,赵姑姑只重重踹了玉玢的小腿一脚,斥道:“看在才人的面上,我暂且饶了你。下回若再犯到我手上,仔细你的皮!”
赵姑姑这一脚虽没用上十分的力气,但也够玉玢受的。
见玉玢抱着腿,瑟缩在地上疼得直掉泪,赵姑姑还觉得不太解气。
想着往后时日还长,有的是机会教玉玢做人,心里才略微畅快些。
再又狠狠剜了玉玢一眼之后,赵姑姑才望向吴才人,“奴婢给才人泡了茶。”
“有劳姑姑。”吴才人让开身子,迎赵姑姑进了屋,自己也转身进了屋。
期间,瞧都没瞧玉玢一眼,就掩上了屋门。
玉玢蜷缩在地,缓了半天才强忍住痛,扶着身旁的廊柱站起来。
她回身,死死盯着那道紧闭的屋门,眼中满是怨毒。
吴玉琼那个贱人已经注定会不得好死,赵月那条老疯狗也别想得好,还有后院那条小病狗,就等着被人一起扒皮抽筋吧!
她等着,她一定会睁大眼睛好好等着!
……
怕玉玢躲在外边偷听,吴才人特意领着赵姑姑到里屋说话。
赵姑姑将手里的茶盅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才泡的金银花茶,还有些烫,稍稍放凉些再喝吧。”
吴才人微微点头,问赵姑姑,“这金银花是哪来的?”
赵姑姑既然决定先暂时瞒着吴才人,自然不会说这金银花是六皇子特意派人送给云栖的,只道这是她去大膳房领份例的食材时,跟交好的厨娘要的。
金银花虽说是一味药材,但也常常会被拿来入馔。
吴才人听了,倒是一点儿都没起疑。
赵姑姑放下茶又回完话,本应告退,却实在有些不放心吴才人,便没急着走。
尽管吴才人表现的与平日别无二致,一切安好的样子。
但赵姑姑看得出,这只是表象而已。
吴才人有心事,且还是一桩不小的心事。
这桩心事一定与昨日那封家书有关,也一定跟景嫔脱不了干系。
玉玢应该就是吴才人与景嫔之间的传话筒,因此,玉玢这两日才总往外跑。
“玉玢她……”
“玉玢一向都是这样不懂事,姑姑很不必与她置气。”吴才人神情平静的对赵姑姑说。
可吴才人抢话的表现,已足以说明她此刻很焦躁。
看来,玉玢并没有从景嫔那儿带回什么好消息。
“若有什么事,才人可以跟奴婢商量。”
吴才人听了赵姑姑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无事。”
赵姑姑知道吴才人一向嘴严,从吴才人嘴里很难问出什么,赵姑姑却不肯死心,正盘算着再旁敲侧击的问一问。
没成想,吴才人却突然问了一句,“姑姑和云栖要不要换处地方当差?”
得此一问,赵姑姑愣住了。
见向来遇事镇定自若的赵姑姑被她问得直接变了脸色,吴才人连忙改口,“姑姑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过。天色不早了,姑姑快些回去歇着吧。”
魂都快吓丢了,怎么能当没听过。
吴才人究竟是遇上了多大的难处,竟然已经开始为她和云栖打算起后路来了。
赵姑姑哪肯就这么走了,只管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吴才人给她个说法。
第52章
吴才人起先噤声不语, 半晌才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姑姑和云栖跟着我太委屈, 若能到别处另谋一个好差事, 我也替你俩高兴。”
话说到这儿,吴才人十分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才又接着说:“姑姑厨艺精湛,比皇后宫里厨娘的手艺都不差,姑姑若想另寻个赏识你的主子, 应当很容易。还有云栖……我看得出来, 六皇子对云栖很上心,若云栖想调去秋水殿当差,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为她安排。”
那边吴才人话音刚落, 赵姑姑就立刻应道:“奴婢和云栖都不觉得伺候才人委屈, 觉着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是玉玢。才人有心, 不如给玉玢另寻个好去处。”
“人往高处走, 你俩又何必一定要窝在这个冷清地方, 守着我这么个没出息的主子。”吴才人不死心, 又继续试着说服赵姑姑。
赵姑姑岂会被轻易劝服,她看着吴才人, 沉温冷静又很有条理地说:“才人知道,当年奴婢是自请从宫里调出来的,奴婢既然已经决心离开, 就没想过再回去。就算当今皇后赏识奴婢, 要带奴婢回宫侍候, 奴婢也是不肯的。至于云栖,才人不是才说过,要护着云栖,直到那孩子年满二十五出宫吗?怎么一转脸就变了?您应该很清楚,六殿下那根高枝,可太不容易攀。”
“是我糊涂了。”吴才人十分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力气不小,只一下就给拍得通红。
赵姑姑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按住吴才人的手,以防吴才人再伤着自己,却发现吴才人的眼也红了。
“我的才人呀!”赵姑姑哪还绷得住,她攥紧了吴才人的手,一脸焦急的求问道,“您究竟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快跟奴婢说说吧。奴婢就算帮不上您,也总能帮您出出主意。”
吴才人几乎没有犹豫,便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冲赵姑姑摇了摇头。
……
没能从吴才人口中问出任何有用的话,这令赵姑姑感到愈发不安。
吴才人越是什么都不肯说,就说明这事越严重。
赵姑姑原本打算去逼问玉玢,可转念一想,玉玢不过就是个在中间跑腿的传话筒而已,也未必知道太深的内情。
腿疼的睡不着的玉玢,算是逃过了一劫。
而今夜,含冰居里睡不着的可不止玉玢。
赵姑姑反反复复琢磨了整整一夜,也没能把整件事琢磨透。
倒是越发下定决心,要守在吴才人身边。
她赵月到底已经在宫里沉浮二十年有余,日子可没活到狗肚子里。
若真到了穷途末路的那一日,她也还留有几手保命的手段呢。
夜尽将明,觉是不能睡了,赵姑姑索性穿衣起身。
在简单梳洗过后,便去院里摆弄她那株丝瓜了。
这阵子,含冰居里大事小情不断,她有日子没理会这株丝瓜了。
好在丝瓜这东西本就好养,即便没有她精心照料,丝瓜的长势依旧很是喜人。
在整理好丝瓜的乱藤以后,赵姑姑又去到墙边的葡萄架下。
这个时节,葡萄已经开始挂果,打眼望去,藤上结出的果串比去年多了不少。
别看这果子现下还是青绿青绿的,跟花椒粒那么大,可要不了多久就能长大。
就是不知道今年结出的果子,是不是还跟去年一样,果粒又小又酸涩。
要知道,这株葡萄的母藤上结出的果子可是又大又甜,若不是对那葡萄的滋味念念不忘,她当初也不会费那么大周章,托人折了这株子藤给她捎来。
赵姑姑抬手,轻轻拂过藤上新长出的嫩叶,她虽然做了半辈子的厨子,却并不是个贪嘴的人。
她说是对那葡萄的滋味念念不忘,事实上,她是对过去那段静好时光和时光里的那些人,念念不忘。
可惜都回不去了。
“姑姑。”
赵姑姑回神,迅速敛去眼中的悲色,她转过身,正见云栖朝这边走来。
赵姑姑赶忙快走几步迎上前,“怎么自个出来了。”
云栖扶上赵姑姑递过来的手,淡淡一笑,“今早起来觉得身上比昨日舒服多了,便想着去小厨房帮姑姑打打下手。”
“你手上还有伤,打什么下手。我跟你说,在伤全长好以前,你什么都不许乱摸乱碰。”赵姑姑赶着说,赶着就要把云栖送回屋去。
“不打下手,从旁看着姑姑忙活也好。”云栖扯住赵姑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个人待在屋里怪闷的,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赵姑姑昨晚一夜未眠,知道云栖辗转反侧,也一宿都没睡好。
不必特意询问,也晓得云栖是在为六殿下的事烦闷。
厨房里头油烟大,赵姑姑本不想让病才刚见好的云栖去小厨房里待着。
可转念一想,闻点儿油烟也好过一个人闷在屋里胡思乱想,便答应了云栖。
近日雨水很足,潮气便重。
好好搁放的衣物被褥都难免受潮,更别说烧火的木柴了。
尽管赵姑姑已经很小心的存放这些柴火,天晴时还会特意拿出去晒晒,但柴火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潮。
受潮的柴火一是不好点,二是点燃以后烟气大。
见云栖被烟呛得直咳嗽,赵姑姑可不敢让云栖继续待在小厨房里。
便一手扶着人,一手提着小凳,把云栖挪到了小厨房外坐着。
与云栖说,待她把粥熬上以后,就出来陪云栖说话。
云栖坐在矮矮的小凳上,抬脸望着赵姑姑,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楚楚可人的模样,奶猫似的招人疼。
赵姑姑忍不住揉了揉云栖的脸,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回了小厨房。
云栖双手捧着被赵姑姑揉得微疼的脸,静静地沐浴着清晨和煦的阳光。
已经纷乱了整整一夜的心绪,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些。
昨夜,她其实睡得还好,但她却宁可自己失眠。
醒着还能控制自己不去想某些人某些事,可睡着以后,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梦什么。
昨晚,她只要一睡着就会做梦,还总做同一个梦。
梦里她坐在一棵开满紫花的梧桐树上,树下六皇子冲她张开双臂,说“别怕,有我接着你”。
恰如他俩初见时的情景。
不同的是,初见时,她最后是自己从树上爬下去的。
而梦里,她却没有想过要自己爬下去。
她一直坐在树上犹豫不决,不知该继续这样坐着不动,还是大胆地跳下去。
几次,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跳了。
但临了,还是没跳。
她怕。
她并不是怕自己会摔伤,而是怕会砸伤站在树下,想要接住她的六殿下。
打从今早醒来以后,云栖就一直在想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