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是师傅的师傅,是我师公,我为姑姑尽心是理所应当的事,师傅哪有对不住我。”有德说,“对了,师傅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的东西,我明儿给师傅带过来。”
“酸杏干和糖山楂都还够,没有什么要托你带的。”
“若师傅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说,不要与我客气。”有德憨憨一笑,“我这个徒弟没什么本事,不能跟在师傅身边帮上师傅什么,只能为师傅跑跑腿,做点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德,你做的这些可不是小事。”云栖看着有德,认真道,“多亏你送进来的这些酸杏干和糖山楂,太子妃殿下难受时,吃上几颗便会好受许多,太子妃殿下很感激你。”
有德听了,赶紧摆手,“不必太子妃殿下感激,真的不必,我做这些也只是为了报恩,报太子殿下对师傅的救命之恩。别说偷偷给太子妃送些东西进来,就算要我为太子妃和太子妃腹中的小殿下豁出性命,我也愿意。只恨我不能用自己的命,换回太子殿下的……呀!师傅!师傅你怎么哭了?”有德惊慌道。
云栖使袖口胡乱抹了把泪,“有德,你来。”
有德连忙乖乖的往云栖身边凑了凑。
云栖微微踮起脚尖,贴在有德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有德听完以后,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接着便喜上眉梢,“师傅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云栖道,“有德,你回去告诉姑姑,让姑姑把心放下来,就在这几日,一切都将有个了断。”
有德使劲儿点了点头。
这场令他们这些人都痛不欲生的噩梦,终于快要结束了。
……
入了夜,太子妃独自坐在软榻上,守着一旁矮几上的灯烛,埋头做着针线。
听见脚步声,太子妃抬头望过去,见是云栖,连忙冲云栖招招手,“心里正想着妹妹,妹妹就来了。妹妹快来帮我看看,这里用蓝色的线好,还是绿色的线好。”
云栖快步走上前,先将手上端着的汤盅,小心地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才凑上前帮着太子妃细细参详。
“我觉着用蓝色的线好。”
太子妃温浅一笑,“我也觉着用蓝色的线好些。”
云栖也笑了笑,扒拉着手指头说:“让我来算算,这是殿下为小殿下绣制的第几个肚兜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肚兜,咱们小殿下穿的过来吗?”
“这哪算多啊。”太子妃说,“小孩子长得快,得多缝制些预备着才行。”
云栖连声应是,“殿下说得对,说得是。殿下您累不累,要不先歇一歇,把我亲手为您炖的银耳红枣花生羹喝了?”
北宸宫自被封宫以后,便没再开过伙,太子妃疑惑,“这汤羹的食材是哪来的?”
云栖如实说:“赵姑姑从我托有德带进来的那些酸杏干和糖山楂猜到,殿下兴许是有了身孕,今日便托有德带了这些银耳、红枣、花生过来,叫我炖了给您吃,说吃了对您身子有益。”
“赵姑姑有心了。”太子妃说完,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坐到了矮几旁。
云栖掀开汤盅上的盖子,将勺递到了太子妃手上,“殿下,小心烫。”
太子妃点头,舀了一勺汤羹吹凉,送进口中,“真好吃。”
云栖笑笑,“殿下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
“妹妹也盛一碗来吃吧。”
云栖摇头,“我不爱吃这个,看殿下吃我便高兴了。”
太子妃莞尔,“妹妹别站着了,快过来坐下。”
云栖便依着太子妃的话,到矮几的另一边坐下了。
她边看着太子妃享用汤羹,边有些走神,蓦地被突然爆开的灯花吓了一跳。
太子妃见了,不禁放下手中的勺子,看着云栖,一脸担忧的问:“觉着妹妹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计划不太顺利?”
第423章
云栖连忙摇头, 与太子妃解释,“殿下放心,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只是……或许是近乡情怯的缘故,越是到最后, 我心里越是紧张起来。”
太子妃温浅一笑,拉过云栖的手,“妹妹说过, 你信六弟,也信太子。”
云栖相信,自始至终都坚定不移的相信着。
她只是有一点点不信自己。
但事到如今,她不得不相信自己, 就像她相信她的殿下和太子一般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能做到, 相信自己可以让这错掉的一切,都有一个完美的了断。
云栖回握住太子妃的手,眼中再无迷惘与不安, 只有无畏与湛湛清明。
……
待太子妃安置下以后, 云栖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她一推门进屋,就见一个人正背身站在她房里。
听见开门声,那人立刻转过身来, 不是刚被册封为太子的五皇子又是谁。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云栖迅速关上身后的门, 快步迎上前, “殿下, 您怎么来了?”
“没经弟妹允许就擅自闯入弟妹的住处, 实在冒昧。”五皇子冲云栖拱手赔礼,“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弟妹。”
云栖连忙让开身子,“殿下坐下慢慢说吧。”
可五皇子却没有要坐下慢慢说的意思,只道:“弟妹快随我走。”
五皇子这句“随我走”实在过于唐突,云栖不由得微微瞪圆了眼睛,既惊疑又不解,“殿下要带我去哪儿?”
五皇子答:“我要送弟妹出宫去。”
“出宫?”云栖更惊。
“是。”五皇子肯定道,“现如今宫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必须立即送弟妹离开皇宫。来不及让弟妹细细收拾行装,弟妹只捡了要紧的东西带上,其余的东西出宫以后再置办就好。我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弟妹出宫后,宫外会有最为可靠的人接应,把弟妹送到母……送到要加害弟妹之人找不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殿下说有人要加害我?”云栖问。
五皇子不知该如何跟云栖解释,他不能与云栖说,是他母后设计策划了二哥谋反一事,害死了二哥不够,又意图谋害他父皇,并且还打算除掉父皇所有的儿子,他全部的兄弟手足。以保证他在父皇驾崩以后,能顺利登上皇位,坐稳那张龙椅。
而他一众兄弟之中,最为出色的六弟,则是他母后首要想除掉的人。
母后不止要除掉六弟,还要将与六弟有关的所有人,都从这世上彻底抹杀。
母后既知道云栖与六弟的关系,就绝不可能放过云栖。
五皇子心里明镜似的,但他却不能如实与云栖讲。
就在那夜,他被越姑姑用银针刺伤昏迷的那天夜里。
当他从昏睡中醒来后,就见越姑姑守在他榻前。
越姑姑守在那里,并不是为了等他醒来向他赔罪,越姑姑义正言辞的对他说:“就算再给奴婢一百次一千次重来的机会,奴婢还是会选择对殿下出手,拦住殿下。奴婢不能任由殿下毁了皇后娘娘,毁了秦府,也毁了您自己。”
越姑姑一边时不时的咳嗽,一边将他母后是如何设计诬陷他二哥谋反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他。
越姑姑说,一旦这个真相被揭开,皇后娘娘必死无疑,秦氏九族中人也必定会被尽数诛杀。
越姑姑跪在榻前,语气幽幽的问他,“殿下忍心见您的母后惨死,秦氏族人全部身首异处吗?”
越姑姑恳请他三思而后行,好好想想自己该向着谁,该保全谁。
一边是他的母后,一边是他的父皇和兄弟手足,他该向着谁?
但他却清楚,自己心里最想保全的人是谁。
“六弟被诬陷参与二哥谋反一事,恐怕难逃一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六弟被害,决意将六弟从暴室救出,再送到宫外。我知道六弟一定不放心让弟妹一个人留在宫里,便打算先把弟妹送出宫去。六弟得知弟妹这边已经安全了,便能安心接受我的安排。”
五皇子没有正面回答云栖之前的问题,如此胡乱解释了几句,又催促说,“时间紧迫,弟妹快随我走。”
可云栖却丝毫没有要随五皇子走的意思,她又看着五皇子问:“殿下方才口口声声说六殿下是被诬陷,殿下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五皇子目光闪躲,看起来有些慌张,“我之前不是曾与弟妹说过,我信二哥也信六弟,信他们二人不会串通谋反。弟妹还有什么话,咱们路上再说,快收拾收拾随我走吧。”
云栖听完终于动了,却不是去收拾东西随五皇子走,而是走到一旁,在椅子上坐下。
五皇子见状,明显有些急了,“弟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向弟妹保证,我一定会救出六弟,将人平平安安地送到你身边。”
“殿下,六殿下是不会跟您走的。”云栖笃定道。
五皇子不解,“弟妹何出此言?”
云栖答:“若殿下真逃出暴室,逃出皇宫,必然会被认定是畏罪潜逃,这就等同于坐实了他参与太子谋反的罪名。那太子殿下的冤屈,只怕就很难再洗清了。”
“不会的!”五皇子语气坚决的说,“我一定会为二哥洗刷冤屈!”
“那要等到何时?等到罪魁祸首寿终正寝以后?”
云栖这话问的尖锐,尖锐得就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入五皇子的胸口,扎在他心上。
五皇子瞬间疼得脸色煞白,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了几下。
云栖见了,很是不忍心,觉得自己方才对五皇子太刻薄。
皇后再心狠手辣,那也是五皇子的亲生母亲,身为儿子本能地想要保护维护自己的母亲无可厚非。
五皇子没有被权欲蒙心,助纣为虐,已经是很难得了。
对于五皇子眼下的处境,云栖从有德那里听说了一些。
平心而论,五皇子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去修正这错误的一切。
她不能再要求五皇子更多了。
云栖由衷的欣赏五皇子,认为五皇子绝对衬得上“人品贵重”这四个字。
如此正直,善良的五皇子,不该被皇后这个母亲连累,结局惨淡。
她真心想帮一帮五皇子。
云栖起身,冲五皇子一礼,“方才是我失言了。”
五皇子微微摇头,“弟妹说得对,我这个人就是太优柔寡断,太懦弱无能。”
“不是的。”云栖目光诚挚地看着五皇子,一字一顿的说,“在我眼中,殿下正直,善良,是真正的淑人君子。”
五皇子听了,原本黑沉沉的眼底,燃起一丝微光,“弟妹是信我的,对不对?”
“我相信殿下,但我不会随殿下出宫。”云栖道,“殿下方才不是说,也要送六殿下出宫。若是可以,就请殿下去见六殿下一面,我想六殿下应该有话想对殿下说。”
“好,我会想办法去见六弟一面。”五皇子答应说,“若我说服了六弟,让六弟同意暂且离宫保命,那弟妹也一定要随六弟一起走。二嫂那边弟妹不用担心,我拿自己的性命担保,一定会护二嫂周全。”
云栖又冲五皇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我替太子殿下谢过殿下,谢殿下保全太子殿下的妻儿。”
“妻儿?”五皇子猛地睁大眼睛,“难道说!”
见云栖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五皇子既欢喜又悲伤。
欢喜的是他英年早逝的二哥,在世上留下了一丝血脉,悲伤的是他二哥无法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他可怜的侄儿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五皇子长揖及地,十分郑重的与云栖说:“我感谢弟妹,也替二哥感谢弟妹,谢弟妹这段日子尽心尽力的照料二嫂和我尚未出世的小侄儿,我向弟妹保证,就算豁出我这条命,我也会保二嫂和小侄儿的平安。”
云栖虚扶五皇子一把,“那一切就拜托殿下了,我等殿下的消息。”
五皇子点了点头,与云栖道了声“保重”,便转身告辞。
行至门口处,五皇子忽然回过身来。
“我还要感谢弟妹,谢弟妹肯相信我。”说罢,就转身快步离去,消失在云栖的视线中。
云栖望着房门的方向,缓缓吐了口气,心道:殿下,我自作主张把五殿下送到你的面前了,希望殿下能帮帮五殿下,为五殿下指点迷津。
五殿下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人该有好报的。
……
五皇子夜访暴室时,楚恬与谢勤正在牢房里密谈。
听常禄匆匆来报,说是五殿下来了,谢勤连忙从牢房里退出来,装作是来巡查的样子。
五皇子一改往日待人温和有礼的做派,冷着脸沉声与谢勤等人说:“今夜本皇子来暴室的事,你们回头若是敢说出去,本皇子便让你们死无全尸。”
谢勤等人诚惶诚恐的保证,他们绝不会将今夜之事说出去,之后又在五皇子的吩咐下打开牢房的门,便远远地退开了。
谢勤等人一走,五皇子便敛去身上的戾气,快步进入关押楚恬的牢房。
他按住要起身迎他的楚恬,半跪在楚恬跟前,“六弟坐着别动,让五哥好好看看你。”
五皇子看得越仔细,眼睛就越红,“六弟……六弟瘦多了。”
“五哥也瘦了。”楚恬温声说。
五皇子别过脸去,偷偷抹了一把泪,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楚恬,“这是六弟最爱吃的豆沙卷,还是热乎的,六弟吃一点儿吧。”
楚恬接过被他五哥捂在怀里,还有余温的豆沙卷,温然一笑,“难为五哥还记得这些,我在这里顿顿都吃得饱,五哥不必太惦念。”
见楚恬对他笑,五皇子心里更难过,“六弟,五哥对不住你。”
六皇子笑容一敛,认真道:“对不住我的不是五哥,五哥莫要将旁人的罪都往自己身上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