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才人并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的至亲们……就算她硬着头皮,开口劝才人,才人应该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吧。”云栖讷讷道。
赵姑姑叹,这孩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糊弄不了。
赵姑姑抬手,轻轻拍了拍云栖的肩膀,“这遇事是要想到最坏的结果,做最坏的打算,但凡事还是要往好处想。咱们才人是个性情坚韧之人,绝不甘心任人摆布,兴许只是暂时受制于人。才人心里,没准儿另有打算。回头咱们寻个机会,与才人把事都摊开来说说。之后,再好好盘算盘算,咱们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总之,咱们得好好活着。”
经赵姑姑这么一说,云栖心里多少踏实了些。
眼下,一切才刚刚开始,还不到绝境呢,就算他日真被逼到了绝境,也要绝处逢生。
她要好好活着,也要赵姑姑和吴才人都跟她一起好好活着。
“姑姑?赵姑姑?”
屋外忽然有人唤赵姑姑。
从声音判断,唤赵姑姑的人,应该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
云栖听这声音很是耳生,不免有些紧张。
赵姑姑看起来倒是十分的从容镇定。
“是御前的小太监王旻。”赵姑姑对云栖说,“你待在屋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云栖不放心赵姑姑,立刻起身,“我陪姑姑一道去。”
赵姑姑按着云栖的肩膀,将人按回去坐好,“御前的人对咱们绝无恶意,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尽管放心,我去去就回。”
云栖闻言,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那姑姑小心应付。”
“嗯,你若身子不舒服,就去床上躺躺,能睡就睡一觉,瞧你这小脸白的。”赵姑姑轻轻在云栖脸上捏了一下,便转身出去了。
尽管身上真的很不适,但面对眼下这种情形,云栖哪有心思去躺着睡觉。
安稳的日子,终究是到头了。
……
送走楚恬以后,五皇子楚惟立刻吩咐大宫女秋水伺候他更衣,而后匆匆赶去了他母后宫里。
楚惟到时,秦皇后刚亲自过目,大膳房为今年中秋宫宴所拟定的菜目。
当今皇后秦氏,是正三品工部尚书秦贺之女。
秦氏当年是选秀入宫,初入宫时只是最末流的更衣,后位至顺嫔。
是在先皇后沈氏薨逝百日之后,被皇上册立为新后的。
秦皇后并非出身于世家名门,其父秦贺出身寒微,靠科举入仕。
因为人过于耿直,不懂得变通,加之背后没有靠山,无人出手提携,秦贺官场混迹多年,依旧只是个七品的工部营缮所的所正。
秦贺之所以能从一个七品小官,一路升到三品尚书之位,全仰仗自己养了一个好女儿,好女儿又给他生了个好外孙。
秦皇后年轻的时候生得十分清丽,性子也温婉和顺。
初入皇宫时,颇得皇上喜欢。
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低眉顺眼的美人。
后|宫之中,比秦氏美貌,比秦氏有才华,有手段的女人多得是。
与那些真正的美人和才女相比,秦氏的才貌只能算是泛泛。
照理来说,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并无任何过人之处的女人,应该很快就会被一时贪新鲜的皇上抛诸脑后。
但比宫里绝大多数女人都要幸运的是,就在皇上已经开始冷落她的时候,秦氏有了身孕。
并且为皇上平安的诞下了一位皇子。
秦氏母凭子贵,从此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就稳固了。
而更幸运的是,秦皇后生的五皇子颇得皇上喜爱。
秦氏的位份因此一升再升,真真是母凭子贵了。
尽管如今的秦皇后,当年颇得皇上爱重,在宫里也算是个有口皆碑的好人,还有个很得皇上喜爱的儿子。
但秦皇后到底不是世家名门出身,皇上爱重秦皇后,却并不十分宠爱。
当年还是顺嫔的秦皇后,究竟是如何力压无论位份还是出身皆远高于她的贤妃和淑妃,成为了继后,至今仍是个迷。
有传言说,秦皇后与先皇后沈氏素来亲厚,两人私下里都是以姐妹相称。
沈皇后临终前留下话,若皇上要册立新后,请务必立顺嫔秦氏为后。
皇上与沈皇后结发情深,不忍心拒绝沈皇后的临终遗言。
于是,便依着沈皇后的意思,册立了秦氏为后。
也有传言说,皇上是在究竟立贤妃为后,还是立淑妃为后之间难以抉择,不想两位娘娘和两位娘娘背后的家族,为争夺后位闹得后|宫乌烟瘴气,闹得前朝政局不稳。
权衡之下,才选定庶民出身,无权无势,不涉党争,为人又很安分的秦氏为后。
总之,无论秦氏是如何被封为皇后的,秦氏这个皇后做得还是颇得人心的。
这主要是因为,秦氏为人温厚宽容,处事也公平公道。
从不打压嫔妃,也从不苛待宫人。
皇宫上下,无论是嫔妃还是宫人,都对秦皇后颇为敬服。
当然,也有例外。
贤妃和淑妃就从未对这位,无论出身还是样貌才情皆不如她俩的继后服气过。
两人一个在明里,一个在暗里,都没少给秦皇后添堵使绊子。
秦皇后眼明心亮,什么都清楚,却从来都不与贤妃和淑妃计较,一直以来都是以礼相待,笑脸相迎。
母仪天下的气量是有,却少了几分|身为国母的气度与风范。
但不可否认的是,秦皇后算是一个好皇后。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秦皇后笑呵呵地招呼楚惟到她身边坐。
楚惟冲他母后一礼,才上前在他母后身边坐下,“想吃母后宫里的翡翠虾仁了,儿子是特意过来蹭饭的。”
“你想吃什么,只管命人来传句话就是,无论是在这边做好了给你送去,还是把厨子送去,让他给你现做,都好过你顶着大太阳,自己巴巴的跑来。你的病才刚好没几日,就不怕再中暑病下。”
秦皇后说着,递了手帕过去,“快把额头上的汗擦擦。”
楚惟却不肯接秦皇后递来的手帕,只管将自己的脑袋往前凑了凑,“母后替我擦。”
“都已经到了能娶亲成家的年纪,还跟个孩子似的。”秦皇后说,却还是笑盈盈的替楚惟把额头上的汗,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
擦完以后,又亲自递了宫人才奉上的茶到楚惟手里,“这是金银花茶,最是清热去火,你快喝两口润润。”
楚惟接过茶,却没急着喝,“来母后这儿之前,我已经喝了两小壶茶,不想再喝这热乎乎的东西,母后不如赏我一碗冰镇酸梅汤喝。”
秦皇后不肯答应,“眼下就算天气再热,也到底是入秋了,入秋以后,就不好再吃生冷的东西。打今儿起,那些冰镇过的饮品和瓜果你就不要再碰了。”
楚惟知他母后是为他好,立刻点头,“儿子听母后的。”
秦皇后满意地笑了笑,“那快喝吧。”
楚惟捧着满满一杯还腾腾冒着气的热茶,实在下不去口,于是又与秦皇后商量,“母后,我不要冰镇过的,只要一碗普通的酸梅汤就好。”
秦皇后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快用午膳了,你只许喝一碗。”
“我听母后的。”
“你若真事事都肯听我的就好了。”秦皇后嗔了楚惟一句,示意宫人赶紧去盛碗酸梅汤来。
楚惟一脸无辜,“儿子向来都很听母后的话。”
“是吗?”秦皇后的意思很明显,你母后我并不觉得你有多乖巧听话。
楚惟面不改色,“是呀。”
还敢说是?
大热的天,秦皇后原本是不想念叨楚惟的,如今看来,是不念叨不行了。
第93章
秦皇后与楚惟说:“母后总是劝你多跟你三哥和六弟学学, 多把心思放在念些正经书上, 少看那些闲书,你可有听母后的?”
这个……
楚惟当真佩服他母后, 无论他们母子谈论什么话题, 最终他母后总能是扯到念书的问题上。
楚惟承认,自己是不爱念书。
但只要是太傅交代要背下,或一字不错默下的东西,他都会很用心的去记去写。
从他第一日到尚文馆随太傅念书至今, 他还从来没为未完成太傅留下的功课,被太傅责备过。
他并不是个不学无术, 胸无点墨的草包。
他只是不像他三哥那样沉迷于所谓的先贤经典, 也不似他六弟那样好学而已。
至于他母后口中的闲书, 指的就是《庄子》和一些他最爱读的游记。
《庄子》是闲书?游记也是闲书?他并不这样觉得。
他喜欢庄子, 不敢说立志成为,却是最想成为像庄子那样的人。
他爱读游记, 想要在有生之年, 走遍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繁华还是凄荒……
在这之前,楚惟曾与秦皇后解释过, 说《庄子》和那些游记并不是闲书。
也曾与秦皇后提起过, 他想要外出游历的念头。
而秦皇后只当楚惟是年少无知, 叫他往后不要再讲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也不许他再胡思乱想。
楚惟算是一个很孝顺懂事的孩子, 他听了秦皇后的话, 再也没与秦皇后争辩过《庄子》和游记到底算不算闲书,也没再与秦皇后提想要外出游历的事。
但他却依然想要成为像庄子那样的人,也从未放弃要离开皇宫,走遍天下的念头。
“好,儿子听母后的,往后多读圣贤书,少读闲书。”楚惟信誓旦旦的向秦皇后保证。
“回回说你,你都满口答应,却依旧我行我素。”秦皇后盯着楚惟,眼中带着几分无奈,“母后可有冤枉你?”
“儿子这回是认真的。”
秦皇后显然不信,“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楚惟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幸好宫人刚好端了酸梅汤来。
楚惟连忙接过酸梅汤,“咕咚咕咚”就灌了半碗下去。
秦皇后只有楚惟这一个宝贝儿子,把楚惟看的比自个的性命还要紧。
见楚惟如此牛饮,秦皇后生怕宝贝儿子呛到,连忙与楚惟说:“你慢些喝,仔细呛着。这酸梅汤可不好喝的太急太快,会伤脾胃。”
楚惟听了秦皇后的话,乖乖把手上的酸梅汤碗放下,笑嘻嘻的与秦皇后说:“儿子又不是小孩子,哪会那么容易就被呛到。”
“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秦皇后依旧是和颜悦色地看着楚惟,但说话的语气却比之前稍稍严肃了些,“去年母后与你提成亲的事,你说你年纪小,还不到能娶亲的年纪,不愿说这些。
眼下你十五岁的生辰已经过了,正经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母后和你父皇商量过了,等过了中秋,回宫以后,就为你张罗选妃的事,赶在年前就把婚事定下。
最好是能赶在明年春天就把婚事办了,最迟秋天办。
你放心,母后一定会为你挑选一位无论才貌还是家世,都最为出色的妻子。”
楚惟是一听成亲的事就头疼,他还不想成亲,一点儿都不想。
可他母妃却觉得他应该成亲。
就算他再不情愿,应该就是应该。
楚惟心里清楚,就算他明明白白的跟他母后说,说自己还不想成亲,他母后也不会听。
那便不说了。
可他却还是难免心存一些侥幸。
“母后,三哥还尚未娶亲成家,我这做弟弟的若先三哥成亲,于情于理都不大好吧?”
秦皇后听了这话,少见的白了楚惟一眼,“你三哥为何还没成亲,你难道不清楚,还说这种话。”
楚惟心里自然很清楚,他三哥究竟为何还没成亲。
其实,早在去年,他三哥就已经定亲了,婚期就定在今年的春天。
却不想他那位准三嫂的母亲,竟在他三哥与准三嫂的大婚前夕,患了急病,撒手人寰。
他那位准三嫂要为母亲守孝,只能将原定的婚期延后。
至于要延后多久,民间的传统是爹娘过世,做儿女都要为爹娘守孝三年,期间不能嫁娶。
但因他那位准三嫂要嫁的是皇家,所以可以不必遵守民间的这些传统。
不用讲传统,却要讲情。
至少也要让人家女儿,为娘亲守满一年丧不是。
如此,他三哥最快明年春天,就能把他那位准三嫂迎娶过门。
他三哥虽然尚未正式成亲,但已经定了亲。
定了亲,就算是有媳妇的人。
他之前说的“做弟弟的不好先兄长成亲”的论调,显然站不住。
不过,除了三哥以外,他上头还有一个四哥呢。
楚惟依然心存侥幸,于是颇为义正言辞地与秦皇后说:“母后别忘了我四哥,我四哥他不是还没成亲吗?”
一听这话,秦皇后微微变了脸色,“你这孩子,说话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好好的提他做什么,也不知忌讳。”
楚惟实在不解,“四哥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让母后谈他色变吗?”
“你父皇不喜欢提他,也不喜欢旁人提他。”秦皇后盯着楚惟,脸上笑容全无,“往后,你不许再提他,无论跟谁都不能提。”
平日里,只要是他母后嘱咐的话,楚惟无论会不会照做,都是满口的答应。
今日,他却实在忍不住想为他四哥抱一声不平,“萧贵妃毒杀先皇后那一年,四哥才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会是同谋?父皇竟忍心将年幼的四哥关进慎思堂,到如今已经快七年了,仍不许四哥踏出慎思堂一步。四哥可是父皇的亲骨肉,父皇不该这样对待四哥,四哥太无辜也太可怜了。”
秦皇后的脸色苍白极了,却还是耐心听完了楚惟的话。
待楚惟停口以后才问:“你都说完了?”
楚惟望着他母后,微微叹了口气,“母后是想骂儿子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