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陛下认她当义女,封亭主,在大洛仅此一个。
虽然是最低级别的亭主,但整个大洛啊,就她这么一个亭主,还是被特封的!
她忍不住伸手去揉眼睛,眼睫毛都快被她揉掉了,前世可没有这么一出,她两辈子见到女帝的次数都寥寥可数,如何就入了她的眼,被她认做义女了。
诏书上写了什么?捐款给江南?
这么说,是因为裴寓衡?裴寓衡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在了她的身上,而他自己又刚被提拔两级成了州长,女帝顺势而为,就封了她一个亭主名头。
可就这么一个封号,都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有它在,她就不再是宣家孤女,而是陛下义女,有它在,郑家就是想把她接回去,也得顾虑一二。
因为她的身后是女帝!
原来如此,高公公之前所言,是应在了这里。
她自己一分析,看向裴寓衡的目光复杂起来,若不是他,女帝根本不可能封她当栖霞亭主,郑家此次前来,还不知会拖上多久才能打发的了他们。
裴寓衡见她从迷蒙状态脱离出来,低声道:“可回神了?”
她重重点头,他都给自己铺路了,她如何会胆怯。
旁边的高公公极有耐心地等待着,见她看了过来,对其道:“栖霞亭主,可要看看陛下的赏赐?”
“辛苦高公公了。”
“不辛苦,来人,将陛下赏赐搬进来。”
装载着黄金千两的红箱被陆续抬了进来,砰砰砰放在地上,还有装有绫罗绸缎的箱子,摆放了整个小院。
每一个箱子都被打开,阳光洒过,金光闪闪一片。
宣玥宁差点被眼前景象美到窒息,这可是黄金啊!!!
她极力克制自己不上前去摸一摸、咬一咬,怀揣着激动的心情,问向郑家掌事,“你觉得现下院里的,同你带来过的东西相比如何?”
掌事已然被突然起来的受封吓蒙,高公公不让他走,何尝不是故意打压他的气焰,让他亲耳听到陛下封宣玥宁为栖霞亭主一事。
你们瞧不起的嫡女,百般威胁之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女帝义女。
你们随便拉了几辆马车东西打发的人家,转瞬间就得到了黄金千两,如何能比,怎有可比性?
掌事擦着额上冷汗,“自是比不过。”
宣玥宁冷笑,“尔等也不过是欺软怕硬之人。”
他被骂也呐呐不敢言,裴寓衡不愿宣玥宁同他置气,究根结底,掌事会如此行事,也是郑延辉授意的。
便嘲讽道:“还望回去告知郑家郎君,我们玥宁,高攀不起郑家。”
高攀不起?都被封为亭主了何来高攀不起,掌事想起自己刚进门时有多么的盛气凌人,现在就觉得自己的脸有多么的火辣辣的疼。
高公公适时出言,“我来时听到你说,你走出这个门,栖霞亭主就回不去洛阳了?”
掌事哪里还敢说话,只听高公公对裴寓衡道:“裴州长,陛下命你和栖霞亭主收拾东西,同我一道回洛阳。”
而后他又说:“郑家不妨同我们一道回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是。”
掌事敢说不吗?不敢!
本想赶紧回洛阳给郎君通风报信,现下全完了。
“如此,那你可以走了。”
用过就扔,留他看了宣玥宁受封一事,自然不想他再杵在眼前。
郑家掌事空着手出了府衙,连忙叫人在咸满州找寻可租用的房子,自己找地方写信寄回洛阳。
可百姓们猴精的,早就从衙役那听闻了他们找宣玥宁麻烦,可没有人愿意租给他们,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还比平时贵出一倍。
饶是如此,他也只能咬牙认了,必须得等高公公一起。
再说府衙后院,裴家的人还没从女帝收宣玥宁为义女之事上回过神来,就听高公公命裴寓衡和宣玥宁去洛阳,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
外放之官,少有能回洛阳者,多数都要在任期干上三年,还要获得功绩,才能得到返回洛阳述职的机会。
如今又不是年末,好端端叫他们二人回去作甚?
高公公看着裴寓衡和宣玥宁就像在看自家的亲孩子,“尔等放心便是,是福非祸,赶紧将东西收拾一下。”
宣夫人问道:“只他们两人回洛阳?”
“夫人和孩子一道同去。”
这是要让他们一家搬到洛阳,裴寓衡想到高公公走前说过要喝他二人喜酒,再联系崔棱给他的那封信,心中有数。
“多谢公公,我们这便收拾。”
等高公公熟门熟路回去休息,宣玥宁才问向裴寓衡,到底发生何事,他猜到了什么。
他敛目后轻笑道:“若我所料不错,陛下应是要调我回洛阳为官了,我们回洛阳。”
洛阳不似长安那个充满悲戚的地方,长安充满了他们的回忆和苦痛,可洛阳给他们的是宛如新生的希望,他在那个地方考取了进士,让人生有了转折,如今又要再次回去了。
他将在那里大展拳脚,如飞龙冲天,一跃而上。
“栖霞亭主?可愿和我一道回去?”他的声音呢喃似在耳边。
宣玥宁眼睛倏地就湿润了,哽咽道:“那裴州长,可愿带上我这个麻烦?”
“某求之不得。”他看着她,那样郑重的说。
她咬着嘴唇,不管不顾扑进了他怀里,小猫似的将脸埋在他胸膛,这一日,从郑家来人到高公公宣布圣旨,女帝认她当义女,过得可谓跌宕起伏,她这一颗心到现在还揪着。
索性一切都是朝着好的方向而去,她吸吸鼻子,明显察觉到裴寓衡身子僵硬,故意用鼻子抵在他衣裳上,恶趣味想将鼻涕蹭上去,便被他推开了……
脸上覆着混着他衣裳熏香味的汗巾,“院子里那些黄金,不去看看?”
“看!”
“咳,你去看,我要给他们交代一下府衙的事情。”
宣玥宁成功被黄金转移了注意力,等她将汗巾拿下,胡乱擦了脸,果然连裴寓衡的身影都瞧不见了。
她哼唧一声,且给我等着,非得好好治治你的臭毛病。
院子里的黄金都是女帝赏给她的,宣夫人动也没动,府衙里不会有贼子胆敢进来,它们就敞着怀抱,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她蹲下身戳着黄金,仔细想来,女帝赏给她的都是现在她急需之物,想来是宫燕儿为她讨的。
有人惦记帮助的滋味,真好。
翻出那匣品质上等的珍珠,不争气的双目泪流,她宣玥宁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拿衣袖擦着泪,她得打起精神,皓月坊的事情要交代不说,郑家她也得防着。
之后的日子,她和裴寓衡成了咸满州最忙的人,这次离开去洛阳,只怕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裴寓衡早在看见崔棱的信时,就开始布置了,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交代下去,确保贸易区离开他后能正常运转。
他们从未藏着掖着,即将去洛阳之事板上钉钉,高公公带来的军队还在咸满州外驻扎,咸满州的人听说后,无不沉默不语。
又是替裴寓衡高兴,他去洛阳会高升,这是他应得的,咸满州确实没有什么发展。
又是替自己难过,这么好的州长,他们就要失去他了,也不知道下一任州长是什么样子,万一再来个蔺主簿,他们可该如何是好。
在他们担忧时,新任的咸满州州长到了,此人姓安,儒雅风趣,年三十左右,也是拖家带口的过来,一看就是下定决心会好好经营咸满州者。
裴寓衡放下一半的心,在听说他是自己师傅的大弟子的小弟子时,另一半也放下了。
他也不忍自己走后,咸满州没能走上预定轨迹。
不过想来也是,咸满州地理位置特殊,贸易区红红火火为大洛创收,女帝不可能置之不理,定会派妥帖之人接手。
安州长已在外当官五载,同裴寓衡一样,是喜欢务实之人,在他治下,百姓无不称赞,让这样之人守城再合适不过。
他不需要在裴寓衡打下的基础上添些花样,只需按照裴寓衡设计好的路子,安稳走下去即可。
只可惜,裴寓衡离开咸满州就再也享受不到咸满州带给他的功绩,为此安州长还特别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是占了裴寓衡的便宜。
裴寓衡没有口头上说自己不在意,他失去的,女帝和崔棱会在洛阳给他找回来,而是他带着安州长亲自去贸易区、农田、军户家属等地察看。
有他相帮,安州长算是在咸满州百姓面前挂上了个名字,不在是一个符号。
安州长感激不已,敬佩裴寓衡的不藏私,引为知己。
而宣玥宁将皓月坊交给了胡姬二娘,她不在时,就由二娘全权负责。
皓月坊和库狄蔚文有协议,布料、珠宝的来源不愁,铺子里的画工也已经出师,模式固定下来,她在与不在,干系不大。
毕竟她的定制服务,是面向洛阳贵妇的,此番去洛阳,正中下怀,她反而可以在洛阳再开一家皓月坊。
事情安排下去,就是要带谁走的问题了。
雪团自是要带走的,王虎是裴寓衡左膀右臂,也要跟着一起走,而两个孩子的玩伴,王虎家族的小孩,也被王虎做主求情,要求跟着一起去洛阳。
除了这四人,在府衙的奴仆,宣夫人都还了他们的卖身契,也算全了这一年多的主仆情。
整个府衙都气氛低迷,一向以裴寓衡马首是瞻的小孙主簿更是萎靡,每次见到裴寓衡都要用幽怨的目光瞧他。
愣是让不小心撞见的宣玥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实在是受不了,宣玥宁主动同裴寓衡说起此事,她就不信裴寓衡没有带走小孙主簿的心思,不是可用之人,他怎会花心思指点,还让其考过了进士。
王虎是前世就跟在他身边的人,他来到咸满州又替他报了仇,她自然信任王虎,可小孙主簿身为豪绅之子,吃苦耐劳,看裴寓衡的眼睛里都是星星,不为他争取一下,她都觉得小孙主簿会不会哭鼻子。
“我看小孙主簿都瘦了一圈,不如就将他带走好了?再说你到洛阳也需要人手。”
裴寓衡眯起眼睛,话里有一丝危险,“怎么想起来说他,可是他同你说什么了?”
宣玥宁浑身皮一紧,她就是嘴欠,管小孙主簿作甚,裴寓衡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立马否认,“没有啊,我就是瞧他可怜,王虎都能跟你走,他这个替你管事的主簿反而不能走,你不知道,我上次去找你,看他都快哭了。”
说完又偷瞧他,摸不太准他到底为何有些生气。
裴寓衡瞥了她一眼,“日后少操心旁的郎君的事。”
她眨眨眼,有些回过味来,他莫不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让女帝收宣小娘子当县主,但是一查,在唐代,县主为正二品,郡主就更高了,从一品,不行,这比娇娇高太多啦!只好再找找,看到了两晋南北朝的亭主,所以本文亭主是我为了情节需要编造的,唐朝基本上就没有亭主这个说法了,小可爱们不要考究哦!历史上比较著名的长乐亭主,是嵇康之妻,这个点也是众说纷纭,大家了解一下。
抱歉今天更晚了,这一章就不算加更了,继续累积,我下次加更就是九千收藏的啦~
爱你们,咸满马上结束,然后咱们开启洛阳新篇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别离越州(晋江首发)
咸满州盛夏的风都是温热粘稠的, 借着不愿早起,还在睡懒觉的金乌只露出半个额头, 府衙后院,裴家已经整装完毕。
当差与不当差的衙役们沉默地立在府衙中,不止他们, 府衙的刀笔吏等文官也都赶了过来。
随着裴家车队缓慢从府衙门口驶过,他们抬起脚,默默地跟在马车身后。
一路上,百姓们安静地站在道路两侧, 不吵也不闹, 看着裴寓衡和宣玥宁的马车在自己面前驶过,而后抬步坠在后面。
宣玥宁悄悄掀起车帘,瞧见了一张张熟悉的脸。
纵使不舍, 也知道咸满州不是久留之地, 长痛不如短痛, 像被烫着似的快速松了手。
薄薄的车帘重新盖上,挡住了裴寓衡和她的视线。
马车一路前行没有任何犹豫地驶出城门,而就在离开城门的那一刹那,马车停下了。
在他们出现那一刻,静谧的空气中翻涌着人声的嘈杂。
此时天刚亮, 城门外已经站了等候半晌的人们, 里三层外三层的,像是将整座咸满州的人都搬了过来。
怪不得他们走的这一路,夹道两旁的人那么少, 原来都到了城外。
城外多宽敞,咸满州街道就算再宽广,也容不下那么多人,众人便默契的寻到了这里。
这些人里,站在最前面的是贸易区的胡商们,今日裴寓衡离开,他们不约而同停了自己的生意,赶来相送,本应人声鼎沸的偌大贸易区,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裴寓衡和宣玥宁对视一眼,先后从马车中下来,他们一露面,人们也十分开怀,却一个个都压制着自己,没有大声喧哗。
随后,宣夫人和两个孩子、高公公、和随行的郑家管事们也纷纷下了马车。
在众人不解和震惊的目光中,以库狄蔚文为首,众胡商齐整整地上前一步,给裴寓衡和宣玥宁施礼,“谢过裴州长和七郎,愿你们日后前程似锦!”
凡是给江南捐过款的胡商们,无不感激两人,一个可以考科举的名额,对他们来说比性命还要重要。
他们的子辈再也不用像他们一样,赚着辛苦钱,还要处处受打压,也能翻身考科举,改变身份做个良人甚至官人。
裴寓衡肃着脸,往日里的妖艳红唇,今日都被金乌光芒照射而变得色浅了,他同宣玥宁一道还礼,起身后道:“诸位请起。”
库狄蔚文上前一步,他的绿眸如春水汪洋,温暖明亮,“裴州长,七娘,此去一别,盼望我们洛阳再次相见,我们胡商一起为你们准备了礼物,不过你们要再等等才能瞧见。”
而后他又低声真挚道:“多谢你们。”
他骨子里就不是个会钻营的,可天生会做生意,眼光毒辣,又生性悲悯,江南水灾,有裴寓衡和宣玥宁牵头,他捐了这一年从贸易区赚到的一半身家。
是咸满州捐款最多之人,故而科考名额,他一举获得三个,足以让他改变他们这一支在大洛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