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廷安嗤道:“我的女儿,岂会愁嫁?”
旁人来求娶曹家姑娘,看的是他的面子,与个姨娘有甚关系?只要平阳侯府不倒,他的庶女也能嫁进勋贵之家当正室。
男人霸气十足,江氏只好改口道:“那请侯爷看在阿渔的份上轻罚吴姐姐吧,否则我怕阿渔钻牛角尖,把吴姐姐的死背在自己身上。”想到那情形,江氏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曹廷安最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就跟出门遇到下雨天似的,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刚刚说的在理,为了女儿,他也不能直接杀了吴姨娘。
“好了,那就罚她去寺里当姑子,给老太太抄一辈子的经。”曹廷安扶起江氏,改了惩罚。
没有因为自己弄出人命,江氏好受多了。
她一身白裙,长发凌乱,哭得梨花带雨,曹廷安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初遇那一年。
当时江氏在街头卖身葬父,虽然一身粗布麻衣却也掩饰不住她我见犹怜的美貌,曹廷安骑马经过,正赶上她被两个纨绔争抢,纤细瘦弱的女人蒲草一般无处可依,哭红的眼睛对上他,那里面只有丧父的悲恸。
曹廷安不是没见过美人,但不知为何就在那一刻动了心。
唰唰两鞭子,曹廷安抽开了两个纨绔拉扯她的毛手,直接将江氏抱到了马上。
她被他脸上的疤痕吓到了,抖如筛糠。
曹廷安搂着她的小腰,只问了一句话:“我替你厚葬父亲,你做我的女人,如何?”
她望着老父亲的尸首,哽咽着点头。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她一点都没变。
喉头滚动,曹廷安用他拿惯刀枪布满茧子的大手轻轻地抹掉了江氏脸上的泪,低声喟叹道:“在你之前,我的那些女人,无论妻妾都是老太太替我安排的,只有你,是我自己挑的,懂了吗?”
江氏面露茫然,懂什么?
曹廷安忽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不想动口,那就动手吧。
曹廷安猛地弯腰,直接把江氏抱了起来。
吴姨娘肯定要罚的,但他得先喂饱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阿渔:原来如此,吴姨娘还真能编啊!
曹爹:咳咳,也不算完全虚构吧。
江氏:当着女儿的面您胡说什么?
阿渔缩缩脖子,她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不懂!
第5章
江氏睡着了,累的。
曹廷安默默穿好衣服,离开江氏的房间,他脸上只剩冰冷彻骨的寒意。
吴姨娘的梅院离桃院并不远,没用一盏茶的时间,曹廷安便到了。守门的婆子还以为远行归来的侯爷来看自家姨娘了,喜气洋洋地高声行礼,可下一刻她们就震惊地发现,身穿华服的侯爷,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本来就像阎王,当阎王发怒……
守门的婆子谨慎地缩到墙角不吭声了。
曹廷安在江氏那边待的时间不短,吴姨娘与二姑娘曹溋都歇完晌了,这会儿正在说悄悄话。
“娘,阿渔今天怪怪的,好像突然不怕爹爹与大哥二哥了。”曹溋坐在梳妆台旁,一边看母亲打扮一边小声道。
吴姨娘在专心地描眉,她眉毛略粗,可侯爷喜欢江氏那样的柳叶细眉,所以吴姨娘定期会修理自己的眉毛,尽量模仿江氏的柔媚之姿。
“是吗?”吴姨娘心不在焉地问,说完放下眉笔,对镜照照,确定两边眉毛都一样细了,这才满意。
曹溋撇嘴:“娘打扮得再美又怎样,爹爹到现在都没过来,八成是被江氏给迷住了。”
吴姨娘蹙眉,训斥女儿:“闭嘴,这种话也是你该说的?是不是又偷偷看了什么禁书?”
曹溋不服气地扭头,她都十三岁了,该懂的早懂了,如果她像阿渔那么没心没肺只知道伤春悲秋,那她拿什么跟那些名门嫡女争?
吴姨娘的心思根本不在女儿身上。
侯爷出征一去数月,以她对侯爷的了解,一回来肯定要找女人的,而江氏早被她骗得团团转不敢陪侯爷太久了,所以,今日侯爷一定会来找她。
念头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丫鬟们此起彼伏的“侯爷”。
吴姨娘美丽的眼睛顿时爆发出一种枯木逢春的光彩。
平阳侯曹廷安,年少一战成名,英勇神武,面容冷俊,便是那道疤痕也只会让他更显英气,绝不会让人联想到毁容。人如苍松劲柏,曹廷安身份也尊贵,本身就是侯爷,亲妹妹更是当今皇上盛宠的皇后。
皇上器重国舅,在京城,除了皇上,便是元后所出的太子爷也难压曹廷安一头。
如此勇武又尊贵的男人,吴姨娘早就爱得如痴如狂,让她死在曹廷安身下她都愿意。
递给女儿一个赶紧换脸的眼神,吴姨娘最后瞥眼镜子,这就往外走了。
曹溋开心地跟在母亲身后。
曹廷安已经进了堂屋,面无表情地看向走出来的这对儿母女。
他并不知道曹溋其实也骗了阿渔很多,现在眼中的寒意都奔着吴姨娘去了。
巧的是,吴姨娘、曹溋都认定他是在江氏那儿不够快活,所以才阴沉着脸。
请安过后,吴姨娘轻声对女儿道:“我陪侯爷说话,阿溋先回去吧。”
说话时,她悄悄地观察曹廷安的态度。
曹廷安板着脸默许了。
吴姨娘松了口气,曹溋也乖乖地告退。
确定女儿已经走远,吴姨娘才慢步朝曹廷安走去,无比温柔地询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曹廷安冷眼盯着对面的女人。
以前他没太留神,现在才发现吴姨娘从头到脚都在照着江氏打扮,江氏喜穿白裙,吴姨娘便也一身白,江氏天生细眉樱唇,吴姨娘也把一张脸画成了这样,可江氏的柔弱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吴姨娘却全是伪装。
以前曹廷安用得上吴姨娘,还会与她聊两句,现在,如果不是怕吓到小女儿,曹廷安杀了吴姨娘这个长舌妇的心都有。编排别人也就是了,竟敢诬陷他残忍嗜杀?
抓起桌上一只茶碗,曹廷安嘭地砸到了地上。
他的怒火毫无预兆,吴姨娘吓得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耸着肩瞪着眼呆呆地望着曹廷安,怕到不敢说话。
曹廷安捡起一片碎瓷,再割破右边的袖子,只损了衣袖,并未伤及体肤。
割完了,曹廷安走到堂屋门口,朝已经赶过来的刘总管吩咐道:“吴氏突染疯病,意图伤我,你安排人送她去大兴岭的庄子,严加看管,不得放她出门。”
冷声说完,曹廷安直接跨到了门外。
刘总管扫眼里面呆若木鸡的吴姨娘,没有怀疑也没有多问,朝身后两个小厮摆了摆手。
两个灰衣小厮立即走向吴姨娘。
直到此刻,吴姨娘才反应过来,急着扑向曹廷安,大声喊冤:“侯爷冤枉啊!贱妾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侯爷为何突然罚我?是不是有人诬陷贱妾了,求侯爷听……”
然而她还没有说完,两个小厮就利落地捂住了她的嘴,手脚都绑上绳子,甩到肩膀上就扛走了。
吴姨娘呜呜呜地挣扎,脚上的绣鞋都踢掉了,被闲着的那个小厮捡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吴姨娘就不见了。
刘总管看向曹廷安。
曹廷安扫眼跪成一片的婆子婢女,沉声道:“全都卖了。”
这些下人与吴姨娘相处久了,恐怕也没有几个好货色。
刘总管马上领着这波人走了。
曹廷安甩甩割破的袖子,去跨院找女儿。
因为他对吴姨娘的处置太利落,曹溋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甚至已经进了厨房准备做道拿手好菜孝敬父亲了,以此加深父亲对她的宠爱。
菜还没选好,就听丫鬟说侯爷过来了。
曹溋疑惑地走出小厨房,果然看到高大威武的父亲站在她的门前。
“爹爹,您怎么来了?”曹溋真的很吃惊,这个时候,父亲不是该与母亲在一起吗?
曹廷安审视地打量这个女儿。
他怀疑吴姨娘带坏了她身边的那些丫鬟,自然也要怀疑女儿的品行是否端正。
不过,就算女儿已经歪了,都是他的骨肉,他愿意给女儿机会改正。
曹廷安单独将女儿带到了堂屋。
见曹溋注意到了他的袖子,曹廷安冷声道:“吴氏居心叵测,经常背后骂我残暴,致使后院遍布那等流言,刚刚我与她对峙,她恼羞成怒居然想刺伤我。”
曹溋全身一抖,父亲居然知道了?这个素来早出晚归根本不关心内院的国舅爷居然开始肃察内院了?
曹溋的第一个念头是害怕。
没等她关心生母的下场,曹廷安突然质问她道:“你可知她曾做过那些事?”
男人目光严厉,颇有如果曹溋与吴姨娘狼狈为奸他便大义灭亲之意。
曹溋才十三岁啊,平时的心机对付阿渔或许还可以,面对曹廷安的先声制人,曹溋一下子就懵了,本能地先撇清自己与母亲的关系,跪下去哭道:“我不知道,爹爹,我真的不知道姨娘居然是那种人!”
曹廷安听了,并没有满意,只觉得心寒。
无论长女知不知情,生她养她的亲娘出事她居然连问都不问就默认了父亲定的罪,这个长女还真是不孝。
其实也怪他,家里没有正妻,两个女儿一个被吴姨娘养成了白眼狼,一个被江姨娘养成了小哭包,如今姑娘们越来越大了,再过几年都要出嫁,他得想想办法了。
“不知者无罪,既然你不知情,那这事就算了。”曹廷安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吴氏以下犯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将她发配到了庄子上,阿溋,为父一直都觉得你孝顺懂事,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短短的功夫,姨娘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曹溋还在震惊这个消息,对上曹廷安警告的眼神,曹溋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哭着保证道:“爹爹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教诲,也绝不会像姨娘那样糊涂。”
曹廷安颔首,没有再安慰抽抽搭搭的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曹溋跪在地上,望着父亲冷漠的背影,突然一阵心慌。
母亲被逐出侯府了,父亲似乎也迁怒到了她头上,以后她该怎么办?
“姑娘,您先起来吧。”丫鬟采兰同病相怜地来扶主子,她们这种近身伺候的大丫鬟,这辈子的命便与主子绑在了一起,主子活得风光,她们跟着享福,主子凄凄惨惨,她们能好?
曹溋脸上都是泪,无措地看着身边的亲信:“我娘,真的出府了?”
虽然父亲那么说了,曹溋还是有种做梦的感觉,父亲才刚回来啊,就这么不给母亲情面?
采兰闻言,让主子先坐着,她亲自去正院跑了趟,去的时候还抱着一丝希望,回来直接变成了丢了魂的人,哭着朝巴巴等待准信儿的主子点点头。
曹溋往后一跌,靠到了椅子上。
采兰是知道吴姨娘母女的行径的,跪在主子的椅子旁,采兰喃喃自语:“您与姨娘平时小心行事,侯爷究竟从哪得到的消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曹溋心中一动,想到了阿渔今日的种种异常。
一定是阿渔!那丫头不知道从哪猜到了她与母亲的目的,便去父亲面前告了状!
可父亲怎么就那么狠心?不过是背后编他两句瞎话吓唬吓唬江姨娘与阿渔,又没有害她们什么,至于就要如此重罚母亲吗?
曹溋不服气,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怪不得母亲要想办法争宠,父亲偏心桃院偏成那样,她们母女若不处心积虑,如何在侯府立足?
“江姨娘有什么好,除了脸她连给我当丫鬟都不配,我娘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就算是庶出也比她一个没钱葬爹的破落户强!”曹溋不甘心地唾骂道。
采兰低着头,想到江姨娘与四姑娘的花容月貌,既心疼自家主子,又觉得这都是命。二姑娘无疑也是位美人,但京城的美人多了去,大多数都是单看很美,放到美人堆儿里立即不显眼了,可四姑娘母女不一样,她们那种美,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
见过那么多美人,采兰有了自己的看法,这美人啊,光美不行,还得有自己的特殊之处,特别到极限便能令人过目难忘。四姑娘母女是柔弱到了极限,宫中的皇后是清雅到了极限,徐府的容华长公主是威风到了极限。
“姑娘,如今的形势,您还是要尽快讨得侯爷的怜惜才是。”感慨过后,采兰冷静了下来,细声提点道,“只要侯爷不生您的气,您以后还是侯府的二姑娘,是皇后的亲侄女,只要您立得住,没人敢轻视您。”
庶出又怎样,平阳侯府庶出的姑娘也比寻常官家嫡女高出一大截。
丫鬟说得意气风发,曹溋忽然舒服了很多。
母亲,母亲的命已经定了,留在侯府也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父亲处置了的姨娘,还是不受宠的姨娘,她不一样,她还年轻,她比母亲貌美有身份,就算现在过得不如阿渔,将来挑选夫婿的时候,她一定会比阿渔嫁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阿渔:其实我不想嫁多好,能嫁五表叔就够了。
曹溋:还想勾搭表叔?你不要脸!
阿渔:……是他先勾我的。
徐表叔:对。
第6章
这个晌午阿渔睡不着。
她也不太敢睡,总觉得她闭上眼睛了,可能就又回到了凤阳城的那个小院子里。
一想到凤阳城,就想到了那晚徐潜惊人的热情,被一个文武双全沉默寡言却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那般抱在臂弯,阿渔就像在江面漂流多年的旅人终于回到了岸上,心里很温暖很踏实,也充满了感动。
只是那晚她整个人都被徐潜占据了,来不及思索太多,现在冷静下来,阿渔便发现如果她还在凤阳城,其实她与徐潜的婚事并没有那么容易。
她相信徐潜是真的要娶她,但她原是徐恪的妻子啊,哪怕被变成了妾室,她名义上都是徐恪的人,徐潜真把她带回京城,带回镇国公府,国公府的老太君第一个不答应。所以,要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徐潜只能藏着她,一直让她留在凤阳城,且不能见到京城的熟人。
他藏得了一时,能藏得住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