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曲小蛐
时间:2020-01-11 09:54:59

  他瞥了眼草坪前仍一动未动站着的女孩儿,眉皱得更紧。
  几秒后他挪开眼,冰冷地嘲弄。
  “我在的时候不准上三楼,不然打断你的腿去塞游泳池——洋、娃、娃。”
  宋书思索几秒,轻轻点头。
  只是少年已经转身走了,并没有看到。
  宋书不想被打断腿,更不想被塞进游泳池。
  秦楼在的时候,她不会去三楼。
  她很守信。
  所以秦楼后来反悔,不要脸地蹭到她颈旁低着声儿求她上去的时候,她也一样表情严肃地摇头——
  说到做到,不去三楼。
  恶者活该自食其果。
  ——
  宋书在原地待了半小时,秦家原本负责来领她的佣人才终于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书书,你怎么还留在这儿呢?阿姨以为你走了,到处找你好久呢。”佣人小步跑过来,语气里带着责怪。
  宋书沉默几秒,撑着膝盖慢慢起身,“对不起。”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留在原地等忘记她的对方道歉,但大人们常常这样。
  “对不起”会让事情更简单些。而宋书不喜欢麻烦。
  尽管,她的“对不起”搭配上空白的表情,可能很难让被道歉的人感觉到诚意。
  佣人现在显然就没感觉到。
  不过想了一圈,发现在秦家这个小姑娘其实压根没有什么可以告状的人以后,佣人顿时安心多了。
  “那我们走吧。”
  “……”
  宋书被牵起手,离开。
  失去她身影遮挡的水泥台上,那只摔得四分五裂的六阶魔方仍旧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已经被人重新拼起来了。
  被佣人领进到一楼的客厅后,宋书在那儿见到并肩坐在沙发上的宋茹玉和宋帅。
  他们是和宋书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姐弟。
  宋书父母在宋书生下来前已经离婚。宋书父亲的结婚对象,也就是宋书的继母,正是秦家这一代的独女秦扶君。
  婚后生下的双胞胎姐弟俩只比宋书小几个月,而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两人也毫无尊重可言——
  “瞧,小乞丐又来了。”宋茹玉听见声音后回头,嘲笑,“听说你要来二中跟我们一起上学?真晦气。”
  旁边端来鲜榨果汁的佣人犹豫了下,端着托盘赔笑,“茹玉,老先生听见会生气的。”
  “生……生什么气?我说的又不是假话,往我家赖不就是乞丐吗?外公是我的不是她的,这里是我家——我说她是小乞丐她就是小乞丐!”
  佣人尴尬低头。
  客厅里只有宋书很安静,她没有表情地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对面的小姑娘几乎要气炸了。
  “没教养的小乞丐!”
  “……”
  “等到了二中,我一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到时候可没外公护着你!”
  “……”
  还是没人回应。
  宋书垂着眼,坐在沙发角。她虽然不喜欢洋娃娃,但她知道这时候做个洋娃娃没什么不好。
  而且妈妈说过,教养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宋茹玉又绞尽脑汁地咒骂几句后,旁边佣人看不下去,小声提醒:“茹玉,秦楼少爷今天也在家。你这么大声音他会听到的。”
  “小乞——”话声戛然而止。
  前一秒还嚣张跋扈的小姑娘这一刻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崽。呆了两秒,她僵着脖子扭过头,下意识的一哆嗦让她脸上写满茫然和恐惧。
  “秦……秦楼表哥怎……怎么回来了……”
  “教不了,这个学生我教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突然冒出来的暴躁声音打断客厅里的交谈,几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客厅一侧的盘旋楼梯。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正愤怒下楼。
  佣人连忙迎上去,“简老师,您怎么下来了?”
  “我?你问我不如去问你们家那位大少爷!”
  “简老师您先别生气,秦楼少爷他不是——”
  “嗞啦——”
  尖锐的电子杂音突然撞上耳膜。
  宋茹玉和宋帅哇的一声捂住耳朵,一楼各处的佣人们也纷纷惊慌地四处扫视。
  宋书转头。进来前,她在客厅角落里见过一个扩音器。
  下一秒,少年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在一楼,混着讥诮恶意的笑:
  “两分钟都推导不出泰勒公式的废物学生,我可不收。”
  “…………”
  噪音消止。
  客厅里噤若寒蝉。
  宋书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位老师的脸从白色气成了红色,又从红色气回了白色。
  死寂几十秒后,老教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11岁就能推导高等数学公式定理的天才我可教不起,秦家请我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
  “不是不是,简老师您先留步——简老师!”
  老人已经铁青着脸甩手离去。
  “这都第多少个了?”
  “不知道,那么多,谁数得清?”
  “难怪秦老先生要让秦楼少爷去学校呢。我看这样下去,秦家都快成了心理治疗和家教行当的禁区了。”
  “这少爷就该一个人待城区那宅子里,省得祸害别人。”
  “那可难了。白小姐她女儿听说也要搬过去。”
  “啊——?”
  客厅周遭几声低低的议论后,宋书感觉几束或同情或复杂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里面还有对面宋茹玉的:恐惧是情绪基调,惊讶是前缀,然后在厌恶的催化下转成幸灾乐祸。
  “你要搬去和秦楼表哥一起住?”
  “……”
  宋书仍旧没有反应。
  宋茹玉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走到女孩儿面前,她伸手抓起那件漂亮得让她嫉妒的公主裙的圆领——
  “你就跟你妈妈一样讨厌!所以才会被爸爸甩开!”
  宋书被拎了起来。
  宋茹玉比她高一些,手抓得很用力,让宋书呼吸有点困难。
  但她眼底起的波澜却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宋茹玉的话。
  妈妈……
  “茹玉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把书书松开!”
  佣人们见势不好,这才慌忙往这跑。
  “她就是个哑巴,我就算掐死她她也根本不会哭不会喊。”
  宋茹玉气得太厉害,快进变声期的声音很尖。
  她转回来,恨恨地瞪着仍然没有表情的宋书,嘴里吐出最恶毒的诅咒:
  “你能搬去秦楼表哥那里太好了,我一天都不用再看见你了,因为你一定会死在他手里的!”
  离得最近的佣人已经冲过来,伸手要救下女孩儿。
  所有人都以为她依旧不会说话。
  直到她突然开口。
  “哦?”
  女孩儿被拎着衣领,表情空白地仰视着宋茹玉。
  眼神空洞,语气平板。
  “那我很期待哦。”
  宋茹玉傻住了。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嘲讽和侮辱,雪白的小脸顿时气得快要滴血。
  “你——”
  她后面沙发上的弟弟宋帅正看热闹,此时突然脸色一变,几乎是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表、表哥!”
  一楼客厅里,除了宋书外的所有人僵住。
  宋茹玉回神抬头,表情顿时变了。她猛地退后两步,拼命摇手,“表哥我我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声音里已经藏不住哭腔。
  宋书等了几秒,没等到那个嚣张但好听的声音响起。
  她安静地转回身。
  二楼通往一楼的盘旋楼梯,少年正懒洋洋地趴在木质的扶手上,俯着腰,垂眸看着一楼。
  神情反常的平寂。
  宋书刚抬头,目光就接上他的。
  他在盯的是她。
  但眼神和之前不一样了。
  像是突然发现了最新奇最有趣的一件玩具,少年盯着女孩儿,慢慢勾起嘴角。
  眼神里掀起冰山一角的疯。
  “这是我的‘洋娃娃’——谁准你们碰她了?”
 
 
第2章 
  说完这句话时,秦楼终于收回目光,转身下楼。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他好像踩着某种节拍,安静的楼内只听得到他落在楼梯地板上的、几乎是欢快的脚步声。合着那种节拍,他手里的魔方也在飞快地转动。
  一成不变的只有少年嘴角扬起的弧度。恣肆散漫,也不正经——就像个很普通的他这样年纪的玩心重的孩子。
  但即便是楼下那些长他十几二十几岁的佣人们也没有哪个敢把他看成普通孩子。
  他们噤若寒蝉,一声不吭。
  宋书和大多数人从不共情。
  所以一楼那么多人里,只有她自己是放松的。
  她知道这个叫秦楼的少年看她的目光好像和在外面时完全不同了。但为什么不同,她不懂,也不在意懂不懂。
  宋书独自坐回沙发的角落。
  佣人已经把她的背包拿进来了,背包里装着她从不离身的画本。宋书把它翻了出来。
  有佣人偷偷看她,目光藏不住惊讶。
  在宋书打开画本的那一刻,秦楼在宋茹玉的面前停下。
  “啪嗒。”
  最后一层转回,魔方复原。
  秦楼瞥腕表,语气似乎有点遗憾,“一分三十五秒啊。果然没什么意思。”
  “表、表哥你玩魔方好厉、厉害……”
  宋茹玉不敢往后退,站在秦楼身前结结巴巴的,压着哭腔还要努力捧场。
  “哦?”
  秦楼慢腾腾地扔出这样一个单字节。
  他似笑非笑地一抬眼,目光却撩起来落向沙发另一个角落。
  这个字音太熟悉了。
  如果刚刚还有人不知道秦楼话里的“洋娃娃”是指谁,那这一刻一楼里已经没人不懂了。
  宋茹玉抖得更厉害。
  “表哥,我……”
  “嘘。”
  秦楼把魔方换到单手。他拇指和中指捏起魔方的对角作中心轴,食指轻轻一拨——魔方在他两指间快速转起来。
  然后秦楼笑着抬头。
  转出残影的魔方,突然被他扎向宋茹玉眼睛。
  “别!”
  “秦楼少爷!!”
  佣人们嘶声疾呼。
  魔方骤然停住。
  一个无比尖锐的四棱交角正对宋茹玉眼球。
  还差半公分就扎进去。
  惊魂未定后一室死寂。
  秦楼俯上前,在最亲昵的距离里盯住宋茹玉惨白的脸。
  然后他笑了,瞳孔光泽冰冷。
  “你刚刚说,如果‘洋娃娃’搬去我那里……会怎么样?”
  “…………”
  宋茹玉嘴唇哆嗦得厉害。磕磕碰碰十几秒后,小姑娘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动静撕心裂肺的。
  手忙脚乱的佣人里,秦楼没意思地收手。他退一步倚到沙发靠背上,歪过头看向角落。
  女孩儿趴在那儿画画,安安静静。没表情,没声音,没情绪,没反应。
  真像只仿人的洋娃娃啊……
  少年眼里兴味的疯劲儿更浓。
  骚乱愈演愈烈。
  直到吵来了二楼谈事情的秦梁和秦扶君父女。
  秦梁精神矍铄,眼神也威严,一边下楼一边皱着眉扫视客厅。“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茹玉为什么哭?”
  “……”
  佣人里胆子大的偷偷看向秦楼,多数胆小的低着头一动不动。
  秦扶君是跟在父亲身后下来的。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听宋茹玉哭成这样她早就于心不忍,此时强挤出笑。
  “爸,这还用问吗?能让茹玉哭成这样的,除了秦楼也不会有别人了。”
  秦扶君又转头看向前,“秦楼,茹玉怎么说也是你表妹,你平常让着她些,别总——”
  秦楼懒洋洋地一抬眼。
  “你跟我说教?”
  他嘴角轻扯,坐在沙发扶手上转过身,单手抛着那只棱角尖锐的六阶魔方玩。
  扔了几回,他突然把魔方向秦扶君猛地一掷。
  秦扶君惊退两步。
  然后她停住脚,反应过来,眼神尴尬阴晦——秦楼晃了晃还在手里的魔方,朝她恣肆地笑。
  “除了比我老几十岁,你哪配?”
  秦扶君脸青了。
  她攥紧拳要爆发,但僵住几秒后还是转向秦梁,声音委屈:“爸,您看看秦楼他。”
  秦梁不赞同地望向秦楼,“对姑姑尊敬些。”
  “嗤。”
  秦楼嘲弄地扭过头。
  宋茹玉是被吓掉魂了,外公和妈妈下来都没停住她的哭。秦梁被吵得心烦,摆摆手让佣人带她和同样吓得红了眼圈的宋帅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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