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思明回了自己工位,盛思夏才翻开杂志,找到傅亦琛专访那一页。
她先大致浏览一遍,基本同她那篇采访稿内容一致,等到第二遍仔细地看,才发现刘思明所谓的“惊喜”。
在她的名字前边缀的那个黑体字头衔,是“记者”。
按规矩,应该是“实习记者”才对。
盛思夏极轻地笑了笑。
她不会不明白,总编给自己这份殊荣,是因为谁。
她忽然想给傅亦琛打个电话。
高中时,他指导盛思夏练字,玩玩打打松松散散的练了一段时间,小有进步,还被老师称赞。
盛思夏忍不住在课间,给远在美国的他拨去电话,得意洋洋,“老师夸我字写得好看!”
现在,大概和那时候是一样的心情。
“傅亦琛,你那篇专访登出来啦,我是记者哦,看见没有,记、者!”
“看见了,杂志社今早送了样刊过来,”他笑着,“恭喜你了,盛思夏小记者。”
她撇撇嘴。
记者就记者,加上个小字,效果大打折扣。
然后,她又觉得奇怪。
从什么时候起,即便傅亦琛用这种对待孩童的语气和她说话,她也不会再不开心了?
她知道,他只是这样说,并没有要借此和她划清界限。
看,她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盛思夏说,“还不是看您的面子,傅、总。”
他略微停顿,然后说,“别这样称呼我。”
“那怎么称呼?叔叔也不行,老师也不行,傅总也不行,真难伺候。”
傅亦琛忽然低低地笑一声,“随便你,反正我现在不在你身边,你尽管放肆。”
盛思夏握着手机,脸忽然烧起来。
“不跟你说了!”她这就要挂电话。
“等会儿,”傅亦琛不再逗她,换上正经的语气,“溃疡好点没?下班后,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盛思夏摇头,“我不去医院。”
“那怎么会好?”
“不用管它,它自己就会好的。”
他很认真地问,“自己怎么会好?你说说看。”
他的声音低的,好像就在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亲亲就好了。
真是糟糕,姚佳婷这句话,像给她下了降头,忽然就从心里就冒出来。
随便扯了两句,她赶紧挂电话。
这就挂了。
傅亦琛话还没说完,望着屏幕,无奈地笑了声,又拿起桌上那本杂志,仔细地看着。
办公室有人敲门。
是新来的一个秘书,得到允许后,她才进来。
“傅总,吴女士打电话过来,现在可以帮你接进来吗?”
“可以。”傅亦琛没抬头,仍然在翻着杂志。
秘书出去。
她转接好电话,才有功夫找姚展说话,“老姚,今天傅总心情好像很好,一直在翻那本杂志,有什么可看的?”
姚展看她一眼,“不跟以前一样吗?”
“不一样。”
来了这半个月的时间,她也没把傅亦琛的脾气摸透。
她是秘书,首要任务,就是要了解这个唯一的顶头上司,他的喜好,他的生活作息,他的日程安排,甚至是对咖啡的口味要求,都得心里有底。
最好是,他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就能分辨喜怒。
但傅亦琛不是那种把情绪放在脸上的老板。
他总是淡淡的,从不对任何人呼来喝去,对下属说话也挺客气,却是不怒自威,感觉姚展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挺忌惮他的。
女人的直觉,让她能从傅亦琛那惯常淡漠的表情中,分辨出“高兴”。
“你说,傅总是不是恋爱了?”
姚展表情没变,声音却比刚才冷,“厉害啊,才来几天,老板的闲话都敢说了。”
秘书不敢出声了。
真是近墨者黑,姚展这些年没白跟,淡淡一句话,挺有威慑性的。
办公室内。
傅亦琛将杂志摊开,放在一边,接起电话,“妈,什么事?”
刚才他在跟盛思夏通电话,手机占线,吴绘君才会通过办公室电话打过来。
他们不常联系。
父母离婚后,吴绘君在法国住了一阵子,前几年定居到瑞士,她拿着离婚时分到的股份和其他补偿,过得轻松悠闲,后来和一个瑞士男人结婚,领养了一个孩子。
傅亦琛会在节日里,去瑞士探望她,但一次,他都只是一个过客,匆匆地去,匆匆地回,不作停留。
吴绘君也很少过问他的事。
她说,“圣诞节要到了,你外公外婆会来我这里,他们想你了,你有时间也过来吧。”
“好,我尽量安排。”
“知道了。”
通常这时候,就该挂电话了,那边却沉默着。
“还有别的事吗?”傅亦琛将腿架起来,没什么表情。
吴绘君迟疑着说,“我有个朋友,在瑞士做旅游产业的,他女儿在哥大念研究生,这次会来和我们一起过节。”
傅亦琛皱起眉,随后又松开,忽然轻轻笑了。
他当然知道吴绘君的意思。
“我也有个朋友,这次会和我一起去,希望你会好好欢迎她。”
他的意思也很清楚。
如果不欢迎这个朋友,那也不必欢迎他。
“是你女朋友?”
吴绘君不太确定。
她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即便傅亦琛做事滴水不漏,他背后强大的法律团队也让许多八卦杂志望而生畏,但不至于藏得这么好。
傅亦琛将手指放在那个名字上,不动声色地摩挲着。
“我已经向她求婚了,不过,她还没答应我。”
作者有话要说:夏夏:???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等等!你这个顺序不对呀!!
傅总:哪里不对?
夏夏:不是应该先这样?再那样?最后再这样那样吗?
傅总:我感觉我喜欢了个傻子
第38章
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 除了工作上必要说的话,盛思夏几乎不开口。
同事友情赞助了一盒下□□,还有一张溃疡贴, 据说很管用。
盛思夏没说她已经吃了几天药了,还是把药收下。
因为着急去医院探望小姨, 平时她不太关注下班时间,今天也变得格外焦躁。
她一边心不在焉的做着手上的事, 一边盯着电脑桌面上的时间, 其焦心程度,不亚于上学时盼望下课的心情。
下班后,盛思夏拎上一早就收拾好的包, 急匆匆打卡下班, 从电梯下楼, 一直到停车场。
傅亦琛在这里等她。
不料, 却正好撞见郑泽惠。
她是母亲的老友, 和小姨也有些交情。
郑泽惠跟盛思夏说,她得知盛宛柔今天手术顺利,带了些礼物,准备去医院探望。
“正好碰见了, 顺带捎你一起过去吧。”郑泽惠指指自己的车,要盛思夏坐进去。
盛思夏犹豫着看了眼后方一台银色宾利幕尚,正想说她要坐傅亦琛的车过去,谁知,车窗忽然摇下, 许久不见的许茵茵,露出一张小脸,正冲她兴奋地招手。
“夏夏姐姐,快,上车,我们一起去医院!”
盛思夏张了张嘴,没说话。
那台幕尚的车灯亮着,打着双闪,不疾不徐地提醒着她。
“快上来呀——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许茵茵从里面打开车门,并主动坐到里侧,看样子,是非要她坐这辆车不可。
盛思夏动作极快地朝傅亦琛耸了耸肩,径直坐进郑泽惠的车里。
满车都是清甜的香水味,像是捻爆了橙子果肉,残留的甜涩果香,盛思夏对气味敏感,她问许茵茵,“用的聚财?”
许茵茵给她点个赞,“厉害呀,这都能闻出来。”
“街香,有什么闻不出来的。”盛思夏语气淡淡的,坐到一边,给傅亦琛发了条消息。
“哎呀,怎么这么说话,一见面就打击我。”许茵茵对谁都喜欢撒娇。
郑泽惠亲自驾车,她开车很稳,并不贪快,很符合她在商场上的作风,稳打稳扎,从不冒进。
在一个红绿灯口,车子停下来,郑泽惠状若无意地看一眼左边后视镜,“后面那是傅总的车吧。”
她认出他的车牌号。
盛思夏看都不看,轻轻点头。
“早知道,刚才就不叫你一起了。”郑泽惠说。
她这句话,让盛思夏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微笑敷衍。
母亲对傅亦琛的态度很微妙,盛思夏能感觉到她不支持的态度,而郑泽惠和母亲是多年好友,盛思夏在她面前,也难免觉得拘谨。
“谁是傅总啊,哪个傅总啊?”许茵茵好奇地向后张望。
“大人说话,没你的事。”
被妈妈无情怼回来,许茵茵撇撇嘴,没打算放弃自己的疑问。
她睁着双圆圆的狗狗眼,搂着盛思夏的胳膊,“姐姐,傅总是谁啊?”
“姓傅名总,傅总。”
许茵茵生气地鼓着脸,一副要跟盛思夏划清界限的样子,闷闷不乐地低头玩手机。
也不知道她在跟谁发消息,手指敲得飞快,很快又露出羞涩的笑容。
这表情,也太好懂了。
就跟小孩拿到心爱的玩具一样。
八成是又谈恋爱了,看她这抱着手机不撒手的模样,还不是一般的喜欢。
盛思夏拿手肘轻轻撞一撞她,故意露出八卦的表情。
熟悉的女生之间,有些意思,不用言明,一些小动作和眼神就能懂。
“想知道啊?”许茵茵护住手机,紧张兮兮地瞅一眼郑泽惠。
“想。”盛思夏忍住笑,还挺喜欢逗她玩。
“行啊,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许茵茵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不对,是两个。”
她竖起两根手指头。
盛思夏:“你先说。”
“第一,先告诉我傅总是谁,是不是你男朋友,第二就说来话长了……”
所谓的说来话长,其实也没多复杂。
许茵茵向盛思夏解释,圣诞节快到了,许茵茵所在的学院要举办圣诞晚会,每个人都要出节目。
她和几个室友,还有班上同学,准备了一出舞台剧,原创剧本,已经排练到一半,一个戏份挺重要的女配临时有事要退出,许茵茵导演急得焦头烂额,这不,就找上盛思夏了。
“为什么找我?”
“你原来不是参加过戏剧社团吗?经验丰富啊,不找你找谁?”
盛思夏有些头疼。
她大学时是参加过戏剧社团,那完全是为了凑学分,根本没正儿八经的演出过,离“经验丰富”至少隔着一万个马龙白兰度。
她整整衣服,若无其事地将许茵茵的手抽出来,“我觉得,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在许茵茵持续不断地哀嚎加撒娇声中,车已开到医院停车场。
傅亦琛的车紧随其后,停在郑泽惠的车旁。
他从车上下来,先看见那双标志性的长腿,然后是他今天穿的黑色大衣,衣襟敞着,里头是一件西装,关车门的动作流畅潇洒。
他从车后座取出一篮精装水果,还有一些补品。
走过来,他和盛思夏站在一起,然后对郑泽惠微微点头,“郑总。”
许茵茵挨着母亲,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她已经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是傅亦琛。
郑泽惠也点头,“傅总,是来和小夏一起来探病的?”
“是的。”
他们一同朝住院部的方向走,郑泽惠和许茵茵在前,傅亦琛和盛思夏则稍稍落后一些,许茵茵悄悄回头,发现他们在低声说话,挨得很近,却又克制。
明明连手都没牵,却能感觉到无法言喻的默契。
凛冽寒风,吹乱盛思夏的头发,傅亦琛动作自然地帮她理顺,手没有过多停留。
他们自成一个世界。
进入电梯,每次总要等一两拨才能上去。
盛思夏和傅亦琛站在一起,手臂垂着,并不是严丝合缝地贴着,墙上的阴影却重合在一起,无比接近。
她感觉,郑泽惠有意无意在打量他们。
不是那种恶意的眼神,也不是许茵茵那种好奇八卦的,而是长辈看晚辈,夹杂着关心,还有善意的探寻。
电梯门开,人群朝里走,有些挤,傅亦琛走在盛思夏身后,手放在她肩膀上,护着她,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盛思夏回头看他,撞进他深色的瞳孔里,她知道,他这样的目光,一直是追随着她的。
等他们来到病房门口,郑泽惠还未推门,先对傅亦琛说,“小夏的妈妈在里面。”
这是在提醒他?
傅亦琛神态自若,“我知道。”
郑泽惠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拉着挤眉弄眼的许茵茵先进去了。
傅亦琛正要跟上,盛思夏却拉住他,“我妈在里面,你真要进去?”
他略一挑眉,“我又不是通缉犯,盛教授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盛思夏正要开口,却扯动嘴里的伤口,一时苦不堪言。
刚才在车上,被那小丫头缠着,说了不少话,嘴里更疼了。
她苦着脸避到一边,手扶着脸,垂眼不语,用手挡着,将刚才贴上的溃疡贴抠出来扔掉。
“还在疼?”傅亦琛仔细地看她。
他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食指和大拇指稍往里压,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