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一个交叉路口,就要到达机场高速了。
“还有六个多小时呢,去我那里坐坐吧。”盛思夏勾住母亲的手臂,语气甜软。
“有什么好坐的?”
“没什么好坐的,也去坐坐,”盛思夏继续笑着,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掉个头,去江湾一号。”
盛思夏已经确认过,Clint在一个小时之前离开了。
下车后,母亲一言不发地跟在盛思夏身边,走进装潢阔气的公寓楼,门口穿着制服的管理员向她们客气问好,直到回到公寓,母亲的表情都没有波动。
放下行李,盛宛文简单的洗了个手,走进客厅,本想坐在沙发上,却看见上面堆着一床羽绒被。
客厅里还飘散着淡淡的烟气。
不抽烟的人,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她怀疑地看着盛思夏,“你抽烟?”
“啊?”盛思夏嗅了嗅,尴尬地摇摇头,“不是,昨天一个朋友住这里……”
她走过去,把沙发上的被子抱起来,暂时先放回自己房间的床上。
盛宛文就看着女儿忙进忙出,也懒得问那个朋友是男是女,她只是突然发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女儿的生活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无论是恋爱,交友,还是其他方面。
盛思夏从书房里推出一只箱子。
箱子不大,但看起来颇重,盛思夏推到一半,实在费力,又不耐烦地用脚一点点踢过来,直到箱子停在沙发面前。
“这是干嘛?”盛宛文问。
“不干嘛,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盛思夏从沙发上取下一只靠枕,垫在地毯上,一屁股坐下来,打开箱子,挑挑拣拣,从里面拿出一叠纸张,递给母亲。
盛宛文皱着眉接过来。
两本字帖,楷书和行书,其他的都是练字纸,一张张看下去,从稚嫩潦草到日臻整齐流畅,演变成赏心悦目的字体。
盛思夏低头继续翻找东西,嘴里说着,“是傅亦琛教我练字的。”
她忽然停下来,笑了笑说,“不对,应该是逼。”
盛宛文眼神动了动。
这时候,盛思夏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只袋子,里面都是细小的零件,叮叮哐哐的。
盛思夏把袋子搁在沙发上,“这是傅亦琛送我的泰姬陵乐高积木。”
“没拼?”
“拼好了,然后被我给摔了。”盛思夏垂下眼,告诉母亲发生在那天晚上的事情。
她是如何进入他家,如何偷偷吻他,如何被他拒绝……
其中很多细节,她连姚佳婷都没有告诉,这时候说出来,感到意外的轻松。
“我那时候很难过,又很丢脸,五年都不肯见他,”盛思夏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望着母亲,“现在他说他喜欢我,我真的很开心——”
盛宛文表情缓和,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开心就好。”
接着,盛思夏不停地从箱子里拿出东西,嘴里念叨着,“这个是高一那年,傅亦琛送我的项链……这个,这是我送他的袖扣,又被我拿回来了,他还没发现……还有这个……”
不用再说了。
盛宛文心想。
她已经明白,对女儿来说,傅亦琛并不只是一个追求者,他亦师亦长,是引路人,也是归宿。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并不能用世俗的价值观来衡量。
傅亦琛并不是拿钱在讨好女人,他只是用自己所有的资源,在对她好。
女儿侧脸柔软干净,眼神里满是欢喜,这个沉甸甸的小箱子,是她所钟情的世界。
盛宛文叫了女儿一声。
盛思夏抬眸看她。
“你父亲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吧,”盛宛文迟疑着说,“……还有其他事情也是。”
盛思夏微微一愣,露出笑意。
母亲帮她把东西放回箱子里。
在拿起那袋乐高零件时,母亲说:“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拿出来拼好,不要浪费。”
盛思夏答应着,从几本书的夹缝处取出一张照片。
是那天在酒吧,秦锐还给她的。
带着夹鼻眼镜的傅亦琛,英俊非常,已经好久不见。
盛思夏皱着眉,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摄影……
纠结一路的问题,终于让她摸到线索。
她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大四那年,盛思夏参加过一次摄影展,展出了一张照片。
学校里的摄影展只是玩乐之作,她没想到那张照片会在展出第一天被人买走。
盛思夏印象很深刻,故意将照片价格定位88888,图个喜庆,而且她还跟室友开玩笑说,谁买这张照片,不是疯就是傻。
没想到,还真有人买。
负责摄影展的学长告诉她,她的那张照片被人买了,一分钱没还。
那人只留下他的姓氏,没有全名,像是不想让人知道。
做好事不留名,雷锋啊。
盛思夏当时怎么也不相信,想要看看是哪个人傻钱多的有钱没处花。
学长为她抓拍到一张侧面。
那人一身西装,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正在低头点火。
那张侧脸辨识度不高,盛思夏只对那只猫头鹰造型的打火机印象深刻。
是他吗?
盛思夏从微信里找出许久不曾联系的学长,发去一条消息:学长,有件事想问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我是资本家,不是冤大头,也不是人傻钱多的公子哥……那什么,姚秘书,去帮我把夏夏的照片买下来!
88888,PAPAPAPAPA!
打脸的滋味,好受吗?
第45章
母亲要提前两小时去机场, 盛思夏用叫车软件叫了辆车,虽然母亲说不用送,她还是坚持跟着一起去。
雨已经停了, 天空缓缓放晴,像是一种不期然的幸运。
机场或者车站, 每天都在上演着离别和重逢,在几天前, 盛思夏曾在这里接到母亲, 现在,也要在这里和她告别。
她情绪有些低落,帮盛宛文拖着行李箱, 一路送到安检口。
“好了, 回去吧, 该吃晚饭了。”盛宛文从女儿手里接过行李箱, 又推了推眼镜。
想把女儿看得更清楚些。
每次再见, 盛思夏总是大变样,从娇憨稚气的奶娃娃,变成现在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下次再见到, 也许她手边就要挽着另一个人了。
这些年,不是没有遗憾过,但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没有退路。
只希望女儿选的是对的。
盛思夏点一点头,小声说着, “嗯,这就走。”
她伸手,为母亲整了整衣领,解开丝巾,重新帮她系好。
盛宛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交给盛思夏。
“这是什么?”
她打开来,是一张酒店客房里的便签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写着一串号码,还有一个人的名字。
她匆匆掠了一眼,没细看,将纸捏在手心。
盛宛文说,“是他的姓名和电话。”
“给我这个干嘛?”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给你一个选择,”盛宛文暗暗叹口气,“想要去见他,或者想要扔掉,都随你。”
说完,母亲没有停留,拖着行李箱走进安检口。
那张纸条,被盛思夏捏成一个团,她走出机场的过程中,途径好几个垃圾桶,却不知为何,下不了决心就这么扔掉。
回到家,盛思夏把纸团扔进书桌上的笔筒里,既然扔不了,那么就眼不见为净吧。
直到吃完晚饭后,学长才回消息过来。
他说:抱歉抱歉,刚从实验室出来,你找我什么事?
盛思夏坐到沙发上,双腿盘着回消息:我大四那次参加的新视觉摄影展,你还记得买走我照片的那个人姓什么吗?
过了五分钟,学长才回:???问这干什么,我哪记得?
盛思夏:最近缺钱花,打算拍几张卖给那个人傻钱多的,看他要不要。
明显是在开玩笑,学长并不当真。
他配合盛思夏打打着哈哈:行啊,我帮你问,你卖出去了记得分我两成,苟富贵,勿相忘。
盛思夏:我现在没时间听什么浪漫爱情故事我现在只想搞钱.JPG
学长还是那个学长,不到十分钟,就给她交来答卷。
姓姚。
果然啊。
盛思夏一点也不意外。
她马上联想到,那天和蒋乐桐在Hola lounge酒吧见面,蒋乐桐跟她提到的,傅亦琛当年曾经花重金拍下一个女人的照片,挂在他曼哈顿一间公寓的墙上。
谣言果然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88888,也能算是重金吗?必须不算。
盛思夏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她是不是该多写个8上去,或者两个8,相信傅亦琛也会卖她这个面子。
云城接下来几天都在下雨。
淅淅沥沥的,满城都汹涌着潮气,几天都不见太阳,流感横行,路人都戴着口罩出门,一眼望去,面色同天气一样阴沉。
这几天,除了上班,盛思夏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写论文,还有一周就是deadline,她必须在这之前,将初稿交给导师。
很有默契地,在这几天,傅亦琛也没有过多的联系她。
盛思夏把他的行为理解成,冲动过后,需要点时间缓缓。
也有可能,是到教堂忏悔去了。
这天盛思夏跟着刘思明出去采访,下午结束得早,刘思明大发慈悲,让她提前下班。
谢天谢地,回到家,才三点钟。
打开电脑,继续论文大业,盛思夏这几天都学乖,做事的时候,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枕头下面,或者客厅沙发上,总之,要是她不能伸手就拿到的地方。
这样她才能保持专注,效率极高,她一直写到天黑下来,肚子开始饿了,才停下来。
左右扭动脖子,揉了揉久坐之后酸痛的肩颈和腰,她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然后从枕头下把手机抽出来。
有一通未接来电。
她平躺在沙发上,回拨过去。
房间里很安静,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音,耳边的等待音缓慢地一声声响起,她数着,在第五声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
“这么久才接,是在忏悔吗?”盛思夏不禁露出笑容。
傅亦琛:“已经忏悔过了。”
“下次还敢犯吗?”她问。
他笑了笑,说:“要到下一次才知道。”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耳边只有他的声音,好像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过来找我。”她声音压得很低,却有些强势。
果然是近墨者黑,和傅亦琛一起待久了,也不知不觉学会了他的语气。
傅亦琛:“现在?”
“现在不行?”她看一眼手机,才七点左右,只是因为冬天天黑得早,气氛又阴沉,才显得好像很晚。
“也不是不行……”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盛思夏反应过来,问:“有饭局?”
“在一个客户家里,”傅亦琛说,“你先吃饭,我尽快过来。”
盛思夏笑了笑,她说:“不用急,你慢慢吃。”
他也笑了,声音低低的,“真要我慢慢吃?”
“嗯,越慢越好。”
傅亦琛顿了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会儿才说,“好,我会很慢的。”
他应该是喝了酒,尾音比平时拖长,语气有些说不出的暧昧,每个字都是意味深长。
盛思夏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突然有些热。
挂上电话,盛思夏翻身,用被子裹住自己,半只脚在床边晃着,就这么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电话震动,惊醒后,才发现电话就捏在手里。
是傅亦琛。
“喂?”她语气含糊。
“睡着了?”
她“嗯”了一声,闭着眼睛,浑身都没力气,一点都不想起来。
“我在门口,帮我开下门。”
盛思夏勉强睁开眼,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都九点多了。
叫他不着急,居然真的不着急,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她轻哼一声,“不想开门,你走吧。”
傅亦琛吸了口气,语气重了几分,“盛思夏——”
她有些好笑,故意不轻不重地惹他,“这么凶干嘛,你不是知道密码吗,自己进来啊。”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
她的房门开着,清楚地听见大门打开时发出的电子提示音。
傅亦琛将手里提着的打包盒放进厨房里,在客厅里扫一圈,没看见人,于是往她的卧室里走。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没拉,外面的灯光照进来,影影绰绰,两只搁在床沿的小脚白皙到刺目。
他走到床边,看着将自己裹成球的盛思夏,脑袋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栗色的卷曲长发。
“起来吧,给你带了吃的。”
盛思夏声音闷闷的,从被子下面传出来,“不想吃。”
“晚上没吃饭,一点都不饿?”他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刚才不就是因为没吃饭,才给我打电话?”傅亦琛嘴边噙着笑,“我看过了,家里没有外卖盒,也没有食物味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懒得出去吃。”
说得好像很了解她一样。
盛思夏将脑袋埋得更深,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还不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