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你的儿子吗?”邵瑜问道,这人在几人当中,算是造孽较少的一个,因而能拉一个是一个。
“想!”满脸胡子的劫匪说道。
邵瑜点了点头,接着指了指地面,这些天虽给了他们种子,又喂他们吃了毒药,但是这五个人一直都在磨洋工,因而到如今还有不少种子露在地面上。
满脸胡子立马跪了下来,用手开始挖地,企图将种子埋葬进去,其他人想要劝一劝,但全都被他推开了。
“尖嘴猴腮的那个,你父母如今还在四处寻你,他们知道你现在深陷匪窝吗?”邵瑜又说道。
其他三人一致看向另一人,那个尖嘴猴腮的诨名瘦猴,在五人中年纪最小,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听到邵瑜这么说立马愣住了,三年前他家乡糟了水患,父母将最后一块浮板给了他,他辗转逃难来到了陵省地界,而后阴差阳错入了土匪窝,当年水患何其严重,因而他从未想过父母还能活下来,如今乍然听得父母的消息,他心下酸涩,恨不得此时就是爬也要爬回家乡。
“嘴巴大的那个,你……”
“耳垂长的那个……”
“鼻子大的那个……”
邵瑜一个一个的点过去,这些原本是亡命之徒的劫匪,原来个个身上都还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软肋,原本心中无所顾忌,此时有了牵挂,一改之前的颓唐之气,此时表现得都十分积极。
这让跟随而来躲在暗处的楚荀目瞪口呆,他见邵瑜这般轻易就收服了五个劫匪,想要招揽的心更盛了。
邵瑜看了一眼一旁楚荀藏身的那棵大树,心下却摇了摇头,楚荀此人虽然山上没什么血腥气,显然也未曾做过什么坏事,但这般尾行他人,鬼祟行事,如此小家子气,显然没有半点王者风范。
这样的人,哪怕一时得势,也无法长久,显然不是一个可辅佐的明主,邵瑜又想到之前在他身上看到的那丝王者之气,想来应该与他无关,而是跟他亲近之人有关。
邵瑜回了道观,花影已经做好了晚饭。
“师父,您去看了那五个药奴了?您在路上可有见到楚公子?”花影问道。
邵瑜见少女脸色微红,提起楚荀时神色间也带着几分羞赧,他也是过来人,立马懂了这份少女情思,当即冷哼一声,说道:“他忙着跟踪为师呢,你哪里找得到他。”
花影闻言,神色有些怔愣,心下原本有的些许好感,顿时烟消云散,楚荀年轻英俊又温文尔雅,她常年隐居山中,起了少女之思也是常事,只是楚荀再好,在她心中也敌不过养育她多年的师父。
“不管他了,先吃饭吧。”邵瑜说道。
花影刚摆好饭菜,楚荀就回来了,笑着朝两人说道:“山中晚霞甚美,在下看得一时入迷,险些误了晚膳,该打,该打。”
花影看了楚荀一眼,此时心中又默默给他加了一条罪名:呸,撒谎精。
邵瑜懒得搭理他,花影便不情不愿的又去拿了一副碗筷递给楚荀。
山中清苦,晚饭也就是一碗粗粮,外加一盘青菜,楚荀先前在劫匪窝里受尽苦楚,因而吃的时候神色自如,甚至还夸了两句小菜新鲜。
楚荀以为自己这番表现算是加分项,谁知道面前这对师徒,邵瑜照旧不怎么搭理他,而花影原先有几分热情,此时神情中竟流露出对自己的讨厌来。
楚荀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馅,他心中有争霸之念,因而迫切的想要招揽邵瑜,而至于如何招揽邵瑜,他将所有的希望放在花影身上,邵瑜只有花影这一个徒弟,师徒二人常年一同住在这山里,自然感情极深,若是能收服了花影,拿下邵瑜也不在话下。
只是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如今却失败了。
吃完晚饭后,邵瑜忽然开口说道:“五里庄的事情已了,再待在这山里也无用,过几日,我们下山。”
花影却有些疑惑,说道:“师父,药奴怎么办?药田如何处理?”
“药田倒时自有庄子上的人来帮忙,至于那几个药奴,带着一起便是。”邵瑜说道。
“不知道长欲去往何处?”楚荀在一旁开口问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善阳城。”
楚荀立马笑了,说道:“倒是巧了,在下也要回家一趟,正好与道长同路。”
邵瑜没说话,花影脸上却流露出不情愿来,她可不想跟这样的小人一路。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师徒二人在这观里待了多年,一时想要离观,也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
花影难得出门,整个人都十分兴奋,眼瞅着这个也想带,那个也想拎着,幸好被邵瑜给拦住了,否则她恐怕会将道观都半空。
等到出发的时候,每个药奴身上都背着厚重的包裹,因着邵瑜承诺帮他们寻亲的缘故,五个人被这般支使,脸上都没有半分不情愿的神色。
下山的道路依旧崎岖,邵瑜走两步,便回头看看花影,生怕她一步踏错,这般护犊子的模样,倒跟坚定了楚荀先前的想法,因而待花影更加殷勤起来。
若楚荀没有被邵瑜发现马脚,且一直保持着他世家公子的派头,待花影忽冷忽热,恐怕早就惹得少女芳心托付,他如今这般殷勤,反而惹得花影更加不喜,只觉得眼前这人内里藏奸,一个劲的想要疏远他了。
楚荀聪明反被聪明误,见自己这般努力都拿不下一个小道姑,反而憋了一股子劲,只是他越是努力,结果却将人推得越远。
邵瑜见了这走势,心下却满意得很,他自己是道士,却没有拘着花影不许嫁人的心思,只是楚荀并非良配,若是等两人情浓之后,他再来棒打鸳鸯,只怕到时候适得其反,他还白白当了恶人,如今这般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显然再好不过。
邵瑜的心思楚荀丝毫不知,他好不容易跟着道观一行人下了山,等到了山脚下,邵瑜师徒径直去五里庄牵了马,他就傻了眼。
楚荀虽然在贼匪窝里吃了些苦头,但依旧当惯了贵公子,要让他走到善阳城,五百多里路,恐怕他双腿都要走折,无奈,他只得从他贴身里衣里掏出一张银票来,买了一匹马。
但他刚买完马,就见邵瑜安排那五个药奴一人一匹马,那些药奴立马转变为一个马奴,赶着其他的马匹往庄子外跑。
五里庄穷困,养着这些马太过招眼,甚至也很容易惹得贼人惦记,因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卖掉马匹,换成充足的物资。
邵瑜虽说要去善阳城,但一路上却并不见半点急切之色,花影从来没骑过马,邵瑜也没想着拔苗助长,而是让她坐在马上,由五个药奴在一旁护着,赶着她的马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楚荀原本想接着教人骑马的由头亲近一番,但见到五个药奴一起悉心呵护的模样,花影一个小道姑愣是摆出了千金大小姐的架势,让楚荀完全无处下手。
花影这还是第一次离开五里庄范畴,除了骑马让她觉得兴奋,一路上无论看到什么新鲜的都好奇得不行,邵瑜偏偏也纵着她,放缓了脚程让她慢慢看。
许是因为见惯了善阳城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楚荀竟然不觉得花影的行为土包子,反而觉得少女似乎格外鲜活生动。
一行人走走停停行了一整日,等到天黑之事,终于抵达了一座县城:浮山县。
花影到底是姑娘家,邵瑜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给花影开了一个房间,又向小姑娘叮嘱了几句,自己却带着余下的人去了城郊的破庙借住。
楚荀为了讨好邵瑜,也没有投宿客栈,跟着他们一起住在破庙里。
破庙里一抬头就能看到天上星辰,一夜没下雨,但风却没少吹,邵瑜一整晚都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任凭狂风呼号,他却纹丝不动。
楚荀想要凑到邵瑜身边取暖,谁知他人一凑过去,邵瑜就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虽然没开口,但那神情就差直说:不要打扰老子修仙。
楚荀无法,只得往五个药奴那边凑,那些药奴先前就得了邵瑜的吩咐,知道邵瑜不待见这公子哥,他们本就是劫匪出身,也知道这公子哥曾是劫匪老大的准媳妇,见这人凑了过来,他们也不阻拦反而一脸匪气的打量着楚荀,这神色与那劫匪老大第一次见到楚荀时一般无二。
楚荀被他们盯得发毛,想着这些人可是劫匪,说不得跟劫匪老大是一个毛病,楚荀立马自己找了个角落缩了起来。
被冷风吹着冻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楚荀打着完全停不下来的喷嚏,心下满是后悔,邵瑜直接给他扎了两针,又喂他吃了两颗丸药,叮嘱了一句“多喝水”,便不再多管了。
邵瑜将其余人留在破庙里,自己牵了两匹马,先去县城里接了花影,接着便带着人去县里最热闹的一条街摆摊。
花影乖巧的跟在邵瑜身后,她第一回 跟着师父摆摊,没有觉得半分害羞,反而激动得很,就好像即将得到师父真传一样。
邵瑜想着原身的那种教育方式,长期将孩子拘在山里不是保护她,只有让她多见见世面,将来自己能够独当一面,日后无论她想做什么心里都有底气。
邵瑜摊子上干干净净,后头又拴着两匹马,若不是他和花影都穿着一身道袍,只怕旁人都不知道他二人是干什么的。
“居士留步。”邵瑜忽然开口说道。
因着连年征兵的缘故,哪怕是县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也没有多少人,因而邵瑜一开口,那路人立马停了下来。
“居士可要诊脉?”邵瑜问道。
那路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锦衣,腰间挂着一枚玉佩,一眼看上去便知非富即贵,闻言扭过头来,有些奇怪的看向邵瑜,问道:“你要给我诊脉?我没病啊。”
许是因为年少的缘故,被道人拉住,无缘无故要诊脉,那人也没有半点不爽,反而再看到花影的时候,眼前一亮,伸出手来让邵瑜诊治。
邵瑜见他这般不设防,虽然盯着花影,但眼神里却没有多少邪念,心下倒没有几分不喜。
“你近日是不是每日晨起,便觉得此处疼痛?”邵瑜问道。
少年原本有些吊儿郎当的神色,此时立马郑重了起来,颇有些奇异的看向邵瑜,问道:“道长如何知晓的?”
邵瑜笑了笑,接着说道:“近日想必睡多梦多,梦中颇多荒唐之事。”
碍于花影在场,有些话邵瑜不方便直说,那少年此时却恨不得给邵瑜跪了,他这段时间夜夜梦里当新郎,一开始他还享受其中,等到这种梦做得多了,对于他的身体却变成了一种负累。
邵瑜随手给少年扎了几针,接着便报了个极简单的药方给这少年。
少年见邵瑜嘱咐完药量,似乎也没有收钱的意思,立马问道:“道长,这诊金?”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方外之人,随手诊治怎么能收钱呢。”
少年立马赞叹邵瑜高风亮节,并问道可有什么他能帮忙之事。
邵瑜指了指身后的两匹马,开口道:“贫道受人所托,要将这两匹马卖掉,只是方外之人,委实不通商贾之事。”
少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立马开口要买邵瑜的马,邵瑜也没有要高价,而是将两匹马按市价卖给了少年。
少年背着药方快速去药房抓了药,早将跟朋友有约的事情忘掉了,牵着马就往家里走,半路上却遇到了自己的小伙伴。
“好你个钱丰,又放我们鸽子呢!”他的小伙伴骂道。
钱丰这才想起来,他们今日可是约好了要去偷窥赵寡妇的,钱丰立马一个劲的道歉,只是此时过了时间,再想偷窥人却走了。
“你说,你做什么去了!”小伙伴不高兴的问道。
钱丰被他逼问再三,不得已才说出了邵瑜诊脉的事情,钱丰是火气太过,而他的小伙伴却正相反了,小小年纪,周围的小伙伴全都有了各自的变化,偏偏他却一直不举,这也是为何他这般积极拉着人去看小寡妇偷情之事的原因,他家中管得严,想要借此试试能不能刺激一下某些部位,但偏偏钱丰爽约,导致他也错过了时间。
如今听了钱丰将邵瑜吹得天花乱坠,这个小伙伴心中立马起了心思,既然这道人这么厉害,说不得可以治一治他的症状,立即细细的打听了邵瑜的外貌。
钱丰想了想说道:“你也要找道长治病吗?只是不巧了,那位道长只是路过此地,我听他说,似乎一会就要离开了,你现在去追,兴许还来得及。”
小伙伴闻言,不惊反喜,心下立马觉得这给自己量身定做,一个精通医术的道长,又马上要离开,这样一来,自己也不用担心找邵瑜治病的事情会传扬出去。
这个小伙伴当即向钱丰借了一匹马,立马便追了出去。
邵瑜师徒二人回到破庙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两匹马,众人立马猜到马应该是被卖掉了,算算时间,距离邵瑜牵马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马匹不像别的东西,虽然价格摆在那里,但它的需求量也摆在那里,这小小的县城可没有多少人需要买马,也不知邵瑜是怎么将马匹忽悠出去的。
楚荀挨了两针又吃了丸药之后,先前病得昏昏沉沉的感觉好多了,只是他的身子依旧不太爽利,但旁人都要上路,他也不想拖所有人的后腿,只得强撑着身子跟着一起。
楚荀骑着马,似有意识一般往花影那边靠,他这般刻意,花影这才注意道这人的状况不对。
“少观主放心,观主已经给他喂了药,只是这人身子太弱了而已。”药奴瘦猴说道,看向楚荀的目光满是不屑,这娘娘腔,身子可真弱。
花影听闻邵瑜已经诊治过之后,立马放下心来,她心里的想法跟瘦猴差不多,丝毫不觉得是自家师父没治好,反而嫌弃楚荀身子太弱。
楚荀有苦说不出,一行人带着十来匹马沿着官道走了不到一刻钟,身后立马有人追了上来。
“道长留步。”钱丰的小伙伴高喊两声。
也亏得邵瑜一行人照顾还不太会骑马的花影,这才放慢了脚程,钱丰的小伙伴才能追上来。
邵瑜倒是认出了这人骑得这匹马,正是自己刚刚卖出去不久的那匹小黑马。
“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钱丰的小伙伴叫李勤,穿着一身衣服在这个小县城也能说得上是富贵。
邵瑜从善如流的下了马,见了李勤的面色,便大概明白了对方的问题所在。
“你这毛病,和你的朋友倒是有些不同,似乎还是反着来的。”
听了邵瑜只是一个照面,还没有诊脉就这样说,李勤立马眼前一亮,赞道:“道长真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