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还有人在叫“小周总你不能跑”,周海楼一概置之不理。
他没有走出会议室,反而是有人走进了这间会议室。
不是华秘书,而是另一个等待了很久的年轻男人。
他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对着会议室的股东们轻轻鞠躬,看起来稳重又从容。
“上午好,”男人轻快地说,“在座的老总们之前可能有见过我的,鄙姓程,是云董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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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时候,云飞镜三人小队再次聚齐。
菜还没有传上来,今天的新题型也很无聊,林桓举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念着网页推送的新闻标题,突然被一则新闻吸引了视线。
“周氏资金链……对了,我都快忘了。说起来,你那边怎么样了?”林桓下巴扬了扬,示意云飞镜。
“我没有太关心。”云飞镜耸了耸肩,“不过上周的时候,舅舅们给了我一沓各种类型的文件和附属文件好让我签。”
“那沓文件里,有很多个周海楼的签名。”
说到这里,云飞镜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的表现真是很难让人意识到……直到看到文件我才想起来,原来他都成年了啊。”
第103章 事发紧
店家在柜台摇铃念号, 打断了他们关于周氏的讨论,三人小分队的眼神互相飘移几下,最终派出罗泓取餐。
他们今天点了一堆汉堡薯条鸡块可乐,反正都是不健康食品。罗泓还特意额外拿了两个餐盘, 这样三人正好够分。
“林桓, 你脸色有点白, 是不是感冒了?”云飞镜可以发誓, 这当真是她无意间随口一说,“今晚回家冲包板蓝根吧,包治百病。”
“即使以药物的审美标准来看, 板蓝根这种东西也不在我觅食范围之内。”林桓懒洋洋地窝在椅背里, 正挑剔地用一根牙签卷出汉堡里的生菜叶子。
由于紧邻着两所中学的缘故, 附近的商家的生意首选, 就是小吃和文具, 在学校附近, 这两样生意都做得非常红火。
学校对面的街道上开满各种快餐店、文具店和饰品店, 这些小店通常面积不大, 但多半物美价廉,可以说非常符合学生日常花销的定位了。
然而林桓的“事儿妈”程度岂是一般学生能比的。
就拿现在他们落座的这个汉堡店来说, 香辣鸡腿堡他不吃里面夹着的生菜, 奥尔良对翅他不吃任何鸡皮, 蛋挞只吃最上面那层甜膜, 至于薯条……
“草本生块茎类的食物非得用油炸手法烹饪的话,我只愿意接受炸地瓜条。”林桓阴郁地说。
云飞镜打心眼里怀疑,林桓大约是喝仙气儿才能长这么大的。
她刚想调侃林桓, 照他这个吃法准会营养不良,就注意到对方的脸色似乎比平时要白上几分。
然而听了她的提醒, 林桓却很是不以为意。他不但不承云飞镜的情,还亲身上阵来笑话她。
“我可不止一张脸白。”林桓把手腕炫耀般地在云飞镜眼前一晃,“我是哪儿都白,喏?”
他的胳膊看上去比云飞镜的脸都白上一个色号。
但云飞镜并不为此感觉羡慕,一来是因为她一直不太在乎外表上的硬件条件,二来则是……
林桓的白皙,已经超出正常意义上的冷白,几乎算是某种病理性的苍白。从见面的第一眼起,云飞镜对林桓的印象,就是这个男孩白得惊人。
不过,云飞镜对林桓的挑衅不加理会,却不代表林桓就此偃旗息鼓。
“我不会营养不良的。”林桓微笑着说,“你看,我比你足足高上一头……小、冬、瓜。”
云飞镜:“……”
听到这话,她的眉毛不由轻轻一跳。
她之前一直非常贫穷,发育期吃得不算太好,营养始终供给不上,导致她身高一直停留在一米六的基准线下。
还是在回到云家之后,她才努力拔高到了一米六一。
平时她和林桓、罗泓两人共同行动,三人并排走路时,她日常被两个将近一米八的高个男生夹在中间,看上去简直像是个移动的“凹”字,宛如校园里的一场小型行为艺术。
曾经有同学评价过:“云飞镜,我每次看到你和他们两个出现在一起,总会想起夹心热狗——就是无良商家缺馅少料的那种。”
扎心了,老铁。
如今听到林桓直指命门,云飞镜简直想打人。
但还不等她还击回去,罗泓就对着她非常真诚地笑了起来,他轻声安慰道:“高也没什么用,你看我长得高,可篮球照样打得菜啊。”
林桓的脸色瞬间转绿。
罗泓打篮球才不菜呢,因为打篮球陆续发病好几次的人是他林桓。
这是个什么指桑骂槐、釜底抽薪的致命战术,简直瞬间浇熄林桓所有斗志。
林桓恨恨地把剩下半个汉堡团进包装纸里,宣告自己已经完全饱了——其中一半是给气的,一半是被人给喂的。
云飞镜没听懂他的意思:“以你的挑食程度,谁这么自告奋勇,自找麻烦地要去喂你啊?”
林桓似笑非笑地看了罗泓一眼,重复道:“可不是吗,谁这么自找麻烦?”
而且还精准地选择了狗粮来喂,难道这俩人不知道他挑食吗。
说完这句话,林桓便仰起头,一马当先地走出了快餐店。从他骄傲的姿态上,完全看不出他刚刚在嘴炮之战中不幸落败。
但与他从容姿态相反的是,在白色短袖的背后,赫然印着三道明晃晃的黄色横痕,简直像是把哥伦比亚共和国的国旗给背在了背后。
云飞镜看了一眼他的后背,又看了一眼快餐店的椅子,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家汉堡店用的是那种木拼的高背椅,特别容易吸油。普通学生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可能也会不自觉的蹭上一点,但校服夏装本来就是淡黄色的,也不容易看出来。
然而,只有林桓,在不爱穿校服的学生里,他是格外喜欢往凳子里窝的那种人;在喜欢往凳子里窝的学生里,他还是特别不爱穿校服的那种人。
以林桓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装逼的时候居然在衣着上掉了这么大的链子,估计能恼羞成怒到把快餐店的椅子都给吃下去。
云飞镜在心里暗笑一声,刚想追上去提醒他,就被身旁的罗泓拍了拍肩。
她才一抬头,就见罗泓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悄声道:“我们不告诉他。”
“!!!”
云飞镜非常意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你怎么也会开玩笑”好,还是说“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会挖组织墙角”好。
罗泓却在她呆住的时间里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表情生动到近乎顽皮。
他一向沉稳豁达,如今带头恶作剧起来,身上便充满了鲜活的少年气。
云飞镜也不知怎地,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她晕晕乎乎地跟着罗泓,越过故意摆谱的林桓,过马路回了一中。
马路走到一半的时候,罗泓还和她交换了一次左右方位。
这样的小动作之前已经发生过太多回,云飞镜都有点习惯了。然而直到这时,她用一种崭新的视角重新注视罗泓,才发现这个举动里不同寻常的贴心。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云飞镜仰起脸来望着罗泓发呆,不自觉地眯了一下眼睛。在缩小的视野里,她只看见罗泓停顿了一下,然后便跨前一步,调整了自己的位置。
云飞镜被晒得发烫的发顶蓦然一凉。
身边的少年像是挺拔的白杨树一样,影子投下了让人心头一清的凉爽。
鬼使神差地,云飞镜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长得矮好像也不是特别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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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镜本来以为,昨天自己和罗泓联起手来恶作剧了一回,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一早,手机准会被林桓喋喋不休的怒气给轰炸一通。
谁知道时间都快接近中午饭点,云飞镜已经在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了一个物理实验的操作,三人的小群里还依旧没有动静。
难道是林桓的脾气突然就变好了?云飞镜不可思议地琢磨着。
这个想法不太可能,还是他睡过头了选择逃课更容易被人接受一点。
她伸了个懒腰,主动给身旁隔壁班的女同学辅导实操部分。
然而步骤才进行到一半,她手里的实验器材还没放下,肩膀就被罗泓急促地拍了两下。
“罗泓……怎么了?”云飞镜迟疑着问,“你怎么这个表情?”
罗泓脸色非常严肃,他紧皱着眉头,冲着云飞镜使了一个眼色。
云飞镜顿时心领神会,悄悄找了个空子溜出实验室,和罗泓一起凑到角落里说话。
罗泓从不故意吊人胃口,特别是在关键时刻。他甫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刚才三中操场停了一辆救护车,现在已经开走了。”
云飞镜瞬间意会到罗泓的意思,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林桓?”
“不能确定。”罗泓虽然这么说着,然而眉头却深深紧锁,“我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一道题,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回我。”
他们都知道,林桓是那种最不守规矩的性格,他极其讨厌重复劳作。
假如一道题他看一眼就会了,那他多半就会用这段时间玩玩手机,画画素描,反正是不会老实听课。
“……”云飞镜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他昨天脸色就有点发白……”
“别慌。”罗泓轻声安慰她,“我这就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如果真是他,现在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我们不要过去添乱,但如果他需要,我们都能帮忙。”
“好。”云飞镜想了想,“我给我舅舅的秘书打个电话。”
罗泓点点头,他放开云飞镜,盯着她看了两秒,直到从神色上确认云飞镜已经镇定下来,这才大步流星地下了楼。
云飞镜先后打了几个电话出去,联系了舅舅身边的孟秘书,又叫了舅舅安排给她的程秘书,还有家里的司机。
她对医疗系统非常陌生,但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如果被救护车紧急拉走的人真是林桓,那至少她能帮上他。
就像林桓和罗泓当初帮助她一样。
午饭铃快响起的时候,罗泓带着消息匆匆赶回。
“坏消息,是林桓发病了。”他言简意赅地说,“120按就近原则分配了车,所以他现在应该在省一院。好消息是,三中校医今天正好在学校,他没错过急救的黄金四分钟时间。”
刚才他直接翻栅栏进了三中。
现在是暑假期间,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放了假,只有少部分和他们一样、准备参加竞赛的同学才留校补课。
林桓被120拉走的事显然是个大新闻,已经在同学之间传开了。罗泓才找了一个不认识的学生,就从对方嘴里问出了林桓的名字。他想知道林桓现在被送到哪个医院急救,所以直接找上了三中的老师。
老师也正心烦意乱,顺口回答了一句就想把他打发走,结果定睛一看,发现罗泓居然是隔壁一中的学生,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怎么进来的?”
现在正是最糟心的当口,那个老师也没有力气训斥学生了,只想着快点把这个潜入我校的隔壁学生给押送回去。
罗泓礼貌地婉拒了他的提议,随即按照原路线自行返回。
知道在哪个医院就好办了。
云飞镜毫不迟疑地说:“我刚才跟今天的值班老师请过假了,你的假也替你请了。我家司机还有……”她翻出手机看了一眼,“五分钟时间到校门口。”
“我们直接去省一院吧。”
第104章 相信他
司机直接从学校开到医院, 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云飞镜一路心急如焚。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是程秘书给云飞镜发来了一张图片。
她点开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林桓早期病历的部分照片。
“先天性心脏病……”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并不为此感到意外。林桓有心脏病的事, 他们早就知道, 林桓自己也不讳提及。
但是接下来的字眼对她而言就有些陌生:“肺动脉高压……?”
不知道什么时候, 罗泓已经挪到云飞镜的旁边。他和她一同埋头去看那张图片,早在看清上面字迹的同时,浓黑的眉头便已无声地拧在了一起。
“你再问问程秘书, 是原发性还是继发性?”
云飞镜用僵冷的指尖打字, 连续三次都摁错了字母。她默不作声地先把消息发了出去, 然后才问罗泓:“原发性和继发性有什么区别?”
“继发性至少能查出病因, 多半是其他疾病的并发症。”罗泓面沉如水, “原发性的话, 很可能医生都不知道病因在哪里。”
病情如果能够理出头绪, 就算患者身体再虚弱, 也至少有治愈的可能;然而要是不知道病情来源于何处,那又要人怎么才能医治?
云飞镜和罗泓四目相对, 从男孩的眼睛中看出了些许不妙的意味。
她轻声问:“不太好?”
罗泓低声答:“很不好。”
接下来的一段路, 两人满腹心事, 密闭的车厢之中, 一时竟然死寂无声。
罗泓没告诉云飞镜,先天性心脏病和肺动脉高压结合起来时,几乎就意味着无法治疗。
肺动脉高压另有一个别名, 那就是“心血管病的癌症”。
换而言之,这是绝症。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 云飞镜喃喃自语:“你知道吗,我曾经照顾我妈妈,看着她是怎么憔悴下去,病体支离,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