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白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经直接在衣帽间换了衣服。
时柠看着他系着领带从里面里面走出来,一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尾也不扫她一眼,便知道自己这药是白吃了。
只是这情况对她而言到底影响不大,她不想将两个人之间的状态搞得太过尴尬,因此很快站起身来,“四哥等我换了衣服,一起去公司吧。”
两家公司本就挨着,夫妻二人同住却分开出行,未免太过古怪与刻意。
沈元白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不用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时柠一面微笑着回答,一面走进了衣帽间。
很快她就换了衣服从衣帽间走出来,沈元白已经不在房间,她下了楼,司机正好将车子驶出来。
沈元白已经坐进了车子里,司机下车来为时柠打开车门,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时柠一眼。
时柠粉面含春,眸光盈盈,透着一股分外动人的美。
司机未曾见过时柠这个模样,却也不敢多看,待时柠上车之后便匆匆关上车门,迅速回到了驾驶室。
车子一路行驶着,车内的氛围却有些诡异,司机忍不住又从后视镜里看了时柠一眼,随后又看了沈元白一眼。
很奇怪,因为两个人的状态实在是太不搭了——
时柠的气色实在是太好,有点像沉浸在恋爱中的女人被情爱滋润之后美到极致的模样;可是沈元白凝住的眼波内,却几乎都是寒霜。
这两人从一个屋子里走出来,却是这样截然相反的状态,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车子很快到了公司附近沈元白常去的一家全天候餐厅,司机将车停下来,连忙下车打开了车门。
时柠知道沈元白是经常在这里吃早餐的,只是今天的情形,他们俩不太适合一起吃早餐。于是时柠很快也下了车,看着沈元白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想走一走,就不陪你吃早餐了。反正也没多远了,我步行去公司。”
沈元白乌沉沉的眸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时柠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便走了。
沈元白走到餐厅门口,到底还是又转头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踩着高跟鞋走在行人道上,娉婷袅袅的背影,哪里有半分面对着他时候的僵硬?也是,她也有不僵硬的时候,可是不僵硬的时候就如同飘在空中的云,不过是水汽凝成,虚无而缥缈。
沈元白没有走进餐厅,而是站在门口抽了支烟。
餐厅经理走出来问候他的时候,他忽然就捻灭了手中的烟头,坐回了车里。
司机一怔,“陆先生不在这里吃早餐?”
“回家。”
司机又是一怔,回过神来才连忙启动车子,掉头往别墅的方向驶去。
回到别墅,沈元白径直上了楼,回到卧室,走到时柠的梳妆台前,打开了左手边的抽屉。
抽屉的角落位置,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安安静静地躺着,里面几颗粉色的药丸,跟其他瓶瓶罐罐格外不和谐。
他隔着瓶子盯着那几颗药丸看了片刻,忽然一抬手将瓶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时柠休了几天假回到公司,公司刚刚结束一个大项目,正是放松的时候,因此她也没有多少事情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文件。
到了下午依旧没什么事做,时柠忙完手头上的工作便走进了石碧琪的办公室。
虽然发生了上次卓建明的事,但时柠和石碧琪之间并没有因此产生太大的隔阂,工作照做,闲话也照谈。
“如果没什么事做,我想提前走,行吗?”时柠开门见山地问。
石碧琪抬头看了她几眼,才说:“怎么?休息了这么几天还没养够?今天午餐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在议论你,说你养了几天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怎么这么快就蔫了?”
时柠只想笑。上午有那药的效力撑着她,自然是容光焕发的,这会儿药的效力已经完全褪去,她的神经兴奋了一个上午,这会儿不蔫才怪。
石碧琪也不过随口一说,时柠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也乐于卖她这个面子,很快便批准了时柠早退。
时柠提前两个小时离开公司,却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陆家老宅。
这个时间陆家老宅很安静,原本就没有多少人的家里每个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陆老爷子是在家里休息的。
时柠跟家里阿姨打过招呼,知道老爷子刚刚午睡起来,便直接上楼,来到了老爷子的房门外,敲门之后缓步而入。
老爷子正坐在躺椅里听着戏曲看着报纸,看见时柠他也没有放下手头上的事,只是声沉沉地问了一句:“有事?”
时柠缓缓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安心等到老爷子看完一则消息,她才开了口:“爷爷,我有事情想要问您。”
陆老爷子放下报纸,喝了一口茶之后,眉头依旧紧拧着,“说吧。”
时柠这才缓缓道:“如果……我现在就跟他解除婚姻关系,爷爷还会继续履行那份赠与合约吗?”
老爷子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又看向她,“你想离婚?”
时柠点了点头。
陆老爷子靠坐回躺椅里,因上了年纪而浑浊的眼睛落在时柠脸上,盯着她看了很久之后才开口:“当初我问你嫁进黎家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想要一块地。虽然胃口并不小,可我并不相信这是你的最终目的。”
时柠安静地笑了笑,随后才开口:“爷爷,我真的……并无他想。”
“人心难测,没理由因为你一句话我就相信。”陆老爷子说,“不过无论你有没有其他目的都好,我堂堂陆家还不至于被你一个小女人算计了去。你既然想要那块地,我也已经答应了你,甚至你没有保住孩子,我也没有收回承诺。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条件?”
时柠顿了片刻,微微勾起唇角,“我以为,像我这样的孙媳妇,能越早脱离陆家爷爷会越高兴。”
“你很有自知之明。”陆老爷子说,“可是结婚不到半年就离婚,我并不希望这样荒唐可笑的事情发生在陆家子孙身上。”
所以,一年之期是底线。
时柠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片刻之后,她才开口回答道:“我知道了,爷爷。”
她起身准备离开,陆老爷子的声音却忽然又从身后传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哄得天擎开心,大有可能一辈子留在陆家,得到的可比你现在所求要多得多。”
时柠的手握在门把手上,闻言安静了片刻,才低声一笑,回答道:“人这一辈子不该太贪心,自己是什么样的命就拿什么样的东西。得到太多的话,只怕无福消受。”
陆老爷子听了,盯着时柠的背影,许久不再说话。
时柠这才又说了一句:“不打扰爷爷休息,我先走了。”
她拉开门走出去,身上仿佛更加无力,缓缓在走廊里走了好一会儿,才下了楼。
家里阿姨见她脸色不太好,身体也是虚弱无力的样子,连忙开口:“少夫人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冲杯桂圆红枣茶吧。”
时柠倒确实是有点走不动了,因此在沙发里坐了下来,回道:“谢谢阿姨。”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谁知道眼皮却渐渐沉重起来,还没等到阿姨端出红枣茶,她就已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时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却知道自己睡得并不安稳,因为耳畔似乎总听到细碎的说话声,不一会儿,又好像有人将什么东西搭在了她的身上。
身体仿佛突然就温暖了起来,可是时柠纵使疲惫,脑子里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一再地在大脑里告诫自己赶紧醒过来。
最终,意念似乎战胜了身体,她猛地睁开眼睛来,却蓦地对上面前一汪秋水般的美眸。
第82章 我真的应该好好对你
思唯坐在她身旁的沙发里,原本正盯着时柠的脸发怔,却没有想到时柠突然睁开眼睛来,她蓦地呆了呆,仍旧是发怔地盯着时柠。
时柠也没有想到会看见她,怔忡片刻之后,她拥着自己身上的薄毯坐起身来。
天色依旧明亮,她看了看时间,自己应该只睡了半个小时不到。
“浅浅。”思唯回过神来,目光变得有些忐忑起来,低低地喊她。
时柠神情却只是淡淡的,拨了拨头发,声音淡淡地开口:“思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浅浅。”思唯一听到她的语气就难过起来,见到她的模样又实在是担心,“浅浅,你脸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时柠很平静地回答了一声,随后道,“只是有点疲倦,所以小睡了一会儿。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时柠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谁知道刚刚转身,思唯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
“浅浅……”
她在身后声音很低地喊她,可是喊完之后又久久地不说话,时柠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我真的有事。再见。”
思唯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其实在此前,哪怕她一直误会时柠,对时柠冷言冷语,时柠对她仍旧是温柔含笑的。
可是那次的商会晚宴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思唯还记得自己那天晚上跟时柠说了什么话,她问她,时柠,你要不要脸?
虽然她心里知道自己是想要时柠跟四哥好好的,可是冲口而出的话到底是太过伤人……
时柠给过她机会,可是那天之后,时柠就像是彻底死心了一般,对她的态度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思唯不敢怪她,她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首先不相信她,背叛了两个人的友谊,怎么还可能有脸去怪责时柠?也正因为如此,她连求时柠原谅的话都说不出口。
可是她这次就是因为时柠回来的,有些话终究还是要说。
眼见着时柠走到门口,思唯终究还是冲上前去,又喊了她一声:“浅浅,我知道薄易祁出事了,你不要太难过……”
“我知道。”时柠没有回头,只是问答,“谢谢你关心。”
说完这句,时柠便又继续往外走去,思唯又往前两步,见她头也不回,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僵在原地片刻之后,忍不住蹲下来抱着膝盖低低地哭了起来。
时柠离开陆家,却并不想回别墅,只是坐在出租车里绕着城市的道路反复地兜圈,始终沉默无言。
当天下午,沈元白接到司萍从陆家老宅打来的电话,叫他晚上带时柠回家吃饭,因为思唯那丫头突然又飞回了国内。
然而傍晚时分,沈元白的车驶回陆家老宅时,下车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思唯原本有些发怔地坐在沙发里,听见声音,立刻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在看到沈元白独自走进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就跑了过去,“四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浅浅呢?”
“不知道。”沈元白脱下西装外套递给阿姨,“找不到人。”
“她是你老婆啊,你怎么能连你老婆的行踪都不知道呢?”思唯忍不住质问道。
沈元白看她一眼,径直走到了沙发旁坐下。
思唯转身跟着他走过去坐下,却仍旧一直缠着他,“你给她打电话,你再给她打电话啊!”
沈元白点燃一支烟,随手将自己的手机扔给了她。
思唯拿起手机,连忙翻到时柠的号码拨过去,谁知道电话却没有人接。
她不死心,又打了两次依旧是没人接,思唯脸色就微微变得凝重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吧?她为什么连你的电话都不接?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沈元白没有回答,思唯一把捉住他的袖子,“你是不是在跟时柠生气?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她呢?她心情肯定已经够不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跟她吵架?”
“这种时候?”沈元白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
“薄易祁死了!死在时柠妈妈留给她的屋子里!”思唯哄着眼眶说,“即便时柠已经不爱他了,她也不可能不难过,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出来啊?你真的疼她爱她的话,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跟她生气闹别扭!”
“你说得对。”沈元白淡淡回答道,“也许这恰恰能说明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思唯呆了呆,却几乎不敢去想沈元白所说的那个问题。
她安静了片刻,忽然又伸出手来拉住了沈元白,“不是的,四哥,我知道你肯定是真心对浅浅好的,是不是?你一定要好好疼她……浅浅她已经吃了这么多苦,你一定要好好疼她……”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将脸埋进沈元白的臂弯里又一次哭了出来。
沈元白被她拽着右手,便换了左手去拿过指间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却仍旧是沉默无言。
时柠坐在出租车里,在这个城市晃悠到八点钟才想起来吃饭,拿出手机一看,却看见了上面四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沈元白。
她一怔,只觉得以沈元白的性子不大可能给她打这么多个电话,难道是出了什么急事?
她这样想着,迅速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好一会儿沈元白才接起电话,淡淡“喂”了一声。
时柠听到他平静淡漠的声音,怔忡片刻之后才问:“四哥,对不起,我手机不小心调了静音,才看见你给我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沈元白说,“叫你回老宅吃饭而已。”
“哦。”时柠应了一声,“你回去了?那我马上过来。”
她几乎忘了时间,立刻就叫出租车司机将车子驶向陆家老宅。
等到她付掉巨额的车费在陆家老宅门口下车,却只见沈元白的车亮着车灯停在门外,仿佛正等待着什么。
时柠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九点了。
这个时间饭应该早就吃完了,她心头不免低笑了一声,笑自己的糊涂。
时柠走过去,司机立刻走过来帮她打开后座的车门,让她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