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个宫里,一个宫外,让她想做手脚都困难!
但明明,武惠妃可以用她浸淫宫闱大半生的火眼金睛发誓,这两个人之间,绝对不可能没私情!
“……不行,打草惊蛇也顾不得了,还是要出手试探一下。”武惠妃今天告假,没陪皇帝出去跑马,这时候她在自己的住处检点得失,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别人都不行,还是我亲自去!”武惠妃唰啦一声站了起来,她冲屋外喊道:“来人!备礼!我要去老君观那儿上香,顺便拜访万安公主!”
李馥刚和自己人开完第四次彩排总结小会,这时候还没脱下身上的戏服,她在那座无名道观里接到扣儿亲自传来的消息,说是武惠妃忽然上门,非要见她不可。现在八妹正在和她虚以逶迤,但是她就是不走,八妹快烦死了,于是就派人让李馥赶紧回去,把人打发走算了。
李馥看了看跑得气喘吁吁的扣儿,若有所思地问了几个问题。
第155章 开幕
武惠妃坐在李馥和八娘在温泉宫的住所, 老君观旁边的嘉树殿里。
她喝了一口送上来的茶水, 也觉得方才她放下身段, 和面前的宁亲公主虚与委蛇,花费的力气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八娘的宁亲公主是最近册封的,武惠妃对她所知不多,但是一想到她和李馥的亲近,以及实际上掺和互助会的就是她,她就忍不住在心里对这个拖延了自己半天, 还滴水不漏的公主啧了一声。
真是好口舌!
于是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若说,武惠妃一开始只是想试探看看,李馥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要在这里设计她和王训,这才滑不丢手,让自己捉不到行踪。
但是她过来和宁亲公主多说了两句之后,她才意识到, 李馥在骊山神出鬼没,鬼鬼祟祟恐怕和避开自己的谋划没关系, 她避人耳目到了这个份上, 绝对是有非同一般的图谋!
心中既然有了这个猜想, 她也就不必和面前一个并不起眼的公主好好说话了, 还不如趁着李馥不在,先对她的人下手算了!
是,她是顾忌着李馥来历不一般,不愿意使出直接对付她本人的手段,展露敌意也实属不智。但是若是她真有通天的能为, 那她又怎么需要忽然避人耳目起来?可见她还不能为所欲为,不管她眼下有什么谋划,一旦为人所知,尤其是为皇帝所知,那她也很难承受相应的后果!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小心试探,何不趁她还没有准备万全之际,迅速找到线索,打她个措手不及!?
若是李馥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坦白地告诉她,娘娘这您可就猜错了,我这一次准备的“大事”,如果准备周全,原本还真是要演给皇帝本人看的。也就是现在提前发动,那预计的观众也是高阿翁这样位高权重的近臣,不过娘娘您本人也不差,将就将就也够用了。
可惜武惠妃什么都不知道,她计较已定,便冷冷地看了方才当着她的面,和宁亲嘀嘀咕咕的一个眉目灵动的宫女一眼。
她放下喝空的瓷杯,对八娘说:“万安到底去哪了?我已经说过了,我昨天做的那个梦十分不祥,必须让万安来为我解惑。可若是连宁亲都找不到她,那难道万安是出了事?”
武惠妃柳眉一竖,一拍桌子,声音也陡然抬高了八度:“这可不是小事!你们不知道轻重吗?跟着她的人呢?这是不是方才你派去找她的人?”她指着传完话正在发呆的扣儿。
扣儿无辜地看了武惠妃一眼,武惠妃对这个宫女没有紧张感的回应十分愤怒,也不要你非瑟瑟发抖吧,但是这么散漫是怎么回事?正当本宫治不了你了?
武惠妃忍不住又拍了桌子,“来人!给我把门堵了!我要亲自问她!”
武惠妃带来的人轰然应诺,呼啦啦就出去把门给堵住了,而还有人凶神恶煞地要来押扣儿,八娘的人准备上前拦住,但是扣儿见势不妙,连忙给八娘甩了个眼神,八娘刚心领神会地阻止了自己人,便听见“扑通”一声,扣儿已经干脆利落地跪在了地上。
跪得爽脆还不算,扣儿还膝行几步来到武惠妃脚边,“嗷”的一声就开始抱着她的腿哭。
也好在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嘉树殿里一间不那么正式的小房间,所有坐具都是依照李馥和八娘的习惯,用了胡凳胡椅和沙发的形制,要不然扣儿还找不到大腿可抱呢……
宁亲公主皱起了眉头。
“娘娘啊,婢子有要事禀报啊娘娘!”扣儿干嚎。
宁亲公主的眼角开始狂跳,无他,就是扣儿的演技太不走心了,也就是仗着武惠妃看不到她的脸,挤眉弄眼地好似活猴,生怕自己看不懂她的暗示。
看到这辣眼睛的一幕,宁亲公主既想别过脸去,但又怕一会需要她对戏,一时之间愣在原地,露出极为纠结的表情。
不过武惠妃倒是误会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宁亲一眼,嘴角渐渐翘起,“哦,难道真是万安出了事?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要禀报我的?”
扣儿先是摇头否认了武惠妃的问题,“不是的娘娘,公主没有出事,公主她、她现在……哇!婢子不敢说呜呜呜,但是婢子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呜呜呜呜……”
忍不了了这浮夸的假哭!宁亲公主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在桌子上一拍,站起来指着扣儿的鼻子,面色铁青却只是喊了一声“住口”,像是想要破口大骂,但又碍于教养说不出口的样子。
武惠妃心头一喜,她并不觉得扣儿的演技浮夸——好吧,她也没机会见识正常的扣儿是什么样,但是她原本也不会轻易相信这名万安公主的旧人,自己不过才说要问问她,她就会这么不经吓,还会真的说出什么她感兴趣的东西来。
直到看见宁亲的脸色,她这才感到有些意外之喜。
难道自己的猜测有误,万安公主这次要搞的事太大,连身边的人都终于吓住了,想要弃暗投明?
既然如此,自己也该给她一个机会!
在八娘一声住口之后,扣儿只是瑟缩了一下,又抱着武惠妃的小腿往一旁挪了挪,她呜呜咽咽,似乎有无限内情。
跟着武惠妃过来的,都是当老了差事的人,谁不知道宫里知道得太多没有好下场的道理?眼看一次普通的拜访,情况忽然急转直下,可见这次拜访很可能是早有布置,而自己先前既然一无所知,那就是还不被娘娘真正信任……只要是想到这一点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希望一会能趁着清场的机会滚蛋。
但这里,又有一个正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人,牛贵儿!
按理说,他一向避免真正参与到武惠妃对付李馥的事情里来,但是武惠妃点名让他来,他也没办法推脱,而且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试探。
等到他看见扣儿,认出这就是那个捏着自己背叛过武惠妃一次的把柄的扣儿,万安观在大明宫里的代言人、万安公主编织她在宫里的势力网时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的时候,他顿时就不敢动弹了!
而武惠妃竟然还选了她问话!
他原本并不担心万安公主的人直接向武惠妃告密,都是对家了,惠妃娘娘不会相信的;但是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他能猜到,武惠妃现在怕是觉得,万安公主在骊山绝对有所图谋,而若是这个图谋不小的话,她身边的人忽然选择背叛她,就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越是天大的图谋,他牛贵儿越是不想掺和进去!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来之不易,不管是后宫第一人武惠妃,还是天人化生的万安公主,谁都别想让他失去这一切!
和其他人所料的一样,武惠妃看扣儿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让自己带来的人出去守着,而这时,她一向倚为心腹的牛贵儿牛总管,忽然一脸正气地挺身而出,他亲自将干嚎了半天的扣儿从武惠妃腿上扒拉了下来,又结结实实地拦在武惠妃和扣儿中间,一张脸上的表情十分大义凛然。
但是他嘴里却是义正言辞地说:“大胆宫婢,娘娘既然发话,就一定会听你把话说完,但是你也该知道规矩,不得冒犯娘娘玉体!”
他一边说,一边和扣儿对眼神,扣儿若有所思,演技也认真了几分。
牛贵儿见状,心中放下一些,又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嘴脸,回头和武惠妃耳语道:“娘娘容禀,那位的神通莫测,有些事不可不防,这人的坦白又来得突然……娘娘还是让小人留下,代替娘娘问话,若是他们有什么小手段,也只好冲着小人来!”
武惠妃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要对付的,可能是个诅咒专精的妖孽,于是她授意其他人出去,只留下牛贵儿和扣儿,才开始问话。
在打发闲杂人等的时候,宁亲公主还想一道留下来,但是武惠妃拿出后宫之主的威严,毫不留情地把她赶出去了。
武惠妃关起门来问话,宁亲公主就站在屋外,她和武惠妃的人大眼瞪小眼,时而能够听见屋里传来的一两声惊呼。
约莫一刻钟之后,武惠妃才推门而出,而紧跟在她身后的,就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扣儿,以及表情十分正直的牛贵儿。
“走,去老君观。”武惠妃对她的人吩咐,宁亲公主听见这话,面无表情地表示她也要去。
武惠妃没有阻拦,于是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直接开到了不远处的老君观里。
来到老君观之后,武惠妃将这里留守的人都打发走,直接走进了老君观的正殿。这时候道观的布局还没有一定之规,武惠妃来到正殿,便看见了一个丈许高的老君像。
老君像的细节看不清楚,武惠妃一面拈香供奉,一面觉得这里不愧是那个妖道也要小心图谋的地方,才刚进大殿,她就觉得心头一轻,就连鼻尖萦绕的香烟,都不似寻常烟熏火燎得可厌,而是给人一种清静无为的感觉。
上完香之后,武惠妃觉得自己平静了很多,连方才听到的那个秘密,都不是那么惊人了。
方才在屋里,武惠妃听着那名宫女,她现在知道叫做扣儿的,和牛贵儿一问一答,说出了一个惊人的内幕。
原来,这次来到骊山,那人特意选了老君观身边的嘉树殿,就是为了能够时刻靠近这里,但她又并不轻易到这座道观里来,每次来之前,都要大费周章,准备好些排场。
可见,她对这里,仿佛既垂涎又忌惮。
这次来这宫里,她每日到处走动,就是在这温泉宫里四处观察风水,她还命人在看好的地方帮她掘地三尺、埋下一些锦囊、金玉之类的东西,仿佛在布置什么阵法。
而据那名名叫扣儿的宫女说,自从公主开始让他们埋东西之后,她就深感不安,曾经偷偷跑回他们挖坑的地方,将里头的东西再挖出来看。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能轻松挖开土层,但是原本她亲眼看着埋进去的东西,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在牛贵儿的追问和启发之下,那个扣儿又渐渐回想起,那人在不经意的时候,曾经多次念叨起老君观这里,在他们问是否要过来上香的时候,又并不同意,似是对这里十分敬畏;但又时常算计时间,说些“快了快了,到时候就可以了”之类的话。
当时听到这里,武惠妃心中就浮现出一个猜测。
于是她便问扣儿,还能不能记起他们埋东西的地方,那个扣儿十分艰难地回想了片刻,才在牛贵儿的帮助下画出了一副地图。
可惜,武惠妃对于阵法什么的也没任何造诣,但有牛贵儿在旁分析,再加上扣儿的零散补充,她仿佛还真的看出了,这好像是个针对阵眼的消磨大阵,目的是解除阵眼上的某种保护力量,消磨灵性。
而阵眼所在则自不必说,当然是老君观这里。
武惠妃既然意识到这一层,当场就追问几句,得知那人派扣儿回来,就是要她转告宁亲,继续拖延时间,她现在没空回来应付自己。
在勃然大怒的同时,武惠妃也登时心头一凛,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李馥迟迟不肯现身,就是因为她的图谋已经到了关键一步,不能半途而废?
而牛贵儿显然也意
识到了这一点,他急她之所急,已经替她问出了关键的问题,那就是——那人现在在哪,是不是正在这大阵留出来的另一处阵眼之上?
彼时,那扣儿浑身一抖,说公主所在的地方十分诡异,看似不过是这温泉宫里随处可见的一处宫殿,但实际上若非有里面的人引路,自己也见不到公主本人。
说到这里,她看上去已经十分害怕,明说自己不可能带武惠妃见到公主,尤其是在她已经形同背叛的现在,绝对不敢再靠近那人所在的地方。
那时的气氛已经十分诡异,武惠妃已经相信,不管是窃取灵机还是宝物,那人对老君观一定有所图谋。而与此同时,老君观里现有的某种保护,眼下既牵制了她,那么若是再彻底激发出来,就一定能将正在关键时刻的那人一举重创!
暴露她的真面目!
时间紧急,武惠妃虽然也只是将信将疑,但是却已经决定要亲自前来向老君祝祷。
她是觉得,如果这老君观当真有神异,那么那人对这里的图谋八成就是真的,那么她来这里虔心祝祷,就可能激发这里的灵光,破除那人的计划;而若是那人的图谋不是冲着老君观去的,那自己过来一趟,也不可能有什么坏处,连打草惊蛇都算不上!
再者说,内心深处,武惠妃还是相信,她恰好撞破此事,焉知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要她来揭穿那个藏在李唐皇室之中的妖孽!?
跪坐在老君像前的蒲团之上,武惠妃开始在心里默默祝祷,在她身后,除了宁亲公主坚持要跟着,以及那位扣儿不敢不来之外,其他人都被武惠妃赶出了大殿,不许他们入内打扰。
武惠妃闭目默祷,鼻尖缭绕着清新宁神的烟气,她渐渐感到神思涣散,好像即将入眠……
在即将陷入黑甜之前,武惠妃听见当当当的钟声,她想到这正是那人折腾的座钟报时的声音,那钟声应该是在嘉树殿中响起,远远传到老君观这里。若是她没有数错,钟声敲响了十余次,此时正是申时……
忽然,武惠妃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她环视身周,发现自己依然跪坐在老君像前,青烟、神像、身后的扣儿或是宁亲跪得不那么老实的晞嗦声,甚至还有方才没敲完的几声钟响。
她心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方才的恍惚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她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于是她双眼圆睁,忍不住猛地将脖子转向那个方向。
一个人影,立在老君像侧后,前殿通往后殿的地方。
她敢发誓,在自己进入并封锁这间大殿之前,自己派人搜了好几遍,这里头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