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公主搞事日常——烟云一盏
时间:2020-01-18 09:18:24

  李馥顿了顿,才说:“看来卢真人也有预料,那七娘就有话直说了。”她盘起了双手,“叶天师对几位真人到底有何吩咐,竟仿佛是要景龙观上下都对七娘言听计从一般?”
  卢齐物面色丝毫不变,他平静地答道:“家师早知公主会有此一问,故而,家师让贫道转告公主,公主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景龙观只会是公主的助力。”
  李馥觉得卢齐物根本什么都没说。
  “公主不必疑惑,家师即将升仙,到时,公主自能明白景龙观的意思。”卢齐物面色平静地扔下了惊天大雷。
  李馥:……
  沉默良久。
  “……卢真人,你的意思是,叶天师就要……不活了?!”李馥想了又想,还是用上了不太得体的词句。
  卢齐物严肃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的,而且圣人早就知晓。”他说。
  李馥目瞪口呆,终于想起上次她单独见过叶法善之后,她爹看她的那个眼神。
  她知道叶法善在如今的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活神仙,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平添十二分可信度……可是,即便如此,所有人都这样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就要狗带的事实,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管李馥心里有再多的槽想吐,但她对有宗教信仰,以及可能有一点玄学能力的老神棍鞭长莫及、无能为力,只好继续在后宫里过自己的日子。
  正月快过完的时候,二姐在吃糕饼的时候噎着了,还是多亏她身边学过急救的宫女眼疾手快,用不太标准的海姆立克急救法把人救了过来。李馥听说这件事之后赶紧去看她二姐,只见她二姐躺在榻上,一向犀利的丹凤眼中,光芒都弱了一丝。
  “二姐!你吓死我了!”她瞪着眼睛喊。
  二姐的母亲高婕妤刚被发现有孕在身,此时还不曾显怀,但却尤其多愁善感,她也在二姐的塌边坐着抹眼泪。
  “咳咳,其实还好,就是有些伤了
  嗓子。”二姐波澜不惊地说。
  “呜呜呜,圣人看了都说凶险呜呜呜,当时若是采薇慢了一步,我儿你就要性命不保了嘤嘤嘤……”高婕妤一边哭一边说。
  在这种泪如雨下的氛围里,李馥反而不好再加重高婕妤的伤感了。
  二姐给了李馥一个“你看这就是我娘,知道我为什么只能面无表情地躺着了吧”的眼神。
  李馥同样用眼神回了二姐一个:放心吧,你娘就交给我来安慰!
  于是,李馥就和高婕妤一同感激了皇后殿下功德无量的急救培训计划,并将话题成功地引到了皇家气运护体、二姐吉人天相、这次逢凶化吉必有后福之类的封建迷信上去。
  别说,虽然这些话都是老掉牙了,李馥也不是第一个和高婕妤这么说的人,但是李馥在宫里而一直有些若有似无的名声,只要是她一本正经地说,高婕妤竟也就迷迷糊糊地信了。
  “好孩子,你今后也多来看看你二姐。”高婕妤开心地摸着李馥的头,“我都不知道她每日忙些什么,女儿长大了,都不和娘亲近了,唉……”高婕妤哀怨无限地看了二娘一眼。
  二姐无可奈何地回望她娘。
  忙些什么……嗯,二姐大概是一边帮着后进生四姐补习,一边忙着圆桌会的事呢……李馥心虚地想。
  这一遭,二姐算是度过了一场大劫,李馥回头想想就有些后怕。后来没几天,她就听说她爹准备一口气把大姐到六姐的公主都封了,现在礼部正在那儿挑名字和封邑,可见她爹好像也有类似的感觉。
  再等到二姐不再被迫卧床的时候,李馥的姐姐们的封号就全部拟了出来,这几公主的册封仪式也正式举办了。
  大姐的封号是永穆,二姐的是永昌,早早夭折的三姐这次被追封为孝昌公主;接下来是四姐唐昌、五姐灵昌和六姐常山。
  作为一个万安,李馥和六姐在一群昌之后抱团取暖。
  二月之后,春暖花开,正是万物生发的季节,李嗣升谁也没告诉,自己似模似样地写了一篇耕田赋,跑去皇帝那里申请,请圣人允许自己在宫里找块地种一种。
  李隆基拿过那篇赋一看,觉得这赋写得与其说是一篇赋,不如说是一个从麦粒的角度写的,一株小麦从发芽到长成的故事。看完之后,李隆基竟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从这篇赋里知道了小麦生长都有哪几个阶段,说来惭愧,他之前从不知道……
  “……这是你自己一个人写的?”李隆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他的表情很严肃。
  李嗣升叹了口气,“唉,圣人看这文采,要是有别人帮忙,能写成这样吗?”他哀怨地说。
  李隆基再看了一眼,别说,刚才没注意,辞藻确实挺蹩脚的,一看就是连搜肠刮肚都懒得,因为知道自己肚子里搜也搜不出来。
  既然如此,李隆基大笔一挥,就让高力士带着他的旨意到仪凤殿,让皇后给李嗣升在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里开辟出一块菜地来,再给他挑几个知道怎么种地的内侍,让他去自娱自乐。
  虽然李嗣升的耕田赋写得令人印象深刻,但李隆基可没觉得,他三儿子能吃得了种田的苦,他只当李嗣升的兴趣是一时的,但这个兴趣至少不错,所以他才允了。
  等李馥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李嗣升已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兼职农民。
  李馥特地跑去仪凤殿,问李小三是怎么想的,李小三对他七妹说:“七妹呀,你看那太阳,它又大又圆,你看这地,它又方又正……”
  李馥:“说正事!”
  李嗣升说:“七妹你看,我之前用显微镜看了种子了,觉得植物真的很奇妙啊,它们将自己藏在小小的种子里,又能从那么小长到那么大。我们人还要吃饭,但它们靠土地和太阳就可以了,七妹你不觉得这件事很神奇吗?”
  李馥觉得,她三哥要是真能这么想,恐怕这辈子是别想从农业这个大坑里爬出来了。
  但她忍不住要将她三哥已经跳进去的坑挖得更深一点。
  “那三哥,你种地的时候记得写每日记录和阶段总结、分离变量的对比实验报告呀!”
  李嗣升:……
 
 
第75章 神棍
  自从李馥被卢齐物说过那么一句之后, 她就忍不住关心起叶天师的身体健康来。
  她甚至还专门去问了她爹, 到底叶法善是不是真的说自己快死了。
  “叶天师是神仙中人, 如今只不过是即将褪去凡蜕,复归本真而已。”李隆基倒是对道门这一套说法接受良好, 他还相信自己的女儿也能天人交感呢。
  李馥欲言又止。
  生死就是生死,李馥虽不觉得死亡是件纯粹令人悲伤的事,但也不认为这世上真有得道成仙、白日飞升一说。
  但叶老头对自己也不错,她真的要在皇帝面前拆他的台吗?
  “虽然朕也舍不得叶天师,但这也是他们神仙中人的修行, 强留是留不住的。”李隆基误解了李馥的表情, 这时候开始开解她。
  李馥倒是想直接告诉她爹,她其实一点不为叶老神棍即将嗝屁而伤心, 虽然这样说有些无情, 但是她真的觉得, 这老头死之前, 不, 确切地说是一直以来, 都算计她好久了。
  景龙观上下对她毕恭毕敬,连她惦记他们的家底都能欣然奉上, 这已经不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程度了!
  李馥苦着张脸, 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吞下了叶老神棍扔过来的甜蜜的诱饵。
  因果已经背上了,这时候撇清,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李馥无奈地想。
  “……那阿耶, 叶天师有说过,自己s、升天的具体时日么?”
  老神棍功力深厚,如果真的算得到自己的死期,那他不拿来做一场大秀,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忙活大半辈子的道门基业?
  果然,她爹对她点了点头。
  “叶天师已经对朕说过了,他升天的那一日,希望你前去为他护法。”
  李馥:……
  “阿耶你看看你女儿我,今年年方七岁,小胳膊小腿,脸上还有婴儿肥……阿耶你已经答应了?!”李馥一脸难以置信。
  李隆基缓缓点了点头。
  开元六年三月十五,李馥又来到了景龙观。
  “叶天师看起来精神不错,要不叶天师就承认一句自己算错了呗?依七娘看,阿耶不会怪叶天师的。”
  这一天就是叶法善觉得自己该狗带的日子,李馥还是被她爹派出了宫。
  不过她出宫一看,叶法善精神健旺,表情生动活泼,看起来比自己上次见他的时候还要健康许多。
  李馥巴不得叶法善临时反悔,这样她还能和这老头好好周旋一段时间。
  叶法善没有和她废话,而是直接对与她同来的高力士道:“贫道午时归天,公主和将军若是有什么想问的,还是抓紧时间吧。”
  叶法善如此直截了当,李馥真是无话可说。
  但她对叶法善还能有什么想问的?
  “叶天师到底想让七娘做什么?先说好,护法我是不会的。”李馥两手一摊,决定不要对叶法善太刻薄,她是不会对这老神棍承认的,来到景龙观之后,她被气氛感染,忍不住严肃地对待起丧事喜办这件事来。
  叶法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护法么,就是在最好的位置上看老道升天。”
  李馥今天穿着全套道门装扮,身后还跟着如意和长宁,叶法善越轻松,她的脸就绷得越紧,和叶法善身后侍立的卢齐物有的一拼。
  忍住和他斗嘴的冲动,李馥和叶法善又说了两句,李馥一心想知道,叶法善是不是想将景龙观,甚至是道门的未来托付给自己。李馥想过了,他一直以来的表现几乎都只指向这一个结果,但是碍于高力士在场,他们谁都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叶老神棍就要升天,正如他所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李馥和叶法善的你来我往,看似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但李馥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老神棍方才和她认真探讨了几种道门仪式中,护法应该起到的作用,李馥一边听着,一边觉得,老神棍明着说的是今日的仪式,实际上则是在说,自己死后,景龙观和道门的护法,就要让她来当的意思。
  但是她真的不是个正经道士!
  而且她一点也不想搞封建迷信!她是要普及科学教育的!若是当真把道门交到她手里,她非得让这群道士们自己挥起小锄头挖了道门的根基不可!
  难道这样老神棍也不介意?!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李馥鼓着大眼睛,气呼呼地瞪着叶法善。
  叶法善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这时候,在旁的高力士看出一老一小好像说完了,他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好,但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即便是他面对一心想要升天的叶天师,心中也极为震动不安,忍不住要竭力挽留这位历经五朝的国师。
  只不过,公主还能就护法问题和叶天师讨论起来,可见公主确实是道性天生,在生死以及超脱之事上,比他这样的俗世之人要通透的多。
  既然如此,圣人之前吩咐过的回答,也是时候转告给叶天师,以及公主了。
  于是,高力士便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说:“天师上次的提议,圣人的意思是,天师既然说公主有自己的修行,每年应当在大明宫外清修一段时间,那么景龙观多年沐浴天恩,就是公主清修的最佳去处,不必另辟道场,圣人也放心。”
  突然听见这么一句,李馥顿时忘了和叶法善大眼瞪小眼,而是猛地扭头去看高阿翁,险些原地跳起来。
  她见高阿翁只是对她点点头,便又回去瞪叶法善。
  叶法善毫无异色,任由她看。
  每年在宫外清修?还不必另辟道场?那就是可以脱离她爹的耳目,在景龙观这里搞事的意思?
  这时,李馥忽然想起卢齐物上次对她说,自己“到时候”就能明白景龙观的意思。现在,她确实是明白了景龙观的意思——叶法善当真要让她当这个道门护法;但同时,他也算准了,她拒绝不了这个每年能在宫外住一段时间的提议!
  这老神棍!
  李馥气得牙痒痒。
  但是,既然你敢这么托付,难道我就不敢将你的家底都败光,让你的徒子徒孙们全部改信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么?!
  李馥用眼神传递了不示弱的意思。
  叶法善看得呵呵一笑,他明确地对李馥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懂了李馥的威胁。他今日的袍子华丽极了,他将袍袖一抖,挺括的罗缯发出一声响亮的“唰啦”声。
  “时辰已至,两位贵客随老道去静室吧!”他红光满面地说。
  行吧,你自己都不介意,那我使唤起你的人来,自然也不会心疼了!
  李馥走在叶法善身后,心中恶狠狠地想。
  叶天师的升天法会气氛严肃,观众稀少,但是各个都身份不凡。
  李馥这个公主替他护法,她的两位姑姑金仙和玉真竟也来了,李馥到了地方一问卢齐物,才知道八、九这两位姑姑,也都是叶法善的记名弟子。
  李馥算了算辈分,才发现卢齐物来当为她讲经的师父,原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景龙观安静冷清的深处,叶法善独自走进一间单独的静室,李馥和其余人等在门外止步。
  静室内有门无窗,内里只放着一座云床。
  叶法善将门大敞着,自己在云床上坐下,口中曼吟道:“昔在禹余天,还依太上家。忝以掌仙录,去来乘烟霞……”
  李馥听见阵阵鹤鸣,她望向头顶。
  远远地,一群白鹤正向这里飞来,它们翩然的身姿,好像当真来自九天之外、天宫之中。
  “……今日登云天,归真游上清。泥丸空示世,腾举不为名。为报学仙者,知余朝玉京。”
  头顶的鹤鸣越发清晰,这下所有人都听见声响,他们不约而同地同时望向头顶翩翩飞舞的白鹤,那群美丽优雅的鸟儿在景龙观苍翠的树海上方盘旋,它们云集于此,却迟迟不往下落。
  李馥没有看天,她心中若有所感,定定地望向静室内叶法善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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