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通过自己……
想想也是有些心惊。
赵昀没有继续说话了,只是轻轻靠了回去,闭上了眼睛,可刚才看到的画面却始终在脑海中盘桓不去,让他烦躁不已。
秦九韶,他居然没有死?
可即使是这样,一切也都晚了。
月妹妹,既然你对我无情,那也别怪我用更无情的手段,来得到你。
第62章 棋子
临安宫。
赵昀回到宫里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宫人们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 这位新帝才刚刚登基没多久,在没摸清楚他的脾气之前, 谁也不敢胡乱揣测。
“陛下,太后娘娘让奴婢过来传话,问陛下今日可有空同她一起用晚膳?”说话的人正是太后身边的宫女茉芹。
赵昀原本脸色不是很好,听见太后两个字的时候, 才稍稍收敛了态度。
他如今根基不稳,全仰仗着杨太后和史弥远的势力才坐稳这龙椅,一旦这两人有一人对自己心生芥蒂, 那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于是,赵昀转过身来,看向了跪在地上等候回话的茉芹, 柔声道:“朕这便去。”
茉芹一下子就愣住了, 脸上隐约泛红, 不敢抬起头来瞧他。她在太后身边做了六年的宫女, 这宫中皇嗣凋零,除了太子,连个正当壮年的男子都很少见,此时看到新帝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同自己说话, 一时也生了几分旖旎的心思来。
赵昀不过是想在杨太后面前装个乖巧的样子, 哪里知道茉芹心里想了这么多, 转身便朝太后宫里走去。
远远瞧着年轻天子迈步走了进来, 谢道清慌张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正脸,打算朝屏风后面躲避,杨太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轻声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抬起头来说话。”
谢道清没了法子,这才抬起头来,可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在打鼓。原以为今日过来面见太后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谁知到了晚饭时分,太后还不肯放她走,现下可好了,连陛下都来了……
赵昀走了进来,谢道清连忙上前恭恭敬敬拜道:“臣女道清给陛下请安。”
没想到太后宫里竟然还有其他女子,赵昀面露惑色,却也没多问,淡淡看了她一眼:“起来吧。”
经过了这日的事情,赵昀心情实在是不好,就连想要在杨太后面前装装样子都觉得累,给太后请安之后便直接坐了下来,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皇帝刚刚登基,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实在辛苦,哀家给你准备了江瑶清羹,皇帝快尝一尝。”杨桂枝轻轻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示意谢道清,谢道清这才缓缓站了起来,从宫女的手中接来那温热的汤,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赵昀的身边,怯生生道:“陛下。”
看到这样一幕,赵昀已经隐隐猜到了杨太后的用意。
自己才刚登基不过几日,后宫空虚,前朝甚至有不少大臣在得知他出宫的时候,特意让自家千金等在他必经的道上,以制造偶遇。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将这些投机取巧的官员名字一一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更何况是太后呢?
是以,赵昀连看都没看那女子一眼,便将那江瑶清羹接了过来,只当是在品尝太后的心意。
那江瑶清羹看上去莹白,却并没有海鲜的腥腻,口感是一种香甜清爽的感觉,赵昀喝了两口,这几日的烦闷便也消除了许多。
“不错,是宫里哪位御厨做的,朕要好好嘉奖他。”
谢道清不敢看他,低着头道:“回陛下的话,这清羹是臣女用江瑶柱、猪棒骨、净鸭熬制而成的。”
她近日一直在学做菜,近日听太后说自己胃口不佳,寻常的汤粥吃不下,便想着做来这道海鲜汤羹,也好让太后换换胃口,谁知道杨太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竟让她端给这位新帝。
赵昀闻言,这才重新注意到身边的女子,于是他便转过头来看了谢道清一眼。
只这一眼,他便僵住了,认出来这是那日给应迦月送饭菜的姑娘,于是便急急将目光收了回去,好像生怕这谢道清回去跟月妹妹说些什么坏话似的。
刚转过脸,赵昀便又反应了过来,应迦月都根本没把自己这个人放在眼里,他在这躲个什么劲儿?
谢道清自然也看清楚了赵昀的容颜,触及眼神的那一刻,心口上猛地震了一下,继而开始砰砰直跳。
没想到,他竟然是皇帝……
应迦月那丫头性命垂危的时候,竟然是这大宋天子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么?
心中又惊又怕,可转念一想,也有着几分艳羡之感。
赵昀清咳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嗯,那便好好嘉奖这位姑娘吧。”
杨太后将他们初见的画面尽收眼底,笑了笑,终于开口道:“皇帝,这是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哀家打算让她做你的皇后,你觉得如何啊?”
谢道清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吓得有些没站稳,一旁的赵昀更是面色不佳。
原以为不过是送进后宫做个普通的妃嫔,谁知道太后张口就是“皇后”二字。
可皇后之位他已经许给应迦月了,如何能够食言?
赵昀无奈之下,连忙拒绝道:“母后,这恐怕不妥。”
杨太后皱起眉来,这皇帝未免拒绝的也太快了,连基本的深思熟虑都没有,实在是驳了她的面子,让她有些下不来台,于是沉下脸来,淡淡唤道:“皇帝。”
杨太后虽然已是中年,可毕竟是先帝的正宫皇后,又同史弥远一起把持朝政多年,此时不过轻轻的两个字,却是极有分量的存在,赵昀顿时就被这两个字叫回了神,想起了自己如今皇权被架空的处境,于是低下头,一言不发。
“哀家知道,皇帝定是要提那贾氏。”
这几日,皇帝刚刚登基就不停地朝宫外跑,是去做什么事情,杨太后也大概有所耳闻,只是这宫里头向来是容不下真情的,若正宫皇后正好是皇帝心爱之人,必然会有外戚之乱,自己不就正好是这个例子吗?
再说了,这谢道清也是名门贵女,不过自祖父之后家道中落,年轻一辈都没个可用之材,这样中规中矩的人家,才是后位的最佳人选。
贾氏?
呵呵,这贾氏跟史弥远沾着亲带着故,贾涉生前又是一方武将,节制忠义军战功赫赫,留下来三个儿子,虽说不知道品性如何,但个个都是跟在贾涉身边耳濡目染,日后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他家出了个皇后,几个儿子一旦荫封,再积累大小战功,这大宋恐怕就要姓贾了。
再者,那贾氏二小姐她早有耳闻,为人骄纵跋扈,实在不是国母之风。
杨太后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你喜欢贾氏那孩子,收进宫来做个妃嫔,也不算辱没了先帝的赐婚旨意。”
赵昀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用余光看了身侧的谢道清一眼,满脸俱是厌恶之感。其实他原本并不讨厌这个人,甚至还想过通过她来打听月妹妹的喜好,只是太后强行要将她安在自己身边,便只有无尽的排斥与无奈。
月妹妹若是知道新皇后是自己的闺中密友,不知会作何感想?
罢了,她大概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吧。
杨太后放下了茶杯,声音不怒自威:“皇帝,怎么不说话了?”
赵昀抿唇不言,他无法做到拒绝,便只有沉默以对。
“既然如此,道清,你就先回去。”杨太后缓缓站了起来,“哀家也乏了,得去歇息会儿。”
两人恭送太后。
直到殿中只剩下了皇帝和自己两个人,谢道清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自己接下来一句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哪里知道自己这次进宫,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原以为不过是来陪太后说说话,解解闷。
她?皇后?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落在自己头上。
正在谢道清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赵昀忽然挥手将那碗江瑶清羹打在了地上——
谢道清惊呼了一声,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浑身战栗。
身后伺候的宫人全都被这一幕吓得噤了声。
赵昀冷冷看着她又惊又惧的样子,忽然道:“朕不喜欢你。”
什么谢道清,王道清,李道清,通通不喜欢。
可是在太后面前,他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一个字也说不得。
上好的瓷器顿时四分五裂,莹白的清羹缓缓流了出来,渐渐蔓延到了她的裙摆之上,谢道清连忙跪在地上,低着头发抖:“陛,陛下……”
赵昀平时在史弥远和太后这里受够了气,才没有闲心同她生气。
看见她跪在地上的可怜模样,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于是,赵昀轻轻蹲了下来,像从前帮母亲在家中收拾杂物那般,轻轻捡起了地上的碎片,动作温柔而又仔细:“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太好了,一个原本无关紧要的人,一朝飞上枝头,走到权力的中心。”
谢道清低着头不敢说话,他这话说得太过于直白,让她心惊胆战。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段话不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身后的宫人看见皇帝亲自捡碎片,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想上前去收拾,又怕被迁怒,只在后面踌躇不决。
赵昀捡起最后一块碎片,在手中把玩了片刻,这才将目光移到了谢道清的脸上。
然后,他轻声道:“可怜啊可怜。”
“其实,你同朕,都不过是被人摆布的棋子。”
第63章 聘礼
这日, 应迦月有些忐忑不安, 因为她正面临着前世从未经历过的重大人生事件——见家长。
如果说上一次来秦府是因为秦九韶的事情, 想要照顾他的父母,那这一次就是正正经经地见家长了, 秦九韶全程将她护在身后,将一切都与父母说明了。
郑氏之前将应迦月好一阵乱打,此时见儿子平安归来,也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实在过火, 便躲在房中不肯出来见她。郑氏原本就是大户人家出生,脸皮薄,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 也觉得没脸面对小辈,只让人给应迦月送去了上好的人参,给她好好补补身子。
郑氏是这样想的:毕竟是未来的儿媳妇, 若是哪里伤着碰着, 影响以后抱孙子可怎么办?
前厅。
“没想到, 你竟然是纯甫兄的独女, 看来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自从秦季槱得知了应迦月的身世,脸色也跟着和缓了许多,他早年与应纯之交好,还曾经把秦九韶送到应纯之门下受学, 两家算得上是通家之好。
当年应纯之曾有意将自家的女儿许配给秦九韶, 不过当时巴州战乱, 事情紧急, 一切便作罢,不过秦季槱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情,只当是两家没有结亲的缘分。
于是秦季槱看应迦月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满意:“既然你们彼此已经表明了心迹,我这个当爹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做我秦家的儿媳妇,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我这个儿子向来喜欢钻牛角尖,什么事情都要求个透彻通明,希望你能多理解他。”
应迦月深吸了一口气,生怕在未来的公公面前露怯,便道:“迦月明白,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他的。”
其实,做秦家的儿媳妇有什么难的。
她的丈夫可是未来震惊中外的国宝级数学家,将来他要走的路一定比常人更加艰辛,而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想要陪他一起完成他的所愿所求。
秦九韶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说自己,清咳了一声,小声提示道:“爹,阿月她才刚来,都还没住安稳,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
大概还是头一回看到儿子这幅样子,秦季槱也觉得怪有意思的:“怎么,这才多说了一句,就不愿意了?”
这护短的样子,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九韶脸色一哂,没说话。
不知怎么的,秦季槱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的往事,忍不住打趣道:“哎……有些人还真是心口不一,我问是不是瞧上了贾家的哪位姑娘,还跟我说绝无可能,这不,还不是领回来了?”
为了让老爹不在媳妇面前揭自己的短,秦九韶扬了扬眉:“父亲,数月不见,工部土木兴造众务的难题已经堆积成山了吧?”
“……”秦季槱听到这句话,顿时横了他一眼,半是玩笑半认真道,“你还说?以后可得把自己的命给拴好了,否则出了事,你爹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秦季槱虽然是进士出身,但毕竟常年带兵,不擅长经营工部事务,移居京部之后遇到的难题不下上百。得亏自己有个通天晓地的聪明儿子,帮着处理工部事务,每回都处理的妥当极致,自己才得以步步高升,儿子出事这段时间以来,他心中忧思过重,也无心政事,确实堆积了不少难题。
“安顿好迦月之后,赶紧给我处理了去。”秦季槱撂下一句吩咐,转身便离开了,他身上还有诸多事宜要忙,尤其是当下这个时候。
将父亲送走之后,秦九韶在桌子上缓缓展开了一副地图。
应迦月好奇地看了过去,看见上面画着的府邸图,问道:“这是哪里呀?”
秦九韶指着其中的一片区域温柔道:“成亲之后,你我便住在这里。”
应迦月点了点头,一副夫唱妇随的姿态:“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波澜,但看着那一大片区域,应迦月心中还是感慨不已。
如果不是看到这张地图,她还不知道秦府竟然有这么大,甚至比贾涉的府邸还要大上许多,房屋错落有致,一看就经过了精心的设计,与她在临安见过的其他府邸有所不同。不过据她所知,秦季槱的官职比贾涉要小上几阶,却能有这样丰厚的家底,也许秦家早在四川定居的时候就已经是累世高官,言情书网吧?
但无论是贾府还是秦府,随随便便一个小耳房,在现代都够她奋斗一辈子的了。
这么一想,应迦月忽然就开始沉思了起来。
真要放在现代来比的话,别说数学家了,就单单说秦九韶的家世,也是万万看不上自己这么个普通人的啊。
换算一下,祖父和父亲都是国家中.央高级公务员、在首都二环内有几千平的房子、国内数一数二的教授学者都是他的小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