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蛮不讲理的家长,默默为那个叫应迦月的女孩子感到不值,然后她冷起脸来:“请便。”
李梅这下子是真的气着了:“你!”
见陈老师转身离开了,李梅直接拉着儿子走到一旁的角落里,拿着手机就开始给应迦月打电话:“儿子别怕,妈一定想办法让你进实验班!”
“哦。”
应迦星似乎不是很关心这件事情,只默默坐在一旁,从书包里拿出之前姐姐送给自己的乐高,有一搭没一搭地玩了起来。
对于他来说,上实验班这件事,还不如玩乐高重要。
此时,应迦月正在宿舍和室友们一起安装洗衣机,安装的人上不来,全靠几个小女生自己动手。
回不去南宋,生活也还是要继续下去。
“迦月,这洗衣机一看就很贵,你肯定花了不少钱吧!”同宿舍的室友感叹道。
应迦月笑了笑:“没花钱,是商家赞助的,节目组给每个嘉宾都送了一台。”
“真好……”室友投来了羡慕的眼神,“我要是也像你这么有才华就好了。”
应迦月正要说些什么,手机电话就想了,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之后,眉头皱了皱,却还是接了起来:“喂,阿姨。”
李梅嫁给她父亲应建国已经很多年了,她却从来没叫过一声妈,这人心眼太多,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她实在是叫不出口。李梅早早瞅准了应建国的钱,而应建国也是看中了她的皮相,自从她嫁给应建国以来,应迦月和父亲的关系就越来越差,越来越疏远,远远没有从前那么亲近了。
以至于她在南宋的那段时间,几乎很少想过回家。
“宝贝女儿啊,在做什么呢?”电话那头,李梅的声音有些腻人,应迦月不自觉皱起眉来,心想李梅平时跟她爸撒娇估计也是这个语气吧。
“装洗衣机。”应迦月的声音很冷淡,像是在接一个推.销电话。
“哦哦,在装洗衣机呀,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很辛苦呢。”李梅看着在一旁玩乐高的儿子,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阿姨有件事情要求你呀,就是你弟弟应迦星,阿姨想把他调到实验班,你能不能帮帮忙呀?”
应迦月:“?”
将手机开了个免提,应迦月继续跟室友一起装洗衣机,边道:“这事你应该去武姜山啊。”
“啥?”李梅茫然不解。
“武姜山有个很灵的庙,你可以去拜拜。”
“……”李梅火冒三丈,“这孩子,你懂不懂事,阿姨这可是头一次找你帮忙!”
“头一次找我帮忙?”应迦月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个月让我借你五万块钱,上个星期让我带你儿子上节目,想让他当童星,三天前让我帮你搞明星签名,拜托,我又不是阿拉丁神灯。”
“应迦月,你讲话怎么这么难听呢,我好歹也是你爸娶……”李梅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直接挂断了。
“嘟嘟嘟嘟——”
李梅气得恨不得把手机给摔了,一旁的应迦星却因为拼好了乐高,哈哈大笑了起来。
应迦月一脸无语地放下手机,将最后一个螺丝拧好:“应该能用了。”
旁边的室友有点震惊地看着她:“迦月,你这个阿姨有点奇葩啊。”
“是挺奇葩的。”应迦月点了点头,语气也颇有几分无奈,“我倒不关心她怎么样,就怕我弟弟跟在她身边学坏了,有时间还是要跟我爸谈一谈这个问题。”
“是啊是啊。”室友也觉得惋惜,“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弟弟喜欢玩乐高,比赛还拿过奖呢,看来是有点天赋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工程师呢。”
乐高两个字一出来,应迦月倒是愣在了原地。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起了在楚州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贾涉还未去世,应纯之也还是楚州的太守,秦九韶还有工夫给她古代版“乐高”,一晃,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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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韶最后还是去赴宴了。
他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却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新到湖州上任,有些交道还是要打,若是无意中得罪了某些势力,于自己的仕途无益。
他原本就因为得罪天子的缘故,在朝中有意无意被排挤,行事则更要灵活一些。
湖州贺家在当地很有些地位,老一辈有在朝为官的,年轻一辈也有经商从政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一次,贺家给秦九韶接风洗尘,其实是有些打算的。
秦九韶在田间见了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此刻的摘月楼里却笙歌燕舞、浆酒霍肉,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眸色便微沉了下来,只是里头光线晦暗,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几场寒暄下来,贺家最能说得上话的大少爷举杯敬道:“久闻秦大人事迹,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卓尔不群!”
秦九韶饮了一口酒,随口应和了几句。
贺家大少爷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道:“只是,秦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当是妻妾成群才是,为何至今都未娶妻呢?”
秦九韶忽地抬起眼眸,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贺家大少爷瞬间住了嘴,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大概是不想说太多,免得心中难过,秦九韶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娶妻与否,乃本官私事。”
贺家大少爷连忙附和道:“是是是,秦大人定是心有报国之志,无暇分心。”
说罢,朝旁边一名穿着湘妃色绣花裙的女子使了个眼色:“茗儿,你不是说有几句诗词要请教秦大人吗,还不快过来。”
那名被唤作茗儿的女子娇嗔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大哥……”
然后抬眸小心翼翼打量了秦九韶一眼,很快便将头低了下去,小脸涨得通红。
秦九韶这才明白了贺家的意图,他抬眸瞧了那女子一眼,神情毫无波澜。
请教诗词这个借口,实在太生硬了。秦九韶知道自己虽然仕途不顺,但结交之人大多都是朝中栋梁,贺家想要和自己结亲,无可厚非。
在场其他宾客大多都跟贺家关系不错,瞅准机会,开始捧哏:“贺家二姑娘是湖州第一才女,秦大人又是梅亭先生李刘的弟子,这可真是珠联璧合啊。”
贺茗咬了咬唇,羞涩道:“诸位过奖了,奴家不过徒有填词之才罢了。”
她身形尚小,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娇俏柔美,惹人怜爱,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贺茗还未来得及将自己的问题问出口,秦九韶便先她一步斩断了这段无谓的姻缘,声音冷漠的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好几天,没有半天温度。
“秦某是个粗人,只知舞刀弄棒、推策算学,对诗词骈文一窍不通,远不及梅亭先生十之一二,姑娘若是有问题要请教,秦某可代为转交。”
他不可能娶她,所以从态度上便要绝了这样的苗头。
贺茗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贺家大少爷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算,算……”贺茗没有放弃,声音结结巴巴道,“奴家自小看着哥哥管生意,也是会算些账的。”
秦九韶以为她听了这话便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倒觉得自己有些凶恶,于是清咳了一声:“是吗。”
贺茗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若是不信,秦大人可以考考奴家。”
秦九韶喝了点酒,心下也是比平时要嘈杂许多。
处理政务的时候,很容易压抑自己的情感,可一旦饮了酒,有些回忆便源源不断的涌上心头,怎么也压不下去。
听了这样的话,秦九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叫来纸笔,接着酒意字迹潦草地写了一段话,着人递给了她。
贺茗满心欢喜,将那张纸攥在了手心里,她有自信能答出来。
而后,借着昏暗的烛火,贺茗看清楚了纸条上面的内容——
“小明和小刚同时从城北、城南两地相向而行,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距离城北四十八里,两人继续前进,到达对方的目的地后,折回,第二次相遇点离城南三十六里,请问城北和城南相距多远?”
“……”
贺茗傻眼了。
第90章 佛缘
勤政殿。
赵昀揉了揉眉心, 看着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奏报, 便转头看向了一旁专心为自己磨墨的宫女茉芹。
茉芹是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宫女, 这几年却频繁出入官家的寝宫,众人不得而知,只有茉芹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
“母后身子可好些了?可还吃得下粥食?”
赵昀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 但茉芹心中却是了然,轻声答道:“奴婢近些日子给太后娘娘换了新的香料,太后娘娘的身子已经是大不如从前了, 眼看着已是油尽灯枯, 没有多少时日了。”
“嗯。”
赵昀这一声应的很轻, 可威严却丝毫未减,比起刚刚登基的时候,赵昀如今明显深谙帝王之道, 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茉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默默立在原地。
她知道自己知道太多帝王的秘密, 或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这么去做了,在宫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宫女, 也见过不少肮脏龌龊的事情, 她太想要一个地位了。
贾贵妃过世之后, 官家便认定是杨太后调换的毒药, 认定是杨太后害死了贾贵妃,于是找来自己,让她每日在太后的膳食、起居、香炉里动手脚。杨太后在贾贵妃生前便多有刻薄,再加上阎贵妃从旁煽风点火,想让陛下不相信都难。
茉芹自认是个聪明人,杨太后年事已高,就算她一心护主,可这主子也护不了自己多时,倘若得罪了官家和阎贵妃,自己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是的,阎才人如今已经是仅次于皇后的阎贵妃了,只是这个贵妃可不比从前的贾贵妃,她出身低贱,做事不择手段,宫中人人惧怕。
官家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奈何阎贵妃有一个致命的优点,她太会效仿已故的贾贵妃了,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简直就是比着贾贵妃的模子来的,谁都没有办法。
或许,贾贵妃仙去之后,官家只有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阎贵妃身上,才能稍稍安心吧。
得知太后时日不多的消息,赵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随意捡了一本诗集递给了她:“在里头挑一个喜欢的字吧。”
茉芹一下子怔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心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官家的意思,是让她给自己挑一个封号吗?
这样天大的恩赐,竟轮到了她的头上!
茉芹一刻也不敢怠慢,翻了翻那本诗集,轻声道:“奴婢喜欢这个‘颖’字。”
“好,过些时日,朕便封你为颖贵人。”赵昀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在随便给身边人安排个职位一般,不带半点感□□彩,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他对办事得力之人的一点奖励罢了。
茉芹连忙跪在地上谢恩,心中激动,却又不敢太过得意忘形:“奴婢谢陛下恩赏!”
赵昀随意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话刚落音,小太监便急急忙忙地小跑了过来:“陛下,史丞相求见,说是有事要同陛下商议。”
赵昀乜了他一眼,有些不悦:“这都几时了,朕没工夫见他。”
换作以往,这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如今赵昀羽翼渐丰,就算当众驳了史弥远的意见也屡见不鲜。
“可是,陛下,丞相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小太监试图劝说赵昀,还未等他说完这句话,那厢史弥远便直接闯了进来,若是换做旁人,仅这一条罪责就能定他的罪,可这人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无人会觉得奇怪,甚至连曾经的赵昀自己,也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赵昀看了史弥远一眼,有意无意地把玩着腰间的络子:“究竟是何等要紧的事,让丞相大人这么晚过来,不惜闯宫?”
史弥远年事已高,早已不似从前那么精神了,脸上的褶皱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可眼神里却藏不住野心:“赵竑这厮,自从上次谋逆之事败露后,狼子野心不减,处处同老臣作对,到了湖州还不知收敛,还请陛下早日下旨,将其赐死了事。”
赵昀缓缓饮了一口茶,轻声道:“那便依从丞相的意思吧。”
史弥远听了这话倒是愣了愣,这位自己一手扶上皇位的天子,近年来是越来越不好掌控了,常常有自己的主见和主意,朝中不少大臣在他的经营下多有倒戈,自己在朝中的权势也大不如从前。原以为要劝说很久才能让赵昀同意,可没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了。
赵昀的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既然丞相都这么决定了,朕又能说些什么呢。”
内心却是有些高兴的,他等史弥远提出来这件事,已经等了数月了。
朝中上下都知道自己和史弥远之间的关系,有些政令虽然出自他的旨意,背后却是史弥远的授意,对于赵竑这个烫手山芋,赵昀比任何人都更想要除了他,但这件事又绝对不能是自己亲自下的令,否则,自己在史册上便会留下弑兄的污点。
这个黑锅,史弥远非背不可,可他居然主动提出来了,可见年纪大了,人也容易糊涂。
“朕听说丞相前些日子头风发作,可好些了?”赵昀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史弥远摇了摇头:“怕是愈来愈严重了,人一旦老了,就不中用了,哪及陛下年轻?”
赵昀勾起唇角,眉梢都带着关怀:“朝中诸事繁忙,丞相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朝中还指着您主持大局呢。”
如果不是赵昀嘴角边上那一抹笑意,史弥远几乎相信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了,但他好歹也是纵横朝堂几十年的政客,哪里会听不懂赵昀的言外之意?
史弥远正要说些什么时候,门口有太监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哭喊道:“陛下,大事不好,太后娘娘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