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你们没打死我,是因为你们师妹,外面的人是没有你们这样好心的。万一打个半死,残废了还得我受着。”
白微每次与她说话都觉得心累,他不喜欢这种不在掌握中的感觉,白芷却偏偏是一个变数。运了一回功,将火气压回去,白微又恢复了温和公子的样子,说:“那,今天早点休息。”
“好的,二师兄。”
白微不知道二师兄的梗,本能地觉得她的表情不怀好意,扭脸便走。
陆英的效率非常高,第二一早便将一切准备就绪,与商陆一同将二人送到码头。白芷还是简洁的打扮,头上被罩了个帷帽,也跟白微并排站着,听陆英最后的叮嘱。
陆英迟疑地说:“先前不知道,原来您比我们年长,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师弟一路上若有失礼之处,请您多担待。并非我们不信任您,只是事关重大。”
白芷摆了摆手:“陌生人间的信任,不外是基于能力、智力、品德,这些都需要时间来证明。如果我没有坐上三十天的定力,你们不会认真听我说话。你们要没个条理,我也不会跟你们浪费时间。都一样。”
陆英顿了一顿,商陆抢先说:“我们怎么会对师妹不利?你心眼儿也太小了。”陆英低喝一声:“三师弟!”转对白芷道:“一路辛苦。”
白芷笑笑,意识到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便说:“没事儿,挺新鲜的。”
两下又没了话讲,白微道:“走了。”
白芷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陆英说:“谢谢了,这么多天。”扶着细辛的手上了跳板,转进船舱安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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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英安排得十分妥贴,白芷也有幸没有晕船的毛病,她的舱房在上层,除了空间小一点,其余竟与在白府住的时候没有什么大差别。要说不同,就是白微开始教他习武。
不同与江湖上的野鸡门派,白家的武功成体系,内外兼修。传说中师妹很低的武功,起点其实是很高的,只是原主姑娘悟性可能不好又或者毅力不太行再或者这两样都缺,练了一年才有点气感,原主就放弃了进一步的修炼内力。
白芷也是不想练的,不是怕苦也不是怕年纪大,特警女战士不也是招入伍之后再训的吗?可手撕不锈钢脸盆那也得艰苦训练个几年,她有多少时间呢?满打满算,十五天。【我真是太难了。】
“十五天哎,这能练出个啥?你不如给我点趁手的家什。”
白微冷笑道:“我倒是想,你不练点力气,那些你都用不了!”给她趁手的家什?万一她用来自裁了怎么?怎么跟师父交代?十五天怎么可能练出什么高手?不过给她再找点事做罢了。她说得没错,他们是互相不信任,彼此彼此的。只是她太精明,不能总拿读书困住她,得时不时抛点新饵,现在看来还算有效果。
由于原主姑娘已有了点气感,跨过了内力最初的门槛,白芷接下来要做的就轻松了许多,按着白微的要求,在船舱里天天做功课,放风都懒得出去。二师兄不好应付,她得先表现得乖巧一点,才能有机会。
内力是一种玄妙的东西,练了几日倒也练出了一点兴味,白芷徒手掰断两根鸡毛掸子,笑问细辛:“二少爷呢?”
细辛道:“前面快到碧涛坞了,坞主与老爷是旧识,这次帮了不少忙,二少爷正准备去拜访呢。二少爷说,请大小姐在船里不要走,他派了人手保护您。”
白芷垂下眼睑:“哦,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扯过一张纸来练字。
细辛跟她搭话是看在她最近脾气变好的份上,此时见她情绪不高,又不敢说话了,答应了一声便缩到角落里猫着。
一路上船工分三班轮换,除了补给和访客,其余时间无论昼夜都在赶路。白微下船的时间也非常的短,不多时便带了碧涛坞的礼物回来了,吩咐一句:“东西送到舱里,开船。”转脸便见到白芷站在窗边。
白微跃上楼船的二层,从另一扇窗户穿入,道:“看什么呢?”
白芷抱着胳膊,转身看他:“那位仁兄,是什么情况?”
白微道:“师父的旧友,帮了不少忙,目前没有什么可疑的,不必多问。”
“我要是不问你,你才要有事呢。”
白微听了便紧张:“你要做甚?”
白芷笑笑:“这都几天了?趁手的家什该给我两件了吧?”
白微低头想了一想,道:“我教你暗器的手法吧。”衡量一个门派是不是野鸡有两个标准,一是规模,二是体系,白家有几分家底,武功的体系也比较齐全,暗器也是有的。
白芷道:“别转移话题,不是要紧的人值当你这个节骨眼儿上停船?”
白微无奈地道:“都在查,有人看到师父进了一间破庙就再也没出来。哦,对了,万一你要见人,一定要客气再客气,礼貌再礼貌。”
“嗯?”
“师妹她武功低微,又娇气,也不出远门,那一天,才是‘白芷’正式出现在江湖前辈面前。坞主也听说了,今天有问起,你,好自为之。”
白芷扶了扶下巴,搞了半天,原主只是窝里横,真正闯出名头的是白芷自己!是的,蓬头赤脚大花脸,卷袖子露胳膊指着吴登开骂,算起来是她更对不起原主姑娘一点。
“哦,那帮我跟你师妹说声对不起。”
白微捏着一枚飞镖,问道:“可以开始学了吗?”
“好。”
此后数日,行船愈急,白微没再下船拜该客人,却不时有信鸽起落。
飞镖的手法白芷学得很快,只是准头还有待加强。白微惊讶之余,又授了她轻功的要领,只是与其他两样功夫一样,都得靠练,白芷最缺的就是时间。好在白芷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并不觉得遗憾,琢磨着怎么跟白微再“谈谈”好弄点武器。
这一日,远远看到一处城廓,白微敲开了白芷的房门:“书先放下吧,我们要登岸了,再坐一会儿车就进丹石城了,我们先在城里落脚,安顿下来便去梅坞看看。梅坞离城五里。”
梅坞便是吴家的地方了。
白芷站起晃晃脖子:“终于到了。”
“跟你说的都要记得。”
“行。”
“刚才的消息,神捕闵铁龙不请自来,你要小心。对了,这个拿着,”白微扔给白芷两枚袖箭,“装好,每个里面有三发,不要浪费。”
“哟,不防着我啦?”
白微道:“我并不想与你争执,你我内耗,于事无补。”
白芷将袖镖装好,笑道:“好了,出发!”
细辛默默地取过了帷帽帮白芷戴好,扶白芷下船。站在船弦边上,白芷便发现岸上黑压压站了一片人,男女老少都有,白微站近了低声说:“有敌有友。”
白芷心里有了数,沉默地下船,沉默地上车,将寒暄的事情交给白微。岸上诸人见她不理人,也没有与她打招呼的。“白芷”虽只露了一面,已然在江湖上有了名气。丑、泼、不整洁,丐帮的卖相都比她体面。大家还真怕她又胡说八道,能不招惹她就尽量不去招惹她,免得下不来台,她不要脸,大家还要在江湖上混呢。
愿意相帮吴登的人不免在心中暗骂白微:【果然是个小狐狸,竟把她给带了来!这是摆明要耍无赖了!她若再胡说八道,便休怪我下辣手打她个重伤,叫她不能再闹!】
第7章 复杂
时已入秋,白天还不很冷。白微骑马在车外,一直不断地与人打着招呼,只白芷记住的江湖人物就有他之前提过的印掌门等几个与白家关系不错的,也有两个支持吴登的人。但是彼此说话都带着套客,不像是下一刻就会翻脸的样子。
不多时便进了丹石城,这里是因为原本出过一件祥瑞,因此而得了城名,祥瑞是真是假已因年代久远而不可考了。
未进丹石城便有白家的人来迎接,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问了白微白芷好,便说:“小人张福,是此间管事。客栈已经订下了,请大小姐、二少爷移步。”白芷就知道,这是白微说过的,白家在丹石城的管事。
客栈是本地的老字号,是老板祖传的“龚氏客栈”,数代经营下来地方颇大,白家在这客栈一口气包了相邻的三个院落。
张福低声汇报:“江湖上消息灵通的人不在少数,这小小的丹石城竟来了几十号高手。昨天,衙门里又来了一位贵客,听他们说,是南平侯家的世子,恐怕也是来者不善的。”
白微忧心如焚,表现出来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从容对四周围着的人一抱拳:“晚辈知道各位前辈必有话说,只是小子与师妹远道而来,还望容我们安顿下来,略备薄酒,与诸位把酒言欢。”
应付完了江湖同仁,住进客栈,院门一闭,白微的脸上才显出一丝凝重的样子来。白芷对江湖事知道的并不多,一直安静地随行。进了院子,张福才说:“大小姐的院子在隔壁。”白微便道:“不必了,她住这里上房,将我的铺盖挪到东厢。要悄悄的,不要让人知道。”
张福使个眼色,自有人帮同带来的仆役去办,他自己却陪着白微、白芷在厅上说话。他说的并不比白芷之前知道的更多,只添了一个细节:“小人曾想求见闵神捕,他老人家却是谁都不见,今日又去梅坞了。”
白微与白芷交换了一个眼色,道:“知道了,用我与大小姐的名义给他送张帖子,请他今晚来吃酒。”
张福心道,二少爷怎么不避着大小姐了?看来传闻中大小姐的种种并不能做准的。答应一声,看白微没有别的吩咐,便说:“小的连旁的帖子、酒席都一同准备了吧?”
白微笑笑:“你辛苦了。”
张福说一声不敢,飞快退了出去操办。
白微对白芷道:“你也收拾一下,换身利落些的衣裳,袖镖要随身带着。照说今晚应该是试探,不会动手。不过事情拖得太久了,今晚未必就照着套路来。”
白芷想了一想,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微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道:“注意分寸,你看我暗号,我右手敲左腕两下,你就小小发作,敲三下,就大闹。左手敲右腕,你就停,行不行?”
“行,”白芷又提醒了一句,“那个什么世子,出场费不会太便宜。他总不至于只是来看热闹,把官场上的人卷到江湖事里来,事情不大啊。”
白微皱皱眉:“恐怕事情还是出在‘赈灾’上头了,还是别与他起冲突的好。咱们不要与官府中人走得太近。”
“行。”
两人又商定了暗号,便各自准备去了。白芷进了上房,洗去一身尘埃,换了身月白的袍子,又穿了双轻便的鞋子,将袖镖再三检查,想了一想,又多带了两袋替换的飞镖在身上。她收拾的时候,白微已陆续见了白家在丹石城的人、几个与白家交好的势力。
到得晚间,龚氏客栈闭门谢客,收到白微帖子的人都来了。为了防止有疏漏,白微又额外吩咐客栈多留了两席,以便中途到场的人不至于受到冷落。白芷还是戴着帷帽,与白微两个并肩出现,见到她出面,不少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酒席设在客栈的大堂上,摆了十几桌,人人携带兵刃,直到此时白芷方才有了一点“踏入江湖”的感觉,隔着面纱好奇地打量着来人。白微先是给她介绍了几位前辈,印掌门就是之前说话和气的那个中年人,朱前辈也是认得的,又有当初拦截她的师徒俩,以及后来要派人“保护”她的尼姑——定慧师太。吴登也来了,白微对他抱拳一礼,他也不还礼只是阴冷地看着白微。
七八十个人,大部分都还有一个江湖绰号,白芷只记了一半儿,倒是将各人的脸都记了个大概。这里面有双方的帮手,也有一些来凑热闹或者“长见识”的散客,白微也都请他们坐下吃酒。里面一个让白芷比较注意的是号称神捕的闽铁龙,他是一个沉闷的中年男子,肤色微黑、身材很结实,坐在那里却又很安静,甚至还有点蔫,除了打招呼,再没一字多言,但是很多人都时不时地往他身上看。
酒宴初开,人人都还绷着,吴登一杯一杯不断地喝酒。小厮事先得到吩咐,他的酒壶空了就再给续上,直到朱前辈按住了酒过来:“不能再喝啦。”
五个字仿佛一个信号,全场寒暄的、碰杯的、叙旧的,统统安静了下来。吴登手里酒盅一顿,道:“朱前辈,我现在不喝酒,还有做什么?笑吗?我笑不出来。”
朱前辈咳嗽一声,道:“白贤侄既然已经到了,自然是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白贤侄,你说是不是?”
白微笑道:“不但吴家,连家师,也都需要有一个交代。晚辈还是那句话,证据呢?家师可是在百里之外失踪的,当时还是在为吴老前辈办事,这个,总要有人负责的。”
吴登新拿了血书与玉佩,怒不可遏,骂道:“这还不是证据吗?几个月了,你们只是拖延,突然说白翼不在现场,怕不是这些日子处心积虑在做假吧?”
白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血书与玉佩,这是爆出有这两样物证以来第一次见到,血书是写在半幅撕下来的衣摆上的,布料叠皱着上面的字看不大真切。玉佩却是非常熟悉的,是白翼的随身贴身之物。
白微眼色暗了下来,声音里透着寒意:“可否借来一观?”
吴登冷笑道:“怎么?你还想当面销毁证据不成?”
印掌门却又打起圆场:“既然闵神捕在此,不如交给闵神捕来验看,如何?”
吴登皱眉看向闵铁龙,闵铁龙默默起身,道:“好。”他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听着一点也不像个“神捕”。吴登将血书与玉佩交给了闵铁龙,闵铁龙看了,将血书还给吴登,捏着玉佩到了白微的面前:“白少侠,这可是令师的物件?”
白微心里已急出火来了,伸出的指尖有些颤抖,在闵铁龙的手里摸了摸玉佩,肯定地道:“是。”
吴登冷笑道:“是吧?这还不算证据吗?”
白芷看看白微,只见他面沉如水,以白芷对他的了解,这会儿这货已经气疯了,但是看他并没有打暗号让自己出头,一时又吃不准该不该闹。印掌门已经在打回场了:“诸位,今日只是为白贤侄和侄女接风,闵神捕在这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是不是?你们年轻人有精神,我可是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