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不懂事的舅舅!袁香君一肚子的色,还得笑着说:“难道我不是客人了?”常丰智道:“胡闹!”外面又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谁胡闹呀?”
“沈六爷。”常丰智拱了失手。
沈清又来了。
白芷不想跟他们磨牙,对阮淇和沈雍点点头,又问顾清羽:“真不跟我走?”
顾清羽道:“你回家好好休养。”
白芷居然点头:“那好。不过,借住在别人家里,也不能太随意了。来人。”外面纪子华指挥着人传话,一只只的箱子被运了进来,从铺盖到衣饰、香炉、果盘、闲书,样样周到,甚至还有两面大镜子。极大的木桶还装了几桶清泉水过来:“这个煮茶味道好。”
白芷道:“那就安心住下,我回去对二师兄讲。”
此举大出常丰智的预料,他甚至做好了白芷现在就动手的准备,他身上穿着软甲,心腹就跟在身侧,墙上还有弩手预备着。不料白芷就丢下一堆坛坛罐罐转身要走?常丰智道:“顾小姐?”
白芷道:“家父恐怕还要再打扰您两天。”
“呃……”
白芷礼貌地点头:“告辞。阿雍、阮先生,你们住得惯吗?”她不太确定他们的态度,一对一动手拿下常丰智她有把握,但如果沈雍、沈清等人立场不明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陈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与林骏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不满顾清羽不随行,如果一开始就有顾清羽护送,他们可能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但是看白芷这个样子,两人都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他不跟过来,是不是跟他女儿的状况有关?白芷的脸色极差,林骏知道她“不是个菩萨姐姐”,能让她不出手暴打常丰智,最大的理由就是她已经出不了手了!
情况不妙!两人故作不经意地去看沈雍。
沈雍道:“自是不如在自己家方便,说不得要沾一沾表哥的光了。”
白芷笑着摇头,扶着纪子枫的手:“你自便。父亲大人,我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您,您要想跟我回去,就准备好行李。”
顾清羽皱着眉:“你走!”
常丰智见状追了出来,他对白芷也有个判断——她肯定是不高兴的,但是她会权衡得失。会权衡得失就意味着不会为了别人损失自己,她应该是不想沾手这件麻烦事的。
白芷走得并不快,常丰智在院外追上了她:“三小姐,您看这……”
“你那个是外甥女,你都管不了。我那个可是亲爹,你让我怎么办?我回去跟二师兄商量一下,过两天我会再回来接家父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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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回到营地,苏晴与姚勉都在,俩人正在吵架。
姚勉说:“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交涉这种凶险的事情呢?”
苏晴道:“你少添点乱,我早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儿了!哪用得着为了在这儿拦着你,耽误了事儿?”
忒热闹了。
听到马嘶人语,两人才停了口,姚勉的口气颇为关切也带点薄责:“怎么独个儿跑出去啦?”
白芷道:“不麻烦的,劳您惦记啦。二师兄,简少侠他们呢?”
白微道:“你又要干嘛?”
白芷道:“有事让他们去干!”
姚勉还没反应过来,纪子华已经跑出去了,三两下把简淳和干越等人请了来。姚勉张张口,白芷已对简淳说:“事情不妙!常丰智扣了王御史,要胁他写下字据同流合污,否则就不放人。对了,他用陈米换了赈灾的好米,正放在他家里。”
干诚一个激动,就要去攻打常家堡。白微急急拦住了:“干兄,事情不是这样做的。”
白芷道:“不错,毕竟是官场中的事,我们不宜贸然插手。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以外的事,要江湖以外的人去做。”
姚勉也学会了白微式的语言:“你要做什么?”
白芷对简淳道:“家父被困常家堡,营救他,我责无旁贷。你们从一开始就是追查水匪,不如有始有终,将查到的事情告诉灾民,告诉他们,哪里有吃的。咱们兵分两路,我们踏平常家堡,你们刚好把人带来,开仓、放粮!完事儿你们继续行侠仗义,我回家教学生。”
简淳道:“一言为定!”
干诚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白芷抱着胳膊,对白微道:“抢出人来算什么?杀了常丰智又算什么?杀人不诛心,等于给自己留仇人。从今而后,这片地界上,常家的漏网之鱼再也抬不起头、掀不起风浪了!社会性死亡了解一下啊亲。朝廷鹰犬?哼!我就让他看看民愤滔天,民意要我行侠仗义。”
白微一挑拇指:“你行。”
“走啦,午饭时间到了。”
两人转过身,看到姚勉一脸不敢置信,旁边苏晴难得给了白芷一个好脸色,笑得甜甜的。
第65章 交锋
午饭的时候, 简淳等人已经快马跑出二十里地了, 他们一路追踪过来好像特别的忙,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自己都觉得挺空虚。眼前这件事是实实在在的, 不由鼓起了浑身的劲儿。
二白却在帐篷里安安稳稳吃了顿饭。白芷一向心大,且一个常家堡也没什么了不起,她其实并不在乎陈王、林骏的死活, 对王御史还算关心一点, 如果不管陈王、林骏的话,带走一个王御史, 又不是从逍遥府那样的海岛上偷人,胜算还是挺大的。
【大不了把常家堡杀个对穿。】白芷挟了只虾球,慢慢地嚼着。
白微更是只在乎一个顾清羽,再一个劲儿的追问:“东西真的送过去了?”吃了好几记白眼之后,也安心了。
不安心的是姚勉,他很想问一问白芷这是怎么了!被苏晴眼疾手快一把薅了回去:“回去吃饭了。”父女俩拉拉扯扯,楼鹤影在一旁道:“老爷子, 在这里争执不雅相。不要让顾府看笑话。”将姚勉劝了回去。
逍遥府的人聚在一处时, 楼鹤影又有话说:“顾五爷受困于常家堡,为人子女的, 怎么能不着急呢?若要她无所作为, 岂非强人所难、不近人情?”
“那也不用她去涉险。”
楼鹤影道:“要是因为缺了这一个帮手顾五爷有所闪失, 这拦着顾小姐的人, 怕不是顾家的仇人?”
姚勉才嘟嘟囔囔地说:“顾家平日里吹嘘得如何厉害, 竟然还要我外孙女去救命!还回那个家做甚?不如跟我回去。”
苏晴膝盖一抖,扶着朱寅的手站直了身体:“这大太阳都没能拦着您发梦呐?跟您说了,她不是、不是!”
姚勉撇撇嘴,一脸的“你哄鬼”。苏晴正要生气,被楼鹤影递了个眼色,转念一想:【行啊,你就拼命往南墙上撞去吧,看她理不理你!自有她替我来气你!】竟开开心心吃起午饭来。
另一些不安心的人在常家堡,第一个就是袁香君,她有了很不妙的预感,偏偏她与沈雍什么关系都确定,连质问的立场都没有。思忖半响,她决定再与常丰智谈谈。哪知常丰智其实心里也不安,白芷的态度不能说很差也绝说不上好,两天后再来?再拖两天?能拖得下吗?
“来人!”常丰智说,“盯紧了客院,看他们有什么什么异动!尤其是今天送进来的东西!”
心腹答应一声,又问:“今天送来的东西,不是当着咱们的面摆放的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看着些。”
“是。”
这种觉得有事发生又摸不着边的感觉太熬人了,袁香君过来理论就没有得到常丰智的好脸。常丰智面对外甥女的摆事实讲道理,只回了一句:“你想做沈家的少夫人,舅舅也不着,可即便是沈家的少主人,也没有给我常家下令的道理!”
将袁香君羞得满面通红:“舅舅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是为了我自己吗?南平侯世子是什么人?那也是轻易惹得的吗?”
常丰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懂什么?女孩儿家家的,管的恁多的事!男人们的事情,管得太多了招人烦的!”
袁香君道:“越拖下去对您越不利!”
“对呀,我现在就去把他们都杀了!”
“舅舅!”袁香君失声,旋即明白常丰智是故意气她,忍气道,“舅舅,好,就算是我自私,难道与这两位贵人结交对您有什么坏处吗?现在帮他们,是雪中送炭。”
常丰智想的却是,林骏早跟顾家有勾结,又跟沈家有亲戚关系,给他雪中送炭?也不过是跟在顾、沈两家后面吃残渣剩饭而已!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一开始就选择林骏投效的原因。谁还没有个当头把交椅的梦呢?
舅甥俩从一开始就没想到一起去,都是从“我”想起,要对方让步,自然是永远也谈不拢。常丰智道:“大雪天儿我有点炭自己烧了暖和暖和,断没有为了让别人暖和冻着自己的道理!”
袁香君是真觉得自己的安排才是最好的:“交好世子或许没有更大的好处,可开罪他一定有天大的坏处呀!”
常丰智道:“你娘在家的时候规规矩矩,怎么养出个敢个跟舅舅顶嘴的女儿来的?袁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还是沈家少夫人的底气足?”
说得袁香君的脸又红了,一跺脚:“我不跟您说了。”
【啧!这样还想管着老子?】常丰智有点不屑。被外甥女这么一闹,他的烦躁之心减了一些,等心腹来报:“并无异样,也没有夹带什么兵器,更不曾夹带什么人进来。”常丰智下了个狠心:“再等两天,两天后,如果顾家不能接走顾清羽,咱们就干脆下手请王御史归天!老子死也要拖个垫背的!也许他死了,这局就破了呢?”
心腹问道:“是否请沈六爷一叙?沈少主偏向林世子已是定局,他们家里,如今只有沈六爷好与他争锋。只要沈六爷点头了……”
常丰智道:“他岂是会白帮忙的?那我就得帮着他啦。沈家的事,我掺和进去做什么?”
心腹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常丰智道:“好,有请沈六爷。”他已做好了割肉的准备。
沈清是另一个着急的人。沈雍一个毛孩子被沈老太君拱在家主的位子上,这颇令他不服。沈家对族人的控制不似顾家那样严格,但是家主毕竟是家主,比一般族人的益处还是更多,族人也不是对这个位子不眼馋的。
沈清就是其中之一。即使以血统论,沈清的父亲与沈雍的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沈老太君就一个儿子,沈清弟兄七个,沈雍是独苗,沈清子孙繁衍。论起哪个对沈家的贡献大,人少的总没有人多的能干。
更何况,沈雍几年来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沈老太君让他去连天堡祝寿、去京城省亲、去论剑大会长见识,他都没能在这风起云涌的江湖上挣下更大的名头。不过是借着沈家的势力作威作福而已。沈家的势力哪里来的?是像他沈清这样的族人一点一点努力堆起来的。
如果沈老太君再年轻十岁,沈清也不会轻举妄动,但是沈老太君毕竟老了,她已经年过七旬了,前阵子还病一场。不能等到她把沈雍的势力彻底养起来!
如果沈雍不来,沈清还能沉得住气,沈雍一旦赶到常家堡,沈清就与常丰智合流了。沈清对付顾清羽,令他不能插手王御史的事,常丰智照着原计划对付王御史等人。至于沈雍,沈清道:“我派人假传消息,就说老太君病了,他必得赶回去的。”
常丰智道:“可是顾家的人还在外面……”
沈清道:“你不会还想等他们准备好了吧?他们顾家,什么时候与人妥协过?在外面的那个是谁你知道吗?我说的不是顾家小姐,是白微!他与陆英当年在连天城里可是顾五的左膀右臂,连天城的防务在顾清羽手里几年,你听说过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别提顾熙宫,他是谁弄死的还不知道呢!你怎么敢不把白微算进去?”
常丰智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好像有什么事呢,原来是他!好!即刻动手,杀他个措手不及!”
“才说你,你就要主动惹他?别理他!先在堡里动手!生米煮成熟饭,他知道了也只能认账。”
但是沈清还是劝常丰智:“赈灾的事情上你们下手太狠了,有伤阴德。我劝你在这上头收一收手,否则泥足深陷,想抽身都来不及。就像现在,你怎么抽身?”
常丰智道:“我也是后悔得紧!早知如此……”
沈清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常丰智道:“好,此间事了,我便亲自去开粥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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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丰智与沈清议定,两人便忙碌了起来。沈清一手拍在额头上,心道:【这个常丰智,有点傻!不伦不类的!】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与常丰智合作。
沈清伪造了沈家的消息,在掌灯时分递到了沈雍的手上。灯火昏暗,沈雍心乱如麻,对阮淇道:“这又是……”
阮淇道:“莫慌,必不是老太君,只怕是常丰智要动手了。啧,六爷这招可不高明呀。”
林骏闻言,从沈雍手里抽出了书信,看了一看没看出破绽,问道:“难道你们之间有暗语?”
阮淇道:“没有。是事情不对,老太君确实病过一场,但是已经痊愈了,我们来的时候,”他看了顾清羽一眼,“将顾小姐所赠的灵药留给了老太君,这个就是别人不知道的了。傍晚时分送信来,更加真假难辨!”
白芷配的药,林骏手里也有,确实是效果奇佳,即使重病,也足以支撑些时日,不至于如此着急,心里也没有提及用药的情况,殊为可疑。林骏道:“看来咱们要准备一下了。哎,那位袁小姐呢?”沈雍阴恻恻地盯着他,林骏道:“别装了!常丰智必须死!他可是那位袁小姐的舅舅。”
林骏对“江湖匪类”一向观感不佳,常丰智还惹到了他,还跟他的政敌有勾结,不弄死常丰智他是真情实感地觉得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