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水怀珠
时间:2020-01-20 09:26:58

莫三刀探手要将她衣服掀开,仔细验伤,却被花梦拉住:“我刚刚吃了解药,休息一会儿便好……”
莫三刀望着她惨白的脸色、紫黑的嘴唇, 哪里相信,挣开她的手, 继续解她衣襟去看。
花梦还想挣扎,却给他紧紧地箍住,一时气道:“你这是乘人之危!”
莫三刀手上微顿,此刻她外衣、里衣已被扯落, 牡丹彩绣的裹肚在眼前红得夺目, 孤男寡女,衣不蔽体地紧搂一处,着实不雅,他本来也存有几分顾虑, 可听了花梦这句, 反倒笑了:“你也有害臊的时候吗?”
花梦震了震,继续反抗, 挣动间牵扯伤口,两处毒虫咬伤汩汩地向外冒出黑血。莫三刀眼神一锐,敛去笑意,用力将她压在臂弯里,探手扯落那碍人的东西定睛检查,果然,两个黑黢黢的伤口映入眼帘,在一片如雪肌肤映衬之下,格外骇人。
莫三刀一阵心惊,深吸口气后,猛地俯身。
花梦瞪大双眼,僵了一瞬,奋力推他,莫三刀偏开头,将吸出来的一口黑血吐在地上,瞪向她道:“别动!”
花梦冷不丁撞上他一双怒意勃然的眼睛,心下微震,怔忪间,莫三刀又俯下身去,吸出了另一个伤口里的毒血。
风声起伏,耳畔时有沙沙轻响。
花梦闭紧双眼,狠狠抓住莫三刀的臂膀,隐忍半晌,终于见他消停下来,忙竭力扭动身子,想要遮挡。
莫三刀擦尽嘴上的血,替她拉起衣衫遮住,闷声道:“别躲了,我都看到了。”
花梦恼羞成怒,就着他肩膀一口咬下去。
莫三刀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却不躲避,任花梦一气咬完,方低低道:“两不相欠了……”
花梦瘫倒在他怀里,又羞又恨。
莫三刀慢慢替她把衣衫穿好,沉默片刻,又道:“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花梦面红耳烫,恨不能钻进地里去,扭头把脸藏在他怀里,瓮声道:“没了。”
莫三刀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唇角轻挑:“你还真有害臊的时候。”
花梦深深呼吸,咬唇不答。
山风停息,林里恢复岑寂,莫三刀望着怀中人,心知她是羞于见人,却莫名觉得她此刻很柔弱、柔顺,这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柔弱、柔顺,令他有一些心疼,又似乎,有一些心动,他忍不住抬手,缓缓把她的脑袋按住。
花梦躺在他怀里,没有反抗,出奇的安静,出奇的温婉,莫三刀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突然想问一问,她在那些男人面前是否也有过这一面,是否也像这样挫败过,羞赧过,娇滴滴过……鬼使神差的,想到这些,他胸口压抑着的那股郁气又隐隐发作起来,呼吸一阵阵地变重。
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莫名其妙地苦闷,莫名其妙地烦躁,莫名其妙地气恼……他覆在花梦头上的手慢慢僵住,目光越过她的鬓发,缓缓落至那尖尖的下颌……一幕幕旖*旎风光从眼前纷沓而过,时而是方才那惊鸿一瞥,时而是那夜在天命阁客房里的缠*绵,时而,那与她缠*绵的人竟变成了一个个陌生的男子,他们也像当夜的自己那样,回应她,取悦她,莽撞而热烈……
莫三刀心中一窒,越想越气,便在此刻,花梦身躯剧烈颤动,猛地挣到旁边,“噗”一声喷出来一大口黑血。
莫三刀神魂俱震,上前把她拉到面前,惊见惨淡月色下,她一双唇瓣漆黑如墨,脸上血丝贲张,冷汗如注,一颗心险些跳蹿出来。
“怎么了?!”
花梦艰难地捂住胸口,又捂住咽喉,全身簌簌发抖:“我好像……”
“好像什么?”莫三刀重又将她上下打量。
花梦抓着地上的草絮,另一只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后颈,咬牙道:“那虫……好像在我身体里……”
莫三刀瞠目结舌。
花梦呻*吟起来,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来滚去,莫三刀心头直跳,重新把她抱入怀中,借着清辉定睛去看,果真见她肩颈一带的血管里隐隐有东西在移动。
想到那毒虫竟真的钻进了她身体里,莫三刀一时五内俱焚。
“你坚持住。”莫三刀极力镇定心神,把花梦身体扳正,双掌覆上她后背,暗运真气。
花梦身子又是一震,那攒动于她皮肤底下的毒虫也开始躁动起来,倏尔消失,倏尔又在另一处突起。
莫三刀聚精会神,闭目运功,片刻过去,花梦又吐出一口淤血,然体内的毒虫却未消失,还是在她经脉里上蹿下跳。
莫三刀面色铁青,拉回花梦又要继续,花梦抓住他手臂,制止道:“别白费力气了,这虫、恐怕是蛊虫……若没有主人吩咐,是不会出来的……”
莫三刀心惊肉跳。
花梦扬着脸,冷汗涔涔地望着他,突然笑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莫三刀正为她的伤势揪着颗心,冷不防她展颜一笑,清辉之下,明眸皓齿,带着一嘴鲜血,分外冶艳,心中震动。
“你要问什么?”莫三刀回应,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在发抖。
花梦望着他焦急的神色,无声地笑,慢慢道:“如果、我不是花云鹤的女儿……你跟你师妹也没有婚约,你……会不会娶我?”
莫三刀听完,身躯僵硬,目光定格在虚空里,竟久久无话。
花梦笑着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她说着,唇畔的笑影渐渐消散,抓住莫三刀的那只手猝然下落,莫三刀望向她那双将要闭上的凤眸,浑身冰冷。
“花梦!”
幽寂的林间蓦然响起一声疾呼,直遏苍天,震落漫空残叶,莫三刀抱紧花梦,大手抚上她血迹斑斑的脸庞,心如火焚。
他竭力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一阵阵地颤抖,可无论他如何痛呼,花梦都没有给予他回应。
莫三刀心胆欲裂,大声喝道:“花梦!你给我醒过来!醒来!”倏尔又把人紧紧拥入怀中,低声乞求:“我娶你……我娶你你听到了吗?不管你是不是花云鹤的女儿,我都娶你!你赶紧给我醒过来……”
“醒过来!……”
大风从身后幽长的林径上袭来,卷飞一片片干枯残破的叶子,在苍凉的夜里震起飒飒冷响,一道黑影忽如旋风,从莫三刀面前飞掠而过,将花梦擒到一边。
莫三刀怀中一空,抬头看去,赫然惊住。
乱絮纷飞之下,鬼婆婆盘膝坐于花梦身后,一掌拍向她背心,其时口中念念有词,过不多时,忽见花梦双肩剧颤,紧闭的双唇开始翕动,黢黑血迹从她嘴角无声流下。
莫三刀看得呆了。
鬼婆婆掌上用力,花梦身子一勾,“噗”地张口喷血,旋即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莫三刀忙扑过去将人接入怀中,转头一看,只见满地血污里,赫然躺着两个干瘪、漆黑的虫尸。
“我让你把人看好,你就是这么看的吗?”鬼婆婆双掌轻收,调整气息,冷声骂道。
莫三刀又把花梦上看下看,见人无事,心下大喜,也不在意鬼婆婆的呵斥了。
鬼婆婆看他神魂颠倒的,不由轻哼了声,又骂道:“就你这样,花云鹤也敢把他女儿交给你,真是老眼昏花了。”
莫三刀终于有反应了,向鬼婆婆咧嘴笑道:“师娘,你这脾气,可是被晴薇继承得分毫不差了。”
鬼婆婆怔了一怔,板着脸道:“什么意思?”
莫三刀笑着道:“刀子嘴,豆腐心。”
鬼婆婆脸上一沉,却未反斥,目光落向花梦,见她面颊上的血丝虽已消褪,然整张脸还是苍白如纸,憔悴不堪,便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倒出一粒丹药扔给莫三刀。
“给她服下。”
莫三刀接住丹药,轻轻喂入花梦嘴里,耳中又闻鬼婆婆骂骂咧咧道:“原以为她也是个强人,没想到连两个蛊虫都经受不住。”
莫三刀本能地替花梦辩护:“你那蛊虫又阴又毒,一来来那么多,谁消受得起?”
鬼婆婆眉头微扬,阴阳怪气地笑起来,道:“我刚刚好像听见你说,要娶她?”
莫三刀神情一怔。
鬼婆婆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你说,不管她是不是花云鹤的女儿,都要娶她。”
莫三刀收拢双臂,握紧花梦的肩头,沉声道:“嗯。”
鬼婆婆眼里涌起玩味之色,轻哼道:“那你师妹怎么办?你不替你师父杀花云鹤了?”
莫三刀深深呼吸,猛地把花梦横抱而起,背向鬼婆婆默然站立。
鬼婆婆双眸一虚。
莫三刀沉默良久,出声道:“合欢宫怎么走?”
鬼婆婆唇角轻勾,拆穿他道:“你是不敢回答,还是不敢去思考。”
莫三刀胸膛剧烈起伏,霍地大步向前而去,鬼婆婆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右掌在草地上一拍,身形腾跃而起,眨眼便到了莫三刀身前。
莫三刀脚步一滞。
鬼婆婆冷然道:“不想死就给我待在后面。”
 
 
第60章 境中人(五)
却说在不归山半坡与蛾眉、武当众人分散后, 白彦独自在一条清溪旁醒来,望着模模糊糊的满天繁星,头痛欲裂。
淙淙流水声响在耳畔, 夜风挟着浓郁的幽香, 静谧地吹过脸庞, 白彦皱紧眉头, 挣扎着坐起身来,左右环顾, 发现自己竟身处片杳无人迹的山谷,四下明月如水,茉莉遍野,点点雪白掩映于翠色*欲滴的叶丛里,恍若繁星散落。
白彦望着那一丛丛妙丽的茉莉花, 心神一震,站起身来。
月影在溪水上聚拢, 又荡开……馥郁的香气里,倏尔传来几声缥缈的古琴音,白彦眉峰一挑,循着那琴音而去, 绕过茉莉花丛举目远望, 见朗月之下,一座竹亭立于山脚,纱幔飘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施展轻功向那竹亭飞去,待在近处停下, 见得纱幔中人一袭如水白裙, 螓首微垂,纤指拂动, 正拨动着古琴琴弦,奏响一声声清越之音。
那声音落入山谷,深沉悠扬,此起彼伏,瞬间盈满山谷,震动于白彦耳畔、胸膛,他一瞬不瞬盯着帘中那人,素来沉静的凤眸里痛色涌动,沉默片刻,猛地大步上前,径直闯入竹亭之中,将抚琴那人拽至面前。
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一瞬之间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月朗风清,挟以她最爱的茉莉香气,掠入亭中,拂乱她鬓角青丝,那双纤尘不染、灿若华星的双眸在发丝后粲然一笑。
一如当年。
***
“公子是打江南来的吗?”
江面烟波浩渺,春风捎着几分料峭寒意,从船头吹过。白彦屈膝而坐,青丝拂过双眸,隔断了他投在远山上的视线。他转头,向问话那人望去,春色明媚,她戴着皂纱帷帽,一身农家短衫,把手里的船桨摇得噜噜作响。
白彦声音散漫:“从哪儿看出来的?”
她一面摇桨,一面回道:“水灵灵的呀!”
白彦脸色一沉。
小船慢慢靠岸,一座屋舍俨然、梅影横斜的山庄映入眼帘,白彦起身,把一粒碎银子扔给那人,不等船身停稳,脚下轻点,眨眼已至岸上。
春雨刚过,地上泥土还有些松软,白彦放慢脚步,微微侧目,发现江岸旁,那人仍握着桨站立船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嫌少?”白彦扬眉。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见她的声音从帷帽里传来,脆脆的,软软的,带着笑道:“等公子回去呢。”
白彦眉间一蹙,声音玩味:“我来梅影小庄赴约,至少会歇上半月,你确定要等?”
那人微微歪头,笑嘻嘻地道:“可是他们全都死了呀,一个尸横遍野的庄子,公子也要住上半月吗?”
白彦眸色骤变,纵身掠入丛丛梅影深处,进得庄门一看,果真见庭院内血迹斑驳,家丁、主人横七竖八绝命于地,死状惨绝人寰。白彦心惊胆寒,猛地踅身飞回江岸,却见那人仍是握着船桨,歪头站着,想也不想,腰间佩剑如虹泄出,剑尖携起凛凛春水,向那人面门取去。
那人竟仍是不动,待剑尖水花迫近帷帽皂纱,方才软腰一让,其时足尖踢开船身,纵身掠至白彦面前,赤手空拳,与他相博一处。
白彦听她声音娇脆,料想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然交手之后,却发觉她非但身手矫健敏捷,内力更是异常深厚,一时聚精会神,不敢掉以轻心。缠斗片刻,白彦胸中一掌,惊怔瞬间,佩剑亦被她反手夺去,心神骤乱,情急之下,向后纵入梅林之中,掌风卷落琼枝花叶,反身一击。
那人飞身扑来,冷不防面前叶飞如箭,凌于虚空翻身闪避,正待落地,脚腕竟被白彦抓住。白彦手上发力,将她拉拽过来,探手袭她面门,被她偏头闪过,仓促间仅握住她帽前皂纱。
白彦心思一沉,奋力扯下。
与此同时,那人脚快如电,踢中白彦胸膛,纵身退开。
杀气收敛,被震落的梅花在身周簌簌沉浮,白彦扔下帷帽,抬眸望去,满天飞羽里,那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一头青丝如瀑,直垂腰下。
白彦冷声道:“你是天狼门的人?”
“不是啊。”她坦然道。
“那你是什么人?”白彦皱眉。
她声音依旧清脆,却隐隐带了恼意:“我是等公子渡船回去的人。”
白彦凤眸微虚,半信半疑,一面思忖,一面踱步向她靠近。
春风从江面上吹来,拂动她乌黑的青丝,在飞花沉浮的虚空里荡起一个个旖旎的圈儿,白彦在她后背停下,垂眸道:“转过来。”
她不动,只道:“你叫我转我就转么?”
分不清是恼怒还是娇嗔。
白彦道:“你戴着帷帽,不以真容示人,要么极丑,要么极美。这世上,丑的,美的,我都见过,本不差你一个,不过……”
她打断他的话:“那你说我是丑的,还是美的?”
白彦怔了怔,眸光微沉,良久道:“美的。”
她继续追问:“极美的?”
白彦道:“嗯。”
她咯咯一笑,随着江风转过身来,明媚春光下,肤光胜雪,丹唇皓齿,一双翦水秋瞳澄澈无暇,令白彦心神一窒。
他猜对了。
澄江如练,映着如簇山影,与一叶扁舟。
白彦坐在船头,摩挲着指腹间的一瓣白梅,目光却定格在摇桨人投映在江中的倒影上。微风拂面,轻轻拨动她如瀑青丝,一缕鬓发贴在颊上,被她无意间抿在唇间。红唇,乌发,贝齿,真是倍增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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