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是南边大世族家的娘子,那必定是从小娇养,没有吃过苦才会如此无忧无虑,面上一丁儿愁绪都没有。
元娴心中隐隐有些羡慕,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元琛看起来对她十分爱重,想必她在元琛面前说话应该也是有分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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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季浓坐下后,翘首以盼地看着春芜带着侍女捧着托盘徐徐走来。
五寸大小的绿釉圆碟上装着一只橙红色的螃蟹,热气腾腾螃蟹旁用菊花点缀着,随着绿釉圆碟上来的还有一只小木匣子,里头装着数件金器具。
元琛还是前几年去长安陪建安帝用膳的时候吃过下面进贡上来的螃蟹。
只不过他们糙惯了,用手卸了螃蟹脚直接啃,哪里会像翁季浓,左手拿着蟹,右手拿着剪刀细致的一一将螃蟹脚剪下来。
元琛收回手,看着翁季浓认真的拆螃蟹,那么多繁琐复杂的器具每一样都被她用上了,动作漂亮且熟练。
翁季浓将蟹肉和蟹黄分别装在两只小碗里,放下长勺,翁季浓接过春芜递给她的巾子擦了擦手。
然后把两只碟子推到元琛面前。
虽然这人肚子里冒着坏水儿,翁季浓还是想要给他吃好吃的。
元琛和对面的元娴她们这才从她流畅的动作里回过神。
阿宇悄悄对月娘说:“舅母好厉害。”
月娘点点头。
不大的侧厅内,阿宇自以为小的声音,钻入翁季浓耳朵。
翁季浓冲他笑了笑。
阿宇睁大眼睛,然后又缩了一下肩膀,低头看向自己的桌案。
“你自己吃。”元琛看她把蟹肉剥的这么漂亮,动了动手指把碟子推回去。
翁季浓扁嘴,哼声,气鼓鼓地招手示意春芜把那两只碟子送给阿宇。
元琛看她的动作,轻啧一声,又有些舍不得了。
翁季浓笑眯眯地看着他,低声说:“哥哥不吃算了。”
元琛捏了捏她的手,他哪里是不吃,他是觉得他吃有些浪费了。
给那小子吃还不如自己吃了算了。
翁季浓垂眸看两人的手,用力抽回自己的小手,把手凑到自己鼻尖,故意说道:“什么味儿呀!”
元琛舔了舔薄唇,她还方才的仇呢!
看着春芜把蟹肉放到元娴的案几上,元琛又是一阵儿后悔。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阿宇就被元娴叫起来道谢:“谢谢舅母。”
翁季浓目光含笑,十分温和地摇摇头,余光还得意瞥瞥元琛。
元琛默了默,看着翁季浓专注的和元娴说话,拿起自己跟前的那套器具,学着翁季浓方才的动作,拆着螃蟹。
还没他巴掌大的器具拿在他手里别扭极了。
元琛还没有做过这么精细的活儿,拧着眉头,薄唇微抿十分严肃。
要不是看他手里的螃蟹,还以为他在处理什么十分紧急的军务。
元琛掏完蟹黄,终于松了一口气。
肩膀碰了碰翁季浓的背脊。
翁季浓回头,元琛努努嘴,示意她看案几。
翁季浓看着面前剥好的蟹肉蟹黄,在看看推在元琛跟前的壳和用过的蟹八件,嘴巴微启,有些惊讶。
随之而来的是心里泛起的甜蜜。
元琛讪讪地笑了笑,到底不熟练,做的磕磕绊绊的,比起方才翁季浓满满的一小碟蟹肉,元琛的这个只有小半碟。
元琛摸摸鼻子,含糊道:“将就一下吧!”
翁季浓压制住快要扬起的嘴角,也不耍小性子了,给他面子。
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筷蟹脚肉沾了沾醋,送入口中。
翁季浓笑眼盈盈:“好吃~”
明明是同一批螃蟹,这一只元琛亲手剥的,好像比她下午偷吃的那几只好吃些,蟹肉都格外滑嫩。
元琛看她眼睛带着笑,轻呼了一口气。
元娴从傍晚见到元琛开始还没有同他说过几句话。
终于寻着机会开口:“阿琛长大了,也会疼人了。”
快十年没见,元娴这话显得太过亲近,翁季浓看元琛面上淡淡的,怕元娴尴尬:“我面子浅,姐姐莫要打趣了。”
得不到元琛的反应,元娴正坐立难安,翁季浓接了话,陡然松了气,朝她感激地笑了笑。
翁季浓道:“也不早了,我让人带姐姐去休息吧!”
“诶,劳烦弟妹了。”元娴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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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翁季浓心里好奇,回屋后赶紧沐浴完上了榻。
元琛看到翁季浓眼睛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看着他,失笑,避了避身体,让她上来。
翁季浓钻进他怀里,就问道:“哥哥今晚席上怎么都不说话。”
元琛低头看她:“不熟,没有话说。”
翁季浓一滞,眨巴眨巴眼睛。
元琛眸子盯着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
翁季浓忙摇摇头:“怎么可能,只是有点意外哥哥会这样说。”
她以为元琛没有旁的亲人,这个唯一的姐姐来找他,他谈不上激动也会开心的。
看透她的心思,元琛搂着她,低语:“这世上与我相关的只有你。”
翁季浓仰头说:“还有以后的孩子呢!”
元琛弯了弯嘴角。
捏捏她的面颊:“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来麻烦你的事,你还开心的起来?”
翁季浓白日不好亲口问她们,只能问元琛:“元娴姐姐丈夫还在世?”
元琛只能实话实话:“我也不知。”
他这些年和她们是真的没有联系,自然也没有关注她们。
“若她丈夫在世,怎么会让她们过得这么惨呢!”翁季浓叹道。
春芜送她们去了客房后,才发现她们都没有带什么行李。
翁季浓找了几件她以前不曾穿过的衣服让春芜送给了月娘。
元娴和阿宇的衣物难办,但总不能让她们穿着破旧的好几日没有换洗的衣服,春芜只能寻府里与她身量差不多的仆妇和家中有孩子的要了几套干净的衣物给她们了。
这话元琛没法回,他记得元娴的丈夫除了身体不好,也算得上是个体贴的男人,她那个恶婆婆死的早,日子应该不难过。
他当初差人给她们送了百余两银子,这些银子不大肆挥霍足够她们安稳的过上几十年了,省着点用,甚至还能为儿女置办套普普通通的嫁妆和聘礼。
若胆子大,拿着银子做些小本买卖,日子更会好过些。
怎么也不会把日子过到现在这样。
翁季浓疑惑地说:“那她们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才会来找你?”
元琛道:“我已经派人去太原打听了。”
“那她们若是真的遇上难事了,哥哥会管她们吗?”翁季浓翻身趴在他胸口,软声问。
元琛看着她露出来的锁骨,眸子微暗,抬头吻了吻她的红唇:“看情况吧!”
翁季浓还没有辨别他这话是真是假,元琛就动手动脚了。
正说着事儿呢!
翁季浓红着脸,不满地推推他。
元琛笑着攥住她的手,拉过被子:“让我闻闻还有没有蟹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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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宇年纪小,早早睡着了。
“阿娘,舅母好漂亮啊!一举一动都是风景似得。”月娘羡慕的说道。
元娴摸摸她的头:“咱们月娘好也好看。”
月娘羞涩的笑了笑,悄声对元娴说:“阿娘,你说舅舅能救阿耶吗?”
元娴勉强带着笑,拍拍她的手:“能的,能的,不早了睡吧!”
月娘到底阅历浅被母亲一哄就相信了,加上被褥舒服绵软,很快就睡着了。
元娴听到女儿平稳的呼吸声后,翻过身透过纱窗看向外面的月亮,她其实也不知道元琛会不会帮她们。
毕竟他们关系浅,那几碗饭的情,他那些银子也早已经还尽了,再托他名声的福,她们家这些年的日子也松快。
她们虽是普通人家,但走出去别人也给他们几分薄面。
要不是丈夫突然出了事情,她也不会豁出面子找到这儿了。
只盼着元琛能看着她们是血亲的份上能再帮她们一次。
元娴深吸了一口气,明日一定要说了,她等得,她丈夫等不得。
次日,翁季浓正用着早膳。
黛眉微微蹙着,时不时捏着拳头垂垂后腰。
在心里埋怨着元琛,她怀疑,她真的要如她姐姐说的,要被元琛掏空了。
这时外面,传来通报说元娴过来了。
翁季浓放下碗,净了净口,刚走到门外,就被大力冲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好在秋梨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没来得及反应,元娴就扑通在她跟前跪下了:“弟妹,求求你救救我夫君吧!”
第35章
元娴这一跪,满屋子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翁季浓惊吓抚住心口,脸色发白,发髻上的珠钗叮铃作响:“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宛嬷嬷大步上前,架起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搀起来:“姑太太,我们夫人辈分小担不起你这份大礼。”
元娴看向翁季浓,只见她被侍女扶着坐在软塌上,小脸泛白,眉心微蹙。
另有侍女站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心。
元娴又局促起来:“弟妹,抱歉,我只是太心急了。”
翁季浓喝了口热茶压了压惊,叹了声气:“姐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宛嬷嬷快扶她坐下。”
元娴刚刚好像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这会儿又缩着肩膀呆呆地坐在那儿。
翁季浓不知她是遇着事情后变成这般模样还是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元娴看了她一眼,才开始结结巴巴的将缘由都说了出来。
元娴的丈夫曹原也是个老实人,得了元琛送的银子也不曾挥霍无度,而是拿着银子找了个老师傅学了一门做菜的好手艺。
平日里街坊邻居们家里办喜事丧事都会请曹原过去主厨。
又因着大家都知道她有个大将军兄长,虽不来往但也忌惮着不敢招惹她们,一家四口生活在在太原平陶县,日子也算顺畅。
但八月十五那日,平陶钟县令过五十寿辰,家中厨子忙不过来,便请了曹原过去帮忙,给内宅做几顿饭。
这一帮就帮出事儿来了,钟县令的小儿子吃了曹原做的吃食,上吐下泻,浑身起红疹。
钟县令大怒,便拿了曹原入了狱,要治他的罪。
钟县令原就是平陶县人,是平陶大族,家中势大,元娴奔走无望只能从太原赶来武威求助。
“姐姐怎么就确定钟县令的小儿子不是因为你丈夫的食物而致此的?”翁季浓到底与她们不熟悉,也没有见过曹原不了解他的品行,只能实话实说。
“我保证,我保证的,县令的儿子只吃了我夫君做的鸡蛋羹,可夫君做的鸡蛋羹我们家日日都吃,我们从来都不曾有过事情。”元娴着急的说道。
翁季浓看她激动的样子,想这事情只能等元琛派去太原的人回来了才能探清真相。
元娴听她说元琛已经派人去查探了,才冷静下来,满脸希望地看着翁季浓。
翁季浓说不出宽慰她的话。
若不是曹原的过错还好,若真是曹原的鸡蛋羹导致县令小儿子昏迷不醒,难道要让元琛以势压人吗?
元琛如今虽说位高权重,但根基尚浅,若让那些眼红元琛的人抓住了把柄,岂不又是一场官司,她们不曾为元琛考虑过吗?
自家夫君自己疼,她是个可怜人,她们家元琛更可怜,翁季浓面上不显,心里有些无趣儿,对元娴也没了一开始的好感。
说了几句话,就推辞说身体不适。
元娴也不敢多话,讷讷半响,终究还是先回了客房。
元琛派去太原的人这晚就赶了回来,情况确实如元娴所说。
元琛甫一进屋,翁季浓就从内室跑出来,趴在他的手臂上,歪头看他:“那哥哥打算怎么办?”
元琛轻轻拍拍她的屁股道:“其中怕是还有别的缘故,我让石枫去一趟,顺便让他把军营里军医带过去。”
翁季浓赞同的点点头。
将白日元娴过来的事情告诉她。
元琛拧眉,拉开她,上下细细看了看,摸着她的脑袋:“吓着了吗?”
翁季浓笑呵呵地摇摇头:“她突然跪下来,我没有反应过来,唬了一下,没事儿!”
元琛有些不满:“等石枫那边处理完了,就让她们回去吧!”
翁季浓黏着他问:“要是曹原真有事儿怎么办?”
“我又不是天皇老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元琛手臂半抱着她,坐到软塌上,大掌摸着她的腰:“疼不疼?”
翁季浓小手探到身后,压着他的手掌让他按摩:“哥哥,你昨晚太过分了!”
元琛讨好的亲了亲她嘟起的红唇:“抱歉,控制不住。”
他嘴上这样说着,翁季浓可一点儿都没有看到他的悔意,气哼哼地转头咬住他的手臂。
元琛由着她撒气,手掌慢慢揉按她的细腰赔罪。
翁季浓看他按得认真,心又软了。
从他接受武威政务后,他就整日里都忙得团团转,河西四郡的情况复杂,外有夷族势力虎视眈眈,内有世家豪门利益争夺。
好容易回家了,又突然冒出个姐姐前来求助。
翁季浓招招手,示意他低头。
元琛不解,不过还是依着她的话做,微微拱起肩膀,低着头看她。
翁季浓搂着他的脖子,微微仰着头,吻上他的额头。
温热柔软,又带着万般柔情。
元琛眼阔深邃,眸色微楞:“怎么了?”
翁季浓有些不好意思,哼唧了一声在他肩上蹭了蹭:“腰疼,哥哥快按。”
元琛目光落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低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