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信任的问题。”
“这就是信任的问题。你们之间,应该是你先动心,也爱得多一点吧?你不确定她的心意,所以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你都认定那是不爱你的表现,最后终于逼得她忍无可忍打算离开你。”
陆潜说得对,她还真像是研究了一点心理学,才把握住了爱情里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
事实上,聂舜钧跟她还真算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曾经在感情里都是爱得更多的那一方。
因此他的心态,她才特别了解。
聂舜钧已经微微变了脸色:“不管怎么说,他们一起出了车祸是事实。”
“你真的相信他们是为了私奔吗?那为什么出事之后你不惜动用医用直升机也要把她接回你身边照料,真的只是因为占有欲作祟?”
不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在身体受创之后再受流言蜚语的侵扰吗?
聂舜钧又笑起来:“林小姐,我真没想到会听到你为他们辩护。”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大度,我只是没有资本像你这么极端的活着。”
这么多年来,她不停地向命运和生活妥协,无论是感情也好,事业也好,为了趟过难关,她一次次说服自己,到最后,有些事未经证实,她自己就先信了。
现在竟然也可以拿来说服别人。
“我不知道你今天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用带走孩子这种方式来为难你爱的人。如果你只是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想找个队友陪你一起发泄,那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爱憎分明、睚眦必报的小姑娘了,我决定往前走,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不想再被已经过去的、无法改变的事情来影响现在的生活。”
“你确定你已经拥有的东西是真实的,而不是假象吗?”
“什么意思?”
聂舜钧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手机,“从你到这儿跟我见面,就一直没跟他们联系吧?这时候假如你带着朵朵出现在他们面前,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你出于报复心理带走了朵朵?”
舒眉一怔。
“忘了告诉你,刚才我的助手拿到你手机以后就跟寒青发了一条消息,以你的口吻告诉她孩子在你这里,想要见面必须跟陆潜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而且要把过程拍下来发送给你。现在你可以看看收到没有,顺便猜猜你信赖的人是不是也同样信你。”
舒眉腾的一下站起来:“姓聂的,你是不是有病?诱拐小朋友这种事可以随便往别人身上安排的吗?人性是经不起设局考验的,再说你设局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啊?”
聂舜钧道:“抱歉,我做事不喜欢问别人的意见。”
难怪你老婆要离开你!
林舒眉把差点就冲口而出的这句话给硬生生压回去,握紧了手里的手机说:“我对他们所谓的反应没有兴趣。你要真的疼爱孩子,也爱过孩子的妈妈,就让我尽快把朵朵送回去。孩子丢了这种折磨,哪怕就一个下午也够让个做妈妈的人掉层皮了。就算离婚了,你们之间也有抚养协议的吧?你要带走孩子有合法的手段,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我的本意并不是要抢走孩子。”他顿了一下,大概意识到没有必要跟她解释,才说,“我可以让你送朵朵回去,但你就没想过假如回去后看到的画面不是你想看到的,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舒眉自嘲地笑了笑,“我还能控制别人的心吗?他们真要旧情复炽,那就成全他们好了,强扭的瓜不甜。”
“这点我跟你不一样。”聂舜钧道,“我不介意甜不甜,只要是我想要的就可以了。”
“你要真不介意,今天就不会找我到这儿来了,或者压根儿就不会离婚。”
只要真心付出过,谁受得了枕边人是个空洞的灵魂呢?
聂舜钧也站起来:“林舒眉,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希望有一天能真有机会在生意场上跟你合作。”
“还是不要了,我对你的手段没有好感。”
他笑笑:“今年的多国峰会用酒不是选了你们吗?到时也许还有机会碰到的。”
“是你向组委会推荐的我们?”
这个疑惑摆在她心里很久了。假如他要为难她跟陆潜,为什么在要买下那批充了两边二氧化硫的酒,扣下进口的那批酒之后又帮他们清关,还在背后做推手将明珠酒庄的酒推向国宴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果然,聂舜钧道:“不是我。林小姐这么聪明,猜不出这些是谁做的吗?”
她本来的确一点头绪都没有,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明白过来:“是卜寒青?”
聂舜钧没有否认。
还真是。
仔细想想,事情差不多就是从酒庄那批有瑕疵的酒被卖掉的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的。
那时大概卜寒青就已经回到了A市,出于想要帮助故人的初衷买下他们那批酒,没成想钱还没捂热,就被聂舜钧和汤慕泽联手给套进了进口的那批葡萄酒里,之后她又去帮他们想办法清关。
酒庄被收购不成,口碑却一路上扬,卜寒青又为他们指了另一条路,就是作为推手把他们的酒推向国宴。
基本上,这对前夫妇的模式就是一个特意开路,一个专门添堵——无论卜寒青开拓了什么样的途径,聂舜钧都要搬快石头来给她堵上。
等他把矛头从酒庄挪向陆潜的餐厅,她才终于豁出去了,要从中“调停”,借机跟他面对面地谈。
这时聂舜钧又不干了,干脆直接动用核武器——两人共同的女儿朵朵,根本就不顾战场的规则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
拼到这个份上,聂舜钧是不是还挺乐在其中啊?
他果然不以为意:“只要你让陆潜不再跟她纠缠,今后你生意上遇到任何问题我都可以帮你。你不用指望寒青,她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还是我给她的。”
林舒眉在心里哼笑一声,这男人这辈子都不打算追回老婆了吧?
她顿时觉得这个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既可笑又有点可怜。
“你们夫妇俩怎么斗智斗勇都没关系,麻烦离我的酒庄远一点。我跟陆潜的感情怎么样、有没有离婚,都不能改变你们之间有问题这个事实。你要是还放不下这段感情,听我一句劝,试着想想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帮她达成心愿,而不是整天想着怎么跟她对着干。”
天色已近黄昏,公园广场上咕咕觅食的鸽子都扑楞着翅膀成群结队地飞回家去了,天空响起盘旋回转的鸽哨声。
舒眉手搭在朵朵肩膀上,捡起她的书包,说:“我们走吧,我带你回去找你妈妈。”
朵朵回头看了看聂舜钧,他走过来,把刚才拿在手里的那串没动过的糖葫芦装进纸袋里拿给她,又轻轻揉她脑袋:“不可以吃太多糖,知道吗?”
孩子没回应他,却从竹签上拔下一个裹了糖的提子来,塞进他嘴里,然后才摇摇手说:“爸爸再见。”
第67章 露诗
林舒眉在回去的车子上,还是忍不住打开手机,果然看到卜寒青发来的一段视频,不由自主就点了进去。
正如她自己所说,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她还是好奇陆潜的反应。
卜寒青在收到她的手机发来的那条消息时,也是真的急了。
单娴也拉不住她,她立刻就打电话给陆潜,问道:“陆潜,舒眉……林舒眉有没有打过电话给你?”
“我刚跟她通过电话,我马上就去跟她汇合,怎么了?”
“她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
“应该还在那个超市附近吧。孩子如果是自己走丢的,的确走不远,所以她先在附近找找看。我在酒庄和餐厅这边,这两个地方朵朵以前也来过,说不定会到这儿来。”
“那你就待在那儿别动,我过来找你。”
陆潜有些莫名:“出了什么新的状况吗?”
卜寒青几乎哽咽到说不出话:“朵朵被林舒眉带走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被舒眉带走了?”
“她发了消息来,说朵朵是她带走的……”
“不可能。”陆潜想也没想就否定道,“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总之,我们先见面再说。”
等她挂了电话,单娴才问:“你真要跟陆医生说那种话吗?现在还不确定朵朵就是被舒眉带走了。”
“可消息的确是她发来的。”
“也有可能是别人用她的手机发的。”
“谁会用她的手机提这样的要求呢?”
一般人就算拐走了孩子,也只会提金钱方面的要求吧?
“会不会是聂舜钧?”单娴猜测道,“你们是夫妻,除了林舒眉,也只有他会真的在意你跟陆医生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之前他不接电话,故意说在国外出差,怕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不让你怀疑到他身上。”
卜寒青这时也终于冷静下来,因为这的确很像聂舜钧做事的风格。
这段时间她跟他暗中较劲,却始终避而不见,大概是将他给逼急了。
“小娴,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我知道,你要我把你们的对话拍下来,对吗?”
“嗯,以防万一,还是先稳住他。”
单娴安抚她,“我心里有数的,你放心。”
她们俩一起到酒庄去找陆潜。
卜寒青其实原本已经心乱如麻,根本没法好好思考的,但经过单娴这么一提醒,觉得事情是聂舜钧搞出来的,反而没那么担惊受怕了。
陆潜在酒庄里,也正打算出去。
“你们来得正好,我要出门去找人。她发的消息先给我看看。”
卜寒青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陆潜,你还有别的方式能联系上她吗?朵朵不懂得照顾自己,在外面时间长了不行的。过去有什么误会,我们都可以坐下来解释清楚,之后我也可以永远都不再跟你们联络。”
陆潜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那条消息他来回看了好几遍,恨不得透过屏幕看清楚到底一个字一个字把这段话打出来的人到底是不是林舒眉。
“这消息不是她发的,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再次坚定自己的判断,拿上车钥匙:“抱歉,我现在要出门去找她。”
卜寒青冲一旁的单娴点点头,她默默摁下了摄影终止的按钮。
卜寒青这才拉住他:“陆潜,你这时候出去也没有具体的方向。朵朵可能是聂舜钧带走的,假如舒眉也被他带走了的话,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找到她的。”
陆潜一凛,回头看她:“跟聂舜钧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带走舒眉?”
她这才把她跟单娴的猜测讲给他听。
但猜测毕竟是猜测,见不到孩子,她终究还是担心得落下眼泪。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可我一想到万一有其他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是舒眉……”
陆潜扶她到椅子上坐下,倒了杯温水塞到她手里,蹲下来说:“你要相信我,舒眉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如果她真的以为我以前跟你有过什么……”
“有吗?”陆潜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问她,“我们以前真的有过什么吗?”
卜寒青摇头。
“那就对了,她也不会做毫无根据的猜测,顶多是有误会。有误会可以解释,她不是不讲道理、心胸狭隘到会去做这种极端行为的人。”
“可我们现在完全联系不上她。”
“所以我才要出门去找她。我怕她遇到危险,也被人给控制了。我知道你很担心孩子,但我也一样担心舒眉。”
卜寒青点头,又冷静片刻,才拿出手机来,拨通了最熟悉的那个号码。
那头仍然是语音信箱留言,她直截了当地说:“聂舜钧,你把女儿还给我,要谈什么我们见面谈,不要牵扯其他不相干的人!”
视频她也发过去了,他非要逼她见面,她也同意了,差不多是该将女儿还给她了吧?
无论如何,至少他不会伤害女儿。
打完电话,捏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卜寒青问陆潜道:“你说,舒眉如果真的有机会报复我,她会做吗?”
“不会。”陆潜说,“你不了解她,她要谈条件也是光明正大地谈,不会拿孩子来要挟。”
“她也快当妈妈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你别紧张。”她笑笑,“只有当了妈妈或者要当妈妈的人才能了解那种感受,有些事本来就是你们男人无法设身处地去体会的,要不然怎么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说到这个,陆潜的心还高高悬在半空,握紧了手里的车钥匙:“你们在这里等等,我还是得出去一趟去找她。”
舒眉怀着孩子,之前那个宝宝就差不多是在这个孕周大小没了的,这回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能再有什么意外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她在孩子出生之前哪儿都不要去,就在酒庄好好待着。
可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幽暗的暮色里远远走来一个人,短发,窈窕,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夕阳最后一丝光亮仿佛都汇拢到她身上。
“舒眉!”
他这一声惊动了房子里的卜寒青和单娴,她们也匆忙跑出来,迎了上去。
陆潜接过伏在她背上睡着了的朵朵,没想到把人给惊醒了。
朵朵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房子说:“城堡。蓝胡子,我们到了吗?”
“到了。”
舒眉把她放下来,轻轻推到卜寒青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