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造反的未婚夫——阿淳
时间:2020-01-23 09:35:26

 
 
第61章 
  按照古时送嫁的礼,被送嫁的女子到了外地,须得借居在五服内的同姓亲戚家。
  倘若外地没有同姓亲戚的,则租一独门独户的院子,独身住上小两月,才好办正经的婚宴。
  只是虽礼最先是这样定的,可朝朝代代的,今时早就不同往日了,乱世里规矩最难守,到如今,已经少有人还照着古礼行婚宴。
  宜臻当然也不。
  随着父亲和几个叔伯外派的外派,罢官的罢官,宜臻在京城早就难寻五服内的亲戚了。
  因为祝家祖籍并不在京城,而是在鲁地,当;;年不过是因为祝老太爷做了京官,他这一脉才往北迁的。
  是以她与表妹戚夏云通了信后,便决定暂且先借居在京兆少尹府上。
  好歹也算是循了旧礼中的“成婚前须得隔居两月不相见。”
  只是这样有好也有不好。
  毕竟当麻烦与噩运没落在自己头上时,那些深宅大院里闲的发慌的媳妇子们,有的是嘴去说三道四。
  更何况她们说道的对象,在她们瞧来,完全是烧足了香拜足了佛,又行了大运,才能嫁于卫珩的。
  这位在京城婚嫁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少年权臣,相貌英俊,高官厚禄,颇受圣眷,还极为洁身自好,到如今这年岁,身边连个通房都未有,谁家太太姑娘能不喜爱。
  偏偏,便宜了祝宜臻这么个家道中落的外地小官之女。
  谁家太太姑娘能甘愿?
  可宜臻是什么人。
  这些年从京城辗转黎州,经历了被血亲迫害,父亲遭遇贬斥,几房伯伯全部被罢官,一桩桩一件件糟心事儿接踵而至,她早就能对这世上的波折起伏波澜不惊了。
  此番再回旧地,少女心里怀着的事儿太多太杂,高门深宅内的那些刻薄流言,任凭在耳畔转了多少回,都无法让她动容分毫。
  更何况她未婚夫还是卫珩,平日里最恣肆傲慢不过,眼高于顶,胆大包天,甚至敢在她面前坦坦荡荡谈造反如何如何。
  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乱臣贼子。
  在卫珩的教唆下,当年乖巧懵懂的小崽子越长越歪,面上瞧着和和气气,骨子里却最叛逆不过。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遮遮掩掩的碎语,不管是出自邢府内的丫鬟婆子之口,还是来自外头夏日宴里的热闹,宜臻都压根儿不屑去深究。
  且旁的不说,就说这段时日,她在邢府里深居简出,推拒了所有送上门的帖子,邢府外头的人,也没机会到她面前嚼舌根惹怒她。
  而邢府府内的人,怕是连讨好还来不及,有哪个敢在她面前嘴碎的?
  戚夏云是重生过一回的人,前世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再加上对未知的懵懂把握,她心底里总觉得,臻表姐一定会来京城。
  是以在往黎州去信后,她就自己估摸着时日,寻了个机会和姑丈商量了,说日后她表姐要往京城来,能否借居在刑家一段时日。
  京兆少尹邢温书极慎重地琢磨了这事儿。
  祝宜臻这个姑娘,可不仅仅是夏云的表姐这么简单。
  她还是卫珩的未婚妻。
  听说她和卫珩婚约是还在的。
  但祝府早已败落的不能更败落了,如今这副模样,哪还能看见祝老太爷在时的半分鼎盛。
  而当年的寒门之子卫珩,如今却是圣眷正浓的天子近臣,随意出入宫闱,和天子谈笑自若,连右相都要避其锋芒。
  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少尹。
  那么邢温书就必须琢磨清楚,对于这位自小订下的未婚妻,卫珩究竟是乐意娶,还是不乐意娶。
  倘若卫珩对祝姑娘情深义重,心里头是愿意娶的,那邢家递出这根橄榄枝,就是百赚不赔的生意。
  既得了个好名声,又博得了卫珩的好感。
  但倘若卫珩只是碍于长辈之命,实际上并不愿遵循这门娃娃亲。
  那么他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惹怒了卫珩,对方一迁怒,能给他好果子吃?
  卫珩。
  在京城官场内,是出了门的阴晴不定,性情难测。
  琢磨来琢磨去,邢温书最终还是决定:恶向胆边生,富贵险中求。
  他应下了内侄女儿的这个请求。
  ——他赌对了。
  也许是早就料到送嫁一事会在京城里引起许多流言蜚语,卫珩直接向圣上请了旨赐婚。
  圣上最是宠爱他不过,他回京当日,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还特封了宜臻为常宁县主。
  宣旨太监捧着圣旨到邢府宣读之时,整个内宅后院都惊住了。
  也不知是未料到卫珩居然如此看重这个未婚妻,还是惊于圣上对他的崇信与纵容。
  如今卫府正在修缮,据说整个正院都大刀阔斧地动过了,看得出来是极重视这场大婚的。
  且自打这位祝姑娘住进府里以来,卫府派来的马车就没断过。
  今日是一车药材补品,明日就是一车丝布宝石,倒也并不是送给祝宜臻的,而是给他邢温书的。
  赶车的管事笑呵呵道:“邢老爷可千万别推辞,我们主子说了,祝姑娘在贵府上多有叨扰,一点谢礼,不成敬意。”
  给足了他面子。
  更让邢温书喜不自禁的是,他幼子今春想入长亭书院进学,不知托了多少关系,至今也没个消息。
  本都以为成不了了的事儿,却在祝姑娘在府上居住的第二日,忽地就成了。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谁在背后使得力。
  他嫡妻戚氏简直都要把祝宜臻这个金娃娃给供起来了,恨不得她永不出嫁,就这么在邢府住的越久越好。
  ——这也就是为何,祝宜臻深居简出,不仅不接外头的帖子,便是连邢府内宅的家宴,大多都婉拒了。
  她不屑回击那些人的刻薄,也不想应付这些人的讨好。
  对于如今的宜臻来说,她满脑子都是那日在入京的马车上,表妹戚夏云与她说的话。
  “卫公子回京后,第二日就被圣上遣往北疆。”
  “臻姐姐留在黎州,酆王非要讨了你回府去做妾室。”
  “二伯上衙时,一个不慎,坠马而亡了。”
  “还有二伯娘,她闭着眼,被人从河里打捞出来......也没能救活。”
  “夏云一言一行全然赤诚,倘若我心存一点儿不轨,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宜臻已在邢府住了有小半月,但卫珩还过的好好的,依旧是他的吏部侍郎,天子宠臣,还请了赐婚的旨意,并未有任何失势的迹象。
  那么戚夏云说的“卫公子回京后,第二日就被圣上遣往北疆”一事,显然就不能信了。
  正当宜臻不知是恼怒于她的愚弄,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对方微微叹息,又开口了。
  “臻姐姐,我并未愚弄你,也不是记错了。因在我梦中,卫公子是小半月后才到的京城,他在黎州多呆了两日,行至江夏时,又因江夏地区流民暴动耽搁了好几日。这也是为何,我当初与你写信时,特地嘱咐了让你们千万要行水路。”
  她的目光静静的,满是诚挚和认真。
  没有半丝开玩笑的意思。
  她说:“臻姐姐,明日就是圣上派遣卫公子去北疆的日子了,我知晓你未必能信我说的话,但我盼着你还是能早做准备。”
  少女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好,我会考虑的。”
  “臻姐姐,倘若事儿真的如我梦中一般发生了,你定要想好了。北疆......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知晓了。”
  ——知晓是知晓了。
  但宜臻现在思绪乱的很。
  自那日在马车上说完话后,她足足有好几日没有与戚夏云深谈,甚至还刻意避着她。
  因为卫珩教过她,若有一日,当她几乎就要对某个人交付信任,却又不能确定他是好是歹时,最好的法子,就是离那个人远着些。
  只有远离了,才能保持清醒。才能以冷静的目光去瞧对方,去判断他究竟是怎样的性子怎样的目的。
  毕竟这世上,最清楚的永远都是局外人旁观者。
  远离了之后反复思量,若是还觉得他可信,那么就反着再想一回,想着若是他是个恶人该如何办。
  他若是真怀着恶意,你该如何为自己留下后路和余地。
  等着一切都思量清楚了,觉得寻不出破绽了,那信他一次也无妨。
  毕竟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生死依旧有命,富贵还是在天。
  宜臻一一照做了。
  直至今日清晨,她终于想的有些明白了,才来到戚夏云的院子,主动寻她商议这些事。
  就像戚夏云自己说的,梦与现世未必全然相符。
  卫珩被派去北疆一事,不是不应,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毕竟她之前与她所说的总总,每一件都成真了。
  没有一桩例外。
  她说二皇子妃会因难产而亡,腹中的一对龙凤胎,男婴活了下来,女孩儿却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果然。
  第二日,二皇子妃薨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产下一子一女,只活了一个。
  活的是儿子。
  如果二皇子妃是被人为害死的,那么提前知道消息也不无可能。
  只是,戚夏云为何能够那么肯定,死的那个定是女孩儿?
  她还说,江夏不出几日便会发生流民暴动,整个江夏城死伤极其惨重,郡守一家的尸首,被流民挂在城门口曝晒了整整三日。
  除此之外,京城这两日夜里会刮大风,雨势下的极大,一连下好几日,京郊外山洪爆发,泥石堵路,不少过路人都丧生在这场毫无征兆的山洪泥流里。
  还有旁的许多。
  譬如江御史幼女因染上天花而夭折。礼部侍郎家二小姐和德宁侯府世子的婚事告吹,是因为她被人发觉和她表哥私通,还珠胎暗结,京城里流言纷纷,那小姐因受不了这份屈辱,竟上吊自戕了。三皇子和七皇子在马场赛马时,一言不合吵了起来,还动了手,一路闹到圣上面前,却仅仅只是为了一匹小马的名字该取追风还是雪影......等等等等。
  她说了好许多,有天地之灾,有人为之祸,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应验了。
  而这些,是连卫珩都不知晓的事儿。
  甚至有许多事儿,不论怎么精心策划,都根本无法在发生前就预判出结果。但戚夏云全说准了。
  宜臻不知道,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因为戚夏云的资助,祝家并未离开京城,尚还住在小巷子内,拮据度日。
  那个时候,许是为了稳住她这个钱罐子,祝亭霜每日都会来寻戚夏云说话,与她讲外头的新闻,也不知为何,明明许多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戚夏云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祝亭霜当时与她说的每一句话,在此刻都还清晰的很。
  许是因为,后来的日子太过艰辛,她一遍遍回想往事,一遍遍悔恨往事,就把所有的琐碎,都记在了心底。
  所以她说的那样详细,言之凿凿,证据就摆在眼前,哪怕背后的理由再荒唐,也由不得宜臻不信。
  如今,倘若宜臻还有所犹豫的,便也只因那剩下的最后一个消息了。
  ——戚夏云说,卫珩即将就要触怒宣帝,被贬往北疆。
  ......
  京城与黎州不一样,这儿的春季格外短暂。
  四月中旬,在京城就已是入夏的时节了。
  而今岁的夏日来的格外顺遂,五月伊始,天气就逐日逐日地燥热起来。
  前几日的大风和大雨还在脑海里未散去,关于京郊山洪的折子还呈在御案上未批,天就已然放晴,万里无云,每到午后,日头就格外的大。
  蝉声从细微羸弱一点,到聒噪满耳,偶尔瞒着府里的人出了门去,已经能瞧见街头巷尾的铺子走摊,都摆出了凉饮与冰酪来。
  而事实上,与昨日戚夏云的谈话,才过去不到五个时辰。
  这日午后,卫府又派人驾了两辆马车来,一辆里头装着药材补品,还有些布料海货,照例是送与邢府女眷的。
  另一车装的是一筐筐冰与新鲜瓜果,却是指明了要送与祝宜臻祝姑娘的。
  邢府的管事千恭百顺地收下了,还未向主母禀报,就先派人把冰块和瓜果搬进了祝姑娘的院子里。
  经过这么几日,这位祝姑娘在卫大人心里头的地位,他们已然看的十分清楚,连老爷都嘱咐了一万遍不许有丝毫怠慢,他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下人们把东西搬进院子里的时候,宜臻正在屋内练字。
  这样热的天气,按照往常,她本该是倚着窗,借着竹林和冰块乘凉,一边悠然自在地翻阅游记话本的。
  但今日,她压根儿连一页纸也读不进去,只能挽了袖子练字以静心。
  尽管成效甚微。
  她练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心里头还是烦乱的很。
  戚夏云的话,一直在耳畔不停地打转,打转,一刻也不肯停。
  戚夏云与她说,就是今日。
  就在近日,卫珩回因触怒圣上而被派去北疆,虽不是贬官,还升任了大将军一职。
  但谁不知道,如今北疆形势严峻,军需补给不足,连周栾将军都节节败退,被鞑子占去了不少领地,整个北疆的大宣子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早朝时,每每提到北疆,满朝的文官,不是说和亲,就是说割地,甚至还有的提出要赠粮的,简直让人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也有提出要武降的,譬如太子,便是强硬派的表率。
  可他只建议武降,却说不出要如何武降,大宣如今内政都还未解决妥善,民乱四起,国库空虚,既供足不了军粮,又造不够兵器车马,如何武降?
  边疆能苦苦支撑到现在,都已经算是周栾将军的本事了得了。
  在这时候被指派去北疆主持大局,甚至官职还在周栾之上,那压根儿不是升任,根本就是送死。
  宜臻越想越心浮气躁,直接摔了笔,盯着桌案上写的一塌糊涂的字发呆。
  戚夏云只与她说,要她做好准备,在京城好好立住。
  因为卫珩去北疆,与他是机遇不是危机,而北疆对她来说,确是最险峻的虎狼之地。
  她说:“臻姐姐,你不妨先留在京城,左右这几年,京城都是平安的,待日后真的不安稳了,卫公子就回京了,你有他庇佑,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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