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侧目看他:“听说这个月,梅凤年要过他的七十大寿?”
“还有七天。”丁琦道,“晚宴在‘梅瑞号’豪华游轮上举行。下周五晚八点整,游轮准时出海。”
沈寂眼神平定,冷静,看着城市尽头遥远的海岸线,未言声。
引擎发动。
黑色SUV在海滨之城的马路上飞驰。
沈寂平视着前方,忽然开口,道:“梅凤年的四儿子,关于他,你了解多少?”
“不是很清楚。只听说,这是个私生子,这么多年一直被养在外头,身子骨不好,病秧子。梅凤年定居中国这么多年,这是头回把这个四少爷给接回亚城梅府。”丁琦有点儿奇怪,“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人?”
“太巧了。”沈寂说。
丁琦没有明白这三个字,皱眉,“什么巧?”
沈寂眸色微沉,没有再回话。
*
当晚。
临海庄园别墅,梅府内。
距离梅凤年的七十大寿还有最后一周,梅府内一片忙碌,佣人们忙着修剪宅院花草,装点内庭,管家则忙着清点一应的酒水食材。
梅氏集团的进出口业风生水起,富甲一方,多年来,雄厚财力为梅凤年积攒下了庞大人脉网。放眼全中国,但凡是叫得上名号的显赫豪门,几乎都与梅家有往来。因此,临近梅凤年七十大寿的这几日,登门道贺的富商富太太几乎踏破梅家门槛,送来的贺礼也堆积如山。
这会儿刚过晚饭的饭点儿,梅凤年一身喜庆黑金唐装,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把玩友人送来的翡翠白菜,一边听两个下属汇报公司里的事。
这时,管家从大门外进来,径直走到梅凤年身旁,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梅凤年听完,抬起眼,朝两个西装革履的外籍中年人随意一摆手,用英语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回吧。”
两个外国人点点头,恭恭敬敬地走了。
管家也跟了出去。数分钟后,折返回会客厅大门,这一次,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姿挺拔俊朗的年轻人。
“百里先生,请进。”管家说完便乖觉离去,不做停留。
梅府会客厅空间开阔,正上方悬着一个巨大水晶吊灯,映衬着一室装修,金碧辉煌,惶惶如画。梅凤年好古玩,距离电视机数米远的位置,摆着一个红木雕花博古架,上头陈列着许多价值连城的小件古董玉器,而在博古架正中央的格子里,则坐着一个纯金观音像,宝相庄严,栩栩如生。
百里洲上前喊了声:“梅老。”
梅凤年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睁开眼。这个年近七十的老者长了张十分面善的脸,笑起来时和蔼可亲,就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善人。
“小洲,什么时候回来的?”梅凤年语调关切,“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最近风声紧……”
百里洲话没说完,忽然被梅凤年摆手制止。梅凤年眼神微沉,起身,把玩着翡翠白菜上了楼,将百里洲领进了位于二楼的书房。
“年轻人啊,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当心隔墙有耳。”梅凤年语气慢慢悠悠,坐在了书桌后的椅子上,“就算是在自己家,也不能大意。”
百里洲垂眸,恭恭敬敬道:“梅老教训的是。”
“继续说吧。”
“本想提前跟梅老您联系的。但是于小蝶一死,那帮条子盯得很死,风头紧,怕连累您,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梅凤年听完,很轻地笑起来,“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要是我手下的人都像你这么孝顺听话,我这白头发都得少几根。”
百里洲但笑不语。
梅凤年递了个眼色,示意让百里洲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他拿白玉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竹叶青,抿了口,又漫不经心道:“你在警察面前露了脸,这段时间,还是得小心点儿。等我生日宴结束,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泰国?缅甸?就当出去度个假,我江湖上朋友多,你到哪儿都有人好还好喝招待你,就当出去玩儿一圈。”
百里洲笑了下,“都听您安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时,一阵低低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几秒后,一个穿纯黑色西装的瘦高男人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百里洲抬头看了眼。对方年纪看着比自己大几岁,五官英俊立体,目光阴沉沉的,很森冷,面容仪态皆显出几分病态。
这人也看见了他。
两道目光刹那交汇。
百里洲神色自若。也就是这短短的零点几秒,百里洲注意到这人有只眼睛的视力似有缺陷,看人时,他两只眼球转动的弧度有极细微的区别,并不易教人发现。
很快,梅四少移开了视线,望向梅凤年,声音一贯的沙哑,说的英语:“爸爸。”
“老四。”梅凤年笑,也用英语回:“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年轻人。”
梅四少闻言,眼神里蓄起一丝玩儿味的光,再次看向百里洲,挑挑眉毛,换上蹩脚的中文发音:“你就是百里老板?”
“四少爷,久仰大名。”百里洲淡淡地说,言辞间恭敬有度。
“听爸爸说,你身手不错,头脑也聪明。我欣赏聪明人。”梅四少微微一笑,而后又拿手帕捂住嘴,一阵低咳。
“你身体不好,别吹风受了凉。早些上楼歇着吧。”梅凤年慢悠悠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这段日子,小洲会住在这里,你们年轻人,多的是机会交流感情。”
“正好。”梅四少弯唇,用英语道:“我中文说得不好,百里老板多指点。”
梅凤年心情愉悦,朗声笑起来。
百里洲也垂下眸,笑了,眼中神色却平添凛凛寒意。
*
凌晨时分,整个梅府庄园仿若死城,静极了。天色漆黑,无星无月,唯有楼层长廊上各自亮着一盏昏暗廊灯,驱逐黑暗。
卧室内。
梅四少坐在床边,拿起一块镜子,面无表情地端详镜子里那张脸。片刻,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似乎满意地笑了。
突的,床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放下镜子,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很谨慎,这通电话源自网络,查不到号码源,并且只持续了短短二十秒便挂断。
梅四少起身,离开卧室,敲响了二楼书房的门。
“谁。”梅凤年的声音从门板里传出,问了句。
梅四少沉声:“是我。”
“进来。”
梅四少走进书房。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书桌上的台灯是唯一光源。梅凤年坐在书桌后方,戴着一副老花镜,正拿着一个相框看得出神。暖橙色的光线笼罩下,那张苍老的脸竟流露出一丝温柔神色。
听见脚步声,梅凤年把相框收了起来,梅四少只隐约看见老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纤细的人影。
梅凤年抬起头,眼神已归于冷漠,“什么事。”
“安东尼奥的人跟我联系过了。”梅四少视线冷淡收回来,“你生日当天,安东尼奥会带着一个武器专家赴宴,意大利那边的意思是,当天解锁验货,如果货没有问题,他们会当面付清货款。”
梅凤年:“好。”
“他们询问,价格是否还能商量?”
“做生意,讲究诚信。”梅凤年笑起来,“那个中国将军拿命都要护的东西,肯定值钱。告诉安东尼奥,还是那个价,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
五分钟后,海军陆战队宿舍区。
一阵手机铃声将沈寂从睡梦中惊醒。
他睡眠极浅,几乎是听见声响的瞬间便睁开了眼睛。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拿起来,看一眼,仍是未知号码。
怀里的一小团嘟囔着动了动,腻进他怀里,似也快要醒来。
沈寂低头,安抚式的在姑娘眉心处落下一个轻吻,扯过被子将她裹好。而后起身下床,无声无息地进了洗手间。
像是感知到什么,沈寂拧了下眉,接起电话,将听筒贴紧右耳,微屏住呼吸。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短暂的电流音之后,听筒那头响起一阵规律的敲击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沈寂闭上眼,飞快记忆音符的每个节奏顿点。黑暗中,那些顿点线条在他脑海中自动分解拼凑,合成一个个英文单词。
M。
生日。
军事资料。
交易。
意大利军火商……
电话挂断。
沈寂猛地睁开了眼睛,拿起电话给丁琦拨过去。
通了。对面睡得有些迷糊,含混着应:“大半夜的,怎么了?老何醒过来了?”
沈寂语气很冷静:“硬盘有消息了。”
丁琦一听,瞬间睡意全无,“你说啥?”
沈寂说:“梅凤年会在生日晚宴上,跟意大利军火商秘密交易那份失窃的航母资料。”
第83章 破(七)
挂完电话,沈寂没有片刻耽搁,径直回卧室穿衣。一室漆黑,怕吵醒正在熟睡的姑娘,他并未开灯,坐在床沿边上拿起上衣长裤往身上套,动作利索,神色冷峻,没发出半点声音。
最后,他扭头看了眼床上的温舒唯。
黑暗中,窗外的路灯透进点点微光,将姑娘素净雪白的脸蛋儿轻柔笼罩。她闭着眼,睫毛垂下来,两边嘴角轻微上扬,沉甜好眠,不知梦见了什么。
沈寂安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姑娘,眼神不自觉便柔下来。
片刻,他低头在她嘴角落下了一个吻。极轻极轻,蜻蜓点水般。
房门开了,又关上。静谧空间里响起一阵轻微的“砰”。
沈寂出去了。宿舍内重归安静。
温舒唯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事实上,在沈寂电话响起的那一刻,她就也跟着醒了。
温舒唯看着天花板上未亮的白炽灯,脸色微茫,目光有些怔然。
窗外忽然刮起好大一阵风。满院的树和树影都在风里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天上的浓云被吹散,露出一弯残缺的冷月。
月光如水。
数秒后,温舒唯在床上翻了个身,定定望着那镰月。
其实,这一晚,温舒唯其实已隐约感知到,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将会发生什么。但,她不曾料到的是,这个“某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沈寂回来了。
走廊上隐约传来脚步声,沉沉的,很有力,步伐急却稳。温舒唯彻夜未眠,但在听见门锁被钥匙转动开启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和离去时一样,沈寂的动作仍旧很轻。
温舒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听见那阵脚步声在宿舍门口停片刻,紧接着便进了卧室。一阵衣衫,随后,被子掀起一角,同时床外侧空间在沉重压力的作用下深深下陷,熟悉的滚烫体温携带着寡淡清冽的烟草味,将她卷入怀中。
沈寂双臂揽紧她,唇印在她光滑舒展的眉心处,沉默而轻柔。
温舒唯心尖猛地一颤,睁开眼看他。出去的几个钟头,他显然没有片刻休息,面容虽俊朗平静一如往常,不见疲态。但身体骗不了人,那双浅棕色的眸子肉眼可见地横着几条血丝。
“醒了?”沈寂直勾勾注视着她,一笑,整个人又恢复成往日那吊儿郎当三分流气的样子,并无丝毫异状。
“唔。”温舒唯这厢也整晚没睡,但不知为什么,她这会儿精神状态竟还不错。看见他笑,她不由自主便跟着弯起唇,挪了挪,往他身边贴得更紧,两只细胳膊也自然而然环住他脖子,嘟了下嘴,“你昨晚上不在,我都没有睡好。你去哪里了?”
这嗓音软绵轻细,在跟他撒娇,并不夹杂丝毫的抱怨责备。
沈寂低头,浅笑着,唇轻轻啄了啄她挺翘的小鼻尖儿,“出去办了点事。”
听见他的回答,姑娘微抿唇,不言不语,一双晶亮的明眸定定望着他。
沈寂安静地与她对视,冷冽清定的眼睛里蕴着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眸色很深,亮得迫人。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黑亮。
数秒后,温舒唯开口,轻声问:“那办好了么?”
“快了。”沈寂淡淡地答。
温舒唯平静地点了点头,笑笑,并不再深问其它。她了解沈寂。他为人坦坦荡荡顶天立地,能让她知道的事,便绝不会隐瞒,而那些不愿或不能让她知晓的,再如何追问也是枉然。
“今天是周六,我等下得去酒店看看晓红。老何还没脱离危险,她估计又是整修没睡觉,偷偷抹了一晚上泪。”她换了个话题,娇小的身子整个儿腻进他怀里,轻叹着说,“你如果有其他事要忙就去忙吧。”
沈寂手指勾起她下巴,唇贴在她唇上,吻了吻。道:“我跟你一起去。”
温舒唯诧异,眨了眨眼,“你今天不用忙工作么?”
“不用。”他说着,像有些疲乏,俯身把脑袋埋进她香暖柔软的颈窝,拱了拱,再开口时带上浓浓鼻音,懒洋洋道,“给自己放个假。”
知道她颈窝敏感,他故意坏心眼地呵热气儿。温舒唯痒得小脖子直往后缩,根被烫了似的。边躲边伸出只手隔在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惊道:“怎么忽然想给自己放假呀?”
“陪我小宝贝儿啊。”沈寂调子散漫,在她脸蛋儿轻轻啃了口,又贴近她耳朵,嗓音低哑充满暗示性地说,“今儿我就你温舒唯一个人的,任你搓扁揉圆尽情享用,你想对我怎么样就怎么样。”
温舒唯听出这人话里的弦外之音,霎时羞得脸蛋儿通红,没忍住,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小声羞斥:“什么搓扁揉圆尽情享用,听不懂你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沈寂盯着小丫头脸上两朵红云,轻轻挑了下眉。撑身坐起来坐在了床上,背靠床头,伸出双手,大掌慢条斯理扣住那段不盈一握的细腰。然后在姑娘茫然不解的目光中,往上一提,把她娇小的身子轻而易举地整个提溜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