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进来,哥哥挑了嫂子的红盖头,露出一脸痴相的时候,孟竹就高声道:“哥哥,你是哪天看上秀梅姐的?是不是那天在山上,我跟阿溪都下山了,你们半天不下来?”
孟奇脸腾得红了:“瞎说什么你,我,我……”
“是啊,什么时候?”孟溪也问。
孟奇语无伦次。
郑秀梅抿着嘴笑,片刻后道:“你们别逗他了。”
“哎呀,嫂子心疼哥哥了!”孟竹又打趣。
孟奇恨不得来掐妹妹的脸。
差不多行了,孟溪道:“算了,堂兄好不容易娶到堂嫂,快点喝了合卺酒吧。”
二人对饮。
堂哥看着堂嫂的脸,眼神温柔的仿佛要化了似的。
不知为何,孟溪突然就想起了林时远,前世她也一直在期盼这一天,然而始终都没有盼到。
这世,她又会嫁给谁呢?
似乎,她心里竟是没有什么念想了——她心里剩下的竟然只是做好一名厨子,以及如何供义兄念书,别的就没有了。
这一刻,她又觉得空落落的。
孟竹嘴角却含着笑,脑海里浮现出了余靖的样子,心想过几日她就穿这一身新衣服去街上,肯定又会遇到他!
妹妹跟堂妹总算出去了,孟奇迫不及待的把郑秀梅搂在怀里,低头亲她。
两个人情意绵绵,他好一会才出去。
外面客人们已经在吃着饭喝着酒,见到孟奇出现,轮番的来敬酒。
很快,孟奇就吃不消了,一把拉住旁边的孟深:“阿深啊,你得帮我,我不行了。”
“你这才喝了几杯?”
“这酒好猛,可能是他们哪个带过来的,混在里面了,不信你尝一口,我真吃不住。”
孟深其实也很少喝酒,但心想也不至于就几杯醉吧,当下把酒杯拿起来尝了几口。
入口有些辛辣,但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他又多喝了两口。
然后,眼前就是一黑。
孟奇看着他倒了下去,暗道完了,堂弟这也太不济了。还怎么指望他!
孟溪在另外一桌,刚刚吃完就见孟方庆过来道:“阿溪,阿深醉倒了,我已经扶着去了屋里,你给他煮点醒酒的东西吧,明儿他还要去蒋夫子那里念书呢。”
义兄竟然会醉倒?
印象里,他很注意形象,不至于会醉,难道是帮堂哥挡酒了不成?
他竟然这么仗义?
孟溪急忙起来。
先去孟深那里看了看,只见他躺在床上,脸色微红,毫无知觉,她就马上去了厨房。
醒酒的东西有好多种,有用茶叶,山楂,佛手,茯苓等熬制成的茶,也有用韭黄加水煮成浓汁的,不过家里就只有绿豆可用。孟溪把绿豆找出来,洗干净了放在石臼里捣碎,然后加水在锅里烧开,再煮得小半个时辰盛起。
“哥哥。”她把绿豆汤放在床头的小杌子上,弯下身轻唤他。
孟深除了眉头动了动,并无其他反应。
“哥哥,快些起来把绿豆汤喝了,不然你明儿去念书会头疼的,哥哥,听到没有?”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耳边聒噪,叫他念书。
念什么书,天天应付蒋夫子不累吗?他堂堂侯爷为什么要挨一个夫子的打?
他配吗?
放眼京都,敢打他的也是屈指可数,那蒋夫子什么东西!
孟深的眉心深锁。
“哥哥?”孟溪伸手去拉他。
触及到衣领时,醉倒不醒的义兄却突然间伸手将她压在怀里:“我不去……我不去。”
她的脸颊咚的声撞在他胸膛。
孟溪呆住了:“哥哥?”
他却没有动静了,只是那只手紧紧箍着她。
这姿势亲密极了,孟溪的脸忍不住一红,她急忙要起来,结果又听到他说:“不去……”
她顿住,心想莫非蒋夫子真的那么严苛,义兄其实挨了很多打,连睡梦中都在说不去……可是,她那日问义兄,他又说蒋夫子不敢打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孟竹突然走了进来,看到堂妹趴在孟深的身上,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尖叫道:“阿溪,他把你怎么了?”
第28章
声音响的让孟溪的耳朵都吃不住。
她飞快的起来:“你叫什么,我是不小心。”
“是不小心吗,不是他……”孟竹飞奔到床边,正想指责孟深,却发现他闭着眼睛毫无动静,她怔了怔,“真的醉了?”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我是来给他送绿豆汤的。”
孟竹拍拍胸口:“我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他沾你便宜!”
“别胡说,”孟溪皱眉,义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是规规矩矩的,就是讲话难听一点罢了,“我们可是兄妹。”
“什么兄妹,你们是假兄妹!”
孟溪无言,转而问她:“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看你半天不回,担心你……他都已经睡着了,难道你还要喂他不成?”孟竹拉住我,“跟我走吧,你在这儿我不放心,我听说有些男人喝醉酒会干坏事。”
坏事?
孟溪觉得堂姐真的是很讨厌义兄。
不过也罢了,明儿早上她去跟蒋夫子说一声,就让义兄多休息一日。
孟溪跟着她出去,将门带上。
那边孟奇已经喝吐了,孟方庆替儿子挡着,让他回去洞房,孟竹听闻赶紧送了一碗绿豆汤过去。
孟奇解了酒,自与妻子缠绵不提。
晚上宾客热闹到亥时才散,众人扫地洗碗,搬桌搬凳子,几乎忙到半夜。
孟溪也累了,一沾到枕头便沉睡过去。
却说梁府还灯火通明。
梁达刚刚跟赵奇峰做完酱风肉,用热水将手上的甜酱冲洗掉。
赵奇峰给他拿来毛巾擦干。
“阿易要去京都开酒楼,你应该知道了吧。”
“是,”赵奇峰闻音知雅意,马上就道,“师父,徒儿一辈子守着仙游楼,绝不会去京都。”
“我问你这个问题了吗?”梁达白他一眼,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这四徒儿是所有徒弟里最为稳重的一个,其实他还真的怕他去,这样就没人给他管理酒楼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你跟他向来走得很近。”
“再近,怎么近得过师父?”赵奇峰笑,“不过他去京都,也是好事,在盐镇过得不快活,去了可解他烦闷。”
“你怎么知道去了不会更为烦闷呢,京都是那么好待的地方?”梁达冷笑一声。
赵奇峰不置可否。
“最近那三个如何?”
“都有进步,尤其是师妹,她的天赋太好,只要教会她一道菜的做法,就能烧出自己独特的味道。”
梁达并不意外。
赵奇峰又道:“不过十四师弟就有些……昨日他给蒋夫子做了道菜,后来深受打击,我想师父是不是可以单独教教他?他看起来很刻苦,话又不多,我怕他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
梁达沉吟:“这海观啊,我是看他每年都来,于心不忍。”
赵奇峰惊讶。
他怎么对这个人没印象呢。
“他每次的样子都不一样,有时候头发是乱糟糟的,有时候又很整洁,但他的菜我印象深刻,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我收他,是因为他很执着。”
师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原来竟是这么细致,赵奇峰道:“那师父不是更应该亲自教导吗?”
“如果全是按照别人的说法来做,那这菜有什么意思?可有他自己的心思,可有他的领悟在里面?我就是想让他多磨练一下,向你们几个学习,戒掉他身上的急躁……他才来几日,你都是待了半年的,再说,别的弟子我也不会教太多,我向来是一视同仁。”
赵奇峰也就不好再多说。
第二日孟溪起来时,孟深还未起,想必是醉意未消,她就去青玉街找蒋夫子。
还未开课,蒋夫子看到她,颇是高兴:“我昨日想吃你做得南瓜囊肉,结果你不在,听说你堂兄大喜?”往后瞥一眼,“你怎么独自来了,孟深呢?”
“昨日喝得太醉,故而我来替哥哥告假。”
蒋夫子心想,今日倒是看不到这小子了,他的戒尺无用武之地啊!
当然,他不是真的喜欢打孟深,只是跟他斗来斗去间生出了乐趣,这小子聪明,但是狡猾,不肯用功,那他只好用这种方法来鞭策他。
“行,就让他好好歇着吧。”蒋夫子笑眯眯的道,“你哥哥念书辛苦,你记得多给他做些好吃的。”
看起来,蒋夫子不像是那么凶狠的人啊,孟溪狐疑,义兄为何不想去呢?
还是他其实说的不是不去念书,是别的?
会不会是他喝醉了梦到什么?会是有关于身世的吗?
想到这事儿,又正好在街上,孟溪便顺道去了对面的医馆。
那个医馆的大夫是给她看过跌打的,见到她竟然认出来了:“小姑娘,这回不是扭伤了吧?”
“不是,我是想向大夫你询问一件事。”
“何事?”大早上正好没有病人,大夫也是闲着。
“大夫对失去记忆,就是那种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不记得自己家这种情况可有所了解?”
大夫道:“这多半是脑袋被砸到了,里面有淤血。”
啊,孟溪马上就想到义兄第一日被领回家时,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也有伤口,指不定真是被什么撞到过。
“那如何治好?大夫你能治好吗?我哥哥得了这种病。”
上回的那个年轻人?看着多俊俏的,竟然有这种病?
“这算是疑难杂症了,”大夫沉吟道,“此种病症持续了多久?”
“十年。”
“十年都未想起?”
“是。”
大夫马上就道:“太难治了,一般十年的时间有可能淤血早就被脑袋吸收掉了,会自行恢复,若没有,那可真是……”看小姑娘面露难过之色,他出了个主意,“你可以去找柳镇的陈钟昆陈大夫,他曾经拜过从宫中退下的御医为师,也许能替你哥哥治好。”
竟然也是提到这个陈神医,看来他确实很厉害!
孟溪点点头:“多谢大夫。”正要摸铜钱,大夫道,“说个话我还收钱,像话吗?”
孟溪笑了,站起来朝他行一礼方才离开。
昨日宿醉,孟深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头有些发胀,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怎么睡上来的,只记得喝了几口酒……
这酒还真是猛啊。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一看天色,急忙爬起来,结果在案上发现了一碗早已凉透的绿豆汤。
他心想,应该是孟溪送来的。
但她怎么没有叫醒他喝呢?
孟深下来洗漱,准备去蒋夫子那里。
刚刚出来就听到孟奇的声音:“堂弟,你不用去念书了,阿溪已经替你告了假,快来吃午饭吧,尝尝你堂嫂做得饭。”
语气里满是骄傲。
孟深走去厨房,看到郑秀梅也在,她系着围兜,手里端着饭,笑着道:“堂弟。”
“我来拿,你快坐着吧,刚才肯定累坏了。”孟奇一把将碗从她手里抢过来,跑去放在桌上,“我去盛饭,你坐着。”
“不用,”郑秀梅脸微微发红,“该我来,你坐着。”
“不,你坐着。”
孟深捏捏眉心,娶个妻子,至于吗?这是干什么呢?
孟竹一把按着嫂子的肩膀:“歇着吧,让我哥来,不然他不消停。”
“还是我……”
“坐吧。”王氏都看不下去了,这儿子太不像话,往前她烧饭也不见他这样的,现在换成儿媳,整个人都变了,王氏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恨不得白儿子一眼。
郑秀梅这才坐下来。
孟奇盛好饭,挨着妻子吃。
吃饭的时候也忍不住盯着她看,想到昨晚上的旖旎,就觉得每一刻都不能离开她。
郑秀梅的脸越来越红。
直到孟竹发出扑哧一声笑,孟奇才收敛一点。
前世可真没这样,孟奇断了腿,郑秀梅跟家里闹翻,孟竹又为赚聘礼钱定了亲,孟奇整日都很苦闷,就算后来娶了郑秀梅,也觉得亏欠她,亏欠妹妹。
孟深心想,这么比一比,就算现在孟奇的表现让他倒胃口了一点,也好过前世吧。
孟深假装没看见,低头吃菜。
唔,比起王氏还是好一点的,当然,比起孟溪就差远了。
他勉强吃饱,马上就回屋。
他感觉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真的吃不消。
晚上,孟溪照旧是亥时回来。
进去的时候,看到孟深已经把宣纸,笔都准备好了。
宣纸是上好的罗纹纸,他铺的平平整整,就等着她来写,孟溪莞尔,感觉这已经变成他们之间的一种习惯。
但她今儿有话跟他说,没有马上写字,而是道:“哥哥,你可是不想跟蒋夫子念书?”不管蒋夫子是否严苛,如果义兄真的很不情愿,那她也没必要逼他。
鬼才想跟他念书!
不,他压根儿就不想念书。
但孟溪这么说肯定有原因,孟深问:“你为何这般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