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用脑袋蹭蹭他,“不管谁挑拨,只要官人说没有,我肯定是信官人的话。咱们这么好,我不信官人的,难道信她个老婆子的。”
赵世简斜眼看她,“哦?老婆子不可信,要是个大姑娘,娘子是要信她的话了?”
李姝吃吃笑了,“我也不信,官人也是人,又不是牛,在我这里,整日吃饱了,难道还想别人。”
赵世简立刻挠她的痒痒肉,“谁说的,我欠得慌,娘子今儿定要好生补偿我。”
小夫妻两个在屋里笑闹,玉娘在外头松了一口气。
罗妈妈看到了,笑道,“玉娘不用担心,二爷和二奶奶好着呢,小夫妻感情好,什么事情都能妥善处理了。”
玉娘狠狠地呸了一声,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妈妈不知道,我九岁就开始服侍我们三娘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姑爷和我们三娘子有多好,我能不知道?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小就认识,顺顺当当定了亲,两个人一见了面就叽叽呱呱说个没完,多好的感情。我倒不是怕有人从中捣乱,就是觉得,娘子和姑爷这样好,居然还有人觉得自己能插一脚,真是不要脸。”
罗马吗笑眯眯地,“玉娘别生气,老婆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不过是个浪荡货。你们小女娘不知道,但凡是个正经男人,没人看得上这样的货色,白给都不要,人家还嫌脏呢。更别说二爷这样出色的人了,她简直就是在腌臜二爷。”
玉娘忧愁道,“妈妈说的我也懂,只是,只是二爷以后越来越出色了,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来惦记二爷?奶奶一向心大,说不得,还是我多看着些,好在家里如今也没有不正常的。”
罗妈妈转了转眼珠子,心想,玉娘你自己才是二奶奶最大的威胁呢,自小服侍的丫头,大多不都是给爷们做了妾。但罗妈妈没开口,她何苦说这些挑拨的话,看样子这丫头还没开窍,万一自己说了,她反而存了心思,岂不是我的罪过。
罗妈妈继续劝她,“玉娘别生气,今儿小年呢,二奶奶肚子大了,哪里也去不了,今儿就在家里过。晌午我多做几个好菜,你用心服侍奶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玉娘点点头,“辛苦妈妈了,”然后走了。
处理完了家里的事情,新年很快到了。
这个年,李姝哪里都没去,她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坐车颠的难受,各处亲戚家,只打发赵世简去走动,连年夜饭都是在如意坊吃的,赵书良等人也不介意。
赵世简一个人,去得快回的也快,都知道他家里娘子肚子大了,他不放心,也都没有狠留他。
过完正月十五,赵世简反而不再如年前那样拼命读书,开始把这一年自己的文章拿出来细看,逐一对比,看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在对比的过程中,他欣喜地发现,自己这一年颇有进步,不论是行文方式还是辞藻,在张主事的指导下,大有改观,且得益于他这一年多的当差生涯,他的文章做的越发有理有据,比那些只知道闷在家里苦读的书生更老辣。
李姝近来日子很不好过,她肚子太大了,走路有些累,夜里睡觉时,翻身都难受,且经常半夜小腿抽筋。
李姝知道自己可能有些缺钙,可她照着自己前世的经验,拼命食补,还是没能避免,且肖氏等人都认为腿抽筋是正常的。
除了这些,她肚皮上开始长花纹了。整个肚皮被撑开了,又痒又胀,难受的很。
为了不影响赵世简的春闱,她大多数时候都默不作声。半夜腿抽筋,她自己把腿伸直,咬牙忍过去。有时候赵世简听见动静,忙起来给她揉一揉。
到了二月份初九,春寒料峭的时刻,赵世简正式去参加会试了。
今年的春天来得迟,考试的时候还有些冷。李姝经验丰富,带着两个丫头,给赵世简备好了考场上能穿的衣服,以及各色不违规的吃食。
为了防止夹带,只能穿单衣,天气太冷了,李姝一口气给他准备了6件单衣。吃食里有可能夹带,故而她都做成极小的块状。笔墨纸砚都是他常用的,考篮也是他自小用到大的。考场用的炭火,李姝准备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炭,无尘无烟。
好在赵世简身体好,比一般的书生都抗冻。见了李姝给他准备的六件单衣,他笑了笑,都穿到了身上。
到了考试那一天,贡院门口人山人海,李姝命文崖和墨染一起送赵世简到了考场。到了考场后,赵世简很快找到了李承业,郎舅二人碰头后,相互打了招呼,李承业又问了妹妹两句。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二郎,简兄弟。”
二人同时侧头一看,发现是杨镇。李承业和赵世简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朝杨镇拱了拱手,“杨大哥。”
都到了这个份上,李家已经不再计较过去的那些事情。三人相互看了看,都笑了,颇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赵世简笑着跟杨镇说道,“杨大哥是上一课的京畿解元,这回定是稳操胜券。”
杨镇也笑了,“二郎蛰伏了一科,定然胸有成竹。简兄弟如今也越发稳重,想来中榜也不在话下了。”
李承业也客气道,“我文章不如你们两个,只得多等一等。原来预备下一科来考,圣上开恩科,我岂能不来。”
杨镇点了点头,“咱们都尽力而为。”
还没等他们寒暄完毕,时间到了。
贡院大门敞开,出来两名同考官,都是翰林学士。
同考官出来后,所有人立刻鸦雀无声。二人点点头,吩咐旁边的衙役开始考前流程。
赵世简随着一众举人一起,大家排好队,逐一进了考场。
进去后,几人一组,轮着进了一间屋子,先是搜身。大伙儿都要脱个精光,让衙役仔细查看。
几个书生都有些扭捏,赵世简一马当先,把自己扒干净,让衙役细细搜索,等查看无误了,快速穿好衣裳。这天这么冷,可不能冻着了。
这边检查人,那边检查随身携带的考篮。笔墨纸砚和吃食,一样不放过。毛笔的笔筒都要打开看看,有些人带的吃食块头稍微大一些,都要掰碎了,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带。
等他们检查完毕,一人发三根蜡烛,又有衙役把他带到一间号房门口,开了门,让他进去,他刚进去,外头门就锁上了。
来参加会试的都是举人,大家经验老道,这些流程都经历过了很多遍,故而都面不改色,一一进到号房里头坐好。
赵世简坐好后,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号房位置不算太差,至少不是臭号。若分到茅房门口,那可要哭死了,被活活臭几天,哪里还写得出锦绣文章。
坐下不久,外头衙役开始发试卷。赵世简脑子清醒,思路畅通,很快就写好了一部分。号房比较矮,坐的时间久了,赵世简感觉腿有些发麻,起来走了走,又一不小心磕到了头。
到了晌午,各个号房的举子们开始自己动手做午饭。
赵世简把自己带的小炉子拿出来,放入些炭火,很快升起了炉火。炉火升起了后,他把小锅子摆上去,往里面倒了些清水。水是外头衙役送来的,各个号房分一些。每人都定量,若是不小心打翻了,那可就没有了。
等水烧开了,他把家里带来的饼和咸肉干放一些进去。李姝还给他备了些新鲜菜,一片片都掰开了,撕成小块,够吃个两三天。
很快,饼香肉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飘入空气中,他感觉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赵世简也不用碗了,直接抱着小锅子,大口吃了起来。
这时,只听隔壁有人咕哝,“来考试,还吃肉。”
赵世简顿了一下,继续吃,且吃的声音更响了。
白天很快过去了,到了晚上,号房里忽然冷了起来。小小的号房四处透风,二月的天气异常的冷,到了晚上,手指都有些伸不开。
赵世简点了蜡烛,就着烛光和炭火的温度,继续答卷。
过了许久,他看了看蜡烛的高度,赶紧熄灯睡觉,把炉子也灭了。每个举子只有三根蜡烛,能带的炭火重量也是有限制的,他不能毫无节制的用,后面还有八天时间呢。他搓了搓手脚,躺在号房硬硬的床板上,缩着身子,很快睡着了。
一连九天,共分三场。赵世简窝在号房里,仔细按要求写了各类文章。精打细算,每一口吃的、每一粒炭都不能浪费,直到最后一场结束,他还剩了有两顿饭、一斤多炭火。
出了考场后,饶是赵世简这样身强力壮的人,也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号房矮小,在里头蹲了九天,他基本上没直起来过腰。
出来后,所有举子们在大院里集合,直到衙役收齐了所有的考卷,举子们才可以依次出去。
考试时间还没结束,还有人没交卷。
赵世简四处张望,只见杨镇老神在在的站在一干举子中,忙过去打了个招呼。
除了杨镇,赵世简还遇到几个其他相熟的举人,谢举人自然也来了。
见到赵世简,谢举人虽然满脸憔悴,仍旧不忘开玩笑,“赵老弟这回捡便宜了,你身子骨这样壮实,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哎哟,可怜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真是要命了。”
旁边有人笑,“谢举人正当年,如何敢说老呢。”
很快,李承业也出来了。
杨镇知道李承业的天资不够,全靠勤奋,问了一句,“二郎感觉如何?”
李承业回答的很谨慎,“尽力了,看天意吧。”
杨镇点点头,不再说话。
很快,考试时间结束。衙役立刻命令所有举子站立起来,不许再写一个字。然后依次打开号房的门,把一干平日斯文高贵的举人老爷们当做牲口一样从号房里轰出来。
收齐了试卷后,大家依次鱼贯而出。
才出了贡院大门没多久,赵世简就听见文崖的声音,“二爷,二爷,”李承业那边也听见了银宝的声音,杨镇自然也有家里人来接。
三人都有些精疲力尽,各自拱了手,就回家去了。等赵世简到了家门口,天已经快黑了。
赵世简刚进家门,李姝就挺着大肚子迎接了上来。
“官人回来了,定是累坏了,玉娘,墨染,快,把浴桶拿出来,给二爷倒满热水,好好洗个澡。封娘,去厨下看看,饭菜好了没有,让罗妈妈准备好,二爷这边洗过了就要吃了。”
家里几个人立刻忙的团团转。
赵世简摸摸她的肚子,“娘子这几天好不好,它有没有闹?”
李姝笑了,“闹总是会闹得,住的这样挤,胳膊腿儿都伸不开,定然要闹了。”
赵世简听得哈哈大笑,“娘子说的有理,就像我在号房里一样,抬起头就磕着脑袋,总是想生气。”
这边小两口在说笑,那边洗澡水放好了。李姝亲自给赵世简找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让她刚收拾完,那边饭菜就端上来了。
他在考场苦熬了九天,胃口都熬坏了,李姝不敢给他做大荤,就准备了几样家常小菜,皆是清脆可口。
吃过了饭,小夫妻一些歇下了。
第二日,赵世简照常去了衙门。
刚进职方司,一干上官和同僚们都拥了上来,问他考得如何。
赵世简忙鞠躬道,“多谢诸位大人关心,下官等会把文章默下来,请诸位大人给我参考。”
刚过完年,朝廷太平无事,职方司就更闲了,赵世简一个上午就在默写自己的文章。
写过了后,先给张主事看。张主事仔细看过了,点了点头,“赵大人这回定是能中了,名次就要看天意了。”
张主事看过了都说没问题,其余几位大人也觉得好,只让他静候佳音。
过了几日,到了放榜那一天,赵世简提前告了假,在家里等候消息。他没有自己去,而是打发文崖和砚台一起去了,并让他们留心二舅老爷和杨大爷并谢举人的名次。
夫妻二人一起在家里一边说话一边等消息。
李姝看的出来,赵世简有些紧张。这也是人之常情,换做谁此时都不能说真的稳如泰山。十几年寒窗,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快到晌午了,忽然,文崖砰地撞开了门,一边跑一边喊,“二爷,二爷中了,二爷中了第十八名。”
赵世简忽地站了起来,第十八名,他忽然哈哈大笑,搂着李姝高兴地喊,“娘子,娘子,你听到没,我中了,我中了,第十八名呢。”
李姝也高兴,“是呢,官人高中了,恭喜官人,得中金榜。”
家里其他人也连忙过来,吉祥话不断。
赵世简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张狂,忙收敛了笑容,问文崖,“舅老爷他们如何?”
文崖喜得搓搓手,“恭喜二爷,恭喜二奶奶,舅老爷也中了,一百一十七名,谢举人中了九十五名。杨大爷可了不得,中了头名会元!”
李姝笑了,“二哥也中了,真是喜事。官人,二哥这个名次,殿试时能过二甲吗?”
赵世简也说不好,“娘子,因明年有正科,此次恩科,只取一百八十人,一百名往后的,都是同进士。二哥殿试如果考得好,说不定能中二榜。”
李姝点点头,又笑这吩咐玉娘,“玉娘,开了银钱箱子,一人先多发一个月月钱。这几天都精心些,好生照顾二爷,等二爷殿试过了再说。”
众人忙道谢,又各自去忙碌。
李家那头,李穆川听得儿子中了一百一十七名,摸了摸胡须,虽心里有些担忧,也是先安抚了儿子,“二郎不要担忧,你已经尽力了,为父如何不知道。说起来,这也不怪你。为父当日读书,也是天资不够,你这也是随了我。若说刻苦,你比哪一个也是不差的。”
肖氏也安慰儿子,“二郎,咱们家谁不知道呢,你整日苦读,下的功夫比谁都多,只要自己尽力了,旁的事情,全看天意吧。”
严氏的父兄都是两榜进士,此时虽然心里有些不足,也只得跟着劝慰丈夫。
李承业笑了,“多谢阿爹阿娘体恤,儿子自知自己天资不够,能考到这个名次,儿子已经很满意了。好在妹夫名次高,咱们家也能长一长脸。”
肖氏笑了,“你们都是好孩子,知道上进,我和你阿爹如何不清楚呢。十几年了,你们郎舅两个,没有一刻松懈过。”
李家人及时安抚了李承业的情绪,过了几天,李承业又信心满满地参加了殿试。
一百八十名进士齐聚太和殿,景平帝亲自出了考题,让大家就当前朝廷吏治写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