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血——瓶子阿
时间:2020-01-28 10:31:23

  赵翊笑道:“有何不好?”
  邓节抿了抿嘴:“那日太极殿上,天子曾救妾于乱箭下,妾……妾觉得天子……是个心地善良地好人,夫君这样,妾会觉得自己也欺辱了陛下。”
  “哦?”赵翊眯了眯眼睛,反问道:“那日天子救了你?”
  邓节点了点头。
  赵翊一双狭长地眼睛晦暗不明,带着笑意道:“那夫人为何不早告诉为夫?为夫好替夫人去向天子道谢。”
  邓节默了默,说:“因为妾害怕大人。”她的声音微微沙哑。
  赵翊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复又笑道:“夫人怕为夫做什么?”
  “大人多疑,如今局势剑拔弩张,妾怕大人误会妾与天子……”她没有再说下去,她想他已经清楚了。
  他不开口,她便也垂着头迟迟不做声。
  过了许久,赵翊方才笑了笑,道:“为夫知道了,夫人不必担忧了。”
  邓节抬头看他,只见他眼中似乎并没有冷意,方才放下悬着的心。
  她已经做到这般,至于他信不信她,已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不一会儿,司马煜便送来了一份烹饪的精致的食物,见邓节面色犹豫,赵翊淡淡地道:“用吧,天子富有四海,天下子民皆是他的儿女,分出来一点给你,天子是不会介意的。”
  邓节于是取了箸用。
  赵翊见此,便将她方才没动几口的粗食就着汤水吃了。
  吃过饭,赵翊便离开了,并没有要留在她这里过夜的意思,他还有军政没有处理,今夜怕是又要到很晚才能休息。
  ……
  赵翊的营帐离邓节的营帐并不近,需要走一阵,司马煜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一会儿,赵翊问司马煜道:“你觉得邓节是怎么的人?”
  司马煜一愣,挠头道:“夫人……夫人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也算是个聪明的人,不过要说到底是怎样的人,属下觉得,大人您慧眼如炬,肯定是比属下看得更清楚的。”
  赵翊回头瞥他一眼,稍显凌厉,转而微皱起眉头,快步离开了。
  司马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难道拍马屁也能拍出错来?
 
 
第十七章 
  赵翊回到帐中与众将军们商讨下一步的作战方略,似乎是打算派兵佯攻白马。
  商讨后,又独自处理了军政,待闭眼休息时夜已经过了大半,天边隐隐的亮起了鱼肚白。
  他的睡意仿佛也渐渐地散掉了,从怀中抽出来一把匕首,他行军向来是夜不脱铠的。
  他将匕首□□,反射出凛凛的寒光,透过匕首的刀面,他看见了自己那双狭长而又充满锐利的眼睛,他就这样看了一会儿,而后将匕首入鞘,冷冷地道:“来人”
  值夜的小兵进来:“大人”
  “将司马煜叫来”他如此吩咐。
  “诺”
  不一会儿司马煜就匆匆忙忙的进来,他这才睡了几个时辰,困的头上像是坠了铅,慌慌张张地道:“大人”
  赵翊坐在榻上,半低着头,整张脸都陷在黑暗里:“去,派一队斥候穿过颍川,到江东去。”
  司马煜的困意瞬间被抖没了,提剑惊诧道:“大人!”
  “去”他地声音有些喑哑。
  他的脸埋在光线的死角里,埋在黑暗里,他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她,相信他们。
  他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人。
  “诺!”司马煜一行礼,转身便去了。
  终于,天边的太阳升了起开,第一缕阳光串过窗口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眯了眯眼睛,方才适应这光照,蓦地,他穿着一身战甲起身离开了。
  又是一夜未眠。
  ……
  五日后,清晨
  “夫人,该走了。”金儿叫她。
  邓节挂上剩下的一只珍珠耳环,起身上了马车。
  金儿随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个八角食盒。
  待马车行驶起来,金儿先是给邓节倒了一杯热茶,而后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几块摆放整齐的精致的糕点。
  “这是……”
  “夫人猜这是谁送来的?”金儿笑眯眯地问。
  “天子”邓节也不知自己是中了哪门子邪,脱口就说了出来,兴许是她一直都在想着他,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犯错了。
  “天子?”金儿皱着眉头:“怎么会是天子呢?夫人您糊涂了吧”她说:“这是太尉大人命人送来的。”
  邓节拿起来一块,是软的,喃喃道:“太尉大人”她没想过赵翊会事这样心细的人。
  “是啊,太尉大人送来的”金儿道:“夫人您怎么想的,竟然会想到天子哪里,天子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赏夫人糕点。”
  邓节舒展的笑了笑,说:“是,金儿说的有道理”说着举起手里的糕点,道:“这一块就够了,剩下的赏你了。”
  金儿如获珍宝:“谢谢夫人。”她已经好久没吃上这样的糕了,一得赏赐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糕点是甜的,然而邓节此刻吃起来却觉得索然无味,她此刻已然和邓盛断了联系,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不知邓盛是否还会依照原先的计划趁着赵翊出兵官渡攻打颍川。
  她不知道。
  或许天子可以得到邓盛的消息,她望着不远处天子的马车如此想到。
  突然间,马车一阵颠簸,战马嘶鸣,邓节左肩重重的撞在了车壁上。
  “没事吧夫人”金儿慌乱的搀扶她。
  却听车外响起了阵阵厮杀声,叫喊声,哀嚎声。
  “不好了,夫人!”车夫在外颤抖的说:“夫人,又敌军突袭!”
  邓节一把推开了车门:“你说什么?”然而话未落地,她便眼见着不远处一个士兵的头颅被长戟一击砍落,鲜血喷洒出来。
  她的脑中一阵空白,像是被抽光了魂魄。
  “夫人”“夫人”她的耳边是金儿哭喊的声音。
  车夫仍在叫她:“夫人,快走吧!是吕复的兵!”
  邓节方才缓过神来:“吕复”她所在的位置是行军的最后方,这里押送的全是粮草,吕复这是要断赵翊的粮道。
  “太尉呢?太尉大人在哪里?”邓节叫道,仿佛失了心智,她看着不远处天子的车架道:“天子呢?天子还在这里!”
  “夫人,那辆天子的马车里其实并没有天子!是空的!”车夫喊,满头大汗道:“快逃吧!夫人!”说着用力的将邓节扯下马车。
  邓节似乎是失了神,她眼见着车夫一边厮杀,一边拉扯着她逃跑,她还看见一旁被砍到在地的士兵,看见他的肚子被豁了开,看见血和肠子流了出来。
  她的脸上喷溅上了滚烫的液体,她身上穿的锦缎破开了,到处都是哀嚎惨叫的人,可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好像失去了听觉。
  “夫人”
  “夫人”
  恍惚间她听见了金儿的哀嚎,她回过头,看见金儿还在刚才的马车旁,金儿没有跟上来,她们之间越隔越远,金儿的脸上全都是血,正伸着手,仿佛是要抓住她,又仿佛是在向她求救。
  然而邓节却没能回去,她被车夫越扯越远,金儿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终是不见了。
  ……
  “大人!”
  “大人!吕复派兵偷袭了辎重部队!”司马煜焦急的驱马至赵翊面前报告。
  赵翊骑在马上,他的眼眸异常平静,这平静在此刻甚至令人觉得冷酷。
  司马煜抱拳道:“大人,辎重部队被团团围住了!”
  “粮草呢”赵翊平静地问。
  司马煜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转而回答:“粮草经大人吩咐,早在前几日就暗中转移了出来,辎重部队里并无粮草。”
  赵翊勒着缰绳,道:“命赵爽围困,按原计划全部歼灭敌军。”
  司马煜震惊地看着他,蓦地道:“大人,夫人,夫人她还在里面!”
  赵翊漠然地看着他。
  司马煜心中明了,低头一咬牙,道:“诺”
  阳光格外的明亮,赵翊看着无云的碧空,一时沉默。
  就在今早他收到了斥候的来报。
  “江东确暗中集兵北上”
  “邓盛以狩猎为名,以至柴桑”
  “江东以水路抄至寿春”
  赵翊伸出手来,似乎是要挡住那太阳,然而阳光依旧从空隙间穿过,照射在了他的脸上。
  他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冷漠而又阴沉。
  要杀她的并非是他,而是邓盛。他的狭长的眼睛刀锋一般凌厉。
  良久,他方才放下了手。
  但他的眼睛仍有些模糊,就在这模糊间,一人骑马而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人!不好了!天子……天子他不见了!”
  赵翊眉间一紧,冷声道:“你说什么!”
  “天子……刚才属下照例去给天子送早膳,叫了几遍都没有回应,就贸然的进去了,却发现天子……天子已经不见了!”
  “废物!”赵翊突然震怒。
  军师程琬驱马上前,说:“大人,此刻要紧的是找回天子,应当立刻下令给赵爽将军改歼灭为突击,否则万一天子在里面恐怕凶多吉少,大人即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等赵翊下令,程琬便立刻叫来裨将赵雄,道:“立刻通知赵爽将军,务必以天子平安为第一要务。”
  赵雄遂令命而去。
  ……
  车夫拼命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此刻他们躲在一个僻静的丛林中,茂密高大的丛林刚好挡住了他们的身影,是最好的掩护。
  车夫的身上布满伤痕。
  “你……得立刻止血”邓节说道,她似乎在努力的维持镇定,但发抖的声音却已经出卖了她。
  “夫人,夫人”车夫制止了她,他的脸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他说:“夫人,属下已经活不了了。”
  他靠在树干上:“夫人,您要逃出去,去找一个叫弋三的人,夫人您一定要找到他,只有他能帮助您回到江东的!”
  邓节震惊道:“你!”
  车夫摇了摇头:“属下对不住夫人,一直隐瞒着夫人,属下是江东的人。”他费力的咳嗽,身下的鲜血早已经流了一地,他道:“属下!属下没有想到赵翊他这么早就动了杀意,属下更没有想到他他竟然……”
  他悔恨地说:“早在赵翊他把辎重部队的粮草调走,以枯草代替时,属下就应该猜到赵翊是要
  引君入瓮,借刀杀人!更不要说他连天子都调开了,只留一架空车!”
  他说:“是属下错了,是属下害得夫人身陷险地!”
  “别说了,别说了!你的血……”邓节颤抖地道。
  “夫人”他打断邓节,磕绊地,费力地道:“属……属下伤及脏器,难逃一死,夫人你必须快点逃,吕复的人就在周围,您不能被他们抓到,否则他们一定会拿您和赵翊谈条件,夫人凶多吉少。夫人您……您更要防着赵翊,赵翊他……他不仅不会派人来……来救夫人的,或许还会下令趁机杀了夫人嫁祸给吕复!”
  “只有弋三”他紧紧抓着她的袖子,瞪着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只有弋三,他能带夫人安然无恙的回家!夫人一定去找他!”说吧,便去了。
  邓节的后背已冰冷一片,她看着至死仍紧紧挣着眼睛的车夫,心口阵阵疼痛,她伸出手将他睁着的眼睛合上。
  她的双腿早就没有了力气,弋三,就算她知道这个名字,可又要上哪里去找他,她抬起头,望着丛林顶的那一小片天空,透过层叠的树叶斑驳的光电照在她粘了血的脸上。此刻何去何从,她已全然不知。
  吕复要抓她,赵翊想让她死,想让她死,她捂着脸,消瘦的肩膀簌簌发抖。
  她是在笑,她笑她蠢,早上的那盒糕点,原来是他给她的践行礼。
  她笑他其实一直都想杀了她,而她竟毫无防备,一次次被他算计。
  她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声音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了沙沙的脚步声。
  “念儿”
  不远处有人如此道:“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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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邓节的小字便是念儿。
  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喊过她了,她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跑来的天子。
  “念儿”天子担忧的看着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陛下……”
  不等她开口,刘昭便伸出手来想要拥抱她,然而他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不等触到衣裳就放下了。
  “陛下!”
  他向她笑笑,道:“没事便好”他的声音低沉,有些安定人心的力量。
  “没事便好”他喃喃地重复。
  邓节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时无言,她知道他们这样独处是错误的,甚至是万分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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