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队又合到了一起,一边吃午饭一边分享着彼此找到的线索。当他们把所有的事情理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不再炽烈,变成了温柔的金橙色,透过玻璃窗洒进炕上。
“看来你们听到的故事,正好是我这边听到的故事的后续。”
陆曼曼坐在炕上,若有所思地托腮道:“事情的真相和我之前判断的有出入。我原以为是村民们共同分食了小凤,没想到她是这种奇怪的死法,自杀吗,不过也没差,小凤依旧是被这一群贪心的村民们逼死的,她的怨恨笼罩了整个村子。”
“那么,探索白湖村往事的这个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了,只要能活到第七天就好。”
白凌摇摇头:“还有一件事,我们杀完人鱼后,与村长正面相碰了。前脚后脚的事,他回去看到一片狼藉后,肯定知道是我们做的。”
陆曼曼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没关系,就算没碰到,他也知道是我们做的。正好我们可以看看他会怎么做,杀鱼宴没有人鱼,现在着急的是他,我们只需要见招拆招就好了。”
整个下午,玩家们都在等着村长带村民过来。
不过这个年轻的村长意外地沉得住气,他们一直等到了晚上,都不见有人敲门,就连隔壁的胖姑娘都像死了一样,没有再来骚扰过。
夜里,陆曼曼第一个守夜。
今夜没有异常状况发生,陆曼曼得以保持清醒,她靠着墙坐在炕脚,透过窗子往外面望。
这里的月色很古怪,是尸体般的惨白,铺在地上,整个世界都是这种死寂的颜色。
忽然,陆曼曼挑起了眉。
不,有其他颜色在。
在院子的老树下,神龛默然而立,龛前的两根红烛徐徐燃烧,橙色的火焰随微风舞动,衬着后方的红布,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猩红。
陆曼曼盯着那片猩红,抓起放在身边的包,爬下了炕,走进了冰冷的院落。
她慢慢来到供桌前,盯着供桌上的空碟子。夏季炎热,碟子上的黑鱼和鱼脏器早就开始腐烂发臭,被她扔了。她打开包,将那块完好的、带着鳞片的鱼肉放进盘子里,推到了神龛面前。
陆曼曼盯着人鱼像微笑的、慈悲的脸,轻声道:“其实你并不想庇佑着这个村子,也不想原谅他们吧,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吃了我的,就剖开肚子,给我还回来。”
玩家发动能力,肉食饲育。
给予鬼魂足够多的人肉,获得她的好感,成为她的伙伴。
就在陆曼曼平静地念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一只湿滑冰凉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肩膀,在少女因为冷而本能颤抖的时候,身后的女人轻轻贴了上来。
一滴冰冷的血随着女人的开口落到了陆曼曼的脖子上。
“不……愧……是这儿……的……原……主人……”
女人的声音很慢,不同于上次,她说得非常吃力,喉咙就像是被人用手扼住了一样,嗓音异常的嘶哑。
原主人?
听到这三个字,陆曼曼的心脏骤然一痛,一瞬间,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光速闪过,她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却知道,那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什么意思?”
陆曼曼快速开口,连恶心都顾不得,立马抓住了身后女人湿漉漉的手腕,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
“呵……呵……”
女人低低地笑了起来,再次开口,这一次她的话非常流利,却不像是对她说的:“你威胁我没用的,我恨你这样玩弄我的命运,远比恨那些村民要更深……”
陆曼曼静静听着,不放过任何细节。
小凤在跟谁说话?
淮南?阿橘?村民?
他们都不能决定他的命运。
陆曼曼突然想到骷髅头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你在游戏里见过的那些鬼,他们所有的经历和过往,都是游戏意志编撰出来的剧情而已。”
“要知道,厉鬼的制造是很难的,想要他们有浓烈到足以毁天灭地的恨,仅仅靠灌输虚假的记忆是不够的。”
“通常,游戏会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让这个世界里的人物按照它设定的剧本,一步步走向悲剧,每一个鬼魂,都是真真切切地经历过那些故事。”
小凤是在和游戏意志对话吗?
陆曼曼正在思索,突然,一个恐怖的念头穿越了她的脑海。
若是说悲惨经历的话,她也有啊。
如果在她小时候,她也被那个凶手杀害了,一家四口惨遭灭门,灵魂徘徊在房子里作祟,就是凶宅的设定;她进到孤儿院后,目睹了那些孩子凄惨的死亡,如果她也死掉,许许多多的孤儿灵魂被困在原地,必须杀害新的人做替死鬼才能进入轮回,就是厉鬼孤儿院的设定……
陆曼曼眨眨眼睛,她有预感,自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就在她开口想要问小凤的时候,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凤瞬间消失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她一个人。
陆曼曼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回房间,开门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掌心有些粘腻,连忙摊开手掌。
惨白的月光洒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心也变成了白色,如同纸张,在这张纸上,一个看不见的人正用滴血的指尖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入、梦。
陆曼曼盯着掌心的字,立刻快步走回屋子,爬回炕上,闭上眼睛。
在孤儿院的那些日子,孩子们每天睡觉都有特定的时间,如果被看护发现没有好好睡觉,就会被交给院长惩罚,于是她养成了立刻入睡的习惯。
很快,陆曼曼就陷入了沉睡。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被困在一个狭小的柱形空间,空间里还全都是水。她整个人浸泡在水里,一睁眼就酸疼得要命,还因为猝不及防,吐了好几个水泡出来。
她居然蹲在一个装满水的缸里!
陆曼曼呛了一大口水,有些水还卡进了她的气管,令她痛苦得要命。
本能催促着她立刻站起来,离开水面,但她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里都塞着东西,嘴里还咬着一根草杆,之前的她就是利用这根草杆勉强呼吸。
她是故意藏在这里的……
她在躲什么?
陆曼曼没有轻举妄动,她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蹲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有两个人走进来了。
隔着一层水和水缸壁,她居然能将那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男人说:“那个贱蹄子不在这里,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我不信,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还找不着她。”
另一个人是个女的,语气有些担忧:“虎子他爹,你说要是最后我们没有找到那个小贱人,可该怎么办啊。这可是河神娶亲,出了事,村里人不会放过我们的,而且我们聘礼都收了,那是留着卖钱给虎子上学用的,要是让我退回去,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河神娶亲?
第41章 逃跑
陆曼曼是知道河神娶亲的。
这是一种古老而残忍的习俗, 且专门针对女性。
在比较愚昧的年代, 人们是相信有河神的, 河神掌握着风雨, 庄稼是干旱还是丰收都取决于河神。为了讨好河神,人们每年都会献祭一名妙龄少女, 给河神做媳妇,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说是河神娶亲,实际上就是把少女扔进河里活活淹死。
看来, 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今年的新娘了, 她不想死, 藏了起来, 而这对一口一个贱蹄子的男女,就是她的好父母,看样子, 他们一点儿都不为即将死去的女儿伤心。
大致掌握了线索之后, 陆曼曼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她在水中皱起眉头, 希望这对垃圾能赶快离开,她好找机会出去。
在女人担忧地问完话后, 屋里就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正当陆曼曼以为他们俩终于要滚球的时候,屋子里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你这婆娘脑子怎么那么不好使, 就算大丫头真的长了翅膀飞走了, 咱们不是还有二丫头吗, 二丫头虽然小一岁,个头身形可都和大丫头差不多啊。”
水下的陆曼曼瞬间握紧了拳头。
男人的声音又粗又低,听起来有些憨厚,是农村汉子一贯亲切朴实,这样朴实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滴着毒液。
恶意满满,令人冷到了骨子里。
女人还没有明白男人的弦外之音:“你说的是啥意思?”
男人啧了一声,解释道:“你傻啊,咱们俩待会快点找,要是真找不到,也别把东西退回去,能拖两天是两天。趁着这时候,咱们把二丫头按进水缸淹死,找个晚上丢进湖里。”
“要是哪天村子里的人再来找我们麻烦,咱们就说,大丫头到现在都没回来,肯定不是跑了,说不定大丫头急着过门,自己投了湖去找河神了呢,要是不信,就去湖里捞捞看。”
女人一听,立刻拍手道:“他们要是捞的话,肯定能找到咱的二丫头。哎,不对啊,二丫头长得和大丫头不咋像,到时候脸对不上,咱们还是会穿帮的。”
男人笑了一声:“幸好咱儿子随我,要是随你这傻妈可就完了。脸对不上,就让他们看不清脸不就得了,到时候你给二丫头换上大丫头的衣服,等二丫头死了,我再拿块石头对着她的脸来几下,就完事儿了。”
女人:“可是这样的话……”
男人:“你想问我,要是别人问起来,咱们怎么解释尸体脸被砸烂的事,对不对?好说啊,咱就说河神大人英明,早就知道村民们会打捞河神夫人的尸体,河神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媳妇的脸,施法给弄坏了。”
女人恍然大悟,惊喜道:“这个法子妙啊!”
这对夫妇愉快地交谈着,如同相声的捧哏和逗哏,一唱一和,周围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缸里的陆曼曼却快要忍受不住了。
好恶心……
愚蠢、迷信、重男轻女……
他们的心脏好像早早就腐烂了,却还装在胸腔里,不见天日,闷出浓烈的臭味。只要他们一开口,那股臭味就会从他们的嘴巴里散发出来,充满整个房间,熏得她快要窒息。
滚,快滚。
陆曼曼其实很想突然从水缸里暴起,对着这两个王八蛋的脖子各来一刀,再把他们的脑袋拽下来当球踢。
但是这具身体太弱了,好像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非常瘦弱,貌似营养不良,肚子空空的,胃还在痛,应该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没什么力气,能逃跑和躲避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她只能祈祷,让他们快点滚出去。
但事情居然往她最不想要的方向发展了。他们俩不但没走,其中那个女人居然还朝水缸的方向直直地走了过来!
“你说咱们家这个水缸够大吗,真的能淹死人吗?”
女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陆曼曼艰难地睁开眼睛,头顶原本是漆黑一片,现在却露出了一片月牙形的光亮,那片月牙起初还算狭长,在她的注视下越来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