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无论如何,她也要等狗蛋娶了媳妇儿再去忙自个儿的,毕竟他一大小伙子,咋好意思自己给自己说婆娘。
事实证明,举人不是随随便便想考就能考上的,这两年,狗蛋的用功,方立安看在眼里,他做的文章也不错,但好像就是差那么几分运道。不仅被分在臭号,熏了个气晕八素,屋顶还漏水打湿了卷子。
时也,命也。只能下一个三年再战。
等狗蛋从低沉的情绪中走出来,方立安已经把他们这条街上的姑娘看了个遍。他们这种市井小民,找大户人家的姑娘是不现实的,世人讲究门当户对,是以,方立安看的姑娘家都是和自家差不多的。
馄饨摊的大闺女,面馆的二闺女,包子铺的三闺女,秀才公的小闺女……
这些人家都挺乐意和烧饼铺的大兄弟结亲的,更别说大兄弟自己还是个秀才公。年纪轻轻的,谁晓得以后会不会更进一步?虽然很难,但若是进了呢?
家财方面,不说他家有个能干豪爽疼弟弟的大姑姐,便是将来大姑姐嫁人了,秀才公也能自己找个营生,反正不会越活越差。
再一个,闺女嫁过去,头上没有婆婆压着,只要跟大姑姐处好就行。他们这一圈谁不知道,李家大娘早两年就放话了,以后绝不干涉小两口的生活。
所以,在街坊邻里的眼里,烧饼铺的亲事,即便不是顶顶好的,那也绝对是中上等,都睁大眼睛盯着呢。
不过,再怎么看好李秀才,也没有女方主动的道理,是以,大家都在观望,有那自以为聪明的,还让自家婆娘去李大娘子那儿刷好感,希望这门亲事落到自个儿家来。
但方立安想的是,到底娶谁,还是要狗蛋自己乐意才行。方立安自然是喜欢那种性子爽利说话敞亮的大妹子,但狗蛋这种读书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欲语还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娇滴滴。
做女人难,做古代女人更难,即便狗蛋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她也不想害了别人家的闺女。所以,只要狗蛋愿意,女方也愿意,日后如何,就是他们俩的事,过的好与不好,谁也怨不得谁。
方立安担心狗蛋会按照她的喜好找姑娘,便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跟他摊开来说。
“你已到弱冠之年,该成家了。阿姐可以给你操持婚事,但媳妇终究还是要你自己相看,毕竟是与你相伴一生之人。”
方立安抬手,不让他插嘴,“你也不要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父母都不在了,不讲究这套。你须清楚,与她成亲的是你,将来与她过日子的是你,与她生儿育女的也是你,与她共度一生的是你。所以,阿姐不会擅自作主给你娶个娘子回来。
“你若是觉得毫无头绪,从今天开始留意也行。要我说,咱们这条街的闺女,只要不是斜对门黄鼠狼家和街头母大虫家的,都挺好性。
“当然,不拘咱们这条街,不管哪家,你若有心仪的,阿姐都替你去求娶。聘礼方面不用担心,阿姐早就准备好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等你成亲,阿姐就要云游四海去,归期不定,方便的话就与你写信。你与你媳妇要相互扶持,好生过日子。”
最后两句话,她本来没打算这个时候说,但又怕他不知道轻重,贪图颜色,娶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回来,日子不好过,便提前跟他知会。
狗蛋听到这话,惊得面色煞白,前头十几年跟阿姐相依为命,乍一听说她要云游四海,还归期不定,魂都吓飞了。
看他要哭不哭的样子,方立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不是不回来,你干什么做这副表情。要不是你前头醉心书本无心成婚,阿姐两年前就走了。
“京城的风景,阿姐早就看腻了,趁着现在年轻,身手还算利索,赶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然等我老了,走不动了,就只能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了。
“阿姐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别人欺负不了我,不会遇上危险的。”说到这里,她摆了摆手,“我意已决,无须再劝。”
因着方立安突如其来的通知,狗蛋刚稍有好转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方立安也不劝他,让他自己消化,然后做了一件她曾经最讨厌别人对她做的事——催婚。
果然,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疼不痒,方立安觉得她还催地挺愉快的。
就这么过了小半年,某一天,狗蛋突然磨磨唧唧来到她跟前,羞答答的样子,一看就是少男怀春,情窦初开了。
那面红耳赤的纯情样儿,方立安愣是忍着没敢逗他,等他说了对方是哪家姑娘,方立安这才放开了打趣,羞的狗蛋恨不能往地缝里钻。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方立安也怕一不小心把人送进狼窝,便暗中打听了这家人,确定是好人家后才托媒人上门说亲。
为了表明诚意,她给媒人透了底,狗蛋成亲,家里出一个一进的院子,就他们小两口住,她要回老家,不跟他们一起。除了房子,聘礼一样也不会少,绝对不会委屈了他们家姑娘。
其实,不止是房子,方立安还打算给狗蛋留银子,只是这银子留是给他防身用的,具体多少,没必要告诉旁人。指望谁都不能指望媒婆的嘴严,万一弄得人尽皆知,招了贼怎么办?
狗蛋心仪的姑娘也是他们这一坊的,姑娘的兄长是狗蛋的同窗,给他兄长送吃食时碰上了狗蛋。
这一瞧,不得了,天雷勾动地火。
姑娘家人口也挺简单,父亲是个裁缝,母亲是个绣娘,家里开了个小店,卖点布匹和成衣,家里就他们兄妹两个孩子,兄长前年成的亲,嫂子还没开怀。一家人都是本本份份的老实人。
姑娘家对狗蛋也挺满意,不管是人品,还是家里,虽然没有父母帮持,但闺女也同样不需要服侍老人,再说了,有他们老两口在,不用担心有什么事照顾不到,跟多了半个儿子没有区别。
这么一合计,两边都满意这门婚事,合了八字,挑了最近的吉日,下聘走礼,年内便成了婚。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回家过年。
两人成婚前,方立安关了烧饼铺,把家里的钱财跟狗蛋交代清楚,等新媳妇嫁过来大约一个月,熟悉并接手了家里的事物,方立安就背着包袱走了。
对外说是不放心老家的舅舅,回去看看,过几年再回来,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方立安打算慢慢悠悠晃回去,到了金阳,看望了舅舅再一路向北,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想把空间规整规整,好不容易多了可种田可养殖的功能,不好好利用起来岂不是暴殄天物?
鸡崽不缺,但是鸭鹅鱼猪牛羊一样没有。
前三样要水,后三样买了活的也不好往空间里放,出了京城就不一样了,荒郊野外,深山老林,谁还管得了她?
这趟出来不仅是为了动物,还有植物,除了水稻、小麦,花生、大豆、油菜花之类的,方立安打算全部在空间里种上一片。
负责播种、灌溉、收粮、养鸡的系统:……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惩罚?
路上,方立安最喜欢的就是遇到山山水水,水往空间里引,但因为害怕影响当地生态循环,只敢少少的运,然后再抓点鱼虾进去。
遇到山的时候,因为不放心把驴子单独放到山脚下,只能在山脚附近挖点东西,野菜、野花、草药、各种树,来者不拒,期间还活捉了一窝兔子以及一蜂巢的蜜蜂。
一路上游山玩水、寻花问柳,方立安花了将近三倍的时间才到金阳。乡间小路,四周无人,她躲到车棚里,在空间随便抓了十来只肥兔子,挨个捆起来,准备拎到舅舅家做上门礼。
第363章
方立安去舅舅家纯粹就是看一眼,她对这个舅舅的印象还不错,不管是她穿来前还是穿来后,人家都挺照顾李家姐弟的。
这次上门,她不光准备了兔子,还在袖袋里装了两个银锭子,十两一个,怕舅舅不收,准备走之前悄悄留下。
二十两银子甭说在乡下,便是在城里都是厚礼,孝敬长辈只是其中的一层意思,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感谢舅舅逢年过节帮他们照看李二牛和李章氏的坟。
当年他们走的时候,舅舅就说了,路途遥远,不用惦记这边,他会帮着除草烧纸,让方立安带着狗蛋在京城安心求学。是以,一晃好几年,姐弟俩都没回来。
乡下人要种田,方立安到的时候,春耕刚结束,家家户户都落得清闲。章家舅舅好几年没见到外甥女了,高兴极了,却不想还未等外甥女坐定,外面就有人寻来,说是李老三一家。
说起李老三一家,当年方立安和狗蛋前脚刚走,李老三后脚就拖家带口的回了村里。
说是李家老两口并李大牛一家都没了,于是理所当然地占了李家大房的房屋田地。本来还想顺便把李二牛家的几亩薄田也给吞了,没想到地里不光有人,连契书上的名字都变了。
因着这事,李三牛跟他媳妇李文氏不知道说了章舅舅多少坏话,闹的很难堪。
这不,一听说大侄女驾着驴车回来,李三牛和李文氏就急里慌张的赶来了,不顾还在人家章家的地界,就拉着方立安好一通抒情,情到浓时改为哭诉。
大意是,那是分家时你爷留给你爹的祖田,大侄子不种也不能便宜了姓章的,李家的田必须姓李,不能姓章,不然就是忘本,不配姓李,愧对李家的列祖列宗。
方立安跟李三牛不太熟,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三叔是爷奶最疼爱的小儿子。
万万没想到刚到这里就碰上这样的官司,一边是姓李的本家叔叔,一边是章家的亲娘舅,虽然她打从心眼里觉得分家后的财产是各家的私事,但同宗同源的人便是分了家,依旧到哪儿都被看作是一体的。相对于李家人,章家可不就是外人吗?所以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一大半都对李三牛的话表示赞同。
理是这么个理,方立安心里明白,当年要不是李家没别人了,她也不会做出这种决定,而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确实没想到李三牛会回来。
她有些腻歪李三牛这副急着占便宜的嘴脸,方杠杠一秒上线——老娘偏不如他的意。
方立安当然不会授人以柄,她和狗蛋不回来,她舅舅还要留在这儿生活呢。
“三叔误会了,当年我带狗蛋去京城求学,不能常归,大伯、三叔都不在,爹娘的坟只能拜托舅舅。但我和狗蛋身无分文,无以为报,只能把家里的田一并托与舅舅照看,将田里的出息送与舅舅,回报一二。”
“三叔三婶在这儿,以后这些事交与我们做便好。”李三牛连忙接话,大包大揽。
方立安闻言却是一脸为难,李三牛随即不悦,“怎么?莫非大侄女信不过自家叔叔?”
“侄女怎会……只是……只是我这趟回乡,实则是为了卖地来的……狗蛋读书处处花钱,京城米粮又贵,家里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眼看狗蛋二十还未成家,我自觉愧对地下的爹娘,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借来银子……年前狗蛋娶了妻,我也放下一桩心事……如今催债催的紧……我便想着回乡……”活脱脱一朵苦菜花。
“大丫一个女娃把弟弟拉扯大,真是不易……”
“可不是,还要供狗蛋读书……”
“读书可费钱哩,镇上那个王秀才,听说一年要收这个数!”
“都没钱吃饭了,咋还要读书?狗蛋也忒不懂事了!”
“你不知道!听说是李章氏逼两个孩子发誓……”
“……”
周围的人瞬间七嘴八舌议论开。
李三牛脸上神情变幻,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不是说他这大侄女上次回来还是一副土财主样儿吗,怎么现在穷得叮当响?
“大丫,别怕,有你三叔和舅舅在,他俩不会不管的,怎么也会拉你一把!”人群中不知道谁张开嗓子说了一句。
李三牛:……
李文氏不让了,“凭什么我们管!我家柱子还没上过一天学堂呢,让我一隔房婶娘供侄儿读书,像话嘛!要我说,乡下现成的地不种,跑去京城读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谁,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呢?”
她这话理没错,但方立安也没说让李三牛供狗蛋读书啊。
李三牛这时候也跳出来,顺着李文氏的话说,“大侄女,咱们老李家上数十代都是泥腿子,从没听过谁会读书,你就别带着狗蛋瞎折腾了,老老实实回来种地不比什么强?叔就是个种地的,前些年糟了灾,哪还有什么余钱?回头走三叔家里拎袋毛芋再多的,叔也帮不上。听叔一句劝,让狗蛋赶紧带着媳妇回来种地!”
话一说完,就被李文氏黑着脸拉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李文氏的叫骂,“一张嘴就是一袋毛芋,你儿子都不够吃了,就知道装大方……”
人群慢慢散去,章大舅这才有机会跟外甥女好好说话,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方立安一瞧便知道他想说啥,无非就是家里如今这么困难,那十几只肥兔子不如拿去卖了换钱,但又怕这么直说,伤了方立安的面子和心意。
方立安端着小板凳来到门旁,“舅舅,我骗他的。”
看着老实人呆愣的表情,方立安解释道,“我这三叔一来就问我要地,吃相太难看,那是我爹的分家田不假,但我说的是实话,以后我和狗蛋回来的机会少,我爹我娘的坟就指望舅舅帮忙照看了。回头舅舅把田卖了,不管是就近置办,还是做别的用处,就说银子给我带回去了。”
章大舅好容易消化了外甥女的这番话,一脸的哭笑不得,“你娘是我亲妹子,哪里需要讲究这些。”
方立安笑笑,也不反驳,重起话头,讲狗蛋的事情。
得知狗蛋年前成婚,考中秀才,还励志考举人,章大舅别提多高兴了。然而乡下老农对秀才、举人根本没个具体概念,只知道跟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不是一回事。便是镇上的风云人物王秀才,在他那里也就是听个耳熟。
方立安便跟他普及,要是哪天犯事儿了,在公堂之上不用下跪磕头,还可以免刑。此外,免除徭役,免交粮税。
听的章大舅一脸激动,狗蛋可真出息!
外甥女功不可没!
章大舅不会说功不可没这样的词,他就会拍着大腿叫好,外甥好样的,外甥女好样的,你娘这下总该瞑目了。
方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