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过生辰很简单,就是娘亲煮一碗长寿面,里面加了许多许多的牛肉。
每次她都吃得底朝天才作罢。
后来长大一些,皇上倒是颇为在意此事。总是要替她操办,每次宴饮都要青来许多世家子弟和贵胄千金。
但那时候,沐沉夕对生辰唯一的期待,便是可一见到谢云诀。她生辰那日,他待她极好,许多事情都会顺了她的意。
只是无论生辰怎么过,有一样是不变的——娘亲的长寿面。自宫宴上回来,无论吃了多少东西,那碗面她一定要吃完。
以至于娘亲时常摸着她滚圆的肚子,哭笑不得:“你呀,吃不下就少吃一些。如今又不似从前,饥一顿饱一顿的。若是吃成个胖丫头,谢家公子就更不喜欢你了。”
每每此时,她便一跃而且,出去再溜达一圈,消食了再回来。
后来她离开长安,生辰就再也不愿意过了。边关都是些大老粗,哪里记得这些。倒是裴君越会想起来,送她些贺礼。
无非是草编的蚱蜢,戒指一类的小玩物,她都收进了盒子里珍藏着。
回长安这么久,她全然不记得还有这件事了。毕竟,她再也吃不到娘亲的长寿面了。
沐沉夕坐在桌边喝着粥,咽下了一口才道:“我早就不过生辰了,那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过生辰么?总是让陛下大操大办,沐丞相当年还因此遭了不少的非议。怎么如今——”
沐沉夕横眉:“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陛下非要如此。大约只是想彰显对我爹的器重,拿我做文章。他倒是做了好人,罪责全让我爹担了。”
沐澄钧是她的逆鳞。
“但陛下昨日提起了此事,似乎是想再为你庆生。你…你若是不愿意,只在谢府中办便可。”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办!正巧,我回来这许久都还未曾面圣,许多话,我还想当面问问他。”
“陛下的意思是,看你想如何操办。”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如今是秋狩的时节了,不如去鹿苑围猎,晚上正好围着篝火烤肉吃。你觉得如何?”
鹿苑是皇家的猎场,每隔三年会秋狩。恰逢时节,倒是个好主意。
谢云诀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已了然了她的心思。想必又是有什么计划。
他很想知晓她的计划,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帮她参谋完善。
好比上次王羽勉之事,她的计划虽说出其不意,可是漏洞也是不少。若不是陛下也有心遏制世家的发展,王羽勉怎会那般轻易就被判斩立决?
不过她对朝中局势的把握倒是很准确,王羽勉出了事,王家遭到落井下石。如今十皇子已经封王,去了自己的封地。
一旦封王,没有诏书便不得回长安。
余下的事情,他一直在替她料理。王家如今已经是一副空壳子,勉强维持着体面,却再也不比从前了。
傍晚,内阁大臣们离开了御书房,谢云诀留了下来。
皇上对于沐沉夕生辰之事还是颇为在意,迫不及待询问:“如何?她可还…愿意见朕?”
“愿意的。只是…”
“朕知道,她心中有怨。你放心,朕不会同她计较。那她可说,想如何办寿辰?”
“白日鹿苑围猎,晚上篝火烤肉。”
“好,好,朕也许久未舒展筋骨了。”皇上起身来回踱着步子,满脸兴奋,还带了些许紧张,“你说,朕那日送她些什么生辰礼好?奇珍异宝她又不喜欢,胭脂水粉更不必说。她喜欢——”
皇上瞧了眼谢云诀,那丫头只喜欢他。
谢云诀思忖了良久,拱手道:“陛下,定安郡主如今最大的心愿,是她的父亲平冤昭雪。除此之外,无论赠她何物,都无济于事。”
“平冤昭雪…”皇上呢喃着这几个字,良久声音冷了下来,“谢云诀!朕一向看重你,可你今日却让朕无比失望!”
谢云诀撩开衣袍跪了下去,腰背却挺直着:“当年沐丞相之事疑点重重,两年过去,鸣冤之声依旧络绎不绝。旁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他的女儿。”
“朕——”皇上攥紧了拳头,良久,“沐家满门抄斩,是朕亲自下的旨意,你是让朕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么?”
“为忠臣平冤昭雪,只会让天下人觉得,陛下是圣明之君。”
“朕…再考虑考虑。”
谢云诀拜道:“臣知晓陛下的为难,此事也许从长计议。但臣今日还想斗胆请陛下赐臣一物。”
“何物?”
谢云诀低声说出了那样东西,皇上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允了他。
沐沉夕并不知晓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她这次生辰,注定不会平静,所以要早做准备。
谢云诀归来之时,便瞧见她随身的行李里还带了一箱子的刀枪剑戟。他扶额:“你带这些做什么?”
“防身。”
“不必如此。此次陛下派遣了御林军副都统桑落和新任禁军教头楚越,这二位,你应该都认识。”
沐沉夕听完,又从袖子里抽出把袖刀递给了谢云诀:“那你也得带着防身,桑二哥前些日子不是刚被我从酒楼上踹下去么,这会儿怒气应该还没消。”
谢云诀默默将袖刀收了起来:“此次鹿苑之行,要住上七日。随行的物品可还有何遗漏的?”
沐沉夕转头看了一圈:“好像漏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什么?”谢云诀扫了眼屋内,最重要的东西,莫非是她的随身刀剑?
第39章 妇随
沐沉夕便壮着胆子抱住了他:“遗漏了你。”
谢云诀嘴角的笑意一时间止不住, 哪里管她这是不是从哪里学来的野路子,由着她抱着。
他揉了揉她的头:“好了,不必带那么多的刀枪剑戟, 出行不便。倒是可以多带些衣裳。”
沐沉夕不想松手,嘟嚷道:“带了一件了。”
“出门七日, 只带一件衣裳?”
沐沉夕以前行军打仗,不修边幅惯了。听谢云诀这么问, 才想起自己如今身为女子, 妇容也是为□□子理当做到的。
她只好松了手,回头去挑选衣裳。好在叮咛眼疾手快,一早替她备好了这几日换洗的衣裳。
沐沉夕乐得清闲, 原以为这就完事了。丝萝领着丫鬟们捧了一堆胭脂水粉, 步摇首饰进来。
她乍一眼, 还以为是出海寻宝, 进了什么宝窟。就是她姑姑以前受宠的时候, 宫中也没有这么多的首饰。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不是说谢家崇尚君子之风,反对奢靡铺张。这些…也太多了吧?”
“又不是让你一日都戴完。你喜欢什么就留下来,不喜欢的也可送给旁人,只当是你赏赐下去的。”
沐沉夕挑花了眼, 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好在丝萝和叮咛懂得多,一一替她解释。
“这翡翠玉蜻蜓是公子亲手挑选的,夫人喜欢么?”
“喜欢。”
“那个白玉蝴蝶翡翠也是公子亲手挑选的,夫人喜欢么?”
“喜欢。”
“还有这双缎面流苏鞋也是——”
沐沉夕打断了两人的话,压低了声音:“这样, 你们把云郎亲手挑选都留下,其他的谢府女眷各自挑选去。”
丝萝扫了一眼,也压低了声音:“夫人,这些全都是公子亲自挑选的。”
“你别诓我,他政务繁忙,哪有时间挑选这些。”
“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是有时瞧见了,便会买下来。还有些是他亲笔画了,让长安最好的匠人做的。”
沐沉夕原以为这是谢云诀有心,让她在府里做人情。现在看来,是她会错了意。
“没想到云郎还有这样的癖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丝萝嗔怪道:“夫人不要误会,公子并非喜欢女子的物件,只是觉得有朝一日会送给心仪之人,所以才用了心。”
“你这丫头,真是会说话,又贴心。叮咛,你可学着点儿。”
丝萝急了:“我说的是真话,不是…”
叮咛使了个眼色,丝萝意识到自己失态,没再言语。
沐沉夕转头对谢云诀道:“这些我都很喜欢,要不都留下来吧。”
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好,都留下。”
叮咛扯了扯丝萝的衣裳,两人将东西都收拾好,便退了出去。
沐沉夕自觉通过了考验,刚松了口气,便听谢云诀问道:“你最喜欢哪一样?”
她后背一凉,冷汗冒了出来,生怕问题答不好要惹谢云诀生气。
“我…我最喜欢…其实全都很喜欢,一时间也难以分个高下来。就是觉得——”沐沉夕脑子里灵光一闪,“那个蝴蝶耳坠和那一长串的珍珠发簪特别好看。”
那两件首饰的形态,颇有些谢云诀工笔画的意思。沐沉夕也是赌了一把。
谢云诀凝眸瞧着她,没有说话。
沐沉夕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被凌迟,这也太难了!成婚前被他逼着读书,写功课,成婚以后还有经历这样的考验。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良久,谢云诀忽然走向她,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榻上。他的手揽着她的腰肢,怎么也不肯松手。
俯身就着这个姿势吻了下去。
沐沉夕今日见他心情好,前些时日的气似乎全消了。这会儿也胆子打了起来,加上经不住撩拨,十分主动。
谢云诀见她回应,心情更是大好。想着今晚将她办了,于是一面吻着她,一面去解她的衣裳。
沐沉夕决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更是主动。
红绡帐中一片凌乱和旖1旎的喘息声,但是片刻之后,声响停止。
谢云诀皱着眉头瞧着沐沉夕,她两只手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按在了锦被之中,翻身将他压在了下方。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还有些低沉。
沐沉夕顿了顿,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替夫君宽衣。”
“不必,你松了手躺好。”
这种事情,哪有男人在下方的?
沐沉夕老老实实翻身躺好,谢云诀重新落在她的上方。又是一片旖旎的喘1息声。
然而不出片刻,谢云诀看着骑在他腰上的沐沉夕,揉了揉眉心:“沉夕,这不是在打架。”
沐沉夕赶忙把探入他衣衫的手抽了回来,滚到一旁躺好,还顺手抓过谢云诀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一脸讨好。
谢云诀思忖了片刻,抽出了手,揽着她的腰抱在了怀中。那腰肢纤细,握在手中让人爱不释手。
沐沉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之前不主动,他不悦。如今主动了,怎么还是不喜欢?
她半是迷糊,半是有些沮丧,一双眼睛朦胧地看着他。
“方才你说喜欢,是真喜欢还是哄我?”
沐沉夕身子一僵,又来了!她正要再巧舌如簧把这事儿圆过去,谢云诀忽然掐了一下她的腰,整个人靠得很近,呼吸都扑在脸颊上。
她脑子里全然乱了,意乱情迷之下也编不出什么谎话来了:“丝萝说其中有些是你亲手作画,命人打造的。我记得你的工笔画,所以…所以选出了那几个。”
“那你如实回答,你心里究竟喜不喜欢?”
沐沉夕心跳得飞快,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懂那些。反正…反正你送的,我都喜欢。”
谢云诀眼中的笑意加深,沐沉夕知道自己这句话应该是说对了。于是就势用唇碰了碰他的下巴,又赶忙低了头,不去看他的反应。
他扯了被子盖上,只是将人拢在怀中。沐沉夕不安分地动了动,他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哼,怀中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真是乖巧。
但他知道,他家里这乖巧的兔子,明日便要放出去咬人了……
沐沉夕还有些意犹未尽,由着她的性子,她此刻早就把谢云诀扒1光了。偏偏他只是抱着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莫非方才还是太过激进,让他想起了昔日的阴影?
她抬头看着他,谢云诀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是唇边的笑意一直未散。
他睡着的时候,真是如同谪仙一般。沐沉夕觉得自己这么抱着他都仿佛是在亵1渎。若是他不经常出难题考验她,就更好了。
好在,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很好哄的。沐沉夕觉得自己对于哄谢云诀开心这件事,愈发得心应手了。
以前她还觉得谢云诀高不可攀,心思缜密难以捉摸。现在想想,明明他也是傻傻的。她再努力一把,很快就能哄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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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时候会想,明明她生得很瘦弱,上了战场又是怎么穿着那么重的铠甲,提起比她还重的剑驰骋疆场的?
谢云诀正要起身洗漱,今日便要去鹿苑安顿下来了。他早早去处理好公务再回来。
可是刚动了一下,沐沉夕便翻了个身过来,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将他抱得紧紧的。
谢云诀挣脱不开,这么大的力气,大概提起百十来斤的剑也不是什么问题。
她睡得很沉,时不时拿脸蛋蹭蹭他的胸口。谢云诀轻轻兜其她的脑袋,她的头发细细软软的,兜在手里触感极好。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此时此刻,他只想陪着她,等她醒来。
好在沐沉夕也不爱赖床,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她伸了个懒腰,迷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又抱住了谢云诀,将头埋在他胸膛里。
待她完全清醒过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警觉性也太差了。这要是在雍关,早死了八百回了。
正为自己担忧,谢云诀捏住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吻了吻她的眼睛:“今日我还有些公务,夜晓护送你去鹿苑,我晚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