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躲闪,可沐沉夕专攻他下盘,没几下,他两条腿鲜血淋漓再也爬不起来。沐沉夕走过去,一边砍一边用金国话说道:“这一刀是为雍关城的百姓,这一刀是为你惊吓到我娘亲,这一刀是为了张副官。”
就这样,金国太子死在了沐沉夕的手里。
当她满身鲜血走出来的时候,钟柏祁恰巧带着兵马搜查路过。他慌忙前去拿袍子将她裹了起来,沐沉夕指了指屋内,面无表情道:“金国太子在那里。”
钟柏祁命人查看,自己将她抱上了马背,口中不住宽慰她。
不多时,金国太子的尸体被抬了出来。钟柏祁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良久叹了口气,自背后轻轻抱着这小小的身躯道:“没事了,叔叔在。”
沐沉夕想起来,张副官死的时候,也是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忽然泣不成声,哽咽道:“张副官死了,他…他为了救我和娘,都没救他的老婆孩子。”
钟柏祁拍着她温声道:“他的孩子都…都活着呢…就是老婆…老婆和他一起去了。”
后来,沐沉夕在将军府看到了姐弟俩。姐姐叫张宛心,弟弟…叫张毅贺。
第100章 姐姐
张宛心那年正值豆蔻年华, 忽然没了双亲,看起来孤苦可怜。沐沉夕见了姐弟俩,只觉得心中有愧。
她不知所措之时, 张宛心忽然拉着弟弟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用力磕了一个头。
沐沉夕忙将两人扶了起来, 张宛心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那之后,将军府便收留了姐弟俩, 与沐沉夕同吃同住。边关虽苦, 但有什么吃穿也都先紧着姐弟俩先来。
沐沉夕一直是家中独女,虽然有个弟弟,可是因为身体虚弱被养在长安由爷爷奶奶照顾着。如今忽然多了个姐姐, 十分开心。
张宛心长她不少岁, 但十分文静懂事, 又心灵手巧。沐沉夕的娘亲原本是大家闺秀, 虽然在边关学会了不少针织的手艺。但是跟张宛心比起来, 技艺却远不如她。
她就像她亲姐姐一样,不仅照顾她,还替她绣各种各样好看的荷包。
沐沉夕一向拿自己当男孩儿,她却总是喜欢替她编各种各样的发辫, 将她打扮得娇艳可人。
女孩儿心思细腻,有时候沐沉夕有了些不高兴的事情。她也总能替她排解。
张宛心虽然不喝酒,但沐沉夕喝酒的时候,也只是温柔地替她换上小杯,再一杯杯地替她添上。
她也曾经问过她, 张副将为了救她而死,抛下了她们姐弟,她恨不恨?
张宛心只是轻轻抚着她头问她:“我爹不救我们姐弟,我们还有可能活下来。可你如果被抓了,他们用你来要挟沐将军,又该怎么办?”
“我爹不会因为我而抛下唐国百姓的。”
“所以,他不救你,你一定会死。沐将军即使打赢了这场仗,将来也会悔恨终身。这么些年的仗打下来,他本就已经疲惫不堪了,若是失去你,怕是难以承受。所以,你比我们姐弟都重要。”
沐沉夕撇了撇嘴:“人命哪有什么重要和不重要之分。不过也都怪我不够厉害,还需要人保护。等我把这些叔叔伯伯的功夫都学会了,我来保护你们。”
张宛心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好,我等着。”
沐沉夕至今还记得她的手掌软软的,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甜甜的香味。两人挤在一起入眠时,她喜欢钻进她的怀里,香香软软的,总是能让人做一场好梦。
再后来,金国兵败如山倒,精锐尽灭。边关安定下来,皇上召他回长安。
张家两姐弟却产生了分歧,张宛心想去长安,那里有她的人。可张毅贺却不愿意回去,他只想留在边关跟随钟柏祁习武。
于是姐弟俩最终决定分道扬镳。
临行前沐沉夕还在张毅贺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张宛心。
钟柏祁还打趣她说:“你又不能保护她一辈子,不如赶紧提人家找个好婆家给嫁了。”
惹得张宛心面红心跳地跑了。
沐沉夕在心中却记下了这些话。
可一回到长安,张宛心却不愿再住在将军府,而是去寻了她的爷爷奶奶。
张副将的抚恤金在长安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够他们生活。他也不是什么世袭的爵位,而是凭着军功一点点走到了今天。如今没了顶梁柱,张家也败落了。
沐沉夕想给张宛心送银两,她却怎么也不肯收。只说要靠自己的努力养活爷爷奶奶。
沐沉夕回家和娘亲说了此事,娘亲便定了主意。让她出面去买了个小铺子,做点针织女红的东西放在铺子里卖。
张宛心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是每次挣了钱总是要分她一些。
那点钱,沐沉夕自然是不在意的,于是逢年过节寻了机会又给她送回去了。
她闲来无事也会来找她,小媒婆似的询问她的喜好。
直到有一天,再提起此事时,张宛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地提起了一个人。
也就是院子里的这个男人,周禹。他家中在长安也做些小生意,两个铺子有些来往,一来二去互相生了情愫。
没过多久,沐沉夕便喝到了两人的喜酒。她那日喝酒时,心中还颇为宽慰,至少对张毅贺那小子有了个交代。
两家人一合计,决定将铺子都卖了,开一家小酒馆。
沐沉夕自然是举双手同意,隔三差五就来喝酒照顾生意。还总是拉着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过来。
小酒馆的生意做得不错。那一阵子谢云诀订亲,沐沉夕伤心难过时,都是在小酒馆里渡过的。
可是谁能想到,因着她经常来此,引起了孟子安的注意。
于是有一日,孟子安也来到了这家酒馆。张宛心如常出来照顾生意。
她云鬓轻挽,温柔地沽酒的模样惹来了孟子安的垂涎。
于是孟子安对她动手动脚,张宛心好不容易才挣脱,躲在后院偷偷哭了一场。
孟子安走后,恰巧沐沉夕过来,瞧见她双眼通红,于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张宛心不肯说,周禹道出了实情。
可惜两人都不认识孟子安,只知道是个来头不小的富家子弟,得罪不起。
自己的姐姐被人轻薄了,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那几日便在小酒馆子里住了下来。
那一段时间,沐沉夕向张宛心倾吐了不少的苦水,她那时也在犹豫是不是要回雍关去。张宛心与她彻夜谈心,开解了她不少。
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能放下谢云诀了。
但过了没几日,孟子安又出现了。沐沉夕当时正在后院帮着忙活,忽然听到前面张宛心的惊叫。
她掀开帘子冲了出去,一眼瞧见孟子安,毫不犹豫将他踹翻在地。一只手拉过张宛心挡在身后。
孟子安的属下冲了上来,但花拳绣腿,没三两下就被沐沉夕揍得爬不起来。
她抱着胳膊,一只脚踩在孟子安的胸口,挑眉道:“你给我听好了,这家酒馆,我罩着的。老板娘是我姐姐,你若是再敢来惹事,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孟子安也如同他在齐飞恒面前一贯的模样,开始连连讨饶。
沐沉夕这才放过了他,转身得意地冲张宛心一扬眉:“我说过会保护你,说到做到。”
张宛心半是无奈地笑着回应道:“是,我们夕儿最厉害了。今晚给你做叫花鸡。”沐沉夕欢呼雀跃。
但那时她并没有注意到张宛心眼底隐藏的忧虑。
沐沉夕一向瞧不上孟子安,他总是喜欢跟在齐飞恒的身后溜须拍马,懦弱又不讲义气。上一次齐飞恒想设计将沐沉夕推下陷阱,结果被沐沉夕逼着跳下去的时候,孟子安就撇下他跑了。
这种没骨气的人,她正眼都不会瞧。
可谁承想,她离开小酒馆回到沐府没几日,便忽然听说张宛心死了。
沐家一家人都震惊不已,于是沐澄钧带着妻女匆忙赶了过去,却发现周禹正要将张宛心的尸体火化。
沐沉夕推开了他,强行打开了棺材,周禹阻拦不及。她便看到张宛心面色青紫躺在棺材里,脖子上一道清晰的勒痕,显然是上吊所致。
可明明前几日张宛心还说着,希望沐沉夕去边关之时将自己准备特产带给弟弟。怎么会忽然就上吊自杀了?
她揪着周禹的衣领将他重重抵在墙上,双眼血红逼问周禹。他惊恐之下才说出了缘由。
原来孟子安后来又来纠缠过她,张宛心得知了孟子安的身份,害怕沐沉夕为她惹上麻烦。于是忍气吞声,受了调戏也都是咬牙往肚子里吞。
她一直躲着不敢出门,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偏偏这个时候传来消息,说她奶奶生病了。张宛心还特意挑了个白天出门,心中想着光天化日总不至于孟子安这般大胆敢行不轨之事。
然而她出了门之后,周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消息。
直到三日后,张宛心衣衫褴褛地逃了回来,满身伤痕。周禹只瞧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禹也只是个寻常的男人,得知张宛心被污了清白,心中一时间也难以接受。于是什么也没有说。
于是在张宛心最脆弱的时候,周禹对她的嫌弃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她绝望痛苦之下,用一根绳索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沐沉夕得知了一切,愤恨难当,扬言要提着孟子安的人头来给她祭奠。便提着剑去孟府寻仇,而孟子安似乎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一早躲到了太后的宫中。
她哪里管这些,杀气腾腾冲进了太后的寝宫,追着孟子安便砍。孟子安狼狈逃窜,侍卫们上前阻拦。
两人从太后的宫中一直追到了永巷,恰巧遇上了刚下朝的官员。
谢云诀也在其中,孟子安扑了过去躲到了谢云诀的身后。
沐沉夕提着剑,双目通红指着他:“让开,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他!”
文武百官骇然,谢云诀也皱起了眉头,冷冷道:“你凡事便只知道用杀人来解决吗?”
那一刻,沐沉夕忽然觉得自己和他无比遥远。她一直觉得谢云诀是遗世独立的,那样污浊的官场上,他永远是一股清流。
当了大理寺卿之后,平反了那么多的冤假错案,被长安百姓成为谢青天。
可是他们长安世家的子弟在切身利益面前,永远是休戚与共,同仇敌忾的。
而她,便是那个与这虚伪的长安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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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护短
这世上能让她放下剑的人不多, 宫中禁军将沐沉夕团团围住。太后赶来,喝令禁军将沐沉夕拿下。
她调转了剑,孤身一人面对着重重包围。千军万马, 她都不曾退却。那一刻沐沉夕想过,即便是死也绝不认输。
那一日寒风刺骨, 沐沉夕提着剑一步步走向禁军。七尺男儿,又是人多势众, 竟然生生被她周身散发的杀气逼得步步后退。
禁军之中不少人都是知晓沐沉夕的底细的, 他们未曾经历过战争,多数也都是贵胄子弟,惜命得很。热血男儿却少了血性。
在她面前, 简直就是一群羊遇到了狼。下场也是单方面的屠杀。
就在沐沉夕一点点走近他们的时候, 忽然,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众人惊骇, 如此情境, 冒然接近沐沉夕,简直是找死。可是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谢云诀沉声道:“冷静下来。”
沐沉夕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冷静?!孟子安杀了我姐姐,今日谁护着他, 我连他一起杀!”
“你英勇大义不惧生死,可想过你爹娘?!”
沐沉夕顿了顿,转过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满是悲凉和拒绝:“你懂什么?我爹娘只会为我骄傲。”
话音刚落,便听到沐澄钧浑厚的声音洪钟一般传来:“不错, 我们沐家人不惧死,只怕活得窝囊,活得是非不分!”
他大步走来,禁军齐齐推了数十步。太后指着他厉声道:“沐丞相,国有国法,你纵女行凶,该当何罪?!”
“臣知罪。”沐澄钧说着摘下了头顶的乌沙,端端正正放在了谢云诀的手中,然后拔出了剑,转身走向孟子安,一把将他拎了起来,丢在沐沉夕的脚边,拿剑抵着他的脖子。
那一刻,谢云诀才明白,为什么沐沉夕永远会骄傲地说,她爹是个大英雄。也明白了,沐沉夕这样无畏的性格是从何而来。
沐沉夕看了爹爹一眼,父女俩相视一笑。沐澄钧挥剑,即将斩杀孟子安的那一刻,皇上匆忙赶到。
他衣衫不整,衣袍都乱糟糟的,脚上的靴子都还没穿好便匆忙赶了过来阻止两人。
皇上亲自上前握住了沐澄钧的手腕:“夕儿糊涂,你也糊涂了?有什么事先交由大理寺处理,一定查明事情真相。你不信朕,难道还不信谢云诀么?”
太后见皇上来,终于敢上前,指着两人道:“皇上,沐丞相父女大逆不道,皇宫之中拔刀行凶,有谋反之心!论罪当诛!”
太后一向护短,然后皇上更是护短。他清了清嗓子:“沐卿家,你们可知罪?!”
沐澄钧跪了下来:“臣有错,但无罪。”
“你冥顽不灵!”皇上龙颜大怒,“朕命你父女二人回家闭门思过,并罚俸三月!”
太后几乎要被气晕过去,这不痛不痒的责罚简直是光明正大在护短。
谢云诀忽然跪下道:“陛下,微臣身为大理寺卿,出此要案,理当由微臣负责审理。”
皇上瞧了他一眼:“好,此事交由你审理,十日之内查明真相!”
“臣遵旨!”
沐沉夕不甘心地瞧着孟子安被人带走,扯了扯她爹的衣袖:“可是——”
谢云诀却定定地瞧着她:“沉夕,你可信我?”
她抬头看向他,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信你。”
“你等我十日,必定给你答复。”
沐沉夕垂下了眼眸,转身离去。他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皇上瞧着两人,也有些唏嘘。只有他知道,谢云诀前日才背着他父亲向他请旨赐婚。可沐沉夕看谢云诀的目光里充满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