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之前只是她的错觉。
栗贞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神经一直处于紧绷中出现了幻觉。
她家住在十六层,对面又没有什么等高的建筑物,怎么可能有一双眼睛于雨夜中盯着自己呢。
“叮。”
隔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进来一条信的信息。
“我在你家门口,帮我开一下门。”
发送人——刘老师,也就是她的丈夫刘庆国。
栗贞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时针刚过一点。
顾不得想其他,她穿着拖鞋匆匆走到了玄关,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
往日里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挤满了褶皱,一截下摆从腰带中挣了出来,上面沾着一块黑乎乎的油渍。
俊朗的面容一片憔悴,眼窝深陷,青色的胡茬两天没有打理,已经密密麻麻的围了下巴一圈。
见到她后,男人一个跨步迈了进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妻子,大手攥住她的胳膊,下意识的收紧,“小贞,我爸妈,他们、他们……”
说到后面,他的眼眶变得更红,声音哽咽,胸口急促的喘动,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栗贞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在意他抓疼了自己,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将人往屋里带,“先进来,我慢慢跟你说。”
十五分钟后,刘庆国手里握着一杯热茶,冰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爸妈为人和善,几乎从未与人结过仇,帝都里是不是来了一个变态杀手?”
栗贞也倾向于这个猜测,“我明天让舅舅帮忙问一下。”
她的舅舅在公安系统任职,小有权柄,总归能知道的多一些。
刘庆国放下茶杯,改握住妻子的手,“今天辛苦你了,你一定很害怕吧。”
说实话,看到公公的惨状时她确实很害怕,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睡不着觉,但经过丈夫这么一说,她心中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辛苦的是你,赶了一天路肯定累坏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刘庆国苦涩的摇了摇头:“吃不下,也睡不着。”
栗贞反握住他的手,蹲在他的脚边,轻声安慰道,“那也要吃点,怎么着我们也要看到凶手归案。”
刘庆国听到后面一句话时眼皮动了一下,勉强有了些精神,“我先去洗漱一下。”
妻子说得对,没抓到凶手之前,他不能倒下。
栗贞看着他走进浴室后转身去了厨房,切菜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刚才好像忘了跟他说结婚照的事情了。
算了,那应该不重要。
让他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第二天一早,刘庆国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栗贞起来的时候就告诉了栗父栗母刘庆国过来的事情,因此看到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没有一丝惊讶,“小刘起来了啊,我做了皮蛋瘦肉粥,还买了豆浆和油条,你去餐厅那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亲家的事情他们昨天听女儿说了,对此也很是唏嘘,因此对刘庆国更加关切,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的给他夹菜倒水,嘘寒问暖。
感受到两位老人真切的关心,刘庆国的心又暖和了许多。
吃完饭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对着岳父岳母道,“爸、妈,我先去趟学校,将工作的事情交接一下,然后再去趟公安局,打听一下具体的事情。”
当时他在外地交流学校,接到警方的电话时整个人都懵了,只知道对方说自己的父母死了,剩下的一点都没听进去。
昨晚连夜赶回来妻子虽然告诉了他很多,但那也仅限于表面,更深层次的警察肯定没说。
“那我先去警局等你,正好跟舅舅打声招呼。”
栗贞这么说道。
于是夫妻俩分头行动,等在警局碰面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了。
栗贞说:“我舅舅打听过了,这案子现在不归重案组管了,是由上头派来的人单独处理。”
“那个人叫什么舅舅没打听到,不过他一会过来重案组取资料,我们可以去重案组等。”
刘庆国的心情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激动,闻言点了点头,“那走吧。”
栗贞的舅舅已经跟重案组的吴松打过招呼,吴松也想问一下刘庆国这边有没有新的线索,因此在人来后就将人带到了办公室,“你父母的情况想必你也了解的差不多,我们可以基本确定,这两场凶杀案属于仇杀。”
“你这边有什么线索吗?”
说完,一双鹰眸就紧紧的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仇杀?”刘庆国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拔高声音反问了一句,随即神色有些迷茫,“不可能呀,我父母没与人结过仇呀。”
他痛苦的抓了抓头发,眼眶微红,“警官,我实在想不出谁会恨我父母到了杀人泄恨的地步。”
吴松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出声提醒,“那你前妻池蜓呢?她有没有作案的可能?”
“什么?”
许是没听清,又许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这种情况下听到这个名字,刘庆国明显的愣怔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一闪,低下头,以手覆面,沙哑悲痛的男声透过指缝传了出来,“应该没有吧。”
刘庆国苦笑了一下,“不瞒您说,我已经有近十年没见过她了。”
自从当年在三水县不欢而散后,她就和他之后就见过一面,就是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
后来就彻底断了联系。
“而且她也没有杀害我父母的理由啊。”
刘庆国抬起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解和惊疑,“难道这案子真的和她有关?”
吴松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面上不动声色,“我们警方也只是合理的怀疑,还没有真正的证据表明她和这起案件有关,您别放在心上,也许只是我们想多了。”
听他这么说,刘庆国更加在意了,见对方说完后就闭上嘴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刘庆国踟蹰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道,“能问一下您为什么怀疑她吗?”
见对方看过来,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深处,刘庆国喉结滚动了一下,保持着镇定的说,“这个不能说吗?”
吴松看了一会,缓缓的收回视线,“也不是不能说。”
“你们家客厅挂着的婚纱照被撕成了两半,裂隙正好将你们隔了开来。”
刘庆国听到这里的时候心跳蓦然加快了两分,喉咙干涩,他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然后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头,林哥过来拿资料了。”
“好,我知道了。”吴松对他点了点头,起身,对着还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道,“这案子从今天起就由林警官接手了,您要不要见见,以后想起什么线索还可以联系他?”
“当然,您告诉我们转述也是可以的。”
刘庆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我还是见见这位林警官吧。”
然后他就见到了林警官。
对方和他想的有些出入,不像是个风雨来雨里去的警察,反而有些像那些电视上的明星小鲜肉。
气质不俗,相貌清隽。
身边还站着一位容貌吊打一众小花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本来在和一个胖乎乎的警察说话,胖警察从抽屉里取出一大把零食,塞进了小姑娘手里,小姑娘一边撕开一包辣条,一边随意的转过头,看到他的时候微微一愣。
“咦?”
他听见对方发出了一声惊呼,那双黑玛瑙一般的眸子眨了眨,里面露出一丝惊讶。
祝竜上前两步,仔细的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然后用刚吃完辣条的手扯了扯林景淮的袖子。
“你觉不觉的他有些眼熟?”
林景淮低头看了一眼被染上油渍的袖子,人命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给小姑娘仔细的擦了擦手。
“嗯,确实有些眼熟。”
第161章 父子相认
“所以,他是吗?”他们妖族认人,一般看的都是灵魂,而不是相貌。毕竟会法术的人,改变自己的容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唯独灵魂万变不离其宗、
不管外面换了多少套衣服,里面仍旧不变。
祝竜不认识眼前的人,所以她看的是他的脸而不是他的灵魂,能让她对他那张脸感到熟悉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看过一张相似的脸,而且是最近。
不然不会有这么深刻的印象。
但是看脸毕竟不如看灵魂准确,所以祝竜特意问了一下在这方面更有研究的林景淮。
林景淮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肯定的点了点头,“他是。”
她方才打量刘庆国的时候他也在观察他,《河图洛书》于脑海中徐徐运转,很快就推算出了来人的生平概况。
“林哥,你们在说什么哑谜啊?”
将刘庆国从办公室里带出来的邱谷一头雾水的问道,“什么是不是,莫非他还有隐藏的身份?”
这么说着,看向刘庆国的眼神不自禁的带上了怀疑和警惕。
刘庆国:“……”
不,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祝竜:“那倒不是,只不过我们捡了一个幼崽,他正好是那幼崽的父亲。”
人类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还没等他们找呢,这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邱谷:“???”
刘建业夫妻的案子一开始是重案组接手的,所以他是知道一些刘庆国的基本信息的,比如他有一个前妻,还有一个刚满月就失踪的儿子。
听祝姑娘的意思,那失踪的孩子被他们碰到了?
这可真是巧了。
惊讶的不止邱谷一人,听到这个消息的刘庆国同样被惊的大惊失色,瞳孔剧烈一颤,“不可能。”
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声音沙哑尖利,带着三分惊讶,三分恐惧,三分慌乱,就是没有一份失而复得的喜悦。
听出他语气包含的意思的重案组众人纷纷皱了皱眉头,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被众多灼热锐利的视线盯着,刘庆国咽了一口唾沫,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连忙补救道,“我已经失去了父母,请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拿我可怜的孩子开玩笑。”
祝竜:“我没有开玩笑。”
刘庆国身子摇晃了两下,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那孩子失踪的时候刚过满月,身上又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物品,事隔十年,你们怎么就肯定那是我的孩子?”
“若我没记错的话,最近我可没有和什么人做过亲子鉴定。”
刘庆国不愧是做老师的,逻辑清晰,思维明确,几句话就将自己摘了出来,同时对着林景淮道,“这位警官,如果你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的话,那我们之间恐怕没什么可说的了。”
“小贞,我们走。”
栗贞刚进重案组办公室的时候就被一个女警官给叫住了,才从那里出来,就看见丈夫脸色难看的站在一对容貌出色的男女面前,一只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发什什么事了吗?”
刘庆国没回答她,拉起她的手转身欲走。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你怎么知道那孩子身上没有辨别身份的物品?”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亲子鉴定一种方法才能确定亲子关系,你怎么就确定我们说的不对?”
祝竜很不满意他说话的语气,因此回击的也很不客气,“你走的这么急莫非是心虚?”
刘庆国身子一僵,随即转过身,掷地有声的道,“我有什么可心虚的,要是你说的那个孩子真的是我失踪多年的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祝竜:“行啊,但愿你到了最后也这么说。”
这男人身上缠着一丝淡淡的业障,一开始被他身上的师德盖住她差点没看出来。
祝竜敢肯定,对方一定隐瞒了什么,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缺德事情。
搞不好就和二牛被丢的事情有关。
想到这里,祝竜拿起电话,拨出一个号码,“我现在在公安局,把二牛带过来,有个人需要他见一见。”
二十分钟后,韩牛带着二牛出现在了重案组办公室里。
刘庆国看着那个孩子,心中涌出一股熟悉的悸动感。
那是血脉在体内喧叫。
重案组的人也在观察那个叫二牛的孩子,心中有了决断。
这孩子脸上,能看出四五分刘庆国的影子,不出意外,是他的孩子没跑了。
栗贞看看二牛,又看看刘庆国,一时之间哑了声,心情复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是小宝?”刘庆国上前一步,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想要抚摸一下孩子的面颊。
二牛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藏在了韩牛身后。
韩牛见状一把格住了刘庆国伸过来的手,“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而且二牛被带到韩家的时候还不记事,哪知道自己是不是小宝?!”
刘庆国也像是才反应过来,擦了一下眼角,“不好意思,我心情有些激动,失态了。”
然后他蹲下身,和二牛平视,温和的道,“听说你身上有一块玉佩,是你一直戴着的,能给我看看吗?”
二牛看了看韩牛,韩牛看了看祝竜,祝竜点点头,“给他。”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谅他也不敢耍花样。
二牛这才从脖子上解下那块玉佩,递给了刘庆国。
刘庆国小心的捧在手心,认真的看了一下,随即他瞳孔一缩,站起身,捏着玉佩的一角对着阳光,眯着眼仔细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