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铜炉已经很久没用了,连里面的烟灰都在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下消失的只剩下贴着内壁的薄薄一层。
要不是这个铜炉当初是被直接焊在台子上的,李望早就将它挪走了。
现在铜炉的盖子不知被谁掀落在地,宽敞的炉肚里坐着两个人。
不,准确的说,是两个死人。
他们七窍流血,脸色铁青,神情狰狞,一双凸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凝固的眼球上仿佛还充斥着恐惧和不甘。
那是村里的刘阿婆和刘阿翁,也是村里最先给儿子买媳妇的一户人。
现在,他们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看着他们。
“爹,娘!”
刘阿婆的儿子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跑上了台子,双目通红的看着他们,一双手搭在了刘阿翁的胳膊下,想要将人抱出来。
“噗。”
他的脖子上突然喷出了一道血线,紧接着一颗头颅便从脖子上掉了下去,下一刻,血流喷涌,“嘭。”
他整个人朝后仰倒,摔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他被切断的脖颈不断的流淌而出,很快便打湿了那片木板,朝着四周蔓延。
“啊。”
猝不及防的看到这诡异血腥又恐怖一幕的众人瞬间发出了一声尖叫,一个个被恐惧占据了心神,抱着头四处逃窜。
“啊,啊,啊。”
很快的,四面八方此起彼落的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像是演奏般的在村子里层层荡开,却又在碰到那些梨树时被挡了回来。
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将整个村子包围起来,渐渐的,里面再也没有半分声音传来。
高空之上,云层激荡,风声鹤鹤,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穿云踏风而过,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一根洁白如雪的羽毛在空中打了一个旋,轻飘飘的随风浮动。
“果然就不该对那些异国穷人抱有什么期望。”女孩清越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带着满满的嫌弃,“这是掉的第几根毛了?质量真差!”
林景淮扭头看了一眼背后的那双翅膀,雪白的羽毛一片片的排在一起,紧致又密实,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着洁白的光芒,看起来神圣洁无比。
林景淮咳嗽一声,应和道,“阿竜说的是,下次见了那个蒙德投诉一下这个情况,让他给你补偿。”
“必须的。”
祝竜深以为然的点头。
“越过这座山前面就是奉灵山了。”祝竜指着下面的一座大山道,“我在那里呆了那么久也没感觉到龙吟剑的气息,你还记得将剑掉哪了吗?”
林景淮看着下方那片连绵不绝的青山,辨认了半天,“我记得这里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来着?”
祝竜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道,“从前的羽山被我和那个天神打崩了,现在的这座山是羽山的余脉加上那天神重新移过来的山。”
林景淮看了她一眼,“我说看着怎么这么陌生。”
“不过不要紧,我算一卦,看看能不能卜出龙吟剑在什么地方。”其实就算这里的地貌没变,他也不记得将龙吟剑掉在了什么地方。
因为那个时候他全身脱力,已经握不住龙吟剑,神智也渐渐模糊,根本不记得剑是什么时候丢的。
“那你快点算。”祝竜也不想过多提起以前那件事,每想起一次感觉心中就憋了一股火,哪怕现在姒熙回来了,她也还是很生气。
林景淮闭上眼,放空心神,十指快速的掐动,最后停在右手无名指的第三个指节,“在东北方。”
祝竜朝他说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咦”了一声,“那里好重的怨气。”
林景淮没开天眼看不到那么远,闻言楞了一下,“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祝竜点了点头,带着他飞了过去。
“这里有结界。”
落在那处充斥着怨气的上空,祝竜低头看着下方白蒙蒙的雾气,足见在上面点了点。
雾气震了震,离着她远了些,却仍旧没有散去。
“要进去吗?”祝竜偏头问旁边的青年,“这里面的怨气比我想象的还要重,应该死了不少人。”
“进去吧。”林景淮仿佛感觉到了一丝龙吟剑的气息,隐隐约约的并不真切,好像被什么阻隔了一般。
不过即便龙吟剑没有在这里,他也是要进去看看的。
他承诺过,要守护光明。
而光明所过之处,才能驱散黑暗。
“把手给我。”祝竜递出去自己的一只手,“我带你进去。”
林景淮握住的她的手心。
祝竜牵着他,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第一圈,风起,第二圈,云涌,第三圈,旋流,第四圈,雾动。
白茫茫的雾气被气流搅动牵引着往她手边走,随着她手边的漩涡越来越大,那些雾气流动的也越拉越快。
说那时迟那时快,祝竜觑准机会,在结界颤动的那一刻,找到缝隙闪了进去。
第119章 罪有应得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
甜美的歌声从白雾深处飘了出来,缥缈空灵,闻者忍不住沉醉其中。
“这鬼唱的还挺好听。”如果忽略掉那里面的森森鬼气,祝竜觉得她完全可以去参加最近很火的那个唱歌节目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后面这句杀气很足,但是不够狂放和霸气。”祝竜听着后面的歌词,略有些失望,“看来这鬼境界也不怎么样。”
林景淮看着前方,不置可否。
无边无际的大雾完全遮住了视线,触目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潮湿阴冷又粘腻湿寒。
“这鬼道行不低。”林景淮探出一只手截了一缕雾气,用指尖捻了捻,凑到鼻尖闻了闻,“新鲜的血气,她刚杀了人。”
“祝竜,先将这雾散了。”林景淮看着阻拦他们前进的这团雾气,“不能再让她继续杀人。”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鬼杀人都会有孽障在身,杀的越多,孽障越大,最终要么是魂飞魄散要么游离在阴阳两界成为一只不能投胎的厉鬼。
“好的。”祝竜应了一声,“你到我后面来。”
林景淮依言站到了她身后。
祝竜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张开嘴,呼气。
“呼,呼。”
以她为中心,平地起了一道龙卷风。
粗壮的气流逆时针旋转扭动,冲霄而上,搅动了漫天的风云。
“轰隆~”
天际隐隐传来了惊雷声。
天,瞬间暗了下来。
林景淮站在风眼里不受半分影响,静静的看着那些无处不在的浓雾卷入风中,化入云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救命啊,死人啦!”
“你别过来!”
“当家的,你醒醒,我是你老婆啊。”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
随着雾气散去,那些被隐藏在里面的声音也都一一传了出来,村子里的景象也全部落入他们眼中。
一个穿着红衣长发拖地的女鬼哼着歌追在一个男人身后,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发现对方跑的慢了就划上一刀。
男人身上大大小小被划出了十几道口子,正不断的往外冒着鲜血,而他却像是不知道疼似的,一个劲的往前面跑。
越跑,身上的血流出来的就越多,一排殷红的脚印出现在他跑过的地方,还没等血迹干涸就被女鬼踩了上去。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血和生命的延续……”
女鬼一边哼着歌,一边举过镰刀,舔了口上面的鲜血。
“我怎么觉得这歌词怪怪的。”祝竜疑惑的问身边的青年,“这是哪首歌的歌词?”
林景淮刚想说什么,就见那个慢悠悠的追在那人身后的女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眼神森冷萧瑟,带着无边的杀气。
“哈喽。”
祝竜举起爪和她打了一个招呼,“打断一下,能问个路吗?”
女鬼:“……”
女鬼的眼珠上移,看着那道卷走了她全部白雾的龙卷风一副乖宝宝的样子飘在两人头顶,身上的怨气又重了两分。
“你冷吗?”感觉到手心处的温度低了两分,祝竜偏头看向身旁的青年,在发现对方脸色青了一分的时候,眉毛一竖。
一团幽冥玄火就出现了手中。
“把你的鬼气收起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团青红色的火焰一出,女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下意识退后了好几步,然后她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瞬间不见了身影。
周围的温度立马上升了几度,只是空气中仍旧黏腻腻湿乎乎的,带着几丝阴冷。
祝竜握住他的手,学着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给他搓了搓,“还冷吗?”
林景淮低头,看到小姑娘清黑明亮的眸子里清晰的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心跳快了一拍,“没事了。”
他别过头,耳垂泛上了一丝粉红,将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大步朝前走,“我们进去看看情况。”
祝竜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总觉的,他的步伐有些慌乱。
……
“又一个死无全尸的人。”祝竜看着倒在门边一手紧紧的扒着门框探出了半边身子的男人,视线落在他身后,撇了撇嘴,“这鬼口味够重的。”
那男人的身子被斧头劈成了两半,剩下的那半在落门框里,肠子流了一地。
这一路上,被磨盘砸的血肉模糊的,被火烧成一撮黑灰的,被绳子勒断脖子的,被一个尿盆淹死的……
饶是祝竜自认吃人无数,见过识广,今天也开了一把眼界。
最奇怪的是,这些死去的人身上居然都背着命债。
“难不成那个女鬼在做好事?”越往里走,挣扎打斗的痕迹就越重,有几具尸体甚至都露出了森森白骨,鲜血染红了大片的土地,方才还有声音传来的村子此刻寂静一片,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安静的可怕。
“那里有人。”林景淮的视线和一个趴在墙头上张望的男人对上,对方一愣,紧接着眼珠一颤,“嗖”的一下跳了下去。
“村长,那女鬼找了一个帮手过来了。”
他听见那个男人扯着嗓子这么喊道。
而他这么一喊,像是打破了某种平静,整个村子又“活”了起来,重新有了声音。
只不过,那声音并不怎么好听。
“是幻术。”祝竜听着前方传来的动静,视线透过重重墙壁落在院子里面,看到了围在一起的几个人和他们身后一个个的牌位。
“那些雾气有迷幻作用,越是罪孽深重的人中的幻术越深,杀起人来也愈发狠辣。而方才我用龙卷风卷走了雾气,那些人没了幻术影响都失去了意识。”
所以所过之处才那么安静。
“那里面是个祠堂,有几个幸存者。”祝竜的视线落在院子的四角,微微一顿,“祠堂周围有一个阵法,暂时挡住了雾气的侵蚀和女鬼的攻击。”
不过从那阵法上薄弱的微光来看,应该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要进去问问那几个人吗?”祝竜看向从看到那个祠堂起一直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景淮,“不过我不喜欢那几个人。”
“他们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尤其是那个白胖子身上,简直比垃圾场还臭。
“嗯。”林景淮眸中闪过一道暗光,“我感觉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祝竜闻言眼睛一亮,“难道龙吟剑在里面?”
林景淮有些迟疑,“不确定,那呼唤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的,好像在里面好像又隔着很远。”
祝竜抓过他的手,“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落,一人一妖已经站在了门口。
“嘭。”
祝竜一脚踢在了大门上,大门晃了晃,院子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升起了一道光,那光在空中交汇,组成了一个神秘的符文。
那符文在空中闪了几下,随即“啪”的一下灭了。
“轰。”
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大门没了阵法支撑,瞬间化作了无数碎片。
与此同时,祠堂的大厅中,那张放了数百张牌位的供桌突然摇晃起来,“哗啦哗啦”。
木质的牌匾掉了一地,有些年代久的直接摔成了几截,李望看着不断掉落的牌位,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列祖列宗息怒,列祖列宗息怒,不孝子孙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但是列祖列宗好像没听到他的承诺,仍旧接连不断的往下掉牌位。
“咔喳。”
供桌下面的青石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那缝隙越来越大,飞快的朝着四周蔓延。
“地震啦,快跑。”
不知道谁惊恐的喊了一声,被这一幕给吓呆了的众人反应过来,齐齐的往外面跑。
李望这时也顾不得给列祖列宗磕头谢罪了,他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奔出了屋子。
“女、女鬼。”
最早跑出来的一个壮汉看着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视线落在穿着宽袍广袖的黑衣少女身上,“蹭蹭蹭”的往后退。
撞在了后面的人身上。
“唉哟。”
后面的人一时不察,被他撞倒在地,疼的眼泪都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