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小姐要高嫁——金枕头
时间:2020-01-30 09:50:06

  二人仍隔着数丈之远,沈淮安看着薛婉仔细检查药瓶的模样,只觉得二人之间仿佛隔了重山万水,再也不能踏进一步。
  可如今这也是他能为薛婉做的唯一一点事情。也许这样也好,沈淮安想,至少这辈子薛婉可以有一个岁月静好的人生。
  “温水服用,一日两次,至少可以延她三个月的性命。”沈淮安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若抓紧了时间办,应是来得及的。”
  薛婉收好药瓶微微一笑:“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说着薛婉转身,又迟疑的回过头来:“还是沈将军先请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
  沈淮安慢慢点点头,转身,而后却又忍不住回头,声音干涩地说道:“我祝薛大小姐婚姻美满,举案齐眉,早生贵子。”说完他不等薛婉回答,便施展轻功翻墙而出,消失在夜空之中。
  薛婉看着沈淮安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陈杂,她想这辈子我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她叫醒了春樱,回到屋内,舒兰苑内点起了一盏灯。
  薛婉将方才的事情重新编撰,告诉了春樱和芷荷。她只说是叶修韵托了一个江湖上的朋友帮他送药,那大侠桀骜不驯,不愿多一人瞧见他,这才将春樱打晕。
  “大小姐真的要救那老虔婆?”芷荷闷声问道。
  “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忍忍也无妨。”薛婉笑道。她叫春樱多拿了几两银子买通了一个永福堂的小丫鬟,将药瓶中的一颗药用温水化开,混在老太太的药方里。
  夜里那小丫鬟回来复命,说老太太服了药,瞧着脸色好了许多。
  薛婉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薛婉一早起床梳洗干净,便拿着那个药瓶默默发呆,春樱道:“说来这叶公子做事也太唐突了,哪有大半夜的派人去翻小姐院子的外墙的。”
  薛婉苦笑,心道不过是仗着轻功了得,无人能抓到他罢了。
  突然,芷荷冲进院子里,似连脚下都踉跄了,“大小姐,老太太殁了。”
  薛婉瞪大眼睛,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第一反应是沈淮安给的药有问题:“怎么死的?”
  芷荷惊魂未定,一脸苍白:“听说昨日睡下时已好些了,半夜里多咳了两声,丫鬟们也没在意,早上起来才见着老太太被痰卡了喉咙,连尸体都硬了,大夫说是憋死了。”
  春樱又气又急,回头看了一眼薛婉,气道:“大小姐,这可怎么办?”
  薛婉也没想到她的运气竟如此之差,眼看就差那临门一脚却偏偏横生枝节。
  薛婉手指攥紧,面上还算平静:“罢了大约就是没有缘分吧。”
  没过多久,薛平便派了小厮正式通知薛婉,薛家也早早挂上了准备好的白灯笼和布幔,所有人都披麻戴孝站在正厅里,张氏张罗着来来往往的布置,又没有人去各家送信送帖子,宫里边也要去一封告假函,只怕过不了多久,批准薛平丁忧的折子就会递下来。
  人人都知道老太太走的不是时候,因而满薛府的人忙忙碌碌,却无几人发出声响,丫鬟小厮们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惹恼了主子。
  薛平的脸色铁青,站在正厅,看谁都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倒是张氏很来了一些精神,薛瑶都是神色恍惚脸色发白,一副不敢抬头的样子。
  很快张氏就张罗好了灵堂,其他一应物件都是现成的,寿衣和棺材更是早些年就备好的。
  两个胆子大一些的粗使婆子,帮薛家老太太换好了寿衣,这样的天气若是停灵七日,多少有一些味道,故而老太太身上也多放了一些香料和防腐的药材。
  听说老太太临走前,嘴巴张的大大的,两只眼睛也没有闭上,仿佛死不瞑目的样子,十分狰狞可怖。
  张氏也花了大力气,请了相国寺的主持,亲自过来做法念经超度。
  薛平素来为官圆滑,不涉党争,因此这样的白事,许多人都肯愿意来慰问一番,薛家支起了流水席,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大多喝两杯水酒便走。
  张氏难得有机会处理这样的场合,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往迎送,酒水的安排,礼仪的设置,无一不是井井有条,竟也在京城中多博了一份名气,都说虽是有些小家子气,但理家却是一把好手。
  薛婉什么也不需要管,只站在灵堂前,时不时的按照司仪的要求哭上一回便可。
  三个孩子的手上各抹了一些风油精,实在哭不出来了,便往眼睛里抹两下,倒也十分管用。几日下来三人均是脸色发白,眼睛红肿,迎风都能流出泪来,京中人都言,薛家果然家教甚严,儿孙们也十分孝顺。
  至于夜里,只有薛平一个人守着,灯自有下人看着,薛平究竟守的如何也无人知道。
  如此到第六日,叶家终于来了人,来的是叶家三房的当家人和夫人,也就是叶修韵的父母。
  夫妇二人都是满脸的遗憾严肃,一直说着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但要离去时,叶三夫人才吞吞吐吐地与张氏说道:“实是不好意思,我家三郎毕竟年纪不小,他祖父身子也不硬朗,年初才刚大病一场,若再拖个三年,他祖父再有个万一,难不成也还要两个孩子,再耽误个五六年的功夫吗?”
  张氏的功夫自然是做足的,一脸情真意切的遗憾,却又表示十分理解叶三夫人的意思之言,说婚姻毕竟大事,叶家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薛平虽是满脸遗憾,却也心知此事无改。两家又是一番寒暄,这才道别。
  又忙碌一天,老太太终于封棺,由薛家的老人先抬回老家,因薛平公务还未交接完,启程的时间被定在中秋后。
  薛平老家在江淮,中秋过后天气转凉,再往南方去倒也合适。
  薛婉在家中默默的收拾东西,还得变卖一些不好管理的铺面田产,十分忙碌。
  如此过了几日,韩三娘过来探望薛婉,她知道薛婉和老太太的情谊了了,也没有装作十分伤心的样子。
  “听说你们这次是要跟着四皇子就蕃的车马一起出发,沿途有沈将军护送,定然一路顺风”韩三娘笑眯眯道。
  薛婉微微一愣:“和沈淮安同行?”
  韩三娘不明白薛婉反应为何如此大,只点点头:“是……是啊……”
 
 
第31章 
  对于薛老太太的死, 薛瑶之前不疑有他,但听韩三娘这般说, 她隐约间生出一丝狐疑。
  怎就这般巧了?若说这是沈淮安布的局,薛婉又不懂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韩三娘见薛婉心事重重的模样,揶揄道:“怎得见叶公子不成了, 又瞧沈将军也不错啦?”
  薛婉气呼呼的瞪她一眼:“净说风凉话。”
  韩三娘掩嘴笑道:“好啦,不取笑你了,今日前来是因为小姐们几个听说你要走了,都十分舍不得。”
  韩三娘一边说, 一边取出一个小香囊, 香囊的针线是孔贞的手笔,里面夹着一点香料和几页信笺,写着一些江南地界上的风土人情, 是六娘从书上摘抄下来的。这些小玩意自然不值什么钱, 但对于薛婉来说倒也难得的珍贵。
  至少京城里还是有人惦记着她的。
  薛婉叹息了一声, 若说我这次离开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们这些好姐妹。
  韩三娘十分尴尬地看了薛婉一眼说道,“其实也分开不了多久。”
  薛婉疑惑的抬头。
  “我娘说了,待过了年便叫我和进表哥完婚。”韩三娘扭扭捏捏的说道。
  薛婉噗嗤一声笑出来,想到韩三娘的表哥老家就在江南,不禁感叹这还真是一个好去处呀。
  二人又笑闹了一阵, 韩三娘才告辞了。
  薛婉笑脸相送, 再回到屋里,又变了脸色。她实在想不通薛老太太的死和沈淮安到底有无关系,那药当真是解药吗?
  若说沈淮安是故意的, 那他这般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薛婉一连想了几日也实在想不明白,便将此事先放下了。
  时间过得飞快,薛婉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等中秋过后便要启程。
  这一年的中秋,薛家过得十分冷清,因老太太丧事干过,不可大办,薛平只吩咐多添了几个菜,因只有自己人,便没有分席。
  薛平的神色间并不悲伤,只是有些沮丧,他端起一杯水酒,眼睛扫过在座诸人,最后停在薛婉的脸上。
  “婉儿,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薛婉笑了笑:“爹爹说的哪里话。”
  薛平毫不在意的摇了摇手:“你祖母走的不是时候啊,这几日发生的事爹爹心中有数,必不会叫你真的受了委屈。”
  这话说的郑重,张氏和薛瑶听的背后隐约发凉,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慌。
  张氏勉强笑了笑道:“老爷又说什么呢。”
  薛平冷冷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都好生去休息吧,过几日便要启程了。”
  其余人见此也匆忙退了下去。
  中秋过后,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四皇就蕃的队伍终于准备出发了,薛家也跟在队伍之中。
  李政好风雅重享受,光是伺候的丫鬟就一二百人,加上护卫、随从、小厮总有上千人。
  更不用提沈淮安的私兵、下属,薛家混在队伍里,犹如一滴水进了汪洋的大海,根本寻不到。
  叶六娘韩三娘孔贞原本是相约来送,却来晚了,她们到时队伍已经整顿完毕,只等一声令下 就要开拔。三人只好凑在一处小山坡上,遥遥的看着薛婉的马车。
  薛婉和薛瑶同坐一辆马车,薛婉掀开布帘,往外偷偷瞧了一眼,便见着三人的身影,不禁会心一笑。
  沈淮安骑着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便是李政的车架,他环顾四周,余光忍不住看向薛家的小车,神色间有不着痕迹的怅惘。
  薛老太太的死并非他所为,但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对薛婉解释,可他心里到底是高兴的,毕竟薛婉能不嫁给叶修韵,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待队伍收拾整齐,沈淮安驱马走到李政的马车旁,低声道:“殿下,这就出发了。”
  李政对就蕃心里恼火,也知道沈淮安是负责监视他的,只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沈淮安得到首肯,回身给了副官一个眼神。
  副官点点头,大喊一声:“开拔了——”响亮的声音过后,整个队伍犹如一条蛇一般,蜿蜒在山脉之间,随着这一声令下,慢慢蠕动起来。
  因人员众多,队伍行进的极慢,照着薛平的预计,这一路起码得走三个月,等回到淮南老家,就可以张罗着准备过年了。
  是皇子就蕃就得满心委屈,速度自然不快,今天头疼,明天脑热,后天又说拉肚子,水土不服,只走了半个多月多月才到山东地界。
  山东巡抚本就是四皇子的人,更是盛情邀请四皇子到家中休息,沈淮安也拿他没有办法,到底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若是怠慢了,他也不好交代。
  山东巡抚在大明湖畔有座宅子,五进的院子比起李政的宅邸算不得什么,但胜在清静雅致,推窗便可见到湖光山色,故而十分心爱。此次泗洪此前来更是极力推崇。
  沈淮安只得命令随护的人员到大明湖四周住下,四皇子则带着王菲等人一同住进了别院里。
  李政本就好风雅,薛平又是言情书网,更是借此机会拉拢,听说薛平家人口简单,便盛情邀请薛家来住。
  皇子相邀,薛平又怎敢不给面子,只得带着家人搬了进去。
  四王妃热情的收拾出了一个三间房的院子,主屋自然是薛平住,张氏带着薛宁住一间,薛瑶薛婉住一间,其余人则在外寻一个客栈,暂时先住下。薛平本想带着盈姨娘一起住别院,但房间分配不太好看,只得作罢。
  待一切安排妥当,山东巡抚做东,宴请四皇子,薛平和沈淮安都是陪客,余下的女婿们也摆了一桌,如今这天气,夜里并不寒凉,湖边微风习习,月色与湖水交相辉映,美不胜收。故而这席面设在了江上。
  四皇子妃年纪轻轻,不过十八,亦出身言情书网,谈吐文雅,温婉秀气,十分和蔼的询问张氏饮食起居,态度可亲。
  张氏好歹肚子里也有点墨水,与四皇子妃一应一答竟也,算是相谈甚欢。
  薛婉却听的不太耐烦,找了个理由离开船舱,凭栏而立。
  夜色之中水深潺潺,十分幽静。四处均是一片漆黑,薛婉想到这一世发生的种种,不禁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黑暗中突然有人轻声咳嗽了一声,薛婉寻声望过去,只见沈淮安就站在离她不过一丈远的地方。
  “沈将军。”薛婉皱眉看着沈淮安。
  “薛大小姐。”沈淮安似乎有点紧张,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音。
  “沈将军不陪四皇子宴饮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薛婉看到沈淮安,不禁又想起自己那莫名其妙死了的祖母,没好气道。
  沈淮安忙道:“薛大小姐可是以为你祖母的死与我有关?”
  若说没有丝毫的怀疑,那只怕没有人会相信,但薛婉向来是个讲证据的人,想到沈淮安实在没有什么这样做的动机,因此她也一直是半信半疑的状态。
  “沈将军可是要辩解两句?”薛婉问道。
  “解药绝对是真的,沈某若是当真想要老太太死,根本无需假手他人。”沈淮安声音低沉地说道,眼睛里都是情真意切。
  薛婉点点头:“好吧,我姑且信你。”
  沈淮安却未料到薛婉这样好说话,他微微愣了愣,反而有些失落的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薛婉一时失笑:“我为何不信你?毕竟你确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置我祖母于死地。”
  不知为何,看着薛婉满不在乎的神色,沈怀安心中微微一痛。上辈子到了最后薛婉也是这么看着他,神色漠然,仿佛沈淮安与她毫无关系。
  而此时那个神色漠然的女子与眼前这个少女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沈淮安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薛婉并不是那个不按事实的十五岁的薛婉,而是上一世能够历尽沧桑的女人。
  岁月洗尽铅华,仅仅余下从容而坚定的眼神,仿佛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将沈淮安彻彻底底的看透。
  “我有。”沈淮安低笑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一点歇斯底里的绝望,他语速飞快的说道,“我也希望薛老太太不治或者其他什么别的人也无所谓,因为我不想叶家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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