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年未见,姐妹两个各有一番变化。
归雪打量语嫣,只觉得她眉眼之间婉丽娇媚,绝色更胜往昔,细看之下,仿佛还圆润了些,想来这一年过得不错,便放宽了心:“脸都圆了些,可见王大人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呢。”
语嫣笑了笑,见归雪虽气色略有见好,眉宇间却缠绕着丝丝愁郁,不由道:“姐姐近日可是有什么心烦事?”
归雪摇头:“最近祖母的情形愈发好,总算不会再喊错人,如此我也心满意足了,没有什么好忧愁的。”
“等过几日,安顿下来,我就回去看看祖母,”语嫣按在她手背上,“姐姐,你心里若有事,可千万不要瞒我,我虽能耐有限,帮不得你什么,却也能听你排解排解。”
归雪眼睛一湿,微微一笑:“女孩子果然是得嫁人,这才多久,就跟大人似的。”
语嫣脸上一红:“姐姐又取笑我。”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归雪一顿,“陆家那边,不太好。”
语嫣望着她:“是不是陆太医?”
归雪一叹:“正是呢,你也晓得,陆夫人给关到了南陵寺,陆家又……他虽嘴上没说,看着却是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语嫣蹙眉:“那也怪不得陆太医,分明是……莫非他是因为这个自暴自弃了?”
归雪摇摇头没说话,一旁连翘道:“陆太医前一阵向咱们小姐透露,有意要辞去太医院的职务……到南陵寺边上开个医馆,陪伴陆夫人。”
语嫣半晌才道:“这是真的?”
连翘点头:“陆太医是把陆夫人的下场怪到自己头上了。”
归雪道:“他为人孝顺,肯定不会放任陆夫人这样在南陵寺自生自灭。”
“可若是如此,他的前程……”
归雪望向她:“正是这个道理。我如今是不知该如何劝他,要他辞去太医一职去陪陆夫人并不妥当,可若让他就此不管陆夫人自奔前程,似乎……也不妥当。他对我们宋家有恩,于祖母有恩,我总是想着能不能为他做点什么报答他的恩情,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连劝他几句都做不好,实在是没用。”
“话不能这么说,姐姐这是真心实意地替他想才会如此,”语嫣轻声道,“不管是怎么选,还得陆太医自己决定,旁人又哪里帮得了太多?我听着,到底如何,终究是看他想要权衡利弊还是想要讲究对错了。”
归雪目光微凝:“你说的不错。”
不管陆夫人是不是逼不得已,总归是与晋王有过牵扯,已实实在在地得罪了皇帝。陆奉想要尽孝道,不仅要牺牲自己的前途,还会得罪天家。这种得罪,成不了罪名,却比实在的罪名更能欺人。世间之人,最擅趋炎附势、迎高踩低,陆奉若是摆出这样的姿态,事必要遭到京城世家的隔绝和排挤,百利而无一害。可若与陆夫人撇清关系,虽然没有任何弊处,却是实打实的不孝。
语嫣在归雪眉心一揉:“我是知道姐姐的,不管陆太医走哪一条路,你都不会不理他的。”
归雪一颤,霎时间泪盈于睫。
方才与语嫣说了那许多,她心中酸苦愁闷,却始终能忍住不哭,唯有听到这一句,再也按捺不住,落下泪来。
语嫣不意如此,十分慌神,忙起身将归雪搂入怀中,笨拙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姐姐,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你就当我是瞎说,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归雪却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有泪,面上却带笑:“才不是如此,语嫣是我的知心人,我这是……喜极而泣呢。”
语嫣只有搂着她轻声安抚,再不敢说旁的。
*
到夜里,王彦回到院里,听三儿禀报完白日里的事,方进屋去看语嫣情形。这会儿时候不早,语嫣已经沐浴过坐在床上。
她半倚着床头,一手托着下巴,显然是在等他回来,却熬不住睡了过去。他嘴角一动,上前去看她,却见她眉头轻蹙,眼睫发颤,似乎是极不安稳。
他目光一紧,手从她背后越过,将人微微抱起,轻轻放落。没想到她人还未沾着枕头,就突然大为惊动似的睁开了眼:“是谁?”
他神色一柔:“是我。”
她费力地睁大眼看他,确认真是他无疑,便抿嘴一笑,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王彦因这一笑心神飘荡,一整日的风尘劳累仿佛也随之烟消云散、不见踪影。
“热水一直烧着,您快去洗了,还有姜茶……”
他在她额头一吻:“我知道,你歇着,不必想这些无关紧要的。”
他进府时,已听管事禀报了各项安置事宜,知道她这一整日,先是由云湖几个帮着安顿家里,还去照看了老夫人,傍晚又与宋归雪见了面,想必是累坏了。
语嫣:“才不是无关紧要的。”
他见她已经清醒,没有半分睡意,干脆将人抱到怀里,在她耳边道:“什么不是无关紧要的?”
她靠在他胸前,仰头一笑,神色狡黠:“照顾好尚书大人,难道不是尚书夫人的头等大事?”
王彦情难自禁,呼吸骤沉,蓦地低头吻住那张小嘴,勾住她的舌尖,交缠厮磨。
语嫣给他亲得小脸通红,眸光盈盈,直往他胳膊底下钻,想要逃到床上去。这回他倒没有纠缠,任由她逃进了被子里,隔着锦被在她背儿上轻轻一拍,低声道:“夫人且等着,我沐浴回来,自然要叫夫人好生照顾一番。”
话音落下,那一团拱起的杯子就瑟瑟发抖起来。
王彦沐浴罢,回到床上,见她故技重施、闭眼假寐,眉头一挑,手指就滑到她腰间腋下,轻轻挠动。语嫣一个鲤鱼打挺扑进了他怀里,捉着他的寝衣前襟抖似筛糠:“夫君……”
他原本只想逗她一番,却不料如此反而引得自己有些不大好……
王彦压下欲念,只将人抱着一同躺进了被窝:“今日你姐姐来过了?”
语嫣乖巧地伏在他臂弯里,仰头看着他:“您也知道了?”
她想他今日一定忙得很,没想到他还能腾出些许工夫来关心她的闲事。
“我还知道,你们两姐妹今儿抱成一团哭鼻子。”
语嫣举手在他胸前软绵绵地一捶:“才不是哭鼻子呢。”
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是为的什么?”
语嫣就将陆奉的事与他一一说了,王彦听后,并未露出一丝忧愁同情之色,反倒是望着怀里的人微微笑道:“这话真是你说的?”
语嫣:“那还能有假?”
王彦脸上笑得愈发深,嘴上故作叹息道:“看来我的夫人真是一日日地在长大了。”
语嫣蓦地爬起来,恼道:“您再把我当小孩子,我就不跟您一块睡了,明明在跟您说正事呢……”
她的发丝垂落在他胸前,撑着身体,恰将美好起伏的曲线显露无疑,尤其是那娇小青嫩之处,这会儿看起来,仿佛比平素要……
他眸光不可察觉地变深,轻声道:“我可没有把你当小孩子……”
第122章 行刺...
语嫣发觉他目光所及,大为羞恼,忙将两手挡在了胸前。
王彦伸手一勾,令她跌在自己胸前,牢牢揽住,在她头顶道:“陆太医的事要靠他自己,你姐姐更帮不得什么,你开解一二即可,再多的不必做,也做不了。”
语嫣原本还欲挣动,听他这么说就乖静下来,只趴伏在他胸口看着他:“您说,姐姐待陆太医真是纯粹的报答恩情么?”
他低眸望着她,从绵延起伏如春水一般的身子,到那双波光粼粼的剪水秋瞳,哑着声道:“你说呢?”
她歪了歪头,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若不是,你又如何?”
“只要……只要是姐姐自己想,我都不会拦她。”
“那她若是要杀人放火,你也不管了?”
语嫣气哼哼地戳了戳他的胸口:“姐姐才不会杀人放火。”
王彦捉住她的手,翻身将她压下,将她来不及发出的低呼尽数吞没。语嫣给他吻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分开少许,她低喘着道:“您明儿、明儿还要上朝呢……”
他在她脖颈间轻吻,随即越往越下:“就是因为要早朝,才要……养养精神。”
语嫣低头看着眼前这颗乌黑的头颅,无语凝噎。
帷幔抖动,女子的轻吟飘出,墙面上映出两道交缠的影子,颠动不止。
这一夜,比起当初在那小船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因先前自杭州赶到京城,一路坐马车,夜里住的又是不太能隔得住声响的小客栈,连续一月多都未有过房事。当时王彦看着淡然清正,全然没有欲求不满之色,语嫣还暗暗松了口气,岂知此刻才知道他实是憋得厉害,只不过面上分毫不显罢了。
如此一来,大有“小别胜新婚”之意,翌日大早,王彦早早地就更衣上朝,语嫣却等到日晒三杆才起。幸亏老夫人知道她昨儿疲累,看她那娇弱无力的模样,对昨夜里情形也猜出几分,不仅没怪责她晚起,还一副笑吟吟模样直瞅她,羞得语嫣话都说不利索。
语嫣向老夫人请过安,就带着三儿几个,坐上马车去了宋府。
今日宋常山休值,正好在家。父女二人就在前厅见了一面,常山看语嫣面色红润,气色更胜往昔,不由在心底感喟了一番。
常山问起语嫣在杭州这一年过得如何,有何见闻,还未说多久,就有下人急忙忙跑进来说是有要事禀报。
一问之下,父女两人皆是变色。
原来昨夜里,陆奉独自走回府时,在街上给两个可疑之人跟踪,他因先前在晋王身上栽过跟头,之后都颇为小心,当下就注意到背后有人跟着,于是心生一计,干脆在京城里瞎逛起来,在那些个茶铺、戏楼走走停停,将那两个跟踪之人活活绕晕,随后一脚踩进了一个大院的后门。
那二人早已给他绕晕过去,这会儿好不容易见他进了个宅子的门,想也未想就跟了进去,哪里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寻常住户的家宅,而是……而是刑部的后门!
因为陆奉与王彦有几分交情,又是宫中太医,刑部守门之人自然就放了他的行,后头那两个就没有这么好的礼待了,更不提此二人不光生得贼眉鼠眼,还探头探脑形迹可疑,这半只脚才踏进来,就给刑部的人用刀背敲晕了过去。
一经审问,才知这两个人是李家公子李修远派来暗害陆奉的。陆奉报了案,刑部这就去李家捉人了,眼下已经将那李修远关押了起来。
宋常山气得来回踱步、面色铁青:“混账!真是个混账!”
语嫣对这李修远毫无所知,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害陆奉。直到后来归雪也赶了过来,才略知一二。
原来李修远是对归雪有所企图,偏偏近年陆家出事,归雪频频关切陆奉,对他的示好却不屑一顾,如此,就激得他狗急跳墙、暗下毒手。宋常山气得不轻,陆奉是他们特意请来替老夫人治病的恩人,对宋家帮扶不少,如今却因宋家被害,实在令宋家无颜面对。
得亏陆奉机敏,化解了危难,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归雪更是又恨又愧,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语嫣正安慰她,却听下人来报,说是陆奉登门来找归雪,不由心头一跳。
归雪脸色发白:“这事是因我而起,他要怪我……也是理所应当。”
语嫣握紧她的肩头:“姐姐莫说糊涂话,陆太医哪里是那样的人?你先去与他见了面再说。”
归雪走后,语嫣转而去了宋老夫人院里看望。
这会儿老夫人还在榻上睡着,语嫣向杨嬷嬷问起老夫人的情形,杨嬷嬷便告诉语嫣,老夫人如今是好了许多,说胡话的时候也比从前少了。语嫣拿出在杭州买的那些益气通血的药材,交托给她,令她届时给大夫瞧过再给老夫人入药。
杨嬷嬷接过东西,面色复杂,想笑却又笑不出。
先前老夫人对二小姐做的那些,虽然不说如何苛待,却也足够叫人寒心的了。可叹二小姐还这样记挂着老夫人身体,不管如何,能有这份心就已难得。
两人在老夫人床头说着话,正巧老夫人迷迷糊糊醒来,张口说要喝水。
杨嬷嬷倒了杯水,语嫣伸手接过,扶起老夫人,喂到她唇边,看她一点点喝下去。老人喝了水,满足地呼了口气,这才抬起眼去瞧语嫣,谁知这一看之下,却大惊失色,面容青白,如同见了鬼似的抽动挣扎:“鬼啊……鬼……别过来,你别过来!”
语嫣呆住,杨嬷嬷脸色大变:“老太太,您看清楚了,这是二小姐呀!”
“是、是鬼!是秦曼娘!”宋老夫人用力将语嫣一推,满面惊恐。
三儿眼睛一闪,飞身上前扶住了将要倒落的语嫣。
语嫣缓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宋老夫人,一眨不眨。
杨嬷嬷忙上前去诱哄劝慰老夫人,搂着她拍她背脊,老夫人却还死死看着语嫣,吓得浑身发抖。
语嫣凝眉,向前了一步。
老夫人登时打了个哆嗦,仿佛要从床上跳下来一般:“不是我,不是我要害你……是张家那个老妖婆!是她!都是她!不是我,不是我……”
语嫣一窒,杨嬷嬷也给愕住。
室内无人言语,只有老夫人还在不停地说着“不是我”、“是她”一类的话。
杨嬷嬷看向语嫣,挤出一丝难看的笑:“二小姐,老夫人病糊涂了,说的也是胡话,您、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语嫣握紧了三儿扶着自己的手,缓缓道:“嬷嬷好生照看祖母,我先……回去了。”
杨嬷嬷嘴巴一张,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睁睁看着她白着脸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