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连道不敢,只说自己想出那个法子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而且具体操作之人都是一个叫张义的笔帖士,各部想要学习的话,直接去找张义便可以,而自己日后还想继续做试验,务必提高钢材的韧性,为边关将士提供更好的武器。除了欣慰的当今和了然的林如海,别的大学士与尚书们都看傻子一样看着沈越:
圣人如此夸赞,说明这沈越深得圣心。这样的机会不趁机调到权重之部任职,也该谋求在工部得一个重要的位置。这沈家的孩子莫不是缺心眼吧,还要做什么试验?他都试了多少回了,这要是不成功,岂不是要一直试下去,也就是一直窝在工部制造处了?
“即是沈越一心想试验,确实不宜为此事让他分心。”对于忠心的臣子,当今还是愿意从他所愿的。就算是忙于试验,沈越还抓出了这样一条蛀虫,还能让自己借机将六部更好的清理一番,这功劳也算不小。
只是自己刚升了沈越的官儿没多久,再升他的官儿也不合适,不如就让他试验去。当今对沈越有着莫明的信心,硬是相信沈越真能将他所说的那个百炼钢给炼出来,提高本朝武器的强度。
“回圣人,”顾尚书不能再沉默:“沈大人任着制造处主官之职,若是只进行试验的话,臣怕……”
当今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沈越,那制造处你可有信任之人,代你处理日常杂务?”
大臣们头虽然都低着,心里的震惊却是不小,这分明是要保沈越之职的节奏呀。就是顾尚书也没想到当今有此一问,他也有自己的亲信,正想着让人更进一步。
沈越不知顾尚书所想,向当今谢恩道:“与臣一起试验的张义,品性纯良,处事很是公平。”
“沈大人,张义只是一个七品的笔帖士。”顾尚书也是科举出身,真是不愿意抬举一个笔帖士。
沈越有些无奈的向顾尚书道:“大人,臣在工部只与张义相处的多些,而且张家已经三代在工部做笔帖士,对工部各项流程十分熟悉,于钢材锻造之术也十分有见地。”
“嗯,即是三代都在工部,也算合用。”当今又开始定调子。顾尚书都快暴粗了,不过是一个七品官,您老这样直接开口好吗?
当今也没让顾尚书失望,对着吏部王尚书道:“将那张义品级调高两品,协同沈越主理工部制造处。”不就是品级低吗,自己不好封沈越,给他一个放心的人手还是不难的。
第105章
诸大臣才出了养心殿, 林如海就直接来到了顾尚书面前:“任之, 沈越年轻气盛, 有不到之处,还请你多加海涵。”
沈越正跟在顾尚书身后, 听到林如海这语与顾尚书一样愣住了。以他想来工部出了这样的事,当今都没有申斥顾尚书,按说顾尚书应该庆幸才对, 怎么先生要给他赔礼?
没想明白, 已经被林如海押着向顾尚书谢罪。顾尚书似笑非笑的向林如海道:“如海过虑了,难道在如海心中顾某是此等小气之人?”
林如海跟着也是一笑:“任之自是宽宥,可这小子不知轻重, 不罚不足以平我胸中之气。好在他也算有一技之长,便让他去府上为任之画上一幅行乐图, 以做薄惩如何?”
朝中谁不知道这沈越画技之能,还是除了太上皇、当今与太后皇后外不给人画像的?林如海说出让沈越给自己画像, 必是有信心当今不会怪罪, 顾尚书自是点头应下,也算是将沈越没与自己商议就向圣人荐人之事揭过去了。
林如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沈越一眼,再让他回工部之后好生向顾尚书谢罪, 才与二人分别。顾尚书已经想得很清楚,圣人对这沈越一看就维护有加, 自己想找人的麻烦也找不出来, 那还不如卖林如海一个面子, 给这小子大行方便算了。
若是沈越真能把钢的韧性提起来, 整个工部也跟着受益,自己这个工部尚书也面上有光不是。因此回去之后他根本没告诉自己的亲信,有这么一个升职的机会,只是向工部众人宣布了一下张义升职的消息。
整个工部的笔帖士都沸腾了。
要知道这笔帖士升官儿可是太难了,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晋升的机会。这张义不过是替沈越说了几句话便得了升迁,还是一次升了两级,更是圣人金口亲封,那日后岂不是还有更大的机会?
所有笔帖士看向沈越的目光都火热起来。沈越实在受不住,只好扎到试验场不出头,由着张义去处理。
“大人。”张义再见沈越的时候,不顾地上铁渣遍地,直接给沈越磕了个头:“日后大人但有差遣,张义必为大人赴汤蹈火。”
沈越连忙把张义拉起来,嘴里说着官话:“圣人知人善用,张大人便想报效,也是回报圣人知遇之恩。我等为臣子的,自当为圣人肝脑涂地。你初接制造处的事,怕要忙上几天,就不必再来试验场了。”
张义感恩戴德的离开,那些工匠们却有与荣焉:“大人真是体贴下属,跟着大人做活就是痛快。”
沈越见群情激奋,让人给跟着他上衙的双安带话,中午的时候从外头订了一桌子席面送到试验场,算是大家为张义道贺,也是谢大家替他守门之劳,又引得工匠们的齐声喝彩。
等沈越下衙后到林家请教后,才知道林如海为何要向顾尚书赔礼:沈越今日所为,在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们看来,实在是不合规矩的做法。他能够成功,仗的是圣人对他的信任,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野路子。
真正的官场之人,讲究的是围魏救赵、是面上和气背后下手、是同声气之人共进退,哪儿有沈越这样不管不顾直接出手的?再说人家顾尚书在工部的时间也不短了,还能没两个信重之人?沈越不征求顾尚书的意见直接推荐了张义,更是官场上的大忌。
对林如海所说,沈越认同的地方不多。他刚到工部的时候何尝没想着与方清和光同尘,连制造处的权力都没收,可是人家根本不领情。这样的人不直接收拾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做出弹簧来!
至于说顾尚书对自己有意见,沈越表示没有什么压力,今日当今对自己的态度顾尚书也看到了,应该不会与自己为难,只看他能听从林如海的建议,轻易揭过此事就知道没有与自己计较之意。
这样的话沈越自不会说,他算是看明白了,在什么地方都有方清那样给脸不要脸的人,与其自己憋屈着才能得到那些人的认同,不如让自己行事便利些——谁知道顾尚书真推荐一个人来接制造处的事务,会不会再与那个方清一样卡自己试验用的东西?
林如海也从他脸上看出了不服之色,又申斥了他几句:“你现在少年得志,有些意气用事还罢了,难道能保圣人一直维护你?”
这也是个问题,不过沈越觉得自己只要能将那钢炼出来,当今再维护他个两三年还是可以的。而沈学士两年多就可以重返朝堂,到时那些人又得不看僧面看佛面了。
林如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问他:“那个钢,你觉得真能炼出来?”
能是能,就是这燃料之事怎么说出来的问题。林如海见他答不出,以为他也为此犯愁,不忍给他百上加斤,直接打发他去给贾敏请安。
黛玉正与贾敏说话,知沈越进来早站起来迎着。仔细看看沈越脸上的神色,才笑向他道:“听说今日蔼哥哥勇擒蛀虫,大展神威了。”
沈越与她也有几日不见,逗她道:“一个小小蛀虫,手到擒来便揪出来了,何用一个勇字,算不得大展神威。”说的黛玉抿嘴而笑。
她今日穿得很是素净,头上少少几根钗环,左耳边垂下一绺青丝,用红头绳细细扎了,随着抬手掩口而笑,轻轻的摇晃着,将个沈越给看得呆了一呆。
贾敏见了好笑又气恼,这小子是当自己不存在吗?不由的清咳了两声。沈越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向贾敏笑一下,再看时黛玉已经坐到了贾敏身侧,轻依着贾敏在羞自己。
沈越便正了颜色,向贾敏说起房氏提的那位迎春的适婚人选。黛玉想到自己不过是昨日才让雪雁给蔼哥哥送信,今日他就已经有了人选,可见是把自己的话放到心里去了,心里那种甜蜜与自得,连贾敏都感觉到了。
“玉儿,你且去……”大晚上的,能让黛玉去干什么呢?贾敏也有些词穷了,主要是以前并没有隔断这两个定亲的小人儿,现在再开口,真是来不及了。
沈越向贾敏笑道:“师母一向不是胶柱鼓瑟之人,玉儿一向与贾二姑娘交好,让她听听也可传与贾二姑娘知道。”
是了,这沈家连沈超的媳妇都可以让玉儿先行看对眼,自己何必枉做恶人。贾敏也不再支开黛玉,听沈越细细说了陈平的情况:“听我母亲说,表兄也是会读书的,现在身上也有了举人功名。想来中个进士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门第要比将军府差着些。”
贾敏听了也不住点头,说实话她因贾母行事,现在从心里对勋贵之家不大喜欢,觉得还是书香人家行事更规矩些。昨日黛玉也和她说过沈越对冯紫英不大看好,现在对沈越提议的人选还是有些认同的。
只是她仅是迎春的姑母,此事能不能成还要看贾赦的意见。于是略过这一节,细细问起沈越近些日子的日常来。黛玉开始还在旁听着,等听到沈越说起自己的烦难,贾敏也觉得为难的时候,不由开口:
“我记得古书上有云,晋之地有黑石,点之可燃,能烧石裂金,蔼哥哥何不让人找来试试。”
知音呀!要不是贾敏还在旁边看着,沈越都想亲黛玉一口,自己苦苦想着怎么用煤的借口,这不就从黛玉的小嘴里说出来了吗?
他站起身来,向着黛玉唱了个肥喏:“多谢玉儿指点,难怪太爷当日都赞玉儿无书不读。若是真成了,我必给玉儿造一样好东西。”让你不受出门坐车颠簸之苦。
听沈越提起沈太师,黛玉神情就是一黯:“说来太爷已经去了几个月,可想起他老人家教诲我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这些日子抄了几本经,什么时候蔼哥哥去看老爷,送到太爷前化了吧。”
沈越知她性子敏感,又最是感恩不过的人,忙劝她道:“太爷已算高寿,那算计太爷的人也一府都陪了命,玉儿不必再伤怀。咱们好生活着,时时怀念太爷,就如太爷仍在世一样便好。”
贾敏蓦地想起那个陷身在先义忠王府的贾元春来,听说她知道自己要去给屯边人为奴,竟一条绳子自挂东南枝,也觉得有些可惜,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便由着沈越自去劝黛玉,好半天没有开口。
沈越只要在黛玉跟前,一向是眼观六路的警惕,发现贾敏沉默良久,便给黛玉使个眼色,黛玉发现贾敏异样,开口问道:“太太可是怕大舅舅不肯应了迎春姐姐之事?”
是了,自己即已经下决心只认大哥一位娘家兄长,不相干的人何必在意?自己只是略沉默些就引得两个孩子不安,可是自己让人伤身子的时候,别人还拍手称快呢。
“这样的事儿,一向都是男家主动些才好,没有女家上赶着的。”贾敏收拾了心神,向着黛玉解说着,全忘了眼前的沈越,就是林家抢先定下来的。
沈越才不会提醒这样的事儿让黛玉含羞,他得了黛玉的提醒,直接拿出了一本《吴越春秋》算是依据,将煤用到了炼钢之上。
便如春风过境,一江冰水顿开,有了这样的利器,经过三个多月的试验,沈越终于炼成了高强度钢材。用这种钢材制造出的腰刀,可以承受住至少上百次的砍杀不卷刃。
这样的大好消息,直让顾尚书都快把沈越给供起来了,有这一项功绩,今年工部考绩必能得个大大的优,他这位工部的主官,也是大大的露脸。
当今亲自验看了新做出的武器之后,更是在大朝会之上对工部大加赞扬,这是工部多少年没得的体面,更让原本对沈越还有些微词的工部诸人,谁见了沈越都要大大的恭维一番。
可是能见到沈越的人并不很多,因为沈越在试验出了钢材之后,并没有离开试验场,不过是将试验的对象改成了马车。
说来工部也有官车库,沈越改了试验对象,顾尚书直接交待官车库的人全力配合——能炼出钢来的沈状元,说不定也能让马车更便捷起来呢。
还真没让顾尚书失望,不过十几天的光景,沈越便让人请顾尚书到了试验场,目的就是请他亲试改装之后马车的减震效果。
不用说,坐在平稳的马车之上,顾尚书自是赞不绝口,就要带着这车马去请当今验看,不想沈越竟有些欲言又止。顾尚书还以为他怕自己抢了功劳,便要带着沈越一同进宫。
沈越有些不好意思的向顾尚书请求,自己能不能拿些弹簧回府,再请工部的工匠们把自己家里的马车都给改造一下。
看着因为提出这个要求,有些忐忑不安的沈越,顾尚书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什么是为官的差距,什么是一心为公的境界?在这位年纪轻轻的沈大人身上,自己算是见识到了,就是自己这个平日总说公中体国之人,也自愧不如。
都说做官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何况这弹簧还是人家沈越自己试验出来的,不告诉自己直接拿回府里,谁又能知道?再说这些与他一起试验的工匠们,哪个不是对沈越心悦诚服?他只要悄悄打上一声招呼,这些人都不用工钱就能替沈家把马车改造成。
可人家沈越没这么做,不光没这么做,向自己提出要求之后还觉得好象占了多大的便宜,生怕自己不同意这个要求!
“沈大人不必如此。”顾尚书由衷道:“比起这弹簧之效来,沈大人所请实在微不足道。”
沈越面上还有些赫然之态:“大人谬赞了。我所以试验这弹簧,就是因为父亲每次去看祖父之时,车辆实在颠簸。可是祖父一向教导我们兄弟,为圣人办事,是臣子之职,不该存了私心。若是下官私自将这东西带回,不说父亲允不允许,祖父那里知道我为了私享便借公器之便,必会责罚于我。”
沈家好家教!
顾尚书真的深深对沈家儿郎的教养感佩起来。就为了不让自己父亲受苦,沈越能试验出这样改善出行之物。可是却不敢私下动用,因为沈家不允许公器私用!
难怪这沈家能圣宠不衰,这样的臣子下属,哪个做皇帝做上官的能不喜欢?再想想自己的孙子,与沈越的年纪还大两岁,可现在连进士还没中,想做到沈越现在的官职,怎么也得三十以后。
顾尚书相信,就算自己的孙子能做到沈越的官职,也没法取得沈越这样的成就。首先自己的孙子就不是什么状元之才,其次自己的孙子吟风唱月倒是在行,却沉不下这份心来做沈越这样的实事。
看来自己回家还要好生教养孙子呀。
被沈越美化了动机的弹簧,自然也受到了当今的称赞。为奖励沈越的功劳,更是大手一挥,要让沈越参加今年的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