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感激的拉紧黛玉的小手,她刚才自己坐在婚床之上怎么不忐忑?可也知道沈家没有女儿,万不想黛玉竟不怕别人毁伤名声来陪自己,对她感激到了十二分:“妹妹放心,定不会让人知道。”
说话间雪鸥、雪鹭两个提了食盒进来,笑向李氏的丫头道:“我们姑娘怕大奶奶早起没好生用饭,特意让厨房做了好克化的点心。”
李氏的丫头心里羡慕,上前与雪鸥两个从食盒里将点心取出,发现盘子也是特意挑的喜庆花纹,上头摆着的点心都是小小巧巧一口可含的,不免向自己姑娘道:“姑娘可要用些?林姑娘准备的都是姑娘爱吃的。”
雪鸥便笑她:“还叫姑娘,小心一会儿大公子不给你赏钱。”说的那丫头把小脸一红:“多谢妹妹提醒。”若不是林姑娘与自家姑娘亲近,谁管自己是不是头一天就得罪了姑爷?
这里李氏在黛玉劝说之下,一面用着点心,一面听黛玉将沈老太太、沈太太、刘氏等人的喜好一一道来,又将几个男孩子的事儿也说个大概,最后笑道:“也不知大哥是不是计算好了时间,要不嫂子还有乐子可看呢。”
李氏不由道:“大公子,大公子有什么乐子?”
黛玉笑把沈超与沈越两个打赌、沈超替沈越扫院子,结果四个小的听说之后人人早起,六人一起天天把沈越的院子扫的纤尘不染之事说了一遍。恰是在成亲前五六天的头上,一月之期已满,李氏就看不到这个乐子了。李氏与丫头听完心中大奇:这沈家兄弟竟然和睦至此,难道世上真有这样兄弟不相争的人家?
至此李氏心神略放松些,第二日虽然身上不适,还能保持着面上的平静随沈超给长辈们见礼。见礼的地方自是晚晖院,一家子长辈们一个不落的都已经坐在那里,让李氏面上的平静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新妇本该最早起来洗手为长辈做羹汤,谁想自己竟是来的最晚的,岂不要让长辈们不喜?尤其是沈家也是两房住在一起,见惯婶娘们无事都要摞酸话的李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说出来的请安声也跟着变了音。
老太太昨日掀盖头之时已经见过曾孙媳妇一面,现在听到请安声还是说了一声:“好,好孩子,快起来吧。”李氏哪儿敢就起,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碗,颤着声请茶:“请曾祖母用茶。”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盛,一手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又说说声好,让人接过李氏献上亲手做的衣裳,心疼道:“超儿还不快些扶你媳妇起来。好孩子,咱们家里自有针线上人,下回可别自己动手了。”
这话说的李氏微有不安,这衣裳料子可是李院正从宫中是的,质料上乘不说,花样也是今年新进上的。为了用这最新的花样给婆家一个好印象,一针一线皆出自她手,没假手丫头一个针角。可是听祖婆婆的意思,倒不大赞同似的?
可是老太太赏的见面礼是一整套祖母绿头面,比她嫁妆之中得自宫中的不差分毫。李氏不解的看向沈超,发现人已经转向了沈学士与沈太太处,李氏只好放下心中疑问,跟着再给沈学士夫妻敬茶。
沈太太对长孙媳妇也很满意,说的话都与老太太差不多,一边摩挲着布料一面不让李氏劳神。至自己婆婆处仍是如此,李氏神经已经麻木了,只随着沈超行礼收赏赐。
至沈任夫妻处倒没得这样的话,可李氏也的确没送房氏自己亲手做的衣裳——这位只是婶婆婆,李氏准备的是一双绣鞋。
想象中房氏的不喜与为难并没有,就是赏的东西也只比自己亲婆婆差了一线,可那样均净的绿宝石,戴出去也能晃了别人的眼。
“今日我沾了嫂子的光。”房氏一面看着绣鞋上的花样一面向刘氏笑道:“只是咱们可要先说好了,将来不能拿这个说嘴。”
李氏正不解,就听自己婆婆说道:“罢吆,我要知道这孩子这么实心眼,早让人送信不让她做这些针线,没的好好的手都磨粗了。再说这屋里谁不知道,我若是说一句半句,老太太也不饶我。”
老太太听了指着刘氏笑道:“都是做婆婆的人了,还这么不老成,看你儿媳妇笑话你。”
一头雾水的李氏只能陪笑,将眼看沈超之时发现夫君竟然面有得色,还向着状元小叔子挤眉弄眼。好在沈越几个早已经起身等着给新嫂子见礼,沈超的表情也是一闪即逝。李氏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准备的礼物是好还是不好,长辈们满意还是不满意了。
小叔子们很不好分辨,就听沈超向自己介绍着:“这是二叔家的越儿。”李氏便受了沈越的礼,然后是:“这是二叔家的询儿,这是谚儿,这是二叔家的谙儿,这是讷儿。”
没说二叔家的,自是自己一房的亲小叔子,可是这两房子弟错落站位是个什么意思?想想自己准备下的礼物,李氏简直哭的心思都有了!
是,人都说这沈家家风清正妯娌和睦,可是你们是两房人呀,亲厚有别呀,自己准备的礼物也是区分了亲小叔子与堂小叔子的呀。现在一排站着的人,自己要拿出两样礼物来……
到了这个时候,李氏才真正理解了黛玉往日所说沈家兄弟友爱,究竟友爱到了什么地步。可听这话的时候她只以为黛玉因与沈越定了亲,所以才如此说话好与自己亲近,见惯了自己家各房明争暗斗,是不肯全信的。
暗暗后悔的李氏,真不知道该怎么给小叔子们见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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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能尽如人意
第92章
大家都看出李氏面上神情不定, 沈超也有些不解的看向李氏:兄弟们都已经见过长嫂了, 怎么还不给大家见面礼呢?按说应该见一个就送一份见面礼, 不过自家兄弟们年纪相差不多,一起给也没什么。可是迟迟不送上, 就说不过去了。
好在沈超现在心思沉稳了不少,要是以前就要直直问出口了,现在只是悄悄碰了一下李氏的胳膊提醒, 示意她兄弟们还等着呢。
李氏无法, 红着脸让丫头们一一送上礼物。这礼物是她亲手分的,还是按着原来的想法分出了亲疏来。都是经见过东西的人,沈太太等人一打眼便看出了个中区别。
房氏脸上神情都没变一下,倒是刘氏笑意少了些:本来自己这个儿媳妇就不象玉儿一样是长辈们看着长大的,现在给两房孩子的礼物又薄厚不均, 这可与给房氏一双绣鞋意义大不相同!
自家长辈们在意的是什么, 没有人比刘氏这个管了多年家的当家奶奶心里更清楚。房氏对长辈们来说还是外来的媳妇,可是孙子在长辈们眼中可都是一样的!太爷都亲手书写了兄弟相亲的条幅分送两房长子, 这儿媳妇难道过门前就没打听打听沈家行事吗?
这还真不能全怨李氏,在李家那样的环境长大, 见惯了几房人面和心不和, 就算有黛玉这个从小常在沈家走动的人早早提点, 她还是觉得黛玉夸大其词, 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只能说环境决定了眼界。
沈太太也只做不见, 等着孙子们都谢过嫂子, 便让人摆饭。沈太师已经站起身来, 沈超欲上前扶他老人家,却被止住了:“今日先放过你,陪你媳妇服侍你老太太吧。越儿送我回去便可。”
沈越自上前扶了老人家缓缓出门,走出好远之后沈太师才轻叹一声:“你心中可觉得委屈?”
“这有什么委屈的?”沈越不在意的说道:“嫂子不过是才来咱们家,不知道咱们家的行事,等日子长了就好了。”
是呀,日子长了或许会好,可是今日之事还是让沈太师再次意识到,这府里不再是只有他们父子相互扶持的时候,沈信沈任总有会分家的那一天。自己就算是让两房长子再亲近,可是将来曾孙媳妇会一个一个进门,并不是人人都如黛玉一样打小就在府里走动,对府里的情形知道的一清二楚。到时难免会如超儿媳妇一样,把两房人等分的清楚,然后呢?沈太师不想再想下去。
沈越是真不觉得李氏有什么不对——厚此薄彼本就是人间常情,并不是说堂兄弟们相处如亲生,娶来的媳妇就也能亲密无间。他自己还不时想着将来找机会与玉儿单过少操些心呢,何况娶进门的嫂子与弟媳妇们。
这边沈越想的开,沈超心里却对自己媳妇心下不大满意,不过是两份礼物,怎么就不能准备成一样的,还能花多少银子不成?带着这份不满,他没如沈太师所言陪着李氏一起等在晚晖院,而是随着沈学士一起去了外院。
李氏眼巴巴看着夫君走远,手足无措的站在当地。老太太倒比刘氏看得开,她可是经过沈家族人欺上门的人,不似刘氏这些年房氏这个妯娌处处以她为尊,全忘了一些大家族妯娌间行事。
“好孩子,快别站着了,摆饭有丫头呢。”老太太把李氏尴尬的站在地当中,说成了她要殷勤服侍长辈,体贴的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说话。
刘氏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她自己的长媳,她不好了自己这个做婆婆的也没有什么脸面,便也看向自己婆婆。沈太太便如老太太一样,还是看着李氏笑微微,又摆手向房氏道:“你嫂子如今也是做婆婆的人 ,今日就让她受用一日,你去催催饭。”
房氏听话的起身向外边走边道:“这是自然,等着侄媳妇熟悉些,大嫂也省好些手脚,那时我想献这个殷勤怕都没机会了。”说的老太太与沈太太都是一笑。
这顿饭李氏只服侍每位长辈一箸菜,老太太就让她快些坐下:“可怜见的,昨天忙了一天,今天又早早来请安,也坐下吃吧。”
李氏本待坚持,沈太太也跟着发话,就是刘氏也一样点头,李氏才带着不安坐下。这与母亲说与自己的又不一样,当时母亲是怎么说来?沈家虽然是清流人家,不会有搓磨新妇之事,可这头三天的规矩还是要站的,自己再累也要咬着牙忍下来。现在自己只布了三箸菜,就坐下了,哪儿来站规矩一说?
带着一肚子想不明白,李氏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长长出了一口气。留着看屋子的丫头春喜悄悄向她回道:“大公子已经回来了,看着不大欢喜的样子。”明明早晨看自家姑娘还柔情似水的,拜见长辈回来就没了笑模样,怎么回事?
李氏心知沈超必是为自己给几个小叔子的礼物不喜,摇头苦笑了一下:“大公子歇下了?”
春喜摇头:“在内书房看书呢。”李氏挥手没让丫头跟着,自己向着内书房行去。门口自有沈超从小使大的丫头黄鹂守着,见她过来早行下礼去:“奶奶安。”然后便向内禀报:“大奶奶来了。”
自己院子里的书房,竟然还要向内禀报,李氏心里就是一顿,想着母亲交待自己的话,强忍着没问那丫头,只向她点头微笑:“可是我扰了大公子?”
黄鹂忙道:“公子自来是这样的规矩,就算是二公子来了也要通报的。”说完觉得不对,又不知道怎么描补,把个脸急的通红。
李氏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计较,心里劝自己这样单纯的丫头才好收服,见她挑起帘儿来,想是沈超同意自己入内,也不再说什么直接进了屋子。
便见沈超手里捧了一本书,眼睛正看着自己,李氏由不得脸上作烧:“公子不愧高中探花,真是手不释卷。”
沈越将书放到书案之上,向李氏点点头:“不过是闲着没事随手翻翻。”想想还是向李氏道:“我们家里虽然是两房,可是从老太爷起一向都是一心,对兄弟们也是如此。”
话虽平淡,李氏还是听出了不满意,刚坐下的身子又站了起来:“是,是我想的浅了。”
沈超眉头就有些微皱:“什么想深想浅,我家里从来没人多想这些,都是一样的对待。”
你是长子长孙,不是应该得最好的、用最好的吗?李氏有些不解的看向沈超:“我刚来府里,并不知道府里的规矩,还请大公子为我解惑。”
自己刚是新婚,新妇不知道府里的规矩也是有的。见李氏还能向自己明言,沈超的脸色也和缓起来:“你坐吧,这又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儿。”然后细细向着李氏说起他与沈越怎么从小一处长大,府里只有他们两个孩子所以长辈们一样疼爱。
等沈越再次回京,拿了询哥儿两个的画像,长辈们如何喜欢,两个孩子回京之后因一直没长在身边,长辈们心存了补偿之心,从来没有偏谁向谁之事一一向着李氏说明:
“越儿最是对兄弟们有耐心的,就是他那个小媳妇,也与兄弟们都相处的好。你有不知道的,回头问越儿的小媳妇就是。”
虽然一口一个沈越的小媳妇,李氏还是觉得自己的夫君这才是守礼,并未因常见黛玉就直呼兄弟媳妇之名。可是听到黛玉也会画像,还是不由惊讶:“从来没听玉儿妹妹说起过。也不知道她画的可好不好。”她与黛玉交往非止一日,只知道黛玉诗书俱佳,从没见她在人前画过画。
沈超脸就微红,从自己刚放下的书里往后翻了几页,抽出一张纸来递与李氏:“你看看便知道了。”
自己夫君手里竟有黛玉画的东西,李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劝着自己新婚第二日不好吵闹,才接过那张纸来,看清后不由惊讶:“这是,这是……”
沈超的脸就更红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咱们定了亲之后才请越儿的小媳妇画的。”
李氏看着画中两年前的自己,觉得竟然如同又回到了刚得知自己与沈超定亲的日子,脸上浮现出别样光彩。她本就生的不俗,沈超不由看的一呆,一时书房内李氏看画,沈超看她,两个都没发现时光就那么一点一点溜走了。
“大公子,大奶奶打发人来看奶奶。”黄鹂的声音打破一室静好,李氏一下回了神,发现沈超不自然的扭开脸,那耳边的红意却没有消退,嘴角便噙了笑意:“母亲真是疼惜晚辈。我听玉儿说,母亲一向也疼她的很。”
沈超不自在的咳了一下,又怕李氏心里别扭,向她道:“越儿的小媳妇自小与家里常来常往,长辈们待她如家中孩子一样。她与兄弟们相处的也好,等你处时间长了便知道了。”
自己夫君如此细致的提醒,李氏知道早晨的事儿还没消去,忙笑道:“这是自然,等我与兄弟们相处的久了,大家也会如待玉儿一样待我。”
沈超已经站起身,向李氏悄声道:“我告诉你一个巧宗,越儿的小媳妇不爱做针线,你给那几个小子做些小玩意,管教他们都真心敬你。”因怕人听见传出去不好,这话是俯在李氏耳边说的,倒让她也跟着面红耳赤起来。
李氏此时真是十二分感激起黛玉来:一为昨日相陪,再为因着黛玉得了沈超的提醒,知道沈超并未因见面礼之事与自己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