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颜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眼里却散发着喜悦激动的光。
张迎康这才慢慢移开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你快再动一下,试试握一下拳头。”
应颜激动得简直想蹦起来,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张迎康。
张迎康听话地照做了,手指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应颜等了一会,看张迎康的手没有任何变化,忙问道:“你刚刚试了吗?”
张迎康点点头,淡淡道:“没有感觉。”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失望。
他早就对他的身体没有了期望,所以也就不存在失望。
现在,真的就只是在苟延残喘,慢慢地煎熬着时间。
应颜微微蹙眉,冷静了一下,而后卷起袖子从张迎康的肩膀开始按摸起来。
按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应颜微微用力:“这儿有没有感觉?”
张迎康脸色立刻紧绷了一下,看着应颜说了一个字:“痛。”
应颜鼻子一皱,轻哼一声,“痛就对了。”
明明白白的报复。
张迎康垂下眼,没再说话。
应颜偷偷瞄了瞄,而后扁扁嘴,还是自己先不忍心了。
手上松了一点劲,应颜双手继续往下,“这儿有感觉吗?好好地去感觉一下。”
张迎康沉下心,感受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只有一点。”
“有一点就够了。”应颜立刻呼出一口气,克制着着激动,继续往下,认真地按摩完每一根手指后,将自己的手跟张迎康的手指十指相扣,“你再试一下,试试用力扣住我的手,找找刚刚的感觉。”
张迎康很想说,没有用的,不用试了,可是看着眼眶还红着、眼里却发着光彩的应颜,突然说不出口了。
张迎康又试了下,屏息用力。
“啊!”
应颜突然惊叫一声,“我感觉到了。”说完,应颜的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
刚刚那么委屈都还没哭出来呢,现在突然就控制不住了,好像在这么长时间的迷茫不安中,终于找到了一点信心、看到了一丝希望。
眼泪像一颗颗小珍珠一样直往下滚落。
张迎康动了动唇,却没出声。
应颜哭了一会,似乎觉得有点没面子,而后突然吸吸鼻子昂高了下巴道:“我要告诉你姐姐,说你欺负我,还要告诉她你以前毁了我清白,现在想耍赖不认账了。”
“你是个大流氓、负心汉。”
张迎康沉默地看着应颜,看着应颜睁眼说瞎话。
应颜胸膛一挺:“你有没有亲过我?我有没有看过光着身体、没穿衣服的你?你是不是玷污了我幼小纯洁的心灵?”
张迎康:“......”
张迎康的眉头忍耐地跳了跳,脸上还隐约地露出一丝罕见的尴尬。
真正的流氓到底是谁?即使张迎康刻意不去想,有些事依旧很难去忘记。
这一刻,应颜的厚脸皮立刻就又回来。
张迎康自己都没意识到,直到此时,他紧皱着的心才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应颜抹一把眼泪继续道:“我现在很生气。”
而后使劲把头一撇,“很生气很生气,绝不是轻易可以解决的事,除非......除非你给我亲一口,我才会原谅你。”
说完,应颜便拿眼角偷偷地瞟着张迎康,湿漉漉的眼珠滴溜溜地直转。
张迎康面无表情地看着应颜,没什么反应。
应颜想了一下,于是又硬挤出两颗眼泪珠子,让晶莹剔透的泪珠从洁白无暇的面颊缓缓地、悲怆地划下。
留下一条凄绝美惨的印痕。
提醒他,他刚刚到底有多么残忍地伤害到了她脆弱的小心灵。
张迎康沉默着垂下眼,好一会才终于抬头,看着应颜轻轻开口:“亲哪里?”
作者有话说: 应颜:我感觉......他好像偷偷摸了我的小手手。
张迎康:“不,我没有,你别胡说。”面无表情,一本正经。
第十七章
听到张迎康的话, 应颜的双眼立刻猛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左右手迅速一擦眼泪, 哪还有一丁点儿伤心的模样。
张迎康:“......”
他似乎, 不应该这么容易心软。
应颜往床边一坐,而后把脸凑近张迎康,眼里的光一闪一闪地朝着他噘了噘嘴。
张迎康看着应颜,摇了摇头。
应颜的两道眉毛立刻一耷拉,看张迎康的表情似乎确实没得商量了,只能噘着嘴,满心不情愿地朝他侧了侧脸颊。
唉, 亲脸就亲脸吧,以后......
结果,张迎康依旧摇了摇头。
应颜立刻瞪圆了双眼,气鼓鼓地看着张迎康。
亲脸都不行?
张迎康的表情纹丝不动。
应颜与张迎康无声地、激烈地僵持了一会,而后在那冷静淡然的目光中节节溃败,最终,应颜只能深吸一口气,而后在他的脸上寻找着其它下嘴的地方。
他的眼睛很漂亮, 清冷漆黑, 像是夏天葡萄架上那一串熟透了的葡萄里最黑亮的两颗,看了就让人垂涎欲滴;他的鼻梁高挺笔直, 鼻形特别好看,让人特别有立刻低头吻下去的冲动;他的嘴唇......
算了,这, 已经不是她可以再肖想的地方了。
应颜从张迎康的额头扫描到下巴,扫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应颜怀着小时候在一堆好东西里面只能挑选一样的复杂心情,撇过头,痛下决心地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就眼睛吧。”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亲一口,也算是在他的心窗上敲了一下、打个招呼了。
张迎康淡淡地看了应颜一眼,依旧摇了摇头。
这下,应颜彻底不干了,双手叉着腰、神情愤愤道:“你根本就没有诚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是让我去亲脚丫子吗?”
应颜虽然嘴上在生气,内心却在反省:难道是因为,她刚刚那两滴眼泪珠子滑落的姿态不够凄美吗?
要不......她再努力努力挤两滴试试?
张迎康看着应颜纠结的神色,终于不再逗她了,微微偏侧过头,露出侧脸,眼睛看向窗户。
应颜立刻就懂了,放下叉在腰上的双手,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有点紧张。
应颜微微弯腰凑近,看着张迎康的长睫毛在轻轻地掀呀掀,顿时热血上头,心潮澎湃。
“你不要紧张。”应颜咽了咽口水,轻声道。
张迎康的视线调转回来,看着两眼冒光的应颜,淡淡道:“我不紧张。”
应颜眨巴眨巴眼,而后噘嘴,在张迎康的视线下倾身低头,慢慢凑近。
应颜闻到了张迎康身上传出来的淡淡的药香味,还有他自身独有的一种味道。
像是......男性荷尔蒙。
再往下低头的时候,应颜的发尾顺着肩膀滑落了下来,轻轻地扫在了张迎康的脖颈上。
他的脸近在咫尺。
应颜的呼吸加重,立刻屏息,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剧烈。
脖子里痒痒的,张迎康微微皱眉,而后看着憋气憋得脸都红了的应颜,出声提醒:“换气。”
应颜没动,仍噘着嘴凑近。
脸已经憋到胀红。
“不要屏息,正常呼吸。”
应颜还是没动。
张迎康接着道:“你打算亲多久?”
应颜立刻侧过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嘴里还不停地狡辩着:“我不是紧张,我就是还不怎么熟练,等我以后多试试就好了。”说完,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张迎康。
以后练习的对象是谁,不言而喻。
张迎康:“......”
张迎康更加觉得,自己不该心软的。
应颜已经又凑了上来,两人的双目对上,一个漆黑清洌,眼底沉静,一个晶莹闪亮,眼里爱意纯净。
因为靠的近,应颜觉得张迎康的目光显得特别专注,她突然就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而后努力保持着平稳顺畅的呼吸,噘着嘴准备朝那片皮肤贴过去。
“叩叩”。
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两声。
应颜身形一僵,猛地睁眼,这一下便直直地望进了张迎康的眼里。
那一秒,应颜所看到的张迎康,眼里有着别样的温柔,沉静包容,深邃得像海,能把你沉溺进去。
也只有一秒的时间。
张迎康听到敲门声时便偏过头,移开了视线。脸色淡淡的,什么都没显露。
男护工推开门走了进来。
应颜直起身体,眨巴眨巴眼,看看张迎康,又看看走过来的男护工,差点就哭出来了。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丁点。
应颜悔得不行还有点不死心,依旧站在床边,想趁男护工不注意时直接啃上一口再说。
至于不小心啃到哪,那就不管了。
张迎康似乎知道了应颜的心思,直接道:“不行。”声音有点严厉。
应颜立马瘪起嘴,看着张迎康,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张迎康:“......”
“晚上,两下。”张迎康的声音变低变轻,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
听到这话,应颜的双眼立刻又亮了起来,眼里发出兴奋的光,而后特别殷勤地给张迎康掖了一下被角,之后屁颠屁颠地出去给张迎康端早饭,哪里还看到出一丝伤心。
张迎康微微皱眉,闭眼。
他明知道。
——
因为张迎康的左手似乎已经开始恢复一些知觉,所以应颜做着笔记,准备给他加强两只手以及肩臂部的锻炼。
应颜坐在桌子前写了一会,突然停下笔,而后伸出手,将手背慢慢地贴近嘴唇,噘着嘴,“啪嗒”一声地亲了一口。
仔细感受着手背与嘴唇上触感的差别,又在心里演示了很多遍过程,确保绝不会再出错了,应颜终于满意了。
应颜看着外面的天色突然感叹。今天的时间真漫长啊。
应颜怎么都没想到她午休起来的时候竟然感冒了。
有点头昏脑胀,连鼻子都开始不通了。
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
应颜的小脸几乎瞬间就惨白惨白的了。
这、这不是真的?
不过应颜很快便回了神,赶紧戴好口罩,并戒告自己一定要离张迎康远远的。
高位截瘫病人体质较弱,极易被传染,对他们来说,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感冒都有可能引起十分严重的并发症。
张迎康听到应颜房间门打开的声音了,却一直没有听到脚步声,终于忍不住看过去,便看到应颜正缩在门边,脸上戴着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十分哀怨的眼睛。
张迎康有些不明所以。
应颜指指脸上的口罩,张口崩溃道:“呜呜呜,我感冒了,我感冒了。”
张迎康一愣,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终于忍不住似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应颜看到了,眼神顿时更加哀怨。
呜呜呜,她好难。
......
下午杨峰过来的时候,应颜正在楼下园林里疯狂地跑着步,她想多出汗,想赶紧好起来。
张迎康看着走进来的杨峰,开口:“把他们调整回来。”
杨峰知道张迎康说的是护工们的事,有些犹豫道:“张少,这个是张总同意的事,可能.......”
“我说,把他们调整回来。”
张迎康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甚至都没有起伏变化,杨峰却下意识心神一凛。
不愧是亲姐弟,即使躺在病床上,张迎康周身的气势依旧不减半分,甚至,在此刻,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你的时候,显得更加凌厉逼人,跟他虚弱苍白的外表很不相符。
果然,虎父无犬女,就更加不会有犬子,即使他瘫在了床上。
杨峰没再犹豫,“好的,张少。”
应颜气喘吁吁地回来的时候便知道了他们的护理时间又被调整回来了的事。
应颜当场愣了一下,而后顿时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瞬间心酸弥漫。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外面的喧闹声若远若近,点缀着这依旧精彩的世界。
应颜把门打开一条大缝,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裹着毛毯,搬来一把凳子,就这么靠坐在门边,内心挣扎而痛苦地看着对面病床上的人。
床上的张迎康沉默了好久,最终在心里叹一口气,而后朝着应颜轻声开口:“过来。”
应颜立刻疯狂摇头,坚决抗拒着诱惑,眼睛却一直滴溜溜地直瞅着,不移开。
好像就等着他再邀请一次,好表明她至少曾经坚决地抗拒过。
张迎康:“真不过来?”
应颜“唰”的一下便站了起来,而后踮着脚尖颠颠地跑了过来,站在床尾。
张迎康看着应颜,“为什么不睡觉?”
应颜顿时忧伤地抬头,手捂着胸口。
只有窗外那轮不圆满的月亮才能懂得她的哀伤。
张迎康知道她又要来了,眉头轻皱,而后直接开口道:“想亲我?”
应颜立刻收回忧伤的下巴,猛点头,一会又神色痛苦地摇摇头。
只有窗外那轮不圆满的月亮才能懂得她的哀伤啊。
张迎康:“......”
张迎康想了一下道:“隔着口罩亲?”
张迎康不知道如果今晚不让她如愿了,她会不会就这么一直靠在门边,目光渗渗地盯一晚上。
应颜立刻捂着口罩后退一步,疯狂摇头。
她都没亲着呢,怎么可能让一只口罩捷足先登?这可是她辛辛苦苦,流下那么多颗眼泪珠子才挣来的啊!
啊,此刻连窗外那轮不圆满的月亮都不能懂得她的哀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