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珠正想说这句话,闻言点点头:“是没什么差别。”
温钧轻笑:“来都来了,若是不上来看看,岂不是白来一趟,回头想起又后悔?”
丛安一愣,扯开嘴角微笑,心里好了一些:“有道理。”
五人继续说话,谈论金陵城还有哪些地方值得一去,过了一会儿,小二在外面敲门,开始上茶。
几人安静下来。
小二送完菜水和点心,又端上五个小巧碗碟,含笑道:“这是小店增送的蟹黄汤汁包,金秋八月正是赏蟹时,几位客人慢用。”
“咦?”
没有见识过这东西的赵博等人来了好奇心,看着圆滚滚的汤包,好奇地用手戳了戳。
“不可!”
“嘶……”
小二的提醒和迟来的痛呼同时响起。
小二脸色惊慌,赶紧上前处理,还好赵博并没有将汤包戳破,只是被烫了一下,用冷水镇一镇也就够了,并没有受伤。
小二松了口气,顾不上卖关子,连忙开始介绍汤包的吃法,免得又出事。
赵博被烫了一下也没什么感觉,听说汤包的吃法,露出好奇的目光,第一个先尝试。
“唔,好鲜美的滋味。”
他的话让除了温钧之外的另外几人纷纷也开始尝试,然后一个接一个发出感叹声:“果然滋味鲜美。”
金黄色蟹黄混着粉色猪肉,以及满满的蟹膏,让人回味无穷。
丛安来了精神,感叹道:“错了错了,没有白来。便是为了这一只包子,来解元楼也值得。”
温钧笑笑,没说话,低头也开始吃起来。
唔,果然是和现代一样的味道,而且更加鲜美,更加用心,更加干净。
在这个还未普及蟹黄汤包的时代,第一个想出这个方子的人,无疑称得上是大师了。
温钧忍不住思考解元楼身后的主人是谁。
能够大手笔请得起十名解元题词,又有厨艺大师坐镇,区区一个茶楼,便也不简单起来。
会是原著女主吗?
第75章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 温钧迟疑, 很快又压了下去。
解元楼在先帝时期就已建立, 盘踞金陵城迄今为止半百年, 在文人学士中负有盛名。
而原著女主, 才穿来这个世界五六年。
解元楼,又怎么可能是她建立的呢?
若果是她建立的,解元楼的规模绝无达到这个规模的可能。
原著女主身上有穿越者的高傲霸道, 看不起古人,视人命如草芥,在皇子府的时候便动辄仗杀下人立威。
她带出来的人有样学样, 一个个都是将鼻孔仰到天上去的人物,除了面对高官权贵会有几分忌惮, 对下层百姓和普通小官吏俱都十分高傲。
而这解元楼里的考子, 就算将来会功成名就、高中三甲, 成为皇帝宠臣……现在的话, 也只是区区秀才,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他们就算能忍下委屈, 暂时服侍这些普通书生,也忍不了太久, 时间久了自然露出马脚。
一个鄙视的眼神,一个嫌弃的低啧, 或者是一个无聊的表情……
被喝茶的考子发现蛛丝马迹, 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两者撞在一起, 对抗程度好比火星撞地球, 当场闹翻,然后茶楼的名声就会立刻会在读书人的圈子里臭了,再也招揽不到客人,这解元楼也不可能发展起来。
综上所述,解元楼背后的主人,肯定另有他人。
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人家,才能供养得起解元楼,并且五十年不出一丝岔子,始终保持清正作风和高雅意趣。
一定是有了不起的人,要是能认识一下就好了。
温钧想着,却并没记在心上,因为这太难了,不管对方是白发老人,还是中年雅士,以他现在的身份,都很难见到。
除非他能够得中解元。
解元楼,解元楼,肯定不会拒绝解元的求见。
可是,这个方向同样十分困难。
温钧虽然天赋好,学习进度快,在人才汇集的乡试里,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考子,泯然众人。
记得有一次,王三舅拿来了一套不知名考题,让他做做看。他用了七天时间写完,基本全对,本来还颇为自傲,被王三舅皱着眉头,脸色难看地狠狠一番打击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套考题其实是上一届乡试的考题,整个乡试里有许多人都全部答对,他的成绩在里面并不算什么。
那之后,温钧浮躁的心一下子落回实处。
虽然受了打击,让人心情有些无奈,但是不得不说,认清自己之后,他清醒多了。
如今,他也不敢想着什么解元不解元的,只想着通过乡试,获得入读国子监的机会,去京城找周放继续读书,就算足够,也免得碰上下一届乡试,不小心成了阴谋下的牺牲品。
罢了,罢了。
见不到茶楼主人,也是时也命也,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
温钧在一旁思考,另外四人已经将蟹黄汤包吃得干干净净,又另外叫了一只。
他回过神,也将碟子里肥嘟嘟,不小心流出金黄色汤汁的汤包吃干净,示意茶博士泡了一壶碧螺春,等他们用完,正好解腻。
一只蟹黄汤包刚刚好,两只就有点腻了。
另外四人吃完,温钧将热茶推过去,获得几人感激的眼神。
温钧失笑,轻声道:“这点心也不错,没有辜负解元楼的盛名,你们各自尝尝吧。”
江南一带的点心十分出名,小巧精致,造型别致。
芙蓉酥外形为芙蓉花状,内里包着的是枣泥馅,外面的花瓣用猪油起酥,色分三等,白色、浅粉、大红,中间花蕾艳丽点睛,放在平底的白色瓷盘里,栩栩如生。
另一叠的荷花酥更精致些,花瓣为淡白色,薄若蝉翼,中间用的是蛋黄馅,倒真像一朵徐徐绽放的荷花。
除此之外,还有红枣糕、桂花糕等凉口的点心,味道不一而足,但是都十分的好看。
这也让几人大开眼界。
用了一顿茶点,季明珠差点撑到,捂着肚子站起来,面有腆色,低声道:“乡试回去前,我们能不能再来这里一次?”
温钧心里其实还在为乡试能否通过而有一丝担忧,听了这句话,却忍不住面露笑意。
“过几日,我们再来,一定让你吃腻了这里的点心再走。”
季明珠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拉着温钧的手臂。
……
几人用完茶点,起身下楼。
很不幸的,在茶楼门口又撞见朱诚良和王雪雁二人。
“你又想扔下我走是不是?”王雪雁脸色扭曲,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死死握住男人的手臂,发狠用力,将他的手臂攥得皮肤发红。
朱诚良死命推开她,见推不开,自暴自弃地低下头,道:“你快上马车,别在大庭广众下丢人。”
王雪雁嗤笑:“现在知道丢人了,刚才甩开我打算偷走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抛下,让她心里发慌,同时又有一股被激怒的愤怒。
上次被抛下,好歹是上林县,她身边有季柳氏给银子,可以雇马车回南坊县。
这次却是在金陵城,她身上的银子压根不够回家,若是朱诚良跑了,她找不到人,就要流落街头,缺衣少食一路走回南坊县去,不知道要走多久,路上遇见事情还有可能失去清白和性命。
朱诚良是存心想要害死她!
既然他要害死自己,那她还装什么贤惠,给他留什么面子,大家鱼死网破,直接撕破脸才好!
细数起这一年,王雪雁嫁入朱家,看似风光,其实日子并不好过。
她未婚失贞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里里外外风雨一片,公公婆婆看不起她,小姨子看不起她,连朱家的下人也看不起她。反倒是那位降为平妻的正室夫人,不争不抢,得了下人一片赞誉,还深得众人同情。
连朱诚良,都愧疚不安,想要回头——不肯和她同房,都是因为要去那个女人屋里睡。
不想有一日和那个女人地位倒转过来,王雪雁只能紧紧扒住朱诚良,即使这个男人薄幸又狠心,也只能忍耐下来。
今天,她忍不下去了。
“大家来评评理啊,快来看看这苍南郡南坊县的大才子,朱家大少爷,竟然要将我这正室夫人抛下,让我走路回去,有没有天理啊……”
王雪雁眼珠子古怪地一转,突然转身,唱念做打,一阵高喝将茶楼里的客人都吸引了出来,然后当场跪在大街上,楚楚可怜地抹泪哭诉。
朱诚良脸色骤变,慌忙去扶她,压低声音,哀求在她耳边道歉认错。
“你身上的银子全部给我!”王雪雁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见好就收,冷声威胁道,“还有,下次你再敢将我抛下,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朱诚良脸色一颤,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荷包,连声答应:“不会抛下你,我再也不敢了。”
王雪雁抓过荷包,掂量了一下,摸出纸的触感,心知是银票,这才收了声,抹着泪,在他的搀扶下起身上马车。
倒叫一群出来主持正义的读书人有些莫名其妙。
“张兄,这是怎么了?”
“小弟也没看懂。”
“你也没看懂?唉,搞不明白,算了,先回去喝茶。”
书生们摸不着头脑,相邀一起转身回茶楼。
正在这时,一辆陈旧的马车悄然停在茶楼门口,下来一位大腹便便、平易近人的中年富商,看见面前场景,不明所以,招来小二问了一句。
“怎么都围在这里?”
小二迎上来,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殷勤道:“东家,快上楼歇歇。”
东家?一群书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看向那中年富商。
无疑,这位富商和众人想象的解元楼东家形象大相径庭,所以才会让大家如此吃惊。
不过仔细看看,看久了,又觉得也挺不错。
他虽然手上带着玉扳指,身上的衣衫也是用上好锦缎做的,看起来十分富贵,像个暴发户,却又有一股常年读书才能养出来的气度,并不粗俗,像个儒雅的文士,或者说,像个儒商。
能够开得起解元楼,还将解元楼维持住了五十年不倒,也只有家里有钱,又尊重读书人的儒商才能做到了。
围在门口的考子们顿时两眼发光,围了上去,想要在这位解元楼东家面前露一面,也好博一个名声。
解元楼的东家十分神秘,三年出现一次,每次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会举办一个文会,邀请愿意前来的读书人参加。
得中头名着,留下诗词,可在解元楼挂一个月,一夜之间名声便会传遍金陵城。
而名声对考生来说,是个相对重要的存在,相当于高考加分。
主考官对名气出众的考生,会酌情多给一些分,免得考生的崇拜者们不服气,惹出麻烦。
这一套,正是解元楼近些年来,针对乡试搞出来的花招。
可惜温钧认识的人比较少,消息不流通,暂时不知道这个事。
见考生们簇拥上来,他眉心微拧,往后避了避。
他也想要和解元楼东家认识,但是身边站着季明珠,还是先将她安全送回去才最为重要。
而温钧等人避让开,富商的身影就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考生迫不及待地簇拥了上去,中年富商一愣,看了眼大庭广众下说漏嘴的小二,有些警惕,但是回头看了眼马车,又冷静下来,什么也没说,随考生们一起先进楼。
门口的人瞬间便空了下来,只留下温钧一行人,和那辆陈旧的马车。
温钧收回视线,见赵博等人心神都被勾走了,一直盯着解元楼主人的背影在看,随口道:“若是好奇,就进去看看吧,回头和我说一遍里面的情况,正好我也十分好奇解元楼的主人如何。”
“你呢?”
温钧下巴轻抬,示意季明珠的方向,道:“我先陪她回去。”
“这样吗?”赵博几人心痒难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下来,“也行,那你先回去吧,两辆马车留一俩就行,我们看完热闹就回来。”
说完话,依次进了茶楼,门口彻底空了下来。
季明珠有点迟疑,打量温钧的表情,低声道:“你要是好奇,就一起去吧,让复生送我回去就行。”
“不,你比较重要。”温钧眉宇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宠溺,“走吧,我陪你一起。”
季明珠看着他的表情,愣了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都听你的。”
别说,要是让她一个人回去,在陌生的金陵城,她还真的有点害怕。季明珠在心里想到,依赖地站在了温钧身边。
现在就等车夫赶马车过来。
两人站在茶楼门口,一边等待,一边低声说话,一时间倒是忘了面前那辆陈旧的马车。
过了一会儿,复生和车夫还没来,陈旧马车的帘子先掀开了。
伴随着车帘打开,一个英俊的少年从马车里探出身,探到一半,瞥见还没走的温钧和季明珠,僵住了。
第76章
事发突然, 少年迟迟没有说话。
看了眼地面, 又看了眼车帘,似乎在犹豫下去还是退回马车里。
可是马车上有人出来的动静, 已经引起了温钧的注意。
温钧随意扫了一眼, 看清少年的模样,眉心微折。
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剑眉星眸, 五官精致, 瘦弱的身体挺拔如小白杨,弯腰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体,黑色滚银边的锦袍垂及车辕,散发出一股稚嫩的气势。
他是解元楼的客人?
温钧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微眯眸子, 紧盯着少年。
不对!
如果少年是解元楼的客人, 为何刚才没有出现, 和解元楼主人一起上楼, 而是要等到人都散尽了后, 才一个人出来?
回想刚才的情形,中年儒商进楼之前, 特意回头看了眼马车,温钧也不认为,解元楼主人是忘了少年的存在, 才将人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