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绪放神色微顿,又看了看电视上的男生,笑容刻意,动作生硬,以一名男性的视角来看,此人丝毫不具备任何吸引异性的魅力。
“以后不要喜欢了。”他冷冷地说完,转身朝屋里走去,还撂下一句,“他不是好人。”
封央央人都傻了。
看看姐夫的背影,又看了看电视上的爱豆。
神经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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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溪不知什么时候端了一盆温水在床边,还沾湿了毛巾给封正渊擦手,她擦得极小心,擦完手心以后,又轻轻地掰开手指,揉捏活血。
她做这些的时候,封正渊就半睁着眼看着她。
今年对封正渊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年初就发生的那场意外让公司元气大伤,他也跟着焦虑奔波了许久,好不容易得到盛际的帮助,度过了一时的难关,刚缓过来没多少时间,他又在鬼门关前走了这一遭——
封溪今早来时看,才发现封正渊的鬓角已大片斑白。
“小溪。”封正渊轻声唤她。
这几日他醒醒睡睡,封溪来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都没有见到。
封溪应了一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封正渊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封溪一听他提到沈绪放,心口就梗得慌,“我跟他一起来的。”
封正渊微微点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听说,这次的事情还是绪放解决的......”
“嗯。”封溪没抬头,“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用挂在心上。”
“话是这样说......咳咳,可娘家总是出事,再有耐心的男人也不会没有怨词......”
封溪没有接话,她死死地守住嘴巴,生怕自己一开口,吐露出的锋利词汇会伤害到此时此刻脆弱的封正渊。
“这次伤好以后,我准备把公司关了。”封正渊突然说。
封溪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打算,惊讶地看他,问,“为什么?”
封正渊回望着她,神色些许悲怆,“爸爸年纪大了,做了许多的错事,已经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了......”
封溪眉眼轻敛,把毛巾放进水盆里,轻轻拧了拧,只应了声,“也好,不用这么累,也可以好好休息,多在家陪陪妈和央央。”
封正渊声音沧桑,像一把熏了浓烟的干柴,“只是来不及陪你了。”
他还记得刚把封溪抱回家的时候,□□个月大的小婴儿,没有其他孩子皱皱巴巴的皮肤,那时候就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了,只要一抱起来就嘎嘎地笑,没人看着不喜欢。
封正渊记得清楚,那时央央还没出生,小溪有次感冒引发脑炎,小小孩子住院半个月,周远岚衣不解带地照看,常常一熬就是半宿,那时公司规模还不大,他的精力还没被分走那么多,那个家全是温馨和真情。
再后来,几乎是一夕之间,周远岚的态度大变,她对小溪不再有温情脉脉的母爱,甚至还为了她的归属问题,不止一次地和他爆发争吵,封正渊心力交瘁,那段时间,随着公司规模的逐渐扩大,他也没什么心思放在家庭上了——
于是那个孩子的生活,就这样被所有人顺理成章地遗忘在角落。
经历过这么多舛的一年,又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封正渊一夕苍老。
关于往事,他唯一庆幸的是,经历那些云泥之别的转折时,封溪还只是一个不记事的孩子。
独自一人捱过这么多无人在意的时光,封溪早就把孤独化成了独立,对于封正渊,她承认自己依旧硬不起心肠,尤其是经过和沈绪放闪婚的事情以后,她理解成年人的无奈,可她同时也无法委屈自己安然地说出“原谅”二字。
气氛一秒一秒地沉下去,封溪不接话,封正渊的眼神也一分一分地暗下去。
正胶着着,沈绪放踱步而入,走到床前,声音沉稳有力,“小溪,刚刚护士站说要填一下亲属资料,你去看一下。”
封溪“嗯”了一声,就势起身,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微微抬眉,四目相对,封溪读出了他眼神里温柔的坚定感。他在为她解围,封溪嘴角虚勾,就当对他表达谢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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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封溪率先下车。他在前庭的走廊上换鞋,扶着旁边花梨木的柜子,两只脚分别一蹬,一双明黄经典款匡威就褪了下去。
正要去穿拖鞋的时候,她看到换鞋凳上的购物袋,因为藏在抱枕后面,要不是露了半截大葱在外面,她也看不到。
封溪心里觉得奇怪,张婶买菜回来从来都是直接归置好,厨房的搁在厨房,冰箱的搁在冰箱,也不会直接丢在换鞋凳上,还用抱枕遮着,生怕什么人看到似的。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出门前沈绪放在这附近徘徊了一会儿,心间涌起一些念头,正要伸手去拿起来看看的时候,身体突然腾空了——
沈绪放半弯着身体,从后面搂抱住她的腿,直接把整个人抱了起来。
封溪猛地离地,还悬在高处,经过客厅的门廊时差点儿碰到自己的头。
直到被扔在沙发上,她还处在懵圈的状态里。
看一眼沈绪放,对方神色微顿,立在一旁拧着眉头看她。
“刚刚为什么不等我?”
“就那几步还要我等。”封溪看一眼他的腿,“你腿那么长,平时走路也比我快,我有要你锯掉一截等我吗?”
沈绪放说不出话,看一眼她,封溪斜靠在沙发上,腰身埋在抱枕里,曲线若有似无,紧紧盯着他的眼神颇为凌厉,就像出世的小狐狸精在抓人修炼媚术一般,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无意识下有多勾人。
封溪眼神凌厉,是因为她已经看出了沈绪放的心虚。
刚刚走廊上被藏起来的那袋食材,就是他下班时带回家的。
封溪确定,他兴致勃勃地从公司早退俩小时,还特意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就是为了回家给她做一顿晚饭,至于为什么要藏起来,封溪虽然不理解,但也能猜出来大概——
约摸又是他们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想到他偷摸着藏东西时的谨慎,封溪十分想笑,饶有兴致地调侃,“那你为什么走这么慢,晚上没吃饱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东西吃?正好我刚刚在换鞋凳上看到一袋食材,估计是张婶买的,我让她......”
“不用。”沈绪放面色紧绷,拒绝道,“我不饿。”
“哦。”封溪耸耸肩,从沙发上起来,赤着脚走回鞋柜旁边穿上拖鞋,然后喃喃自语“张婶怎么把东西落在这儿了”,拎着东西朝冰箱走去,一边拿出食材往里放,一边大声地说,“哇,都是我爱吃的,可这也买太多了吧,一顿也做不完啊。”
沈绪放单手插兜,事不关己地走过来,看着她整理冰箱,故作漫不经心,“先吃你最想吃的。”
封溪合上冰箱,“我最想吃——”
她话还没说完,一转身,撞上了沈绪放的胸膛。
眸色聚起,眉头一紧,嫌弃的神色就浮上面容,“你干嘛?”
沈绪放正在解衬衫的扣子,已经解到腰腹,腹肌露了四块,小麦色的肌肤在灯影下肌理分明,愈发显得身材健硕有魅力。他正要解下面两颗,把八块腹肌全露出来,就看见了封溪这副嫌弃的嘴脸。
“你该好好学一下男德了!”封溪伸出手指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警告。
说完就转身跑上了楼梯,脚步声噔噔噔,和她疯狂跳动的心脏一个频次。
关上房门,她靠在墙壁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拿出手机,封溪缓缓打出了一行字。
“明天我要吃山楂小排。”
收件人:狗男人[爱心]
第46章
第二天上午, 封溪是被热醒的。
她那间房的中央空调似乎出了问题, 湿度和温度都无法调节, 八月的盛夏天气,她躺在床上被生生闷醒。
做主播这个行业,熬夜是家常便饭,因此封溪的生物钟早就调整到半夜睡中午醒的模式了。被热醒以后, 她摸出手机看了时间,刚刚九点,日常的睡眠时长还远远不够。
她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想让张婶找人来修一下,经过隔壁时发现房门大开,应该是人刚走没多久,云母灰的大理石地板还散发着森森凉意。
也不知他一天天怎么那么多事要忙。
封溪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神情一顿,掉头钻进了沈绪放的房间, 爬上了他那张两米二的单人床,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仿佛还有清冷松木的味道。
她脑袋一歪,就像待在某人怀里一样,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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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绪放极少下厨,一来, 他对烹饪毫无兴趣,二来,他有很多比好好吃饭更重要的事情, 但他也并非丝毫不通,毕竟是小小年纪就出国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即便老爷子能把他的生活安排得很好,可像这种生活必备的基本技能,他凭本能也学会了不少。
封溪口重,嗜辣,也偏甜口,浓油赤酱的本帮菜是她的最爱。
沈绪放一大早起床,先去健身房里跑了半个小时,然后打电话给孙奇,让他把今天上午的行程都延后到下午。
孙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总自回国接手总部公司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私事请假,不由关心,“是医院那边发生什么新情况了吗?”
沈绪放沉默了两秒,安静到孙奇有些惶恐,意识自己或许僭越了,刚斟酌着怎么收回,就听到沈绪放轻笑了声,回答他,“的确有新情况。”
山楂小排,红烧带鱼,油爆虾,这些都是封溪喜欢吃的,沈绪放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地下厨,预料到自己会手忙脚乱,于是特意一大早就起来准备食材了。张婶在旁边看着,数次想要上手,都被不动声色地支走。
历经近三个小时,沈总终于从厨房里出来了。
他摘下围裙,抬手看了看表,目光上扬看向二楼,“张婶,你去叫她起来吧。”
张婶一边擦楼梯扶手,一边笑得促狭,“太太睡得太沉了,我叫不起来,您自己去看看吧。”
沈绪放心里觉得奇怪,擦擦手上楼,一步两级台阶,刚迈上走廊,就看到了尽头空空荡荡的房间。他心神一动,脚步顿在了原地。
进自己房间一看,果然,深蓝色缎面的床铺上,封溪蜷缩在最中间,身上的线毯只搭了一截小肚子,莹白的肩膀和小腿全露在外面,她睡得的确沉,呼吸均匀,两只食指还无意识地抠着床单。
沈绪放在床边坐下来,看了会儿,嘴边的笑就没散开过。
他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捏了一下,没醒。
沈绪放觉得好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因为人是侧着躺的,直男角度又比较刁钻,所以照片最后呈现的效果是,封溪的脸蛋有一坨肉肉,像蜡笔小新一样圆润丰满,十分Q弹。
沈绪放憋得难受,忍不住笑出了一点声音。
大约就是这一阵嗤嗤的声音,封溪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睛,入眼先是暗色的床单,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在沈绪放的床上睡的。
伸个懒腰,缓缓地转过身——
“我操!你...你怎么在这?”封溪脸青一阵白一阵,吓得不轻,“你不是上班去了吗?我,我那屋空调坏了,借你这边的......”
“饭做好了。”沈绪放似笑非笑地打断,从床边起身,“给你十分钟回房间洗漱。”
封溪愣了一下,“你做的?”
沈绪放挑眉,用一副“不然吗”的表情看她。
昨夜是谁说,想吃山楂小排来着?
封溪从床上挪下来,赤脚站在地上,好像捋清了一些头绪似的,绕着沈绪放转了一圈,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的光却亮若繁星。
“你今天没上班,不会就是为了给我做小排骨吧?”
她眼里的笑容太过得意,说完便抿着嘴笑,揶揄地看着沈绪放,好像在等他的答案似的,可沈绪放气定神闲地回望着她,刚要开口,她又挥了挥手,生怕他否认一般,喊了一声,“我回去洗漱了”,说完便赤着脚小跑回了自己房间。
“穿鞋!”沈绪放在后面吆喝了一声,也不知她听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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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绪放一上午做了三菜一汤,都是浓油赤酱的大菜,张婶为了均衡营养,又帮着炒了俩小菜,一道山椒皮蛋,一道清炒菜心,均匀地摆盘后,长长的餐桌显得十分丰盛。
“哇。”封溪兴致勃勃地在桌边坐下,“这些都是你做的?”
沈绪放面无表情地在对面坐下,“你猜。”
封溪咬着筷子,抬头疑惑地盯着他,蓦地想起很久之前,她去盛际大厦送餐那次,沈绪放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前车之鉴啊。
“我先尝尝。”封溪不接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奶排塞进嘴里。
不得不说,这狗男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排骨煮的软烂,极好脱骨,味道也是她喜欢的那种,微酸微甜,包裹的酱色浓郁。
“不赖啊。”她竖起大拇指。
张婶正端着一盆腌笃鲜走过来,闻言喜滋滋地笑,“先生早晨起来就开始准备了。”
“咳咳...”沈绪放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对着张婶说,“您也一起坐下吃点吧。”
张婶眼明心亮,这氛围,显然不适合第三个人打扰啊。
于是摆摆手,“不了,我还有些活儿,你们先吃。”
那顿午饭安安静静地开始了。
饭桌上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银制筷子碰到瓷碗的清脆响声,沈绪放一块一块地把她爱吃的菜夹到她碗里,封溪嘴巴塞得鼓鼓的,手上的动作没停,可一碗饭却怎么吃都吃不完。
“你想撑死我吗?”她仰着下巴,笑眼弯弯,饱满的卧蚕可爱,衬得青春活力十足。
她少有这样软声软气的时候,像是抱怨,更像是在娇滴滴地撒娇。
沈绪放十分受用,都说厨师最满足的瞬间是看到别人吃的津津有味,他原来并不这样觉得,现在看封溪那张油汪汪的小嘴才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