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盲——刘小寐
时间:2020-02-04 09:56:16

何唯这样做着心理建设时,面前放着一件雕塑。
她的展品之一,那个wildness。
按惯例,这种参展作品都要等展出结束后,才能按照买家留下的地址寄送过去。那位直男师兄拿着周熠留下的地址左看右看,念叨着“那一片好像都是别墅,果然是个没品位的土豪。”单子被何唯一把夺过,顺便瞪他一眼,老说实话的人真讨厌。
她双手托腮,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方形底座之上,是一只向上张开的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像是要抓住什么,五指用力,指尖微收,手背青筋浮起。粗犷之中,又带了一点野性。
陈嘉扬看到时点头,说这个做的不错,有进步,又问有原型么?她当时撒了个谎,说没有,想象的。被他夸了句很有想象力。
更有想象力的是皮皮佳,居然说这只手要抓的是——胸。当着侯小玮面儿说的,然后俩人达成一致,贼笑着问她灵感哪里来的?被她轰走。
其实她也在想,它要抓住什么?
她画过很多张草稿,同一只手的各种姿态,有嚣张的,竖起一枚中指,仿佛与全世界作对;有愤怒的,握拳砸向墙面,墙面四分五裂;但最终还是选了这个,狂野之中,还带了一丝迷茫,想要抓住什么,但自己也不清楚。
她又想到,卡蜜尔曾做过一只脚,为她那时的挚爱,后来的灾星。
然后就听到车声,何唯立即起身走到窗边,看到那辆黑色的悍马开进来,暮色中,车身锃亮,像一只即将在夜色中狩猎的猛兽。
不多时,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是他独有的节奏。
她犹豫了会儿,把雕塑装进木盒。
周熠房间里没开灯,天还没黑透,窗口透进来些许光线。
床上摊开一只小行李箱,他正从衣柜里往出拿衣服。何唯看到这情景,不由一愣,脱口而出:“你要走?”
周熠头也不回,“出差。”
何唯松了口气,低头看一眼自己捧着的长形木盒,说:“我来送这个。”
周熠再去拿衣服时,往这边瞥了眼,冲茶几方向扬下下巴,“放那儿就行。”
何唯依言放过去,又往他那边走了两步,问:“你为什么要买它?”
“想买就买了。”
这回答,真是简单粗暴,跟没说一样。
也是,还能指望他能有什么解读呢?
何唯看见他把一件质地挺好的白衬衣叠两下就往箱子里一塞,不由皱了下眉,又发现他嘴角的伤口已经好了,又是一张祸水脸。
但是她却觉得他有哪里跟以前不同。
他的大衣脱了随手搭在沙发上,只穿一件黑衬衣,同色西裤,衣裤剪裁都很得体,显得人气质卓然。忙忙碌碌的样子更显得勤勉能干,他其实也挺适合这种“商界精英”的扮相。何唯一愣神,这个人,会是她的叔叔吗?
然后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自从她进来,他都没正眼看她一下。
背对着她的人问了句:“还有事?”
何唯站在那里,想了想说:“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那天在路上看到的,应该是我们误会了。”
周熠“啪”地合上箱子,转过身,看着她。
天色又暗了一些,何唯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善。她不由后退了半步。接着就听一声嗤笑:“误会?”
他往前走了一步,“误会什么?误会你爸对我不放心,安排人试探我不算,还把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想进一步刺探?”
何唯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心头一紧。
又听他说:“还是误会中年男人荷尔蒙过剩,萌发第二春?”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1.9
 
 
第16章 扑朔迷离
知道他说话一向不中听,但是此刻听来尤为刺耳。她不由反驳:“不过是搭个车,那还是你朋友,这么说他们好吗?”
周熠又是讥讽一笑,“那如果我告诉你,昨晚我在她楼下,眼看着何天奎送她回来,还跟她一起上去。”
他低头看她,“大半夜的,你觉得孤男寡女还能做什么呢?”
“男女勾~搭起来都是这个套路,上车,上楼……”
他语气轻佻而不屑,酒气越发浓重。
何唯视线半垂,正好看到他胸膛微微起伏,熨帖的布料下,应该也是怒意翻涌吧。她被这个消息给震到了,好几秒才抬头,与他对视,声音尽量平静:“我不信你说的,我凭什么信你的一面之词。”
周熠失笑,抬手抹了把脸,低声说:“你不信。”
他的压迫感太强,何唯想躲,可是身后就是茶几,边沿正抵着她的膝弯,她想往左侧迈腿,却被他伸手挡住。周熠看着她,眸光闪射:“那我再说一件事,你不是问过我和你妈什么关系吗?”
何唯心里一震,忽然不想听。
“七年前的一个晚上,你妈过来敲我的门,穿着真丝睡袍……”他故意顿了一下,脸上带了些轻浮得近乎残忍的笑:“如果我说,你妈穿成那样故意来勾引我,你是不是更不信?”
何唯瞪着他,眼里怒意闪烁,忽然用力推他,“你胡说。”
他胸膛邦邦硬,人纹丝未动,她却差点往后仰倒,她短促惊叫一声,被他手臂一横,轻易揽住她后腰,手臂一收,她身体紧贴住他的。
何唯脸腾地热了,愤怒与羞辱交加,开始挣扎,“放开我。”
他不动,她威胁:“我喊人了。”
“喊吧,我不介意多几个观众。”
沉默对峙几秒后,他单手擒住何唯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怎么还不喊?我还想听听你喊起来是什么样儿。”
何唯竟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心里骂一声无耻,立即动手,抓他身上没用,这人皮厚,她直奔他的脸。周熠眉头一拧,松开她下巴,两手分别擒住她作乱的手,反剪到她背后,用一只手扣住。动作干净利落。转眼间,何唯完全被制服。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再次被捏住。
周熠垂眼看她。
她的下巴卡在他右手虎口,一张脸在他的大手的衬托下,白白的,小小的。嘴巴被他捏得微微张着,唇瓣润泽,看得到舌尖,像是等着人采撷的花蕊,而整张脸就是一朵开在他掌心的花。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感受着传说中的吹弹可破,不由感慨道:“养的真好。”
视线再回到她的唇上,喉结一动,不由低下头。
何唯想躲,但是他手劲儿太大,大得似乎能将她的骨头捏碎。她眉头刚皱起,唇上一热,他的气息便冲进来,酒气呛人。舌尖被捉住,分不清是吸还是咬,酥麻迅速遍及舌根,下一秒,就有软滑湿热的东西捅了进来。
何唯第一反应就是恶心。
那东西在她口腔粗暴地扫荡了一圈便退出去,接着用力吸~吮她的唇,以及她的氧气,像抽气泵一样,她很快就头昏脑涨。上身被迫后倾,头往后仰,几欲窒息。何唯觉得自己要不行了,顾不上自尊心,呜咽出声。
他终于放过她的唇,却仍是贴得极近,说话时气息扑打在她齿间:“你一定还没被这样亲过。”
语气笃定,还带了几分得意。
周熠说完这句,就见她抬眼,双颊粉红,眼里有水汽,目光恨中带嗔。他视线下滑,落到她急剧起伏的胸~脯上。无论脸色还是身体反应,都小女儿情态十足。这一次,是因为他。
他扣在她身后的手松开,往后撤了半步,何唯获得一点空间,身体无力地前倾,似有若无地靠着他,低头喘息。他心里一动,抬手抚上她头发。
她调整了片刻,再次抬头,眼里光彩慑人,他有一瞬间的怔忡,于是就忽略了她同时抬起来的手。接着就听见响亮的一声,左脸颊一阵热辣,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因为听到她压低嗓音说了句:“禽兽都不如。”
他眸光一紧,“你说什么?”
“你知道。”她甩开他搭在自己腰侧的手,转身冲向房门。
周熠手臂慢半拍地收回,闭了下眼。
何唯跑出周熠房间,正赶上青姨踩着楼梯上来,看到她说:“晚饭好了,小周是不是也回来了?”
似乎看到她脸色不太对,可何唯急匆匆奔向自己房门,根本没给她观察和询问的机会。何唯一进门就上了锁,隔绝了一切不想听的声音。
可是不多时,还是听到楼下引擎响,他走了。
她在门后站了好久,平复了剧烈的心跳,又感到茫然若失,她拍了下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脸颊仍热。她去了卫生间,捧起凉水洗脸。
还要漱口,刷牙。刷一百遍。
***
何唯有一百个理由相信,周熠在胡说八道。
他自己也说过这辈子撒过很多谎,她也亲眼见过,无论是在派出所,还是在她父母面前,他都能把假话说得比真的还自然。
可是,有一个事实又不能忽视,最近爸爸回家的确有点晚。有一次晚饭桌上,妈妈都抱怨了几句。要知道妈妈可绝不是那种爱发牢骚的家庭妇女,而且多年来爸爸无论生活还是工作,也从未做过让人抱怨的事。
何唯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
大概是无忧无虑惯了,用倪佳佳的话说就是,眉目舒展,有张一看就是没受过半点委屈的脸。所以一旦有了心事,就会特别明显。
陈嘉扬自然也看在眼里,但他有个优点,就是对于那种问了她也不会答的问题,压根就不会问。就像当年看她吃芒果牛奶冻落泪,他只是递上手帕,然后坐在一边,默默陪伴。
这一次,他带她去散心。
陈嘉扬大学期间,男生之间有个传统节目——过光棍节。过法也很简单,就是聚餐,“脱单”的要受罚,被各种调戏。毕业后也延续下来,只不过大家都忙,不是提前就推后。
今年这次,规模空前地大,地点是本地最豪奢的会所。
何唯早就见过他的那些好哥们,不过以女朋友身份还是第一次,自然少不了被“刁难”,要双双罚酒,陈嘉扬全部自己扛下来。
喊得最欢的那位,戴棒球帽,脑后露出泛青的头茬,被大家打趣,“自从老郭换了个新发型,好像变帅了?”
“我看不是帅,是骚,眉飞色舞的,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了?”
被打趣的那位,正是“害”得陈嘉扬缺席何唯生日趴的罪魁,郭旭。
他憨厚地笑,也不解释,紧握着手机,怕丢了似的。终于有来电,他出去一趟,再回来身后多了一个人。
众人一愣,随即起哄,“行啊老郭,被开瓢也值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
“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
“美人”落座后,郭旭大献殷勤,以至于用力过猛,手忙脚乱,而她始终面带微笑,只是偶尔会朝某个方向瞥去一眼。
陈嘉扬被一个男同学抓着聊创业那些事儿,无暇他顾。那一眼被他旁边的何唯捕捉到。似嗔非嗔,略带幽怨,欲说还休,意味深长。
何唯唏嘘,这演技,这功力,又多了几分层次感呢。真应该让皮皮佳瞧瞧,分析一下这样的在宫斗剧里能活多少集。
饭后还有K歌和牌局,订的是多功能贵宾房,无需挪窝儿。不过大家显然更重视“沟通感情”,尤其是陈嘉扬这种VVIP,身边始终有人环绕。至于女朋友们,自动组成小圈子,聊包,聊护肤,聊医美代购,互相加微信。
何唯对这类话题兴趣有限,也没有盲目扩充好友清单的癖好。本来也有那么两三个,对艺术、对雕塑感兴趣的,准确说是好奇的,何唯厌倦了给人科普,更讨厌千奇百怪的误读,于是就开启了高冷模式。
陈嘉扬当然了解她的小脾气,交朋友要看气场气场合不合,心情欠佳时一句话都欠奉。他一时脱不开身,就把人拉到身边,捏捏小手,偷空耳语一两句,比如:“要不要唱歌?这音响效果不错,等会儿选个情侣对唱。”
何唯先去踩点儿,顺便赶走一对腻歪的情侣档麦霸。她平时听歌比较杂,流行复古,横贯东西,所谓艺术生的自我修养,不仅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还要有一对捕捉美的耳朵。大师讲过,要多听,多看,扩展包容力,磨练感性。
造物主也有公平一面,比如某些女明星,就是有名的“天使脸蛋,魔鬼嗓音”,她一定还是不够美,因为声音还行,五音也全,声线音域什么的,能hold住大部分曲风,也能唱出自己的味道来。
何唯随心所欲地选了一首随心所欲的老歌:“想出现就出现,想不见就不见,想睡就睡一天,不理任何人,不回电,不上线,不会和任何人争辩……”
再选歌时,看到一个名字,不想长大。
联想到近日种种,再看一眼身不由己的男朋友,回味刚才听到的话题,项目、股票、绩效考核……不出三五年,想必是进口奶粉、早教班、二胎要不要?果然是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
她叹息。
陈嘉扬过来找她,夸她唱的好,却没提对唱的茬儿,何唯也有点意兴阑珊,于是就决定提前撤。
往外走时,瞥见角落沙发里的另一对,女的垂头抹泪,男的抓一把纸巾,不知所措地安慰,何唯撇撇嘴,果然随时随地都是戏。
走到外面,灯火辉煌,满街的火树银花,会所门口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缀满了各种亮晶晶五颜六色的小挂饰。何唯立即问:“我的礼物准备了吗?”
陈嘉扬笑:“当然。”
他问:“心情好些了吗?”
何唯点头,“你呢?”
他一怔,就听她说:“早看出来了,你今天情绪也不高。”
他捏一下她的鼻子,“嗅觉真灵敏啊。”
何唯纠正:“是火眼金睛。”
回到车上,陈嘉扬叹口气说:“我负责的项目,要暂停了。”
“机器人?为什么?”
“实验室那边又出了问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对策,年后又有几个新项目要启动,资金有限,这种工业实验室的日常开销很大,所以就要暂时关闭。”他苦笑了一下:“今天上午找我爸理论,他把我骂了一顿,说让我收起书生意气,好好跟他学做生意。”
何唯面露怜悯。
他看向她:“小唯,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你有着我没有的东西……”他叹了口气,低喃一句:“梦想,自由。”
很多人羡慕他这种富二代,包括今天聚会上的大部分哥们,不仅是少奋斗多少年,甚至他们奋斗一生也未必赶得上他的起点。可他早就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明码标价。他小时候的梦想是“上天”,探索宇宙无穷奥秘,邂逅外星人,后来实际一点,想当个工程师,想报考机械与自动化,但还是听从家里安排,学了金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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